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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近代现代)——楚山咕

时间:2024-08-15 09:05:59  作者:楚山咕
  天子到底有没有相信,凤曲不知道。
  不过叶随信了,死心塌地地信了。祝晴止被他带着不得不信,也不自觉美言几句,隔着冕旒,似乎都能感到天子动摇的信心。
  最终,天子下令:“再叫太医院给他看看。”
  叶随眉开眼笑地答应:“得令!”
  说罢就想拉着凤曲退殿,又被天子叫住。
  凤曲转过头来,还未看清天子的脸,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双腿骤然虚软,朝着龙椅伏身长拜。
  “陛下?!”叶随吓得不轻,跟着跪了下去。
  祝晴止也一怔,嘴唇无声一动:“……‘神恩’?”
  那是来自母蛊“太常”的压迫,母蛊当前,子蛊无不臣服——而在场唯一的子蛊,无非就是凤曲体内的“螣蛇”。
  凤曲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有没有让天子满意,他跪了很久,久到真的感觉意识都快被疲惫感蚕食殆尽,却感到自己的手脚自发动了起来。
  身体不听使唤,犹如一个人偶,被摆布成主人喜欢的样子。
  良久,终于听见天子松口:“退下吧。”
  如果这是天子最后的试探,那他是不是就算通过了?
  -
  再之后,叶随成了凤曲的舍友。
  二人一道作为祝家幕僚落脚客舍,听着叶随一口一个“别客气”,凤曲默默为一旁的祝晴止捏汗。
  真正的主人祝晴止忽略了叶随,对凤曲叮嘱:“这些时日太医都会登门探视,倾少侠除非必要,还请尽量不要外出,以免错过了太医。”
  凤曲点头。
  祝晴止又说:“叶随虽然顽劣,但并无坏心,也请少侠多多担待。”
  凤曲还她一礼:“小姐客气。”
  叶随追上来和祝晴止争论“顽劣”的评价,凤曲趁机退出包围,扫视四下。
  祝府坐落在朝都素有“贵人坊”之称的庆安东坊,就在天子脚下,丽宇芳林、雕栏玉砌。被安置在这里,说明天子随时可能传召,他也最好感恩戴德,做出幕僚应有的贡献。
  “总之,你有什么不懂,尽管问我就好了。”叶随转回身来,发现凤曲正对着一棵银杏出神,笑说,“你喜欢银杏?现在寒冬腊月,没什么好看的,等开了春,朝都的风景肯定不错。”
  凤曲问:“叶兄是朝都人?”
  叶随摇头:“我是年中才到朝都,囊中羞涩,来求大小姐援助一二。然后嘛……嘿嘿。”
  “难怪叶兄的轻功这么好。”
  原来是个梁上君子,还是刚从良——假如这样算是从良。
  听到夸赞,叶随更是得意:“那是当然!我们这门功夫就讲究一个灵活,就比如——”
  凤曲一手按住了他,叶随言谈间手刚伸向荷包,动作的确轻盈灵巧,不过对付凤曲还略逊一筹。
  但不等凤曲客气,叶随唇角一勾,将另一只手翻了出来:“喏。”
  一串微旧的铜钱耳挂躺在掌心,凤曲一怔:“这……”
  “这就是你叶兄瞒天过海的本领。”叶随哈哈大笑,把耳挂递还回去。
  凤曲谨慎地翻了翻荷包,确认其他散物没有遗失,才微微松一口气,面对眼前的少年也多了一丝忌惮。
  叶随浑然未觉,还在唠叨:“不过我也只会这些把戏,真打上架,就容易手忙脚乱,非要大小姐在旁指教不可。你还没见过她的本事吧?”
  凤曲谦虚地请教:“愿闻其详。”
  “要是你还记得秦鹿,我就能直接告诉你,她是秦鹿的同门师妹了。可惜你不记得,我想想,你听说过流风书院吧?”
  听说过,但他现在不能听说。
  所以凤曲皱着眉摇头。
  叶随也不计较:“流风书院是一片清静之地,不问是非,不问正邪,在江湖里历来中立。有些不愿为朝廷尽忠,或者困于门派之争不能随意收徒,但确实有些学问,也不想后继无人的隐士偶尔会去书院授课,而像什么皇子帝姬、世子千金也可以去那儿读书。”
  “那里只收这类学生吗?”
  “也收孤儿,不过要看天资。但贵人之子也不是个个都能去,一样要看天资。天资不如人的,即使去了,那些高人也不会搭理。反正流风书院出来的学生,个个都很聪明。”
  沈呈秋就曾是流风书院的先生,也接受过谢昨秋这样的学生,对于叶随分享的这些,凤曲都有过了解。
  但叶随随后又说:“可是真想学武功的,比如侯英侯顺这两兄妹,他们还是会去太学——因为流风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进书院者,至多只能学一门轻功。一切可能伤人的外功,都是不让学的。”
  凤曲皱眉:“那还有人去吗?”
  “当然有,你有倾五岳做师父,所以不觉得高人指点有什么难得。”叶随笑说,“但对于我这种不入流的花架子,哪怕只是学点脑筋,也是大有可为呢。”
  “所以叶兄也是流风书院的学生?”
  “是就好了,他们没瞧上我。我去的时候,掌教是空山老祖,他是有史以来最严格的一位,我哪去得了。”
  他的遗憾不似做戏,看他捶胸顿足、长吁短叹,凤曲不禁失笑:“但现在有祝小姐器重叶兄,叶兄的武功也能派上用场了。”
  “我猜,等你再有些名望,流风书院说不定也会派人过来请你执教。倾少侠,这才是真正的名扬四海,前途无量啊!”
  凤曲笑而未答。
  叶随当他是不懂流风书院的地位之高:“上一任掌教是紫衣侯,上上任是空山老祖,更早之前,就连小剑仙都在那里授课!……哦,你今后要当岛主,看来是不稀罕。”
  凤曲当然不是看不上,他只是明白自己的天赋只在剑道。身体练得多了,总有些肌肉记忆,但要让他再做别的,他可不敢误人子弟。
  要说眼光毒辣,确实能点拨迷途的高手,至少也得是阿珉那样的存在。
  ……
  阿珉。
  叶随看他走神一会儿,表情就变得有些灰败,不免担心:“怎么不高兴了?”
  凤曲摇摇头:“只是在想事情。”
  康戟说,他在坠崖昏迷的数日里一直喊着“师父”、“娘”和“阿珉”,大家听得糊涂,没有人知道“阿珉”从何而来,但看他肝肠寸断的模样,后来也无人追问。
  但对凤曲而言,有关师父和娘的愧疚还可倾诉,有关阿珉,却只能三缄其口。
  叶随不做他想,继续说:“说到流风书院,天牢里就关着一个。你俩应该见过面呢,虽然你可能忘了。”
  “流风书院”、“天牢”,凤曲心中微动,问:“是谁?”
  叶随热心极了:“你想知道?我最近刚好奉旨在查这个人的事,今天正好要去天牢见他,倾少侠要不要一起?”
  凤曲没有理由拒绝,况且他也不想拒绝。
  叶随立即拉起他的手腕,一路穿行,嘴上喋喋不休地念着自己负责的这件差事有多艰难。两人走到祝府跟前,时近日落,门房早早关了府门,叶随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们开门:
  “不过那家伙确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什么刑都用上了,他还是一个字不说。我又不能做得过火,唉,麻烦得不得了……”
  话音戛然而止。
  两扇大门初开的门缝之间,一抹长影挡住了街外烂漫的余晖。他恰好拉着门环,神色沉郁,一副正待敲门的样子。
  叶随怔怔地喊出他的名号:“莫宗主?”
  莫饮剑的目光随之停在了叶随身后的少年身上。
  对方双耳空空,几乎在露面的一霎时就别开了眼光。
  “莫宗主,你来找我吗?还是找大小姐?”叶随困惑地问,“——哦,你好像也认识倾少侠,喏,倾少侠,好像是找你的。”
  任他让出了半个身位,凤曲脚下仍然未动。
  莫饮剑的喉结一滚,缁黑的眼眸逆着光,越发显得阴沉。宛如狩猎一般的视线在凤曲身上定格了数息之久,叶随更为奇怪,却不等再问,就听莫饮剑说:“找错门了。”
  说罢,他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哈?”叶随仰头看向偌大的“祝府”二字,“他、他不认路,还不认字吗?”
  凤曲默然不语,倒是边上两个门房笑笑:“玉城那等荒僻地方来的,兴许真不认识呢。二位大人有公务,就快些去吧,过会儿天药黑透了。”
  叶随回过神:“确实,还是别管他了,倾少侠,我们走吧。”
  -
  叶随口中的那个人没有关在寻常的刑部大牢。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因为“那个人”知道的东西,并非一般的刑部官员有权了解的。也只有叶随这样,已经成为天子心腹的人,才有可能稍窥一二。
  ——虽然凤曲更倾向于是祝晴止实在太忙,才安排给了叶随。
  从一个人的嘴里套些情报出来,听上去,好像不是什么艰巨的任务。
  但很遗憾,他们要面对的是流风书院的平安。
  或者可以叫他“谢昨秋”。
  阴沉沉的角落里,污水没过了囚犯的脚踝。他的双手被铁链高高束起,整个人挂靠在粗糙的墙面,敞露着脆弱的胸腹脖颈,没有一丝挣扎的气力。
  叶随带着凤曲入内,挥退了看守,举起火把,照亮目标的身影:“小平安,我又来咯。”
  谢昨秋垂首无言,凤曲甚至不确定他是清醒还是昏迷。
  但叶随已经见惯了,他掬起一捧脏水泼过去,谢昨秋瘦骨嶙峋的身体不禁一缩。凤曲才看清了,在他褴褛的衣衫下,是一条条皮肉翻卷的、狰狞的伤痕。
  被水溅到的伤口痛得谢昨秋无法不睁眼,他呼出一口气,缓缓抬起眼睑,看向笑嘻嘻的叶随。
  “快说吧,快说吧。帮助你行刺‘玉衡’的就是秦鹿,对不对?”
  “……”
  “他的罪状多你一条不多,少你一条不少,你又何必对他这么维护?他们贵人之间打着玩玩,你还把自己的贱命都赔进去了。”
  “……”
  “天天都是这些话,你听不烦我都说烦了。唉,倾少侠你来,看他能不能听你的。”
  凤曲应声上前,对方听到他的名号,身体又是一抖。
  半晌,谢昨秋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挪到了他的身上,呼吸遽然变得激烈,铁链被他瘦弱的胳膊拉扯着叮当作响:“倾凤曲!你——”
  凤曲屏住呼吸,平静地制止他:“你认识我?阁下是?”
  叶随在旁眯了眯眼,没有插话。
  谢昨秋更是如遭雷劈,僵在原地久久发不出声音。直到脏水浸没了他的小腿上的伤口,他又疼得抽回了神,才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你忘记了?”
  凤曲安静地看他:“阁下是叫平安吗?”
  “……”谢昨秋抽一口气,冷声道,“谢昨秋。”
  凤曲点头:“谢公子。那,方才叶兄问你的问题,你能给他一个答案吗?”
  谢昨秋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不能。”
  其实凤曲还连叶随想问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坦诚地转过头:“我问不出。”
  叶随:“好吧。”他遗憾地叹一口气,从鞘中抽出剑来,“今天忘记带鞭子了,凑合一下,我尽量不戳命门。”
  说着,他解开了门锁,举步就要进去。
  凤曲皱一皱眉,叫他:“叶兄,你认识穴位吗?”
  叶随果真茫然地转过脑袋:“啊?”
  “致命的地方也不仅仅是脖子心脏,其他穴位也有可能死人。如果他死了,叶兄是不是会很为难?”
  “……能有这么脆弱?”叶随诧异地瞪大眼睛,“我只见过刺了心脏还活着的人,刺别的地方也能死?”
  凤曲指了指孱弱的谢昨秋:“以他的身体,好像随时都有可能。”
  叶随:“……”
  这就有点让叶随头疼了。
  他都是胡乱学的本事,哪里研究过什么穴位什么致死。怎么让人死,倒能说得头头是道,但怎么让人不死,他还不如外边那些专门掌刑的部役。
  凤曲道:“我来吧。”
  叶随大吃一惊:“倾少侠会这个?”
  凤曲答:“算不上会,只是试试。”
  他从敞开的牢门里走了进去,并未带什么鞭子或者烙铁之类的刑具。
  谢昨秋的目光由不解变得忌惮,又从忌惮升级成怨恨。他竭力挣扎着,对凤曲怒目而视:“世子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
  凤曲反问:“世子是谁?”
  谢昨秋蓦地怔住,眼中渐渐涌出些许绝望:“你不记得世子了?倾少侠,你是怎么回事?外边发生了什么?世子怎么了?”
  叶随道:“还担心他,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不管你以前和倾少侠什么关系,他现在不记得事儿了,你还是坦白从宽的好!”
  谢昨秋喃喃说:“不记得事?”
  凤曲才顺着话头:“如果我们此前有过一面之缘,公子不如给我这个面子,不要和叶兄硬撑了。以兄台的年纪,不知有没有婚配,尊夫人在家枯等,该多为难啊。”
  叶随一笑:“还是倾少侠体贴,我都没想到这点。”
  “我没有夫人。”
  “但一定有人盼你回去,谢公子既然是流风书院的学生,想必也读过楚辞,比如九歌就有一篇,‘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期盼的人,总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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