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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瞥向姜聆聿手里的半个饼，措初突然低下头，从他手里叼走了那半个饼。
直起身对上姜聆聿一脸懵的表情，措初斜靠着树干，咬饼的样子就像嘴里咬着根烟，眼睑懒懒耷拉着，神色闲散又淡。
等咽下一口饼，措初才正色道：“我的意思是，顿珠阿嫂人很好，你可以试着跟她相处。”
在姜聆聿探究的眼神中，措初掷地有声地说出下一句：“你会发现自己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
咔嚓，枯叶在姜聆聿的手心变得四分五裂，干枯的纹理刮得他手心有些疼。他愣愣看着措初，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措初如鸦羽的睫毛闪了闪，眼里确是一片平静坦然。
“你为什么总是管我的事啊？”姜聆聿干脆问出自己的心里话。
“嗯？”措初眯起眼，反问他：“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吗？”
多管闲事，姜聆聿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措初的出现是个意外，他确实一直在打乱自己的计划，可要说反感，要说他多管闲事吗？
答案一定是不，他从来没没有觉得措初多管闲事，甚至，今天有一瞬间他还害怕措初不管他。
“没有。”姜聆聿摇摇头。
半个青稞饼已经下了措初的肚子，他站起来，任风吹鼓了他的外套，他对姜聆聿说：“走了，去干点活。”
这句话很妙，措初没有解释他为什么多管闲事，但意思确是很明确的。姜聆聿松了口气，跟着他绕过房屋来到前面的草地。
“帮忙把牛和羊赶回棚里，天气冷了，它们在外面不抗冻。”
“好。”
姜聆聿走后，措初又叮嘱了一句：“没有多费劲，它们其实是熟悉这个流程的，你吆喝一下就行。”
“好。”姜聆聿已经走出一段，只抬手向他挥了挥，以示了解。
没多久，几百头牛和羊都回了各自的圈里。措初把下午打完的草料提了过来倒进槽里，“打一点水过来。”
“哦，好。”姜聆聿提着两桶水放在措初旁边，他熟练的舀了几瓢水和草料和在一起，搅拌均匀后又从后面的袋子里添了些饲料在里面。
“你好厉害，这个你也会。”姜聆聿旁观，也真心实意的夸赞。
“从我上初中开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帮我阿爸照看这些牛羊。冬天基本上已经歇牧了，都是草料喂养，只有像这样天气稍微好一点的时候，才会放它们出来透透气。”
措初抖了抖外套上的草渣，一看他就是娇生惯养的模样，笑了笑说：“这在我们这里很常见。”
姜聆聿此时脑袋缺根筋，措初本意是想说没什么稀奇的，他却脱口而出一句：“那你们都很厉害。”
措初失笑，随意道：“干活的，哪有你们读书的厉害。”
“嗯？”姜聆聿眸底闪过一丝好奇，也难得多了点想要交谈的欲望：“你多大了呀？看上去应该也才毕业不久吧。”
“我二十五。”措初又想去摸烟了，明知他不可能有，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有烟吗？”
姜聆聿摇摇头，有些局促地说；“我不抽烟。”
“算了，我等会儿去找次仁阿叔拿一根。”然后才回答姜聆聿的第二个问题，“我没上大学，高中毕业我就没上学了，就在家里帮帮忙，然后开了咖啡店。”
“那你呢？”措初总是能够把他抛出去的话题又丢回他身上：“你看上去还在读书。”
长久的沉默后，姜聆聿说：“算是吧。”
又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明明没抽烟，措初却觉得缭绕的烟雾横亘在两人之间。他摸出一个打火机，握在手心把玩着，淡淡道：“我去抽根烟。”
次仁阿叔的烟不算好烟，味道有些冲。措初闷咳了两声，等到适应了这股呛嗓子的味道才继续抽。
烟可以抚平部分焦躁，他倚靠在门框上，夜色浓如墨汁，只有指尖露出忽隐忽现的红点。
一根烟抽完，他把其他的装进裤兜，挂念着姜聆聿，他不会又傻乎乎的在外面吹风吧？
还好，人这次没有犯傻，找了一个屋子待着。这个屋子是措初的父亲住的，他不在，今晚自然是措初住。
姜聆聿之所以来了这里，也是因为这里面没人，没想到误打误撞了。
牧场的房间有限，除了在这守夜的工人外，今晚只剩下这一间了。
而且这里的房间都是从简搭建的，里屋就只有一张木头床，外屋放着一张桌子和一个电磁炉。
措初进屋和姜聆聿目光相接了一瞬，他没说什么，从桌子下面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把青菜和一包火腿肠。
他摘了几叶青菜递给姜聆聿，“去外面的水龙头那里洗洗。”
“啊。”姜聆聿木讷的接过，措初已经拿出锅在烧水了。
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措初的动机，可当他拿着一把洗净的青菜回来，看到措初在下面条时还是有些新奇。
这样充满烟火气的措初和他以为的措初不太一样，但转念一想，今天的措初还不够充满烟火气吗？
榨草，喂食和做饭，都是姜聆聿没有见过的样子。
“今天煮饭太晚了，吃点面吧。”措初搅拌着锅里的面对姜聆聿说。
“好。”姜聆聿看着锅里的分量，也就够两个人吃，他问道：“不叫顿珠阿姨他们一起吗？”
“你不是不喜欢跟长辈相处吗？”措初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眸看过来。
姜聆聿怕他真的是因为这样才这么做，忙说：“那也不能就不叫他们啊，这样不太好吧，你别管我。”
“没管你。”措初从他手里接过青菜，扭断了放进锅里。
“他们自己会做，通常都是各吃各的。”
“哦。”又捉弄他，姜聆聿撇撇嘴，自觉的站到了一边。看着锅里的水沸腾，看着青菜慢慢变软变熟。
措初搅拌着面，头也没抬：“你后面的柜子里拿两副碗筷出来。”
桌子也只有一张放电磁炉的桌子，措初抽出两个凳子他们就坐在那儿吃。
面太烫了，姜聆聿吃的慢，吹半天才吃一口。措初倒像是习惯了，很快就把一碗面扫空。
“我来洗碗吧。”姜聆聿夹了一筷子面晾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措初打开门，是顿珠。
她拿着两个水煮蛋给措初送过来，她还是用藏语和措初交谈了几句，然后向姜聆聿挥了挥手。
姜聆聿听不懂，也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等顿珠走后，他才问措初。
“你和顿珠阿嫂说什么了？”
“她说，天气太冷了，她煮了鸡蛋，给我们送两个过来。”
“顿珠阿嫂人也太好了吧。”姜聆聿嘴里咬着面，说得含糊。
措初坐到他对面，剥开一个放进他碗里。“正好，下面吃，不然一会儿凉了不好吃。”
姜聆聿点点头，用筷子把软嫩的蛋白扒成了两半，蛋白吃完，还有一个圆滚滚的蛋黄飘在碗上。
最后面吃完，汤喝干净了，只剩一颗蛋黄留在白瓷碗底。
措初看了一眼，姜聆聿解释道：“我不吃蛋黄。”
措初平静的点了一下头，似玩笑般说了句：“你还挺挑食。”
挑食者本人不想说话，端着两只碗和一口锅扫视了一圈屋子，里面没有水池，于是朝着外面走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措初站在里屋门口，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算门，这是一间开放式的屋子，只是隔了一道木板。
措初神色凝重，姜聆聿把锅和碗摆回原位后，他还站在那儿？
“怎么了？”姜聆聿有些好奇，走到了他身后，发现他对着一张床发呆。
“这里只有这一张床。”措初咬着烟，有些头疼。
“啊……”姜聆聿也反应过来了，那只是一张单人床。
想起今天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处民宿，姜聆聿提议道：“那边好像有民宿，我去住一晚就好。”
先不考虑他有没有钱的问题，措初的话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们家最近有事，暂时关店了。”
姜聆聿：“……这你也知道啊？”
“因为那片牧场也是我们家的，他们租过去开了民宿，顺带开发了一些骑马服务和拍照业务。”
“这样啊……”姜聆聿听他讲着又想起诺布说的措初不缺钱，现在看来真的是家大业大啊。
“今天过来的时候忘了可能会住不下，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免得这么娇气的一个人，吃不了这里的苦。
这句话措初没说出来，姜聆聿却是误会了。措初是后悔带他过来，觉得他麻烦了吗？
他好像总是不能给别人带来益处，人人都觉得他麻烦和累赘。
后背被推了一把，措初把烟叼在嘴里，走进去开了电热毯。
“发什么呆呢？你怎么总发呆，发呆还能在上海念书呢？”措初说话还是一味的不着调。
成绩挺好的姜聆聿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无辜的眨了眨眼，没说话，他知道措初没有恶意。
随后，又见措初拍了拍床说：“挤挤吧，这么冷的天，不在床上睡觉估计会被冻死。”
他就懒散坐在那儿，烟雾在他修长的指间乱蹿。抬手往床头的烟灰缸里轻轻掸了一下，红点晃了晃。
措初浅淡的眸子望过来，开口时的嗓音还带着烟雾浸染的低沉。
“两个人睡，说不定还暖和一些。”
第9章 白昼太短
冬季夜长昼短，每一个夜晚都会很难捱。
此时睡觉有点太早，姜聆聿坐在床尾，措初则坐在另一边打游戏。
看上去战况很激烈，措初时不时会发出一些表示情绪的声音，但他不骂脏话。即使是输了，也只是叹口气。
看着措初打游戏，似乎是个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姜聆聿眼睛看着屏幕，但依旧没有聚焦。
“你要一起玩吗？”赢了一局，措初心情不错，举着手机问他。
姜聆聿摇摇头，遗憾道：“我不会。”
他这么一说，措初倒想起了，几乎没看他用过手机。于是便试探着问：“那要不然你下一个，我教你玩。”
姜聆聿犹豫了一下，将手摸向兜里。他不需要和外界有任何联络，手机每天带着，但都没开过机。
页面缓慢跳动，锁屏页面时随之而来的是低电提醒。
他的手机和措初的是一个型号，措初就坐在他旁边看他开机，自然也看到了他手机没电，他随手从旁边拿了一根充电线给姜聆聿。
“谢谢。”
手机充上电了，但拿在手里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对了，要下载游戏。
他问措初：“那款游戏叫什么呀？”
游戏开始下载了，他的手机页面上干净一片，没有一个红点。
“你出来，不跟家里人联系吗？”
姜聆聿摩挲着手机，神情里都是回避。他迟疑着说：“他们……他们不太管我的。”
措初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耸了耸肩，“那看来你父母对你挺放心的。”
“下好了。”姜聆聿指着屏幕上下载成功的游戏，转移了话题。
姜聆聿脑子很灵活，玩了两局就摸清了门路，但他注意力不太能集中，经常会有些失误。多玩几局之后也多少有了点手感，和措初强强联合，打一局赢一局。
措初活动了一下手腕，感慨道：“你挺厉害啊，看你总发呆，没想到脑子这么灵活。”
“那当然。”这是姜聆聿第一次没有下意识的否认自己，他好歹高考也是考上重点大学的。只是，可能没有机会毕业了。
几局游戏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措初揉了揉眉眼，问他还玩吗？
姜聆聿善于察言观色，看出措初其实应该不想玩了，便摇摇头。
退出游戏后不小心点开了微信，消息页面空空如也，只有最上面置顶了一个聊天框，备注是一颗橙子。
聊天框里还有一段话，措初只看到了对不起三个字，其余的都被姜聆聿眼疾手快的遮住了。他惶惶不安地看向措初，害怕被追问。
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的隐私本就是不好的，措初虽然对姜聆聿这个人有些好奇，但也没有追问他人隐私的习惯。
“不早了，睡吧。”
姜聆聿松了口气，默默感激措初的体贴。
“你睡里面吧。”
“好。”
这张床不宽，两个人睡在上面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姜聆聿能感受到措初的体温，他坚硬的骨骼抵着自己，有些不适应，却莫名安心。
自己在这里或许真的会给措初带来麻烦，但他现在有点私心了，他不想离开。
“措初。”
“嗯？”
“我们要在这待几天啊？”
“明天我送你回去。”黑暗中，措初低声回答。
紧贴在一起的肩膀一僵，姜聆聿望着头顶漆黑的一片，那里好像有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引力把他吸进漩涡里，他伸手呼救，可没有人拉他。
沉默了许久，他听到耳畔平缓的呼吸声。知道自己是睡不着的，姜聆聿侧过身背对着措初。
背后是措初，只要他往后轻轻一靠，后背就能抵上措初温暖的身躯。这孤独的夜，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手机的电充满了，姜聆聿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把手机静音，又把屏幕亮度调到最暗。
时隔两个月，除了之前的误触，他终于敢点进这个聊天框了。
橙子备注的人是徐子澄，往上滑是十月二号的凌晨，徐子澄问他明天去不去山顶拍照，那里可以看到日出，视野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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