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想他。”
“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夏时镜朝前走去，齐信跟在他侧后方。
他们走在乡野间的小路上，两边是过于平整的地面，似乎是梯田？没有任何作物，只有疯长的杂草，再往外是树林。朝前方眺望，能看一座山，隐约有一个建筑的屋顶在树林间保持低调。
现在是白天，阳光很大方，身上晒得暖暖的，可一进入山里，阳光一下子就变得过于慎重含蓄。夏时镜忍不住摸了摸在阴风中发毛的手臂。
“我在15岁生日那天，门罗夫妇——我过去的家庭的抚养人——给我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蛋糕，对当时我的家庭来说这绝对是奢侈品。我太高兴了，毫不怀疑地认定我是最幸福的人。”齐信忽然说。
他用低沉的嗓音向夏时镜叙说过去的故事，关于他看到那位夏先生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多愤怒，那眼神里只有漠然，15岁的他只把那个贫穷拥挤的小房子当自己的家，但能够见到自己的生父，他第一个瞬间其实还是有些激动的，然后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把这些迅速浇灭了。
那不是父子团聚该有的眼神，倒像是夏先生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东西遗落在外头，最近总算想起来应该收拾一下，眼睛里都是尽快了却一件事的缺少耐心。
齐信拒绝从此在这样的男人膝下生活，一个家庭里人们应该互相爱护、信任，夏先生显然做不到。而且他在混乱的家乡平平安安地长到15岁，少部分靠门罗夫妇和哥哥们，大部分靠的是自己，有分辨什么人不能惹的眼力，他很确定夏先生就是那种街上看到要马上掉头远离的类型。
“我该跟他走吗？”齐信问，“他对你和小欣小锋的抚养简直可以拿去拍恐怖电影，如果我也在，他会区别对待我吗？”
夏时镜认真地想了想，说：“会，夏形对看重的孩子有更高的要求，你得表现得比我和小欣小锋更好，你得更加崇敬夏形，把夏形当天神般膜拜，把夏形吩咐的事情做得一丝不苟，否则会面临更严酷的惩罚。”
15岁的齐信逃离了夏先生，从此夏先生断了给门罗夫妇的抚养经费，对他们来说一下子天崩地裂。后来莎拉询问齐信，对门罗夫妇开枪的时候有没有感到难过不舍，齐信察觉到莎拉希望自己能给出肯定的回答，他选择不欺骗莎拉也不欺骗自己。
那时他下手果决，满心都是终结门罗夫妇对家庭的迫害，想到要是继续容忍，以后就要过一边拼命聚拢兄弟妹妹一边防备门罗夫妇的日子就头大。
他喜欢每个新的一天，有很多关于未来的计划，喜欢那个吵闹拥挤的家。门罗夫妇要破坏这些，他们就是罪人。而且他们本来就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办得还不好，孩子们的需求都是自己解决的。
齐信反倒不明白，莎拉为什么在意他们？
哪怕门罗夫妇跟他们是有血亲关系的家人，他们对孩子们做出那种事是不可饶恕的背叛，他们应该感到可耻，应该摆上最谦卑的认错态度，拼尽最大的努力来挣得家人的原谅。
“我后来发现别人总是很容忍家庭中的背叛者，通常背叛者说说好话就能让事情一笔勾销。”齐信对此表示不认同。
夏时镜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说：“夏形带我去过他的家乡，他的弟弟曾许愿下一场大雨淹没家乡，所以我看到的是一个被沉在水底的居住地，夏形的父母被锁链困在水下的房间里。夏形说父母不认同他向系统许愿还把弟弟带进这个坑里，他认为父母背叛了他，那么他们现在的模样就是最好的归宿。”
“啊，真是童叟无欺的父子。”齐信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
“尸匕说你杀死了你妹妹。”
“是的，那时我有两个选择，要么成为一个男人的禁鸾，祈求他放过我的兄弟和妹妹；要么杀了他，自己和兄弟妹妹一起堕入黑暗。大概率我们会被乱枪打死。虽然我留了一道后手准备，但我不确定那个操作能不能带来效果。我选择把手里的剪刀插进那个男人的咽喉，第一下还不致死，我希望他多痛苦一下。”
齐信详细告诉夏时镜那些天的每个细节。那段日子发生的事一直清晰地藏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昨日的记忆。
齐信表面在观察周围，实际在紧张地观察夏时镜的表情。察觉到夏时镜脸上浮上一丝疑惑，他立即问：“你在疑惑，为什么？”
夏时镜说：“我在思考如果是我会怎么选择。”
“你不会像我一样，你是那种不会让重视的人受任何委屈的人。”
“也许吧，但我也不愿意过那种屈辱的生活。那种生活一旦陷入，是很难凭自己的力量摆脱的。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在那座山上。也许等到夏形年迈，我和小欣小锋才终于能够自己掌握生活，可到那个时候，就算我多尽力保持思考，一切也会变得太迟。”
“你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受委屈。”
“你不要钻牛角尖，我没有经历过这种选择，没有办法告诉你如果是我会怎么选。”夏时镜为难地抓了抓脑袋，“唔，也许我该安慰你，毕竟我是偏向你的。如果不是那时候的选择，你现在会在哪呢？我还会遇到你吗？你还会是现在这幅面貌吗？如果洛莉活着，她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吧，她是个很坚硬的女孩，和你一样，很有行动力。但实际上与我相遇的是你。我无法说出个所谓更好的选择来，没有办法谴责你……也许我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想好哪些词语才适合评价你遇到的事和做的选择。”
齐信按了按嘴角，但没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只好别过脸，目光犀利地检查一草一木。
“我不能失去你，我不会允许自己得到这种下场。”他说。
夏时镜怔了一下：“什么？我们不是在聊你的过去吗？”
他们走进山上的房子里，木头墙到处都是时光留下的痕迹，感觉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老化而彻底倒塌。窗框上挂着很多藤蔓当作窗户，屋顶上一眼看得出好几个损坏的地方，被藤蔓缠起来当作修补。
有两个房间，一间卧室，有床和床头柜衣柜，一间客厅，客厅基础该有的东西都有，还有个小灶，房间虽小五脏俱全。房子旁边有个小房子，挂了很多猎人工具和兽皮、兽骨，还有猎枪。齐信检查了下，发现工具和枪都在可以使用的状态，说明一直有人保养。大房子和小房子之间摆有一套桌椅。
房子真的很破了，两人查看了一圈，正要走出来，屋顶有块修补过的地方忽然扑簌簌往下掉东西，很快变成一个空洞。
没过多久，两个人都听到呜呜的声音，像风声，又像是沉重的呼吸声。在越来越近。
一段时间后，一个五米高的不知道什么生物来到房子前，浑身覆盖厚厚的藤蔓，一只畸形的枯枝手从藤蔓下伸出来，将一个大十字架扛在身上，一具长发骸骨被藤蔓束缚在十字架上。
这个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形态。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房子，又伸出一只手，先是从附近的树上折下来一些树枝，铺到屋顶破洞上，又从身上扯下来一跟藤蔓，将树枝绑在屋顶上。他做这些很不容易，因为那只手没有五指，只有两根像干枯树枝一样的东西。
修补好屋顶，他谨慎地伸手进房间，拿出来两个碗，摆在室外桌上，一个碗放一只死鸟。
他在其中一个碗的方向坐下，庞大的身躯也不知道哪里在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149章 别教我做事
夏时镜和齐信穿好坏兔帮装束，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等待。夏时镜不喜欢头套，觉得不舒服又挡视线，齐信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这是计算友善分的必备条件之一。夏时镜只好尽量适应戴头套的感觉，把手从齐信的手里抽回来。
那辆送他们来的中巴车远远出现，在不远处停下来，两个坏兔帮下车走过来。
夏时镜和齐信带他们来到山上的房子前，浑身藤蔓的罪人倒在房子旁边。
“他受重伤后无论如何也要爬到这个房子前面，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还要折腾一段时间。”齐信说。
其中一个坏兔帮看了眼齐信，说：“这是127的工作，你不要抢他的工作报告，影响他的评分。”然后示意夏时镜说话。
夏时镜说：“他死了。”
对方摊手，掏出一个记录簿，一边记录一边说：“这里是镇外，我对你的态度无所谓，回到镇里，我劝你多多记住友善这个词。”
夏时镜叹了口气，问：“我刚才不友善吗？”
“不热情就是不友善，说话的字多一点，多凑点好听的废话，不要短短几个字就把事情给说完。”
“……”
对方收起记录簿：“验收完毕，都过来帮把手，我们得把47的尸体运回去销毁，用镇上大伙儿的说法——在纯净的烈焰中被净化。”
四个人费劲把浑身覆盖在藤蔓下的罪人拖到路边，用一根锁链绑在车后面，然后上车，拖着罪人尸体返回小镇。
车上，夏时镜和齐信讨论目前拥有的信息。
兔先生用“节制与友善”限制净身小镇，镇民必须严格执行这个口号。部分镇民组成邻里守望联盟，拥有判定谁不友善的权力，被审判出局的人将经受悔过考验，出局2次者将戴上兔子头套成为坏兔帮，就目前来看，坏兔帮通常负责控制被判出局的人和猎杀怪物化严重的罪人。
齐信比夏时镜早几天进本，为夏时镜补充了一些信息。
首先他已经知道副本通关路线：其一是两个路口，迎新路口和新生路口都可以出本，只要能从狙击手和赶来的坏兔帮手中活着走出去，这是普通通关路线；其二是得到计分人的认可，成为新一任神父，这是完美通关路线。
邻里守望联盟每日审判出一名不友善者，每周从不友善者中审判一名情节严重者，每月审判出一名无可救药者。
每个档次的会议由更高友善等级参与。
刚进小镇的人是新朋友，不算镇民，提升一个友善等级后才被算入镇民，拥有加入邻里守望联盟的机会。
为了避免被NPC审判出局，玩家之中正在产生一个团队。
开车的坏兔帮插话进来：“你们确定不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再聊这些？”
齐信说：“没什么必要，你们都知道这些，而且这个副本两条通关路线都很难独立完成，更多人知道副本信息反而省事。”
夏时镜嘀咕：“情节严重者已经要对付那种程度的罪人，无可救药者还能怎么惩罚？”
齐信说：“我试着打听过，口风最不严的人都不肯说。”
坐在副驾座的坏兔帮也就是之前掏出记录簿那个人，他忽然开口：“你反正不用太担心，你很讨人喜欢。”
正在开车的坏兔帮说：“是的，你很讨人喜欢，明明你这么不守规矩，却总能避开惩罚，呵呵。”听起来他很忿忿不平。
副驾座看了司机一眼：“你也可以给自己捏个特别突出的脸，每次进本都备受NPC关注。”
“没这本事。”司机悻悻地说，“我第一个副本就捏了个绝美的脸，差点没被NPC和别的玩家一起乱棍打死。”
“他们太嫉妒你的脸吗？”
“不，捏脸是门技术，还需要很高的审美。现实世界你的脸如果很奇怪，大部分人只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或者别过头去，副本里就不一样了，NPC先不说，哪个玩家进本不是一肚子怨气，对奇怪的东西容忍度很低，在发现这东西不是怪物，危险性又很低的时候，容忍度总是会一瞬间耗光。你脸是你自己捏的吗？其实我现在的捏脸技术有了长足进步，至少我不会再像第一个副本那样捏出个侧脸杀手来。我有跟你说过吗？通常捏脸是对着正脸捏的，就像游戏里的捏脸一样，我捏了个很漂亮的正脸，大大的眼睛，挺翘的小鼻子，有点嘟的嘴唇，嘴角翘起来，现在很流行微笑唇，结果呢？结果我忘记转到侧脸了……”
“好好开车。”驾驶座打断司机的滔滔不绝。
司机只好结束关于捏脸的人生经验，但还是不甘心地补了一句：“别小看捏脸，兄弟。”
夏时镜问齐信：“你讨人喜欢，那怎么还被审判出局？邻里守望联盟的审判标准是个人喜好，并没有什么严格的标准。”
这次的副本，夏时镜换了张平平无奇的脸，齐信是在原来脸的基础上进行了调整，是不同风格的英俊。
齐信说：“有个男人向我示爱，我拒绝了。”
夏时镜哦了一声，然后说：“把那个人的信息给我，他的身份名字，他当时说的每个字，他的表情语气。”
齐信愉快地悉数告知。
副驾座上的坏兔帮用力咳嗽了声，说：“我来为你们补充一下副本信息，暴力事件在小镇里是最严重的不友善行为，特别是对位高权重者的暴力事件，当然这在现实世界也是，以及，不止坏兔帮能接触到枪支。”
夏时镜：“那在被执行悔过时，对执刑官的暴力事件算多严重？”
“也是最严重那一栏。”副驾座坏兔帮看了眼齐信，“一般来说是这样，本来本周的情节严重者该是你的。”
坏兔帮司机嘀咕：“我迟早要捏出一个万人迷的脸，到哪都占便宜。”
车子行驶到镇子边缘，在一片空地停下。
空地上有一堆柴垛。四人把罪人尸体运到柴垛上，点火，看着尸体被焚烧干净。之后四人再上车，一小段路程后，司机把车子停进一栋老旧的建筑。他们下车，走到一排铁栅栏前，守在铁栅栏两边的坏兔帮打开栅栏门，放他们进入。
负责记录本次工作的坏兔帮走在前面，转身对夏时镜说：“好了，你很好地完成了这次的工作，得到了一点自由，你可以睡一觉，关于你的后续处理会在夜晚出来。”然后看向齐信，“还有你，老实点，你的后续处理应该也会在今晚出来。”
夏时镜决定去休息会，齐信和他一起来到坏兔帮专用的房子。一栋外表看起来是一户温馨小家的房子，内部其实是个宿舍。
齐信坐到分配给夏时镜的床位，看着正在把头套和斗篷脱下来的夏时镜，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如果要走完美通关路线，最好的方法是拉拢其他玩家，剥离NPC的话语权。”夏时镜问，“我在思考要不要加入已经形成的玩家团队，团队是谁组织的？希望不是尸匕。”
100/115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