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可是连拧断钢铁都毫不眨眼的人,怎么会急切,至于祈求那更是痴人说梦了!
至于安德烈口中说的“信得过”,扪心自问温漓仍旧有些怀疑,但是这一次他愿意试一试。
看着温漓一直不说话,安德烈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握紧了。
他完全能理解,面对一个只相处过两天的虫有警惕心很正常。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拖着病体去干活显然不可行,更加需要注意的是……
安德烈的眉头狠狠拧起。
万一买主出去又被殴打了这么办?
想到温漓身上那些刺眼的伤痕,安德烈觉得昨晚胸膛中的酸胀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更加猛烈。
下颚的肌肉越发紧绷将本就明显的线条凸显,眼睫遮挡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涌。
“叮叮当当——”
星币落在桌子上发出声响,安德烈抬起头,有一双白皙的手掌郑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漓看着眼前亮的惊人的眼睛,扬起一个笑容:“我信你。”
失去血色苍白的唇畔勾出浅淡的弧度,那双墨色的眼眸弯弯,他靠坐在胡乱拼成的金属隔板上,成了这昏暗惨淡之中唯一的亮色。
掌心被星币坚硬的棱角嗑地发疼,安德烈却丝毫没有注意,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抹浅淡的笑。
他听见对方说——
我信你。
莫名其妙,胸腔中的酸胀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第012章
指尖能感受到空气中粗粝的沙尘,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头顶烈日的暴晒让人头昏脑胀,口干舌燥。
到处都是金属废弃物,黑褐色的土地结成一块又一块,大地仿佛被割了咽喉的尸体,从耳根到耳根,凄惨而恐怖。
土地在金属的废物底下受苦受难,在破烂的机器底下死去。
安德烈抬起头,他披着温漓出门穿的黑袍,还算宽大的袍子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巴。光线似乎钻进了他那双浅色的眼睛,使眼球深处的虹膜射出了金黄色的小点。
C区域的关卡门一天会开关三次,最后一次就是在太阳落山前。
他记得临行前温漓反复叮嘱过的嘱咐,他需要在E区域收集足够多的金属废品并在关卡落下前到达D区域的垃圾回收站换取足够的星币,再用这些星币买回食物,一块压缩饼干的价格是五十星币上下。
压缩饼干对身体机能的恢复毫无作用。
身侧,道路两旁皆是拖沓着脚步负重前行的虫,拖着或是扛着脏兮兮的牛皮袋,他们脸上的神情麻木而平静。
那是无力反抗的平静,是无可奈何被迫的乖顺。
垃圾星的F区是重污染区域,不能去,临行前温漓凝重的神色在脑海中再一次浮现。
安德烈看了眼前头的关卡调转了方向。
大风刮过,吹散了那浓稠地有了形状颜色的金属毒素沙层,露出一座诡异荒诞的巨大金属废墟。
*
烈日在头顶缓慢爬行。
垃圾堆是由大量金属堆积而成,长久的日晒让金属表面的温度几乎达到恐怖的地步,手指覆盖上金属的表面的瞬间就会被烫掉一层皮肉。
因为温漓的特地嘱咐,他提前在手上缠绕了布条,稍稍减少了热度的痛苦。
安德烈在皇家学院各门科目都是A+,除了嘴笨这一毛病他是万里挑一的好学生,他的学习能力被许多老师夸奖过。不消多久,他将装满了的牛皮袋背起,转身离开。
鼻腔被沙尘侵蚀,头顶的烈日越发灼热,安德烈瞥了眼路边被啃食后剩下的白骨加快了脚步。
这个地方不适合养病。
昨夜在心中浮现的念头悄然成型。
按照温漓的说法,安德烈顺利通过了关卡带着牛皮袋来到了温漓口中的垃圾回收站,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长的像黑甲虫的巨型金属。
垃圾站里头站着许多等着结算的虫,安德烈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就算是在雌虫堆中也能称得上一句鹤立鸡群,更何况安德烈身高腿长、背脊挺括,独有的气质让他往那里一站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诶,兄弟,你打哪来的?”
“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诶兄弟,你这袋捡得很不错啊,是老手了吧?!”
“兄弟兄弟,你这袋宝贝是从哪个区域搞的?我也去弄一袋来。”
等待中闲聊的攀谈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安德烈的沉默冷淡的态度让零星几个凑上前套近乎的虫面色悻悻,哼哼几句嘟囔着离开。
安德烈顺着缓慢移动的队伍前进,视线不着痕迹打量着四周。
一路过来他没有见到任何通讯设备,D区域的居民比起其他两个区域好了太多,起码能做到有衣蔽体,但他们手腕上同样也是空落落,这个落后贫瘠的星球上并没有普及光脑。
没有光脑,只能寄希望于无线电。
可据他观察,在这个星球上无线电设备似乎都是稀少之物。
他已经从温漓那里大致得知了垃圾星的情况,这个星球是巨大的垃圾填埋处理场,这里的居民靠着收集贩卖废旧金属生活,运送到这里的垃圾大多来自附近的主星球。
垃圾回收站里可能会有无限电设备。
安德烈的视线快速扫过一处垃圾回收站中堆放着的金属废物,那是沾染着废弃化工物件的放射金属,并不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安德烈觉察到一道格外炙热的视线,接受过的训练让他立刻锁定了视线的来源,一个手拿机器身材壮硕的雌虫正盯着他看,他身前是等的不耐烦的卖家。
“老板,你愣着做什么?快点算钱我还等着用啊!”
“对啊对啊,等会儿关卡闭上了我去哪搞物资,我他虫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就等着今天拿了钱去搞水喝!”
“搞快点!”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催了,马上就好。”
这些对话足以让安德烈确定对方是垃圾回收站的老板。
感受着那时不时落在身上的视线,安德烈不着痕迹地皱起眉。
面对主顾的催促,阿廖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视线仍旧时不时看向安德烈的方向。
很快就轮到了安德烈。
回收垃圾的机器嘀嘀地叫了几声,报出应给的交易额。
二百一十七星币。
安德烈看着机器上显示的数字紧绷的下颚微松,这些钱足够他采办今晚和明天的食物。
下一刻,安德烈伸手要去取出星币的手臂被挡在空中。
他抬起眼望向阻止他的雌虫。
阿廖卡按着安德烈的手臂,定睛朝他身上看了眼后:“你和温是什么关系?”
温?
安德烈垂在身侧已然弯曲的手指微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阿廖卡抓住黑袍的一角,神情激动:“你不知道为什么会穿着他的衣服?!!说,这衣服你哪里来的,你把温怎么了?!!!”
安德烈看着拽着黑袍神色激动的阿廖卡,垂眸。
原来他叫温。
对方一直没告诉过他的名字,以至于阿廖卡来质问他时他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听到安德烈的回答,阿廖卡更加激动,一双虎目瞪得巨大连红血丝都能看清:“还是说这衣服是你抢的吗?你杀了他?!!”
在垃圾星扒死虫的衣服在正常不过,很多虫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抹了喉咙,掏空钱财扒光了衣服丢在街头沦为野狗的晚餐。
脑海中温漓的模样再一次出现,安德烈想起对方谈及垃圾回收站老板时温软的神情,眼角眉梢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说,那是个好虫,很关心他。
言语之间难掩感激和信赖。
而此刻被笑着谈起的老板向安德烈证明了他对温漓的关心,活生生、明晃晃,毫不掩饰的关心。
可是那层关心背后还藏着别的东西。
想到对方谈及眼前的虫时那种全然感谢和相信的神情,安德烈忽然生出一股怒气,他按住了阿廖卡揪着他领口的手指。
“松手。”
右手手指上传来好似骨裂的疼痛让阿廖卡脸色越发难看,他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安德烈愤恨出声:“温每天都会来我这里换取星币,不可能今天有了例外,你到底把温怎么样了?你要是不说今天这钱你别想拿走!!”
“他没事。”
本来已经做好听到噩耗准备的阿廖卡忽然得知温漓没事直接愣住:“……什么?”
安德烈看着愣神的阿廖卡没有停顿继续道:“这衣服是他让我穿的。”
闻言,阿廖卡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你说……什么?”
粗壮的指节再一次抓上黑袍,玻璃珠一样的眼瞳死死盯住安德烈的眼睛:“我不相信!这五个多月他身边都没有其他虫,不可能……”
安德烈注视着阿廖卡,声音冷寒:“不可能什么?”
在那仿佛藏着刀光剑影的目光之下,阿廖卡只觉得心中暗藏着从未见光的阴暗被连血带肉地剖了出来,他咬着牙嘴硬:“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把衣服给你,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一定是你偷的抢的这件衣服!”
看着黑袍上被抓出来的褶皱,安德烈莫名觉得碍眼,他按着那不知轻重几乎要撕破黑袍的粗手,用力:“我说的都是事实。”
阿廖卡的脸一点点胀红,被捏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但眼睛仍旧死死盯着安德烈:“不可能,我不相信!”
安德烈自顾自从机器中取出星币,金眸冷冷望着捂着颤抖的手指的阿廖卡:“相不相信是你的事。”
“你别走!不说清楚不许走!”
眼见着安德烈要离开,阿廖卡下意识就伸手拦,却被安德烈的眼神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
外头毒辣的太阳西垂,提醒着所剩时间不多。安德烈无意再与阿廖卡纠缠,见对方不再阻拦自己转身离开。
“你和温到底是什么关系!”
身后不死心的叫喊再一次传来,安德烈脚步顿了一拍。
他们是什么关系?
安德烈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了。
对方用了五千星币买下了他,今天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天,今天他知道了他的名字,只不过是从别的虫口中得知。
温,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字词在唇舌间微弹后发出,带着亲昵的味道。
日暮西垂,朔日融金,巨大的火球一点点坠入烟尘染就的黑夜,安德烈站在一点点消失的光线前伸手抚平了胸前被抓出的褶皱。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他救了他,他要报答他,仅此而已。
第013章 亲密计划之公主抱
在一片昏暗中,安德烈回到了温漓的处所。
遮挡物后的门依旧和他离开时一样,微悬的心稍微放平。
手掌堪堪搭上门板欲推开,忽然听到一声响声传来,随后是一声低呼。
安德烈浑身一凛,下一刻已然进了门内。
那一直占据着他大脑的身影此刻靠坐在床边,半边身子落在外头,伸着手指费力地朝地上破碎的罐子探去。
他被开门的声音分了心,本就不甚平稳的身形失了控制。
遥遥欲坠。
“小心——”
一股带着炙热气息的风卷住了他,他的腰被抬起,天旋地转,忽然的凌空感让温漓下意识伸手寻找能攀扶的支撑。
看着地上那些碎裂后露出尖利棱角的碎瓷片,安德烈后怕地抱紧了怀中的身躯。
还好接住了,要是真摔在这些碎瓷片上,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好可惜。”
温漓看着碎了一地的他的瓷片忍不住叹气着可惜,他因为口渴想去拿水喝没想到手指酸软无力不仅没有喝到水反而还把装水的罐子打破了。他总共只有两个陶瓷罐子,都是他捡来的,一个被他当作花盆偷偷藏钱,一个则是用来装水,现在两个罐子都碎了。
看着被抱在怀中的温漓竟然还想着去捡,安德烈扣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
“嘶疼——”
看着怀中的身影皱着眉头轻抿嘴唇喊疼的模样,安德烈手臂的力道下意识的减轻。
安德烈的手劲其实不大,真正让温漓吃疼的原因是腰腹上的伤,不过这也让他因为心疼可惜而出走的理智回归,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安德烈抱在怀里的姿势有些羞耻,抬手拍了拍扣在腰间的手臂:“安德烈你放我下来。”
然而抱着他的雌虫没有松手。
温漓觉得奇怪,抬头去看安德烈的眼睛。
他对上了一双压着怒火的眼眸。
掺杂着惊慌和后怕的怒气。
温漓缩了缩脖子,他觉得安德烈的眼神有点吓人:“你怎么了?”
看着面前有些瑟缩的温漓,安德烈闭了闭眼,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曾参加过许多次危险的战役,也曾救下许多人质,每一次的危险程度都远远大于这次,但是从没有哪一次他的心脏如此剧烈的跳动。
那种情感,被他遗忘许久的情感…叫做害怕。
他不该害怕。
身为帝国的皇子,身为带领军团的将领,害怕是安德烈最先学会抛弃的东西。
无用的情感只会让他失控,造成恶果。
安德烈抿紧了唇。
“安德烈你快放我下来。”
胸前的催促再一次响起,安德烈垂眸看去。
没有揽着他脖颈的手臂小幅度地晃动着,似乎是因为害羞,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浮上一抹红晕。
从安德烈的角度看去还能看到温漓倚靠在他胸膛上的脖颈,微弯成漂亮的弧度,莹白细腻,美中不足的是那抹盈润的白被一条厚厚的黑布拦腰截断,破坏了那让人心动的美感。
圈在腰间的手臂如同铁桎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有越发收拢的迹像,温漓扣在铁臂的手指用力,有些难堪:“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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