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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听雪起身，随口应道：“是该去了。我们这一次也许耽误了很久了。”
只是在两人同行的时候，付听雪忽然又开口道：“谢知，你不想这个世界结束吗？”
面对这个问题，谢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他只是转过头来看了付听雪两秒，又转回头去，几秒后才传来回答：“不，我一直在期待着你离开的那一天。”
他像是带着笑意，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到底是太糟糕了。我一直在等我们离开的那一天。”
付听雪于是不再多说别的，他的身影模糊在晚霞的辉光中，风色的羽翼既乘晚风，也乘浮光：“谢知，我其实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可以给出自己的承诺。我无论你隐瞒了什么，无论你做过什么，无论这个世界结束后是何去何从，我只有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会在你的身边，一直在你的身边，因为我爱你。 ”
温柔而肯定的话语落下，他们都飞入了更明媚的霞光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静止前的画面
当他们再回到F市, 一切景象都已经改变。一种当初回顾A市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也许这些灾难后重建过的欣欣向荣的景象总是相似的，那些笑容，那些闲谈, 那些相依相伴, 互帮互助的身影, 总是相似的。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因为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境遇, 所以只要一抬起头来, 就是无限延伸的晴空万里了。
“你们回来了!”当付听雪和谢知降落时, 一个欢快的声音像一只清晨的鸟雀传来。付听雪抬眼看去, 竟然还是熟悉的那个孩子。她个子小小的，身上的花裙子衬得她像只花蝴蝶，这一回她手上拿的还是一本语文书。
付听雪有些好笑地应声：“真巧, 又是你啊。”
郁琼蹦蹦跳跳地带着两人找到了负责人。
“程叔叔, 我把两位大英雄带来啦！”女孩清脆的声音闯进了办公室里。
程勒正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此时有些惊喜地看过来，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暂时挂断了。
他走上前来, 先和付听雪两人打了招呼：“谢知, 付听雪，你们回来了。可真是多亏了有你们, F市才能度过难关。”
付听雪自然是熟练地和他寒暄了两句，程勒得知这次又是郁琼遇到两人的时候, 他又笑得合不拢嘴：“郁琼, 你这孩子和他们还真是有缘分！”
郁琼眨眨眼, 说道：“因为我还是有好运气的嘛！程叔叔，人我带到了, 就先回去复习啦，明天学校有个小测试呢，我书都还没背好。”
“去吧去吧。”
付听雪两人在一旁静静看着。程勒明显比前段时间精神气都好了很多，虽然神情中难掩疲惫，但毕竟一个蒸蒸日上的城市管理起来总会好很多。他大概是很忙的，但此时对待他们的诚意也是足的。
于是就在简短的对话后，将晚宴的时间敲在了第二天。
城市重建的步伐才刚刚起始，晚宴在物质上的供应也只是普通的大锅饭，还只有青菜、萝卜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少量食材。而付听雪则另外提供了几道菜：“大家一定还是吃得开开心心比较好。”
程勒忍不住笑道：“开心，怎么能不开心呢？就算是一人分到的只有一碗粥，我们也都是开心的。”
“那有些好吃的肯定会更开心呀。比如说小孩子，总是需要些甜的来安慰安慰。”付听雪笑了笑，“我这边还有零食大礼包，明天到场的孩子都能拿到一个小零食。”
三人再聊了两句——主要是付听雪和程勒在聊，谢知在这种场合总是不怎么说话的，只是插着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付听雪。但只要是与谢知单独相处过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此时的神情有多么温柔。
“另外，我们已经和其它地方建立上联系了。”程勒深深地看了一眼付听雪，他对付听雪和谢知两人这么感激，这么尊重，不仅仅是出于他们拯救了F市，更是因为他们一路走来的痕迹。
该是怎样的人，才能在困难面前坚定不移地前进，即便遇到风雪，即便遇到黑暗，那脚步也绝不停下？
付听雪有些惊喜：“那可太好了。刚才看到你在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想问这件事了。”
程勒笑眯眯地说：“这当然还是因为你们所做的一切。在天灾减轻之后，我们发现信号也逐渐回来了，而随着越多的城市恢复过来，这信号也越强，就好像有一层阻隔我们之间，阻隔我们与宇宙之间的膜被掀开了。”
付听雪对于恢复联系这件事显然是高兴得不行：“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于是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晚宴。
这一晚又是郁琼来接两人，她放下了语文书，一路上和付听雪说了不少F市最近发生的事。
当付听雪开始发放小零食的时候，一个个孩子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一双神情都是一副眼巴巴的样子。小零食那香甜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根本接触不到。
而发小零食的时候，付听雪才注意到，有许多小孩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问旁边主动地帮忙派发小零食的郁琼，这才知道这天天带笑，像小雀儿一样的少年也已经失去了父母亲人。
不过郁琼对这件事已经完全接受了，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少难过，而是很豁达地说道：“死去的人太多了，死亡也只是一件正常的事。对于我来说，爸爸妈妈都是回到那天空去了，如果不是你们的出现，大家都要到那里去。我们学校里的小孩都觉得，既然自己幸运地活了下来，就还是应该往前看。”
“是呀是呀，而且现在程叔叔把我们都安排得好好的。”在一旁的孩子也高兴地说道，“我们现在还有课本呢。”
大部分的书籍其实都在火里烧完了，可总有爱书的孩子，只要留下了一本课本，其它孩子就可以共用，就可以摘抄。
郁琼几乎时刻带在手边的那本语文书，就是她保留下来的唯一属于自己的财产。
郁琼和这些孩子们都表现得太豁达了，以至于付听雪也无法以难过的情绪来对待这件事。
他对着孩子们笑了笑，于是也融入到这一片依旧喜悦热闹的世界中。
这实在是太过美好的一个傍晚。天气很好，晚霞在天边层层渲染着，在天边绽出一束束粉的、橙的、橘的花朵，鹅黄色的、桃红色的花瓣更是泼洒着美丽的瞬间。
一切都如同一场夏日的焰火，笑声飘得好高好远，进入了那一片静谧的晴空。
这是这个世界在静止前留下的画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见
付听雪带着笑意醒来, 入眼却是一道莫名其妙的黑暗。这黑暗不是城市中夜晚醒来还有隐隐月光、绰绰灯光的黑暗。它是连眼睛睁开后，也看不到一点光线的黑暗。
这种纯粹的黑会让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是睁开眼的, 还是闭着眼的。付听雪不由得带着点迷茫的思绪, 眨了好几次眼, 用力地眨，感受到了眼睛周围肌肉的紧绷, 再睁开眼时, 开始一片什么也没有的黑暗。
慌乱像一层网扑了过来, 扑得付听雪动弹不得。
他以为自己是从睡梦中醒来, 可是迷迷茫茫的思绪带着身下虚浮的触感告诉他，这里并不是。
他无法受力，无法行动, 整个人比在太空中的宇航员还要难以动作。
他试图出声, 想要去呼唤谢知的名字，可是一两秒过去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叫出声。因为他周围的黑暗不仅吞噬了光，也吞噬了声音。
不能传递动作, 不能传递声音, 不能传递情绪，他好像一个被关进真空封闭箱子里的娃娃, 没有一点可以自行操作的空间。
可他还能思考。
付听雪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呼吸，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否还在跳动,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 但是此时, 他选择了先冷静下来。
不能再继续慌乱下去，那样无济于事。
付听雪在自己的认知中闭上眼睛, 将所有的思绪重新沉入身体里，然后开始回忆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于是在穿越过一道漫长的黑暗隧洞后，就在付听雪以为自己无法抵达终点，连精神都快要迷失在这片无风的荒野上时，他终于看到了前方一处光亮的出口。
由远到近，那出口原来不是针尖大小，而是足以通过一人。
付听雪从那一处光亮中挤了出去，忽然五彩缤纷的画卷从眼前展开了。万物有其声音，那些声音像春天的惊雷一样闯进了耳朵里。
“你当然是最美的啦！”这样一句夸赞飞进付听雪的耳朵里。
于是付听雪逆着光继续往前方走去，周围的这些人影幢幢，看不清模样，大概是当时并没有深刻印象的，但他们的声音都是清晰的。
“你当然是最美的！”
“你肯定是最美的啊！”
付听雪听得多了，都要怀疑是不是那个时候他问了一句“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上最美的人”。
他在时间的画卷上行走。随着时间的回溯，这些夸赞的声音渐渐被移到了身后，而他在这一卷的尽头，看到了谢知有些错愕的脸。
他下意识要和谢知对话，但是画卷一抖，像一条地毯，就将他一个趔趄推到了下一卷中。
眼前的一幕是大家围在一起唱歌的场景。
那时候付听雪就在那一个大大的圆圈中，是大圆圈线条中的一个点。
这里是阵阵歌声和笑声，于是有的人的脸就看得清了，那是一张张明媚的笑脸。
付听雪下意识也露出了笑容，但转而一想，这是正常的画面。
所以这两幕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左看右看似乎没有看到谢知，就在打算几乎往前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阿雪！”
是谢知在喊他，付听雪毫不犹豫地转身，却见到一个身影从自己视线中淡去。
他在原地静止了片刻，忽然明白了，当即往来时的方向回奔而去。
再继续往前已经没有意义了，答案是藏着这两幕的夹缝中。
但回去的画面依旧是先前的魔镜循环。
付听雪继续跑，在这两幕之间接连穿过几次重复的画面后，他停下脚步。
拿出艾尔海森的座椅后，付听雪长叹一口气，靠了上去。
当下的情况让他连思考都不知要从何开始，只能借助椅子的作用让他茫然无序的精神稍微冷静一点先。
所以大家都去哪里了呢？他又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呢？
还有那些近乎循环的魔镜回答……付听雪微微扬起头，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有一个终极的目标，而那些回答，似乎也是与之相关。
如果他是真的要抵达终点了，可这仿佛大结局一般的展开，却为什么只给人一种不安感？
似乎是察觉到他此刻心态的转变，眼前的画面骤然像水波一样荡开了，一个一个模糊的身影来到他的面前。那是个套着黑罩长袍的影子，在这个不稳定的世界里仿佛被拉长了四肢，如一个瘦长的纸片。
“阿哈！”祂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唤，“新的纯美！”
新的纯美？是在说他吗？可是他还没有结束这场天灾……
那个身影继续说道，祂的声音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奇怪动静，像是一个巨大的交响乐团演出现场，同时又杂糅着一些像是来自马戏团小道具的动静：“你还在等什么？继续往前，你就可以走出这场梦境，迎接加冕。”
付听雪看着他，此时头脑异常冷静：“我的事情还都没有做完。”
祂回答：“已经结束了。你忘了吗？”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周围涟漪状的画面骤然平定下来，这是……他被感谢着的画面。
“谢谢你，结束了这场天灾！”
那些人影中，有自己熟悉的身影，有纪言书，林岁林阳，费南等人，有各个城市的领导团等人，也有自己不熟悉的身影。
原来，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阿哈，当然是结束了，这一场梦境只是最后的试炼，但是你适应得很好，很快找到了自我，所以现在，只要继续向前……”
付听雪皱眉：“那么谢知呢？”
他知道谢知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的。之前去提瓦特世界另说，是无法避免的隔绝，可现在所处的世界一定是与星穹铁道的宇宙更加贴近，谢知没有理由不在。
那个黑黑的影子摇了摇身体，像一张纸片在风中飘动：“谢知？你居然还提起他吗？我可是一直在观察着这场试炼，他可是瞒了你许多事，你怎么还信任着他呢？”
付听雪却坚决道：“我知道他有许多事没说，但那只是暂时的。”
“阿哈，”影子发出尖啸，笑声的动静很大，“他真的会告诉你吗？他可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份，那可并没有因为世界规则而被阻止。”
付听雪皱了下眉。
影子继续说道：“他是个血腥骑士，你知道吗，血腥骑士，阿哈！他可是被纯美骑士所鄙夷的那个人！他的信仰从不纯粹，而血腥骑士的名头更是因为他堕入歧途，所做的事情有辱纯美！你知道死在他血线之下的人有多少吗？那一条线，就是因为吃够了血，才会这样喂不饱，贪婪得像这个人一样！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他对每个人都饱含恶意！他可有对其他人有过任何的好脸色？他只是不能在你面前暴露，所以才压下自己内心那些嗜血的冲动！
“你以为他是真心想要进来保护你的吗？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吧？他可是一开始就对你不管不顾，只是后来看你成功的机会大了，才想在你面前夺得一席。你看这一路走来，他难道做出过什么真正有帮助的事吗？你不会真的被几顿饭就蒙蔽了判断吧？”
付听雪知道不是这样的。人的情感从不能仅以付出和收获来量化，以纯粹物质的角度出发，当然看不清一个人。
在日夜的相处中，没有人比付听雪还要清楚谢知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他反驳道：“你说了这么多，他难道是杀过好人吗？你也知道除恶扬善与欺凌弱小之间的差别吧？”
他至今能想起来，那个夜晚，谢知把自己抱进怀里，说出“我会是你最好用的武器”的那个瞬间。他的所有伤痛都在那个瞬间被好好包扎了起来，连同着那些积攒着的恶意也被一并吸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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