林淼听得恍然,“所以塔兰经的意思才会是不熄的安魂灯。”
常灵淡声道:“但这盏灯已经熄了,自你父亲离开后,已经熄灭了二十年。”
林淼十分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去完成这件事?”
“谁来完成这件事不是我们决定的,是星盘。”
林淼自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没少听见常灵说的星盘,此刻又是多次听他提起,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为什么寒英人要靠它的指引去决定做什么事。
他问:“星盘到底是什么?”
“寒英人对其的理解是来自天上的声音。”常灵说着指了指天,“星盘指引,命盘所定,这便是寒英人,寒英人的一生都受星盘的影响,甚至更早以前,留下《安魂经》的人也与寒英人有着一样的宿命……”
“我们听见声音,我们来到这里,我们在风雪中抵御极夜,我们在经文里解脱亡灵……这便是《安魂经》第一篇章的开头。”
林淼:“所以……寒英人在此地定居千年,目的就是为了抵御极夜?”
常灵缓缓摇头,“是,但也不完全是。星盘指引,命盘所定,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寒英人需要离开塔兰经,去完成命盘所定之事,当年你父亲苏烈的离开就是命盘所定。”
“他们离开塔兰经后去做的事情,不只是我们,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他们要做的事情在当时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林淼问:“那二十年前,我父亲离开塔兰经去往大殷,是去做什么事?”
常灵道:“给大殷极有名望的静宗灵犀大师送一条手串。”
林淼有些不敢相信,“命盘所示这么清晰?”
常灵却是摇头,“这是他在完成以后我们才知道的,事成以前我们并不清楚,所以当时他不过是只身一人去往大殷,后来会发生什么,又会影响什么,我们并不知晓。”
话说到这,那束从顶上照在墙面上的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偏移,光束挪动一寸,墙面上的字也出现一寸。
“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常灵说着便转身朝外走去,“等到太阳落山了,你看不见墙上的字了你再出来,将你背下的内容复述于我听,要一字不差。”
大殷 帝京
金秋九月,时隔一年多,镇北侯魏云泓自北境而归。
而本该在今年内完婚的魏云岚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从漠北带回北仙曜魄国师和其护卫沉香的尸身后,与圣上在御书房密谈了许久,那天过后,魏云岚决定提前回到北境,让兄长镇北侯魏云泓回京。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不会是北境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时,罕见地带着爱女姝羽郡主进京的西南王也在魏云岚离开帝京不久后踏上返回西南的归程。
这一下所有等着看镇北侯府和西南王府结亲的人都傻眼了,而在那之后传出的,魏老夫人病倒的消息更是一时间惹得众说纷纭。
帝京的市井茶楼里,只要是有人聚集的地方谈论的都是这件事,关于魏云岚和姝羽郡主最后为何没能得到圣上赐婚的猜测连茶楼的小二都能给变出花地给你说出个五六七来。
但无论外面传得如何天花乱坠,镇北侯府始终没再有别的动静。
魏云泓回到镇北侯府后,整个镇北侯府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铁桶,里头的一个字外面也别想听见。
外面的人都以为镇北侯府内必然也是乱了套了,但事实上侯府里的人知道的也不比他们多,不少原本还在猜测魏云岚肯定是要娶姝羽郡主的都赔了赌注,想不通怎么魏云岚去了趟漠北再回来事就都变了。
镇北侯府内院。
魏老夫人气得躺在床上好几天了,脸上瞧着其实还不错,气色也还好,就是心口的气怎么都理不顺,连许久未见的大儿子就坐在床边她也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都大了,心里头什么主意都有,就是没有我这个母亲。”
魏云泓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我以为把林淼打发走了,你弟弟这心也就定下了,谁想到他这走一趟漠北回来,话都自己说与圣上听,我这个当娘的,竟是连一个字都不知道。”魏老夫人话说到这眼眶又红了,眼底隐见薄薄的水光。
魏云泓沉默了良久,道:“母亲,边雪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的打算是什么?!”魏老夫人说起魏云岚就气得心口慌,“他的打算就是去和圣上说他无意郡主!把西南王都给气走了!再给我商量也不打一声地回北境!他心里但凡有一点我这个母亲他就做不出这种荒唐事!”
魏云泓张了张嘴,想给自己的弟弟辩驳两句却说不出话,他知道魏云岚在御书房里和圣上说了什么,因为那和他有关。
数月前,魏云岚忽然出现在北境,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落寞表情对他说,“哥,你帮帮我……”
第118章
数月前 北境
“边雪,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狼狈?”魏云泓眉头紧蹙地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魏云岚,心中不好的念头跳出十好几个,单拎一个出来天都要塌了。
他急得胸腔震震,但魏云岚却沉默着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道:“哥……我有一件事……想与你说。”
魏云泓紧蹙的眉头未松,胸腔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倒是一点点缓和下来了。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下次话说快一点,不然你哥迟早要叫你吓死。”
其实也不怪魏云泓有这么大的反应,魏云岚性格一向沉稳,处变不惊,这世上能叫他变了脸色的事情很少,叫他露出落寞无助的表情就更少了,魏云泓记忆里就从未见过。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魏云泓沉声问:“你在追捕北仙国师?”
除此之外,魏云泓根本想不到此刻魏云岚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哥,曜魄和沉香都死了。”
魏云泓闻言一愣,“死了?”
“嗯,尸身在墨岭找到的。”
漠北到墨岭那一片环境十分恶劣,魏云泓细想后也不觉得意外了,“死了便死了,尸身带回帝京,由陛下决断。”
说到这他疑惑地瞥了魏云岚一眼,有点不太相信,“……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魏云岚缓缓摇了摇头,“哥,陛下应是有意为我和姝羽郡主赐婚。”
这件事魏云泓远在北境都有所耳闻,听罢微一挑眉,“我知道……这不是好事?”
魏云岚的婚事一拖再拖,魏云泓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早些年的时候魏云岚人在北境,一年到头都回不去一次,婚事也只能一再耽搁,战事结束后魏云岚回到帝京,不管是陛下还是他,都希望能尽快定下魏云岚的婚事。
此次西南王带着爱女姝羽郡主远赴帝京,所为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魏云岚战功赫赫,是将门子弟,又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和姝羽郡主门当户对,若能结下姻亲也是一桩美谈。
魏云泓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也不需要多问,只看他现在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些,“你不愿意?”
魏云岚点了点头。
魏云泓眼睛微微一眯,开门见山,“是你不喜欢郡主……还是你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
魏云泓完全没有想过魏云岚会不满意婚事,以他对魏云岚的了解,魏云岚把婚姻大事看得很淡,应是陛下说让他娶谁他就娶谁,没有什么愿不愿意。
此刻他对自己承认他不愿意这桩婚事,很大可能就是有人让他不愿意。
魏云岚没有回避魏云泓的问题,道:“我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
“果真如此。”魏云泓看着他,长兄如父,自有威严,“是她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我和他都不愿意。”
“说谎。”魏云泓眼神锐利地看着他,“边雪,你不是会陷入儿女情长之事的人,陛下的旨意那便是天的旨意,这点你一直都很清楚!我不相信你会因着儿女情长而违背陛下的意思……她威胁你了?……还是说你舍不得?”
魏云泓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思维也朝着这个方向飞驰,“她以死相逼让你不要娶郡主?”
魏云岚听得有些无奈,“哥,没有,他是男人,他也没有以死相逼叫我不要娶郡主。”
魏云泓只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男人?你有龙阳之好?”
“我只是喜欢他。”
“谁?”
“林淼。”
魏云泓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个听着有点耳熟的名字是谁,脑海里也慢慢浮现那少年过于秀美的面庞,“原来是他。”
对上魏云岚疑惑不解的视线,魏云泓解释道:“他人在府里,我去年回府有见过他。”
魏云岚直觉没有那么简单,“他在府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哥去年见过他,时隔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的名字?”
魏云泓冷哼了一声,“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应看在他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一时心软将他留在府中。”
魏云岚听得眼皮一跳,“哥那时是怎么知道他对我一往情深的?”连他都是后来才知道林淼喜欢他,魏云泓如何得知?
“自然是看见的。”魏云泓拧着眉,心生悔意,“府里的花都是他种的,我听韩叔说自你远赴北境后,他种一株花就在花圃的砖石上划一痕,我见他对你情深意重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怎么……你不知道?”
魏云岚摇摇头。
魏云泓冷哼一声,“如果是他,他知你将来要与郡主定亲,那就是他自己走了?”
魏云岚沉默地点头。
魏云泓眼睛微微眯起,终于弄明白了这前后缘由,“陛下要给你和姝羽郡主赐婚,他不愿意看见你娶妻生子,于是不告而别……你这一身的狼狈是因为去追他了?”
魏云岚没有否认,他只是直视魏云泓,“哥,我想为自己做一个决定,可是这个决定需要你来帮我。”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帮你而不是让你回帝京早日与郡主完婚?”
“无论是陛下还是母亲,都认为我应为魏家留下子嗣血脉,可是这件事情,我为次子不应越过兄长。”魏云岚脸色微凝地道:“哥哥是魏家的长子,也继承了镇北侯之位,将来无论是魏家还是镇北侯,都理应由哥哥的子嗣去继承,而不是我的。”
魏云泓听得一愣,“你嫂嫂她……”
“陛下和母亲都知哥哥与嫂嫂情深,即使嫂嫂过门许久还未诞下子嗣也不曾让哥哥另纳一妾,另娶一房。”
没有人会愿意去破坏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妻,对永宁帝来说,镇北侯的后院必定是越干净越好,魏家的兵权和民间的声望也必须绝对的干净,因为这在未来或许会直接关系到了北境的安稳。
这也是之前魏云岚的婚事始终没有被提起的原因,魏云泓的夫人生不出孩子不要紧,还有一个魏云岚,两兄弟只要有一个能诞下血脉,魏家这百年将门的传承就断不了。
魏云岚不可能直接抗旨,因为这关系到的不只有他一个人,陛下之于臣子是天,他不可能置魏家于不顾。
一边是他为人臣为人子始终难以绕开的一条路,一边是他不愿放下的,他仅仅作为他自己想要回应的少年深情。
“哥,只要你同意,此次回京我会向陛下禀明,我坚守北境,换你回京。”
魏云泓沉默了良久,道:“你觉得你这样做能改变什么吗?”
“如果我什么都不去做,等着陛下赐婚那才是真的无可挽回……”
魏云岚说到这舌尖隐隐发苦,心尖刺痛,想起远走的林淼,一颗心便疼得像是四分五裂,“如若结局难改……那便是我负了他,我此生都将为此煎熬,难得片刻欢愉。”
第119章
林淼不太能看得懂墙上的字,但常灵要他背下来他也只能去背,借着会随太阳西斜而发生偏移的光束一个字一个字死记硬背。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第一天下来林淼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所有硬记下来的字没有正确的顺序,混乱地堆在一起。
对着常灵冰雪一般没有多少表情的脸,林淼只能硬着头皮跪坐在雪地里书写给他看。
笔墨纸砚塔兰经是一样也没有的,所以说是书写,其实也只是用手指在雪地里写给常灵看。
他写出来一个字,常灵就告诉他这个字的读音。
林淼疑惑地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这个字这么读?”
“不光是我知道,你也要知道。”
林淼听得抿了抿唇,低头接着写下一个,一直写到确实累得写不动了,常灵才会允许他小睡一下。
他白天的时候只能待在那只有一束光的地方,太阳下山了看不见墙上的字了就得出来和常灵待在一起。
常灵是一个十分严格的人,他不允许林淼浪费时间休息太多,他认为人的意志和身体都需要得到足够的磨炼才能有所长进,于是一天下来,林淼能休息的时间被挤压到了最短,能躺下合眼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
没几天下来林淼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绛秋来的时候看见林淼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好在林淼人虽然瘦了很多,但精神头还算是好的,眼睛也是神采奕奕。
他还没说话,常灵先开口了,语气冷淡,“能怎么了?废寝忘食下自然会瘦。”
绛秋撇了撇嘴,肚子里有话却不敢说出口。
常灵斜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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