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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信忽然起身，走出病房。
碧欣和明青看着齐信离去，沉默半晌。碧欣说：“他一定很难过，现在他又没法做什么，只能等待，换成是我，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坚持下去。”
“真希望我能做什么，什么都行。”明青苦笑，“真希望我能帮上点忙，我恨透了这种时刻。”
医院广播：【晚餐时间到了，护士会依次将晚餐送到病房，请住院患者在病房耐心等候。】
护士送来晚餐，只在309病房放下一份盒饭。
第41章 你可以叫我阿莫
医院广播：【熄灯时间到了，护士会依次检查病房，请住院患者在病房好好休息，非住院患者请尽快离开，不要在医院逗留。】
明青跟碧欣道别，碧欣要他保重，明青点了点头，说希望如此。
接下来，明青只有一个念头——低调，远离热闹区域，在不同的可躲藏之处不断切换。总是躲在一个地方并不保险，最好的办法是保持警觉，意识到护士正在赶过来，自己提前换到别的区域，或者至少尽量躲好，如果没法做好任何提前预警准备，那就只好找个不会影响到别人的位置躲着，不影响别人很重要，否则极有可能引发一场小争端，然后变成大麻烦。
过了一晚上，大家多少有了些经验，凡是能藏身的地方基本都有人，明青感觉日子变得更难过了。
经历了两场生死时速，明青终于得以在一个储藏间休息，这儿居然没人！那些人是都瞎了吗！他要把这里给锁起来，然后躲在杂物后头，假装这里什么也没有。
明青刚把门锁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后背，吓得他一个激灵。
“你好，你可以叫我阿莫。”阿莫容貌英俊，头发往脑后梳，身材挺拔，大大方方地站在明青后头。
“啊，你好，我没想到这里有人。”见对方态度还不错，明青的心跳恢复到了还算正常的频率，“我还想着在这躲着，假装自己不存在……就你一个人吗？这儿少说可以躲三个人。”
阿莫说：“只有我一个，你叫明青，对吧？”
明青惊讶，“你怎么知道？”
“白天的时候，我会呆在308病房，有几次我路过309病房，听到你们的交谈。”阿莫说。
“你偷听我们说话？”
“希望你不会介意，如果你介意，那只能说很遗憾，我不打算道歉。”阿莫一点也不脸红地说，“在副本里，我不会遵循现实世界的道德和法律。”
明青叹了口气，说：“我理解，没什么好指摘的，你提醒了我下次说话要注意隔墙有耳。”
阿莫说：“隔墙可听不到你们的交谈，我是躲在窗台下头偷听的，你不用太担心，我没听到多少东西，我不敢被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发现，他太敏锐了。”
“他是个好人。”
“关于这一点，容我表示怀疑。”
“是真的，别看他今天一副想找个人杀杀的模样，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了。”
“哎呀，救人跟是个好人可不能画上等号。”阿莫走到明青旁边，将储物间的门反锁，然后转头对明青露出笑容，“比如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我允许你留在这儿，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明青张了张口，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冷汗滴下来。
阿莫在一个杂物箱上坐下，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请坐，来聊聊吧，我对309病房里的故事很感兴趣。”
明青不禁产生疑问，这儿能躲3个人，为什么却只有阿莫一个人？他不敢去想个中原因。他悄悄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干笑说：“那个，我还是出去吧，不打扰你了。”
他试着拧了下门把手，拧不开。
“放弃吧，这个门被反锁后，只能靠钥匙打开。”阿莫将手里的钥匙抛着玩，脸上仍是那些笑，“我只是想听你说故事而已，不至于就把你给吓到了吧？我很珍惜自己，我的发型和我的皮肤状态都太重要了，还有我美丽的指甲，因此比起主动试探副本机制获取信息，我倾向于更婉转的方式，你能理解吧？”
湿润，沉重。
夏时镜睁开眼睛，入眼是逼仄的空间，还有充斥整个空间的浑浊液体，他不确定那是什么，希望只是不那么干净的水。他面前只有一条通道，后方是一堵墙，他只能向前游去，准确说是向下游，通道斜斜地向下方延伸而去。
通道是由倒塌的建筑组成的，看来他处在一个被水湮灭的废墟之下，不知道他要游多久才能到头，也不知道游到头后会看到什么。
夏时镜不喜欢水，人在水下不能呼吸，只能无助地沉浮着，这些水下给予人的感受令他恐惧，他不能理解喜欢下水玩的那些人，人一旦来到水里，氧气就开始倒计时，生命就进入倒计时，为什么有人能把这种事当成娱乐？
胸口沉闷，他最好尽快找到地方换气，否则就要憋死在这儿了。
尽管很恐惧，夏时镜仍能保持镇定，就这么一条路，不管怎么样，他都只能往前游，如果前方有能救命的东西，那就最好，如果没有，那也尽力了，说明他赌错了，和护士合作并非生路。
夏时镜感到胸口作痛，因为缺氧头昏脑胀，他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不远处卡在墙砖之间的油漆桶。他游过去，来到油漆桶下面，油漆桶最初不知道是怎么嵌入水下废墟中的，总之内部保留了一些空气，夏时镜犹豫了一秒钟，进入油漆桶，脑袋浮出水面，呼吸到浑浊的空气。
看来他得多注意类似的东西，这些是他的续命点。
从油漆桶里出来，夏时镜继续向前游去。希望这狗屁水下通道别太长。
又借由油漆桶换了一次气，水变得活跃起来，越往前，水流越是湍急，接着眼前猛地豁然开朗，从倒塌建筑废墟压出来的狭长通道，进入到一个还算完整的房间。是间生前挺奢华的房间，有好几扇很大的窗户，如今那些窗户都变成无聊的空洞，窗玻璃倒是自由了，化为无数碎片，与水流共舞，在房间中央舞出一片玻璃碎片漩涡。夏时镜刚探头看了一眼，就被飞过去的一片玻璃碎片在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他连忙退回狭长通道，但他不能犹豫太久，氧气能提供给他的思考时间不充裕。
奢华房间好几个看起来像是出口的地方，没有窗户的窗户口，打开的门，哪个是正确的路？
提示太少，可供思考的时间又太短，夏时镜只能抓住一个信息，尽快做出行动，他踩着后方的墙壁，腿部用力，一头扎进玻璃碎片漩涡。
向下，通道一直都是向下的。去下方，去被淹没的城市的下方，一直向下，仿佛在想方设法求索前往地底地狱的道路。
玻璃碎片像刀片一样锋利，切割柔软的躯体，释放被束缚在其内的颜色，浑浊的漩涡染上一抹浓厚的色彩，红色如浓雾般散开，弥漫，扩散，渲染。原本沉寂的房间，这一刻又回到了过往的华美时光，它被精心设计而成，供人们在这里旋转、舞蹈，它原本也是如此绚烂的颜色。
漩涡下方有一个楼梯。
夏时镜拼尽全力接近楼梯，一边用胡思乱想来阻止身体疼痛对自己的影响——他的脸估计已经惨不忍睹，齐信不会嫌弃吧？想必是不会的，齐信演技很好，除了昨天那次，和齐信呆在一起的感觉总是很舒服，可是他恐怕会控制不住地为自己的脸感到自卑，他有那么好看的伴侣，真希望自己有着同样配得上的容颜，至少别走在路上时，路人投来质疑他们怎么会成为一对的目光。啊，这之后，那些目光一定会如影随形，齐信要更加费力地哄他了。
他可以义无反顾地闯过一个又一个恐怖的游戏，不管会在身上留下怎样的伤痕，他可以用恶劣的态度赶走全世界，只要当自己回头，能看到身后站着永远会用温柔的声音认同他的人，这样就是最好的，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人生，而他现在拥有它。
不管在副本里受多重的伤，一离开副本，所有伤都会完全消失，我的爱人，你放心，你不用烦恼如何终日面对一个毁容的怪物。
夏时镜终于进入楼梯口，离开了玻璃碎片漩涡。他渴望重重地松一口气，抒解胸口的沉闷，但不能这么做。
楼梯一直往下延伸。
夏时镜不喜欢在水中向下游这个概念，越深的水下，离人间越远，返回人间的难度越高。
不知道现在是水下多深的位置，环境变得很昏暗，夏时镜只能依稀辨认周围的事物，下到楼梯尽头之后，是一条长廊，长廊原本挂满了画像，现在那些画像大部分漂浮在水中。
长廊一眼望去只有画像，没有任何其他事物，夏时镜在当前位置换气之后，必须一口气穿过长廊，不能有半点浪费时间。
夏时镜尽力评估了下环境，从油漆桶里换气，然后进入长廊，在画像之间穿梭。
夏时镜浑身都疼，浑浊的水和身上的伤口似乎一直在产生某种反应，伤口的痛楚一再变得明显、尖锐，他尽量不去在意这些，不让疼痛影响到动作。
在夏时镜看不到的后方，凡是他经过的地方，血色氤氲开，覆上画像。
脚腕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夏时镜心头剧烈一跳，险些张嘴叫出来。他连忙转头，看到从画像里伸出来两只手，然后他看到更多画像里伸出手，好像都活过来了一般，那些手基本都伤痕累累。
画像不允许他朝前去。
夏时镜用力踢掉连接脚腕上的手的那副画像，手脱离开来。他奋力朝前，尽量避开画像，如果避不开，就只能面对，还好这些画像不难应付。
这一关更多是心理上的惊吓，夏时镜在画像上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知道关卡的设计者是不是在看着这儿，是不是觉得这样一定能把他吓坏，但其实不会的，那些熟悉的面孔并非他的噩梦，事实是反过来的。
他就要到出口了，前方出现了光。
一双手猛地抓住夏时镜的手腕，是一双很大很宽厚的手，手上有很多老茧，这双手的主人一定经历了很多人生的劳苦。
第42章 表面装得好就行了
夏时镜撕开画像，那双手缩了回去。
夏时镜进入光中。
“咳咳！咳！”
谢天谢地，他脱离了水下，呼吸到了空气……但这儿的空气很不对劲，有一股化学物质的臭味，吸进去之后熏得他的肺很疼。
夏时镜抬头，看到自己站在一个室内温泉池旁边，不断有液体从天花板上的缝隙里流淌下来，形成一片片流动幕帘，室内边沿是一条装饰性水槽，晶莹的液体顺着水槽流向夏时镜刚刚爬上来的洞口，温泉池的中央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是个小喷泉装饰，装饰的最顶端摆着一个透明盒子，里头装着一个人的下颚部分，连带着一截喉管。
就在那儿，护士缺少的其中一样器官。
夏时镜踏入温泉，他一向对自己的忍耐力很有信息，这会儿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不是温泉，这不是水，是硫酸？也可能是不遵循现实规定的某种副本原创腐蚀液体，皮肉似乎一瞬间就被烫掉了一层，那些皮肉都被玻璃碎片割得乱七八糟，但那些痛楚完全不能与腐蚀的痛感相比。
夏时镜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跑到小喷泉前。
他判断自己不能后退，判断没有时间返回岸边怜悯腐蚀的伤痛，他是正确的，空气里化学物质的臭味在急速伤害他的肺部，当他来到小喷泉前，呼吸已经变得不听使唤，脑子也变得迷迷糊糊，这里不能犹豫。
夏时镜抓住透明盒子。
【我和一个危险的人待在一起，我被迫告诉他我和夏天、信鸽还有碧欣一起上4楼的经历，希望这样不会给大家带来太大的危险……哈哈，希望，我总是只会说这个。】
【这不是你的错。】
【嗯，每次我做错事，或者我做了失败的事，我最想听到的话就是这句话，哪怕只是敷衍。】
【我是认真的，我很钦佩你的积极主动。】
【这不叫积极主动，这叫冲动，现在的我太冲动了，但我没办法慢下来，后面有怪物在追着我。】
【明青大哥哥，你比我还难哄！别难过了，如果不勇于尝试，你们不是现在还发觉不了茧里头是微微吗？】
【发现了不也没什么用，等下，你知道陈文微？】
【知道啊，他和我一样，在医院住了好久好久，但他的身体比我好一点，不像我，一点盼头都没有。】
【如果陈文微没有被冒名顶替，是不是他能好好出院？】
【不能哦。】
【为什么？】
【出院的要求很严格的，医生好几次说我状态不错，或许可以出院，结果我都没能出院，所以大家都是不能出院的。】
【那个康复测试是吧，一定是很可怕的测试。】
【我要休息啦，明青大哥哥，你加油，只要不招惹医生大叔，在医院做什么你都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这可是医院，最多罚你在病床上躺着，你大可以尽管冲动，顶多付出点代价嘛，总比犹豫后悔好。】
“你在做什么？”
听到阿莫的疑问，明青连忙收起纸笔。
“别忙了，我已经看到了。”阿莫走过来，抓住明青的手，强迫他呈现手中的纸笔，“我没想到你是个喜欢随手写笔记的人。”
他打开纸，上头只有2个字：【为什么】。
阿莫把纸笔丢回明青，问：“什么为什么？”
“所有。”明青面无表情，“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阿莫呵呵笑道：“任何事都有原因，你在这里，你什么都做不到，都是你过去的每一个决定导致的。”
医院广播：【起床时间到了，一小时后是早餐时间，请住院患者做好准备。】
又一个煎熬的夜晚结束了。
阿莫打开门，明青立即走出去，脚步飞快，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但阿莫显然没什么自觉，跟在他旁边，一副跟他感情很好的模样，“1-3楼只有手术室不能进去，你有什么头绪吗？”
明青：“没有。”
“我倒是有。”阿莫说，“手术室当然会在需要动手术的时候打开。”
明青看了他一眼，脚下没停。
“我们可是有过一夜之缘的人，远远超过普通朋友的关系，如果你有需要，比如如果你希望不再质疑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我很乐意帮助你。”说着，阿莫停了下来，笑眯眯朝明青的背影挥手，“你知道在哪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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