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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的时候，天上正挂着一轮细细的月亮。天气好得出奇，没有云，还有星子撒在暗紫色的天空中。
世界也安静得出奇。
就像他们一路经过的那些地方一样，看不到半点夜晚的灯光，也听不到半点人类活动的声音。
付听雪握在车把上的手不禁蜷起。他还不愿意想到最糟糕的情况，现在是十一点，大家睡觉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吧……
谢知感受到自行车停下来的动静，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
他对于血腥味的敏锐度远远高于付听雪，此时捆在两人身上的红线都有些急躁地动了动，像一只想要迅速加入狩猎的猛兽。
“情况不太对。”他在付听雪身后说，一边从后座上下来。
两人推着自行车走在街道中，手机发出明亮的手电：“你有闻到吗？”
在血腥味中，还有弥散着的腐烂已久的尸臭味。
但如果这块地区还有人，他们不会随便那些尸体腐烂，要么烧掉，要么……
突然，付听雪往一个方向定睛看去。
“似乎有人倒在那里。”
他几步上前去，却在手机的照明下看清了那团黑影。
他穿着一件褴褛的衣服，裸露的皮肤是一片青黑色，瘦得只剩下全身的骨头凸出来。可最让人不忍直视的，是那破碎的头颅，流出黑色的浆液。
付听雪的胃瞬间翻腾了起来，本来因为压抑情绪的生理反应在此刻爆发，他吐了个昏天黑地。
谢知扶着他离开这块地，看付听雪在街边一边吐，一边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满面。
付听雪并不是没有见过那样的尸体——在记忆中见过，可此时真的亲眼所见时，那种痛苦的感觉几乎无法言喻。
整理完情绪，付听雪站起了身：“有扩音的东西吗？A市新一轮的天灾应该是丧尸化，我们先把全城的丧尸引来杀了。”
完全丧尸化的人已经是死人，付听雪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清理：“新一轮天灾时间不长，应该还有幸存者。”
谢知拿起手机：“我来吧。”
他气沉丹田，点开录音：“这里是救援队！重复一遍，这里是救援队！一天后我们会杀光丧尸，在此期间请躲藏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有被感染的人请迅速联系我们，我们有药，别放弃自己，我们能救！”
第一百零四章 灭绝丧尸
音量调到了最大, 清晰而坚定的话语在这个空荡漆黑的小镇中响起。
最先回应它的，是一群没有意识的嘶吼，令人毛骨悚然的嗥叫声, 如同一群饥饿的野兽, 低沉而刺耳。
在楼道的阴影中, 有枯瘦的肢体从其中挪出，僵硬而笨拙, 步履蹒跚, 那拖沓的声响, 让人想到夜间匍匐密林的蛇。他们的衣衫褴褛、破烂不堪, 有的甚至只剩下残缺的碎布，掩不住残破的身躯。
它们的面目已经无法看清，黑洞般的眼眶中, 空洞的眼球毫无生气地盯着前方, 无法聚焦。黑乎乎的嘴巴半张着，暴露出腐烂的牙齿，流淌着黏稠的唾液。
聚集得近了，就能闻到那来自腐烂肢体上散发出的腥臭死亡味道。
一群丧尸, 就这样徘徊在旧日的街头, 只为活人的气息驱动着，死了也不得安息。
付听雪的眼中流露出哀伤, 却不得不拿出剑，与他们相向。
“自行车先收起来。”谢知看到丧尸的数量超出预期, 低低与付听雪说了一声, 便将手机往腰中一挂, 双手间缠绕出血线。
新鲜的血液太让丧尸们蠢蠢欲动，此时他们的吼叫声更加急迫, 一股脑地涌上来。
谢知双手一挥，手中红线穿梭而出，将前面的丧尸捆住，同时用力摔了出去，带动后面摔到一大片。红线继续蔓延，冒出头来，像一根无往不利的刺精准无比地串进丧尸的脑中。
“嗷——嗷——”丧尸们挣扎着向前，数目源源不绝，谢知串丧尸的速度竟然一时间赶不上他们涌上来的数量。
“我也来！”却是付听雪的身影冲了上去。
他手中是一把灰扑扑的无锋剑，却在砍下丧尸头颅的瞬间绽放出银色的光芒。
付听雪眼中光芒更甚，他可是和谢知好好学过剑了。之前坚持住的每日五百下挥剑，虽然比不上那些挥剑三千的剑痴，却也给他打下了一些基础。
剑光微寒，几秒的时间就斩下了数十的头颅。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无间，丧尸在脚下倒地堆积成坡。
刺痛突然从肩膀处传来，付听雪并不回头，只是利落地将剑在手中一反，就刺入身后丧尸的脑中。
他和谢知在知道此处传播的是丧尸病毒后，就预先吃过萝卜，如今只要丧尸不是一口把他脑袋咬下来，他就没什么可怕——
丧尸的嘴巴也没那么大。
付听雪在心中叹了口气，嘴巴依旧闭得紧紧的。
无论如何，近身作战中，这味道还是太难以接受了。
谢知腰间的录音毫无疲倦地传播信息，两人边打边移动，将这份声音传过每一个街道，每一个角落。
两人闹出的动静只要不是个死人就能听到。周笑本来想着自己的生命已经无可挽回，火急火燎跑过来想为自己死前再积一份徳，却听到了这样的通知。
他又怎么看不到，那震耳的声音中说的救援队，其实只有两个人？
多数人是不会跑出来的，这边丧尸源源不绝，四面八方的丧尸都循着动静聚集到这边来。
也只有周笑这样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才无所畏惧。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棒球棍，咬了咬牙，也靠近了战场。
他不接近风暴中央，只在外面逮住三两只跑来的丧尸，将棒球棍重重砸下。
这场战斗从城南到城北，从城东到城西，终于在阳光出来又落下时，最后一只丧尸也被杀掉了。
付听雪看看谢知，又看看在一旁啃萝卜的周笑，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结束了。”他低语。手已经酸到举不起来了，身上的气味也难闻得要命，但是他的精神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谢知的消耗比付听雪还大，此时唇色微微发白，俊朗美貌的脸上映出一点病色。他收起红线，专注地看着付听雪，那双眼睛中流淌出些许温柔的喜悦。
“周笑，重新集结人群的任务交给你了。”付听雪拿出了一袋子的饮料瓶，里面装着的都是熬过的药，看着清亮透彻的却像白水一样，“如果你遇到了要丧尸化的人，先喂几口，三分之一瓶左右，然后就可以等我们来了。我们马上就来，最多五小时就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相貌周正的少年，他相信能在那个时候依旧参与奋战的人不会是坏人：“我们需要休息一下，拜托你了。”他们一路赶过来，已经好几个日夜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再经过鏖战，再不休息真的承受不住。
但是……付听雪微微抿了下唇，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谢知读出了付听雪眼中的犹疑，对着周笑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人来抢，你就说这药没病的人吃了会中毒死亡。它是以毒攻毒的功效，明白吗？”
付听雪连忙点了下头，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他不敢让周笑带萝卜去救人，萝卜好歹是食物，就算不为治病，饿极了的人也会眼红。但是这些药材他们积累还不多，不能太浪费，他们还要去A市的。
“或者，你有其它同伴吗？”
周笑咧嘴一笑：“两位恩人不用这样担心，交在我身上吧，我好歹在这座城市里活下来了。”
事不宜迟，他们三两句交流完，谢知递出一份四星道具「智识树皮」：“你拿着这个，在千米之内，我能定位到。”
「智识树皮」，一个作用是短途通信，在五十米内，在上面写字，会在这个范围内其他的树皮都同步。另一个作用就是定位，千米内，持着树皮的人会在树皮上显现的地图中留下定位，千米外，也会有个确切的方向，是寻人的一大利器。
谢知一直很想把它抽出来，可惜运气不是那么好，迟迟不出。前两日，付听雪抽三十连的时候，他终于把这玩意儿抽出来了，也算来得及。
然后谢知又交出手机，“这个你当喇叭用吧。”
周笑接过树皮和手机，虽然神色稍有疑惑，但也不再迟疑，行动迅速地就往远处跑过。
付听雪和谢知往楼道内一躲，就传进了尘歌壶中。
洗澡吃饭睡觉，四小时匆匆而过。
尖锐的闹铃声响起，付听雪在谢知的怀抱中醒来，还有些迷糊。
六点钟。
谢知抱起付听雪：“等会儿你在车后座再睡会儿。”
他低头看着青年疲惫的神色，敛去眼中一抹怜惜：“我们应该还要在这里整修两天，看看B市人还剩下多少，能不能一路带去A市。”
其实付听雪此时根本听不进谢知说了什么，头点点，还记得将两人传出了尘歌壶，就被谢知放到了车后座重新睡了过去。
在绝对的疲惫面前，血肉之躯又是哪里能抵挡的？
谢知小心地把付听雪往自己身上捆好，踏着自行车就往标识方向赶去。
他神色平静，眼底却还映着一抹寒芒——不知道那些“有幸”重生的人，有没有把小命留着。
第一百零五章 赠食施饭
“来了！”
自行车碾过肮脏混乱街道的声音自安静的黎明中响起。
幸存者们衣衫不比丧尸好到哪去, 甚至因为一些创伤恐惧彼此之间不敢靠得太近——毕竟谁也不知道你身边的那个人会不会变成丧尸。这是从黑暗日挣扎而出的众人无法控制的应激反应。
他们彼此之间防备着，泾渭分明地相隔了两臂以外，视线却共同聚焦在了那唯一传来异动的方向。
安静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微茫的光线中, 两人的身影逐渐清晰, 付听雪也提前被谢知叫醒了。
“叮叮~”自行车的车铃轻声一响, 就像一个集结的号召一般，小广场的人一一聚集了过来。
周笑跑在走前头, 迅速和付听雪两人汇报了目前的情况。
其实人群在短短的三小时内就集结完了, 一方面是幸存者确实不多, 还大多比较集中, 另一方面就是几个小队合作了，他们从四面八方地跑过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并把所有人指引到小镇中央的小广场。
周笑袋子里的药还剩了一瓶。倒不是大家不眼热, 只是他们知道, 那到底只是二十瓶——救援队身上一定有更多。不管是药还是食物，救援队既然来了，就一定有。
周笑讲明现状的时候，每一双眼都在后面眼巴巴地望着。
付听雪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 不太高兴地看到了几个有点熟悉人脸。
在出发前, 谢知和他就从梅润钰那里拿到了那些重生者的名字，很不巧的是, 其中确实大部分是与他结仇的。
付听雪叹了口气，这才接过周笑的话：“辛苦你了。和你一起找人的有哪些？我给你们一颗糖。”
周笑听到糖这个字眼就下意识咽了口水, 立刻把自己合作的几位小伙伴都招呼上来：“谢谢您。”
付听雪认真地给每个人都发了一颗糖, 一边也说谢谢。人不能失去善良和自救的力量, 他救不了所有人，但只要大家还不放弃自己, 他就能救到更多人。
发完糖，他看着剩下的人：“那么，每个人都领一碗饭吧。我这里没有别的吃的，最多大家各自领一碗萝卜汤。”
周笑下意识看了一眼付听雪，萝卜汤，是给自己治病的那个萝卜吗？周笑还记得自己啃下一整根萝卜时那种得到治愈的感觉。那萝卜的质感神奇地像白玉一般，一口啃下去却又爽脆清甜，那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这不过是付听雪给他的临终前的安慰餐了。
但当时他吃得也可开心了，能在死前吃到那样的萝卜，挣扎到那个时候好像突然就不亏了。
周笑正感动付听雪的时候，身后的人群中突然陆陆续续地传来几声不满的嘟囔：
“谁信啊？在末世里脸上还能挂住肉，指不定背后吃多好呢？”
“是不是把救济的粮食私吞了啊？”
“我怎么看这人好像有点眼熟？是付听雪吧？”
实际上，除非重生的人，其他人根本意识不到眼前这人是付听雪。在大部分人听过的消息中，付听雪是个温柔善良的青年，重要的是——他好看且柔弱。
但眼前这人虽然确实长了张好看的脸，气质却没有半分柔弱。在清冷淡漠中，还有一种莫名的压迫里，像一种具象化的气场笼罩在这片空气中。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和身边那个看着更不好惹的少年两人杀了一天一夜，在丧尸群中来去自如，那武力值有多高，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达到。
B市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付听雪的名字，就像梅润钰作为代表会前往C市交涉一样，为了调动大家的希望，付听雪这个名字是被好好宣传过的。
只不过宣传的方向在某些人的引导下有些偏激了。
下面的窃窃私语声又多了几道：
“不是说付听雪有一个异界无限制背包？”
“他是不是舍不得给我们啊？”
“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啊？”
那些暗暗煽动的声音只是由小部分人发出，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本来大家已经高高兴兴地开始排队了，几句挑拨的话一出，剩下的人也面面相觑，激昂的情绪一下子就像浇了冷水一般。
仿佛，自己这样巴巴地上去瞬间就变得廉价了。
付听雪意料到这种情况了，只是挑了下眉，还没开口前周笑就在前面急得跳起来了：“你们有没有良心啊？！那些小人只会躲在咬嘴碎子？人家给饭给萝卜，你们还挑起来了？！”
“哪来的小鬼？他明明可以给更多的东西，但还要吝啬，不是伪善是什么？”
“喂你哪来的？是B市人吗？”
周笑咬牙切齿，还要辩驳，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轻轻拦住了他。
付听雪慢慢走上前两步，眼眸带着点冰冷扫过了这群神色犹疑的人群，反而微微笑了起来：“谁要领饭的，就在这里乖乖排好队，该得到的不会少。不想要的，那自然好，也省了我几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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