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吗？”何允瑜眯起眼睛看着夏时镜，“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在笑？”
夏时镜一惊，连忙双手按住嘴角。
何允瑜很没礼貌地指指夏时镜：“坏小孩。”然后招手，“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
夏时镜本来想说没兴趣，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坐到何允瑜边上。帐篷空间很小，夏时镜抱着自己的双膝缩着肩膀，心情却还不错。
他喜欢帐篷，有种在大空间里拥有一个私密小空间的感觉。小时候他也有一个小帐篷，是很久以前夏形还没有这么神经病之前给他买的，现在夏形再也不会买这种东西，他也不会再跑进帐篷里寻求庇佑。
“喏。”何允瑜从自己那个大背包里掏掏，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夏时镜。
夏时镜有些失望。
这是个被使用过的笔记本，前几页已经写了东西，都是些关于主人前段时间做了什么的简单记录，夹了一些枯叶枯花之类的垃圾。
“这不是垃圾，你真不识货！”何允瑜不高兴地抢过笔记本，捏起一片枯叶，“这是银杏叶，形状保存得非常好，我可是捡了好久才发现了它。”
夏时镜决定不评价这个行为。
何允瑜把银杏叶放回去，重新拿起另一片枯叶。
夏时镜：“这又是你捡了好久的？”
何允瑜的脸变得很红：“不，这是我初恋送我的。”
“初恋是什么？”
“就是第一个喜欢的人。”
“你现在不喜欢她了吗？”
何允瑜挠了挠发烫的脸颊：“不能这么说，我和她没有结果，都怪我，我不敢跟她说话，不敢告诉她我的感情，你千万不要学我……我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你又听不懂。”
“我听得懂。”
“你不懂，这个就不给你了。”何允瑜把手里的枯叶收进大背包里。
夏时镜用手指拨了下枯花：“这是菊花干？”
“嗯。”何允瑜严肃地点头，“一个很有名气的市场上买的，我买了个菊花茶包，留下了这朵菊花干作为去过那个市场的纪念。”
夏时镜忍不住问：“这些有哪个是值得识货的吗？”
“它们的意义不在于价值，而是另一方面。”何允瑜的声音有些微弱下去，“这是我不久前才开始使用的新笔记本，送给你，你可以像我一样，把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重要的东西存放在里面。”
夏时镜不觉得笔记本里的记录和物品称得上重要。
不过他还是收下了笔记本。
他对记录重要的事没什么想法，感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过也许可以把一些心里的念头写到里边。他最近经常思考，很多时候只是没有结果地思考而已，也许把思考的那些事写下来，未来这些事情会出现答案。
把笔记本放到自己腿上，夏时镜看向何允瑜。
何允瑜正在掏他的大背包，一边嘟哝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送给小欣和小锋的。
“你的心情好像很好。”夏时镜说。
何允瑜愣了一下：“不该好吗？”
“你赶紧离开这吧。”夏时镜对他说，“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走。”
“为什么？你这一家虽然有点奇怪，但都是好人，你父亲有点……不过还好，一个选择住在山上的男人，肯定有点怪脾气。”
夏时镜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何允瑜。
何允瑜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地笑容消失，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么严重吗？”他压低声音问。
夏时镜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只是站起来：“谢谢你送我礼物，希望以后有一天我能回礼。”
第二天，房子外头的帐篷和何允瑜都不见了。
小欣和小锋时不时看一眼夏时镜，好像知道夏时镜做了什么，但他们什么都没说，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夏形有些烦躁，他厌烦外人在自己家里，想快点把不方便就此消失的外人赶走，可外人走了他心情还是很差。
每天回到了熟悉但厌恶的节奏。
为什么会厌恶以往经常做的事？夏时镜思考，并打算找时间把这份思考写下来。
要偷偷写，不能被夏形发现。
为什么要避着夏形？这个也思考一下，然后写下来。
夏时镜今天受到了惩罚，因为谢锋扯后腿，一位客人差点跑了。夏形惩罚了谢锋，夏时镜遭到连坐，管束好姐姐和弟弟是他的责任。
夏形为他们做了治疗，让他们勉强可以行动。夏时镜走到山下，把谢锋打发走，一个人维修陷阱。
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动静，立即蹲下来，打算摸过去检查，忽然听到噗呲噗呲好像嘴巴吹气的声音，然后那边有人低声问：“小夏？还是小欣和小锋？”
夏时镜：“……”
夏时镜走过去，拨开灌木，看着蹲在地上的何允瑜：“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你之前老是叫我跟着你的脚步，不准我乱走，我又不是傻子，加上我山上的遭遇，我看得出来怎么回事。”何允瑜站起来，“你的父亲不对劲。”
“我问你回来干什么？”夏时镜没由来地烦躁。
“因为你们这里不对劲。”何允瑜说着，拨开夏时镜的衣领，看着下面新鲜的伤痕，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夏时镜把他的手拍开，用了很大的力气，何允瑜的手背都红了一块。
何允瑜没有生气，抓住夏时镜的肩膀，“跟我走吧。”
夏时镜愣住：“什么？”
“跟我下山，这次先带你走，之后我还要带小欣和小锋离开这里。”
“你有些自以为是。”夏时镜下意识说，说完就变得心情不好起来，恨不得时间倒流，让自己重新组织语言。
“真刻薄。”何允瑜还是不生气，抓住夏时镜的手，“跟我走吧，我带你下山，然后我去报警，叫上我认识的所有人，他们都是好人，绝不容许这里藏匿了一个虐待狂。”
夏时镜不知道说什么，开始努力地思考，但大脑里一片空白。
何允瑜拉着夏时镜往山下跑去。
夏时镜出声道：“前面有陷阱。”
何允瑜连忙转弯：“好，接下来一路都靠你了。”
“会被抓回去的。”这么说着，夏时镜紧紧抓着何允瑜的手不肯放开，也希望对方千万不要放开。
“那我们跑快点，这样就算你父亲发现我把你带走了，也追不上我们。”
“……嗯！”
“等到了这座山的山下，我们还要跑好一段路，那段路很难走。我已经习惯走山路了，如果你累了就告诉我，我背你。”
何允瑜的身体强壮健康，手指有力地抓着夏时镜的手。
他接着说：“打从第一眼看到你们我就想说了，哪个正常的父亲会带着全家人住在荒野山中？我一定得带你看看外面正常的世界，你的父亲不能再拥有对你们的抚养权。”
“真的吗？”
“当然啊，不能提供正常的生活就不要生小孩，很显然你的父亲就没有这个资格。”
“外面是什么样的啊？”
“很复杂，一时不好跟你详细说明，很多人，很多房子，很多规矩，不过很多人一起住在一起，没有规矩就会变得很混乱。到时候你可能要花不少时间来适应外面的世界。”
夏时镜的脸变得红了，不止因为奔跑。
自从何允瑜误闯入自己的领域，夏形就亲自加强了领域周边的防护。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夜晚。
夏形一般比较喜欢在夜晚执行一些事情，夜幕是最好的遮掩，而且夜晚的叫声听起来比较有感觉。
处理了让他纠结了好几天的登山客之后，他把夏时镜叫进厨房。夏时镜在之前已经吃过苦头了，毕竟这是他最看重的继承人，他会把对夏时镜的管束放在比别人都优先的位置。
他不听话的孩子状态不太好，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孩子受惩罚时不再尖叫，变成低微的呻吟， 现在连呻吟都没有了，只有沉默。夏形一方面为孩子不同于别人而骄傲，一方面又担忧是否自己的教育方式变得温和了，才导致夏时镜敢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夏形让夏时镜坐在鲜红的惩罚椅子上。
夏时镜转身时眼神快速飘了一下，不敢盯着地上的残肢仔细看。
夏形蹲在夏时镜面前，像别的父亲在自己矮小的孩子面前蹲下来，准备与孩子促膝长谈。
他抬手轻抚夏时镜额头的洞口，感受到后者剧烈颤抖了一下。很好，父亲的权威依旧存在且强烈。
“你让我很受伤。”夏形说。
“对不起，父亲。”夏时镜的声音抑制不住颤抖。
“你想离开我。”夏形真的真的非常哀伤，“我们是这世界关系最紧密的两个人，可你想离开我。”
“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那个人骗了我。”
“我倒觉得你很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我恨他，本来我们是多么互相信任的父子，他让我产生了奇怪的念头，请你原谅我。”
“你背叛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亲爱的父亲，看到你这么痛苦，我的心都要碎了。”
夏时镜使出浑身解数，才把伤心欲绝的父亲给哄好，见父亲的状态似乎好一些了，他轻声问：“可以把塞进去的虫子弄出来吗？”
夏形的表情一冷：“你不愿意接受父亲的惩罚吗？”
“没有。”夏时镜抬起手，想碰碰额头，最终恐惧把他的手压了下去。
“这是我最近发掘的新鲜方法，你愿意陪父亲测试新方法，对吗？”
“嗯……”
夏时镜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渴望离开夏形的心情。
他时不时会打开笔记本，但什么都不写，因为觉得现在的生活和没有结果的空想一点都不值得记录。也许以后会有重要的事让自己可以记录下来，他不抱多大希望。
现在。
夏时镜吃惊地看着阿莫，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喜悦，像是见到从未设想过的巨大的奇迹，他甚至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搞得跟我是刚刚下凡来到这人面前的天神似的，阿莫自嘲地想。他开始浑身疼，在夏时镜那样的目光下，他不想表现得失礼，但实在是太疼了，他忍不住按揉自己的手臂，抚慰它们，感受它们的存在。
“我以为你已经……”过于强烈的快乐让夏时镜连话都有点说不完整。
如果尸匕这时候来跟他说系统是奇迹，他一定要跟他吵到底，眼前这个人的存在这是这世上最大的奇迹。
阿莫没有说话。
夏时镜终于找到了语言能力，目光紧紧地看着阿莫，说：“我太高兴了，你没死，而且我还能再次见到你。你是怎么从那个地方逃离的？你不想说吗？嗯，这确实不是值得回顾细说的事。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夏时镜突然变成了很喜欢社交很热情的那种人，跟阿莫说个不停。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在一起，用这种方式微弱地压抑升得太高的心情。
阿莫冷眼看着夏时镜，忽然说：“他大发慈悲，放我走的。”
“真是奇迹。”夏时镜感叹。
“大概吧。”阿莫说，“他没收了我的行动能力，把我像一条死狗一样扔在路边。他完全可以把我丢在山上喂狼吃，我觉得他是故意把我丢到山下的。我祈求了很久，终于被别人找到，回到了文明世界，得到救治、疼惜。但我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模样了。我变得容易受惊和狂躁，把每一个关心我的人赶走，我的父母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想如果我把山上的事告诉别人，文明世界一定可以踏平那里。但我不敢，我不敢提起关于那个地方那个人，甚至有人想上到那座山，我也一个字都不说。我绝对什么都不会说的。后来系统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即许愿重新成为了健全的人，我离开了爱我的家人，开始一个人流浪，再也融入不了文明世界，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很喜欢和玩家们玩，欣赏他们的挣扎，我最喜欢勇于付出善意行动的好人。”
夏时镜认真地说：“只要你能没事就好。”
“我不觉得我没事。”
“请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真不敢相信，那个尖酸刻薄的孩子会变成这幅模样，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美好的境遇才会培养出美好的品质。”
“嗯，我过得不错！你不用担心我。”
“哈哈，很好，很好。”阿莫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想不到啊，该怎么说呢？命运竟然让我们最终都得到了好结局？”
阿莫一把抱住夏时镜。
夏时镜也一把抱住对方，感受对方的温度和手臂的力量。
“我成为玩家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了解夏形，直到夏形死了，我才感觉我真正地活了过来，过去的噩梦结束，我可以放心地把那些东西遗忘。”
“结束了，把那些全部都忘掉吧！你现在住在哪里？你和尸匕是朋友吗？那我也可以和尸匕做朋友，以后我不嘲讽他了。”
“你可以帮到我，我想让那些事彻底离我远去。”
“我该怎么做？”
阿莫推开夏时镜，对他说：“请你追随你父亲的脚步，离开人世。”
夏时镜愣了好一会，声音变得深沉：“我不想死。”
“呵呵，你不是想帮我吗？”阿莫嘲笑道，“我挺想看看你变成罪人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男人的模样。”
“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对别人来说，变成罪人等于死亡，对我来说不是。”
112/115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