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晚照做了。
闻映潮死去,顾默晚不能维持太久的形体,他在当晚就化作了囚牢,与闻映潮的残片一并藏进顾云疆的意识里。
第二日,顾云疆对着肩膀上真实的蝴蝶刺青愕然,才猛然惊觉,顾默晚的确来过。
顾默晚早就在冥渊的手中死去,他靠着闻映潮拼凑起来的意识,才得以维持能量体的形态,在闻映潮死后,曾一度消失,只偶尔会悄悄拉一把顾云疆。
此时,他的再度出现,就代表着——
月蚀的能量正疯狂涌动。
是命运灾眼给闻映潮的灵感。
她在方才的堵截中一次一次重置命运,力量来源是月蚀,吸取于闻映潮的右眼。
她能修正一切已发生过的状态,却改变不了命运的源头。
在反复循环,使得月蚀的状态变得极不稳定过后,它终于在人偶舞台的能力者动手时失去了控制。
也正在那时,闻映潮忽然听明白了命运灾眼的暗示。
她问过邵寻,芙夏因何而死,声音不小,当时的闻映潮恰好能听到。
而在第八次重置命运后,她虽然没有向闻映潮问出这句话,却为他保留了这段记忆。
她说:“芙夏因生而死。”
“世间三种能量,日晷代表‘包容’,星芒象征‘消亡’,而月蚀,则是‘生命’。”
“合起来,便是‘周而复始’。”
虽然她的本意或许并不是指顾默晚。
但那个瞬间,还是教闻映潮想到了,他可以利用月蚀之源重塑顾默晚的能量体。
他在等待顾默晚的回归。
此时此刻,顾默晚瞧着闻映潮苍白如纸的脸色,犹疑道:“你体内的月蚀……”
闻映潮感到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咔”地开裂了。
他再也装不下去,四肢脱了力,往地上摔!
邵寻眼疾手快,扶住脱离掌控的闻映潮,被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
就像超负荷运动过那样,闻映潮心跳还在继续加速,无法遏止,闻映潮半跪着,月蚀在他是四肢百骸横冲直撞,如同全身都烧起来一般疼痛难忍。
“我自己进冥渊的通道,”他捂着嘴咳,“你们……别跟来了……”
邵寻:“那怎么行!”
顾默晚去扶他:“你体内的月蚀是不是……”
闻映潮浑身颤抖,他用力侧过身,草避开顾默晚,但被这动作一激,原本打算咽下去的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随即大片大片地往外漏。
闻映潮捂住嘴,就从指缝间出来。
邵寻和顾默晚立刻上前扶住闻映潮,他们似乎说了什么,表情焦急。
闻映潮耳鸣得厉害,一个字也听不清,而这些情绪全部被他敏感而脆弱的精神所接收,成为月蚀灌溉国王诅咒的养料。
鲜红的血液沾到了闻映潮食指上的冥渊之戒。
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细细的小口。
第144章 永恒(5)
冥渊之门内。
顾云疆蹲靠在门内的柱旁,潜伏着、等待着怪物从他们身边过路。
门中怪物虎视眈眈,还要忍耐过强的月蚀,他们想找到冥渊之戒,必须步步谨慎,顾云疆仔细盯着外部,紧张到能听到自己砰砰过速的心跳声。
忽然间,他心口一悸。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将顾云疆从头冰到脚,这恐惧如此熟悉,如此前闻映潮离开的那七年,他无数次夜里惊醒都逃不开的噩梦。
像有刀子自胸膛扎了进去,又轻轻搅动。
顾云疆的眼角无端淌下泪来。
吓了边上的沈墨书一跳。
“你怎么了?”
顾云疆说:“疼。”
他无措地抹了把脸,眼泪止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他说:“我疼。”
……
冰海。
闻映潮认为自己在融化。
月蚀带给他的影响,比他想象得要剧烈得多,眼前的世界倏而混沌,倏而清晰,光怪陆离。
闻映潮清楚,他现在还不会死。
他是冥渊之主,不会因为月蚀而死,会出事的只有这些在这种时候还要靠近他、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人。
闻映潮喘了两口气,用他自己都无法听清的、沙哑的声音说:“你们回去吧……”
“不用担心我,不要离我这样近。”
邵寻和顾默晚无动于衷。
他似乎隐约看见建筑的门再次打开。
“我们可以帮他。”
顾默晚作警惕状,迅速回头,见到来者是搀扶着命运灾眼的宴馨乔,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有理应被沈墨书带走,消失已久的玉权。
命运灾眼看到顾默晚,招呼道:“我说沈冥怎么撤掉了人偶线,原来你在。”
她说:“你变厉害了。”
以前的顾默晚也没那么大能耐,他借闻映潮的精神力而存在,而当年,闻映潮自己的精神都岌岌可危。
在闻映潮死去的那七年里,顾默晚随闻映潮一并附生在顾云疆的意识里,他构筑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意识囚牢,并暗示顾云疆前去探索。
她强打起精神,调侃了一句:“这下好了,冰海那张合影我还留着,上面的人和拍照的人都齐了。”
邵寻看着宴馨乔的脸,抬手护住身后二人。
“紧张什么?”宴馨乔说,“我不是衍生物,也不是二重世界。”
“你们说,能帮闻映潮?”邵寻冷声问。
宴馨乔说:“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她转向玉权,问他伸手:“人偶舞台的‘核’。”
玉权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交给她。
闻映潮忽地动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来的余力,推开顾默晚的手,拖着状态极差的身躯,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顾默晚又去扶。
闻映潮:……
算了。
他忍着疼痛问出声:“宴馨乔?”
闻映潮听不见对方说话,于是由国王诅咒替他转述——他只能听清意识里的回响了。
宴馨乔将人偶舞台的核握在手心里。
它像是处于生命初期的胚胎,还能看见心脏在其中微微跳动。
她走向闻映潮:“抱歉,我没有想到二重世界会因为我的假死,创造出我的衍生物。”
“你看上去很难受,剩下的,我就不多打招呼、多废话了。”宴馨乔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国王诅咒给闻映潮转述:“她说,她要利用她们几个的能力,把你送到‘永恒之河’中。”
说完,它急切道:“我服了,说好的不讲废话呢,咱就别管永恒之河是什么了,我真的要撑不住了,呜呜……”
“你别死啊闻映潮,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想被月蚀吃掉呜呜呜……”
闻映潮本来只有身上疼,现在头也疼。
“你别吵了,”他说,“我不会死。”
宴馨乔听不到国王诅咒的撒泼,但她在耐心和旁人解释:
“那是自末世时代以来,到现在为止的所有时间。”
“汇聚成名为永恒的河流。”
邵寻蹙眉:“为什么是他?有依据吗,我们不能随便把他的安危交给你们。”
何况他们曾处于对立面。
宴馨乔到这里轻嗤:“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真心以为,我们愿意投身冥渊。”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们之中,谁才是冥渊的主人?”
顾默晚拉了一下邵寻,摇了摇头。
邵寻不语。
命运灾眼轻声道:“你们在犹豫什么?”
“墓碑之锁、月蚀、日晷的共生者,以及除了‘不死’之外的所有月蚀直属能力都在这里,还有什么时机能比现在更合适?”
她们从至深的黑暗中走来,跋山涉水,筋疲力尽,不断地在沿途中找寻着那一线希望,在不公的命运里,她们是看似弱势的一方,被掌控,被迫害。
救过人,也害过人。
她们也处心积虑,各怀目的,暗中蛰伏着,预备反扑。
哪怕坎坷,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运灾眼单膝下蹲,手掌抬至身前,向着冥渊之主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我的诅咒已经完全消除,”她说,“之前的种种不快,都是在为现在做出准备。”
“请结束这荒诞又可笑的闹剧,结束我们注定不得善终的命运。”
“就从……最初的墓土开始。”
顾默晚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即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思维房间里,与闻映潮的意识融为一体。
闻映潮晃了一下,又站住了。
他没力气回答这些人的一言一语,只是听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邵寻在让开之前,躬下身,与命运灾眼平视。
“永恒之河,是芙夏眼中的世界吗?”
命运灾眼愣了愣。
须臾,她明白了邵寻的意思,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角滑落。
她说:“我问过你们,四号小鸟因何而死?”
不等邵寻说话,命运灾眼就自己回答:“因生而死。”
“开始吧。”宴馨乔说。
在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二重世界开启,借以月蚀的力量笼罩这方圆区域,搭建出一整个平行世界,将闻映潮一人拉入其中。
世界里人偶的残骸满地,看来,沈冥方才就是利用了宴馨乔的世界,才把人偶藏得那么悄无声息。
宴馨乔开完二重世界,上前几步,将人偶舞台的核送到闻映潮的身前。
“让意识网络修改核的意愿,”她说,“将世界中的所有人,变成人偶。”
闻映潮听了国王诅咒的转述,咳了两下,虚弱道:“你们有点强人所难。”
宴馨乔:“你做不到?”
国王诅咒:“喂?!”
“她想做什么啊?让你用能力,不是把你往火里推吗?”
闻映潮吸了一口气,火烧火燎地疼。
他说:“做得到。”
国王诅咒:“你疯了?”
他抓住了人偶舞台的核,感受着“人偶舞台”未能真正诞生的幼体,里面潜藏的微弱的意识,他左眼泛起明亮的金芒,而月蚀之源的躁动,随着他如此高强度的能力使用,猛然暴涨!
那个瞬间,国王诅咒险些以为闻映潮要像气球那样,“噗”地一下爆开。
但他没有。
他的右眼似被剜过一般剧痛,从墓碑里淌出血来,二重世界里降下无数条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将活人,变成人偶。
命运灾眼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好了,这个世界即将迎来末日,人不再是人,秩序崩塌,循环错乱。”
“我会改写世界里的所有,包括诞生灾厄的根源。”
国王诅咒倏然明白了她们这样做的缘由。
“可是,等等,繁花之苑应该总共有六种月蚀直属的S级能力才对,除了那个启明的‘不死’,还有一样从未出现过……”
国王诅咒噤声。
它潜藏在闻映潮的意识里,因此不可能没感觉到,加在他身上的另一种力量,因过强的S级能力集中,正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迅速生长。
竟从A级一路快速攀升到A级顶端,随后毫无阻拦地突破了S级那条界线!
国王诅咒叫道:“你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都行?”
名为“返朴归真”的治愈能力。
能够清除所有不属于本人的枷锁,将身体还原为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
这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它在七年以前诞生,是现今除“不死”外唯一一个未经冥渊催化而自然进化的能力。
在短短的一刹后销声匿迹。
除了宴馨乔,无人发觉它曾出现过。
闻映潮起初只是怀疑曦时,毕竟寻常人无法开启冥渊之戒,更别说清除冥渊的标记。
猜测在此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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