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轻笑:“真诚的系统,才讨人喜欢。”
然后便放心地阖上了眼。
【就算能再重生,宿主也该用在关键时候。】
“现在不够关键?”
【可是我们才刚适应这个角色呢……】
此秘境本体悬浮于问剑台旁的悬崖之上,谢盈在坠落过程中难免受到内伤,意识模糊间好似看见了问剑台上的那树桃花,又在下一瞬陷入黑暗。
陷入黑暗前,他下意识想到,五百年过去,万物变迁,人走茶凉,唯独问剑台上的那棵桃花树,好似从未凋零过。
恍惚间,他甚至感受到问剑台上那股寒凉冰雪的气息从身后再次笼罩住他。
许是人又到了弥留之际,那些他从不曾留意,也从不会刻意怀念的往事,竟也再次浮现于眼前。
……
“大师兄怎么还在这?掌门师叔新收了位弟子,唤你去宗门大殿认师弟呢。”
谢盈睁开眼,扫过石桌上与自己对弈的珍珑棋局,随手放下指尖里捏着的黑子。
随口敷衍了这位同辈弟子的几句,正欲召出明月夜御剑,他的师父便已带着一个年岁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上了问剑台。
“他,给你了。”师父懒洋洋说完,拎着酒壶转身便走,只留下那个少年还站在原地。
师父说是让他来认师弟,实则便是自己懒得养,丢给他来养。
谢盈粗略打量一遍这位新师弟,便知是个无趣之人。
冷冰冰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哭闹说笑,和木头冰块一样。
若非知晓这是主角攻,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养孩子。
“师兄。”少年低低唤了一声,语调平淡,却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距人千里之外。
“师弟。”谢盈笑吟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与之平视,明知故问,“你唤什么名字?”
少年空洞的眸子微动,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皮,“江献。”
“哪个献?”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谢盈目光落在他空茫的银灰色瞳孔上,顿了顿,笑道:“那酒在何处?”
“师父说,师兄从不饮酒。”少年江献自储物戒中召出一碗红糖冰粉,唇瓣微抿,“只好以此代之。”
一片桃花不慎落入碗中,可少年双眼无光,浑然不觉。
再装作冷淡沉稳,毕竟年岁尚小,在得不到谢盈回应后很快显露出几分无措。
他的师兄,似乎不太喜欢他。
谢盈没接过那碗红糖冰粉,牵过江献的衣袖带到石桌旁,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后,便兀自转身,抬手抽剑,削断一截还算粗壮的桃枝,捏在手里开始打磨。
两个时辰过去,江献始终沉默坐在石桌旁,一字未说。
谢盈瞥了眼掌心打磨好的小木剑,抖掉多余的木屑,递至江献面前。
“这把木剑,换你的红糖冰粉。”
江献微怔,伸手接过木剑,掌心用力,紧紧握住木剑被打磨得格外光滑的剑柄,“一碗红糖冰粉不过三钱。”
“我说的可不是这一碗。”谢盈挑眉,“作为师弟,每日给师兄带一碗落霞镇的红糖冰粉,不过分吧?”
【宿主,他是个瞎子……】
“剑道可不会因为他是个瞎子,便让他渡劫的天雷少降下几道。”
系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自己懒得下山去买!】
谢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沧澜剑宗的剑修,元婴期之前都不可出山门,师弟下山时,记得走后山那条小道,不会被长老们发现。”
江献沉默片刻,既不问自己眼盲该如何寻路,也不问被师父发觉又该如何辩驳,“好。”
静了几息,又道:“师兄。”
谢盈笑了笑,“怎么,反悔了?”
“我可以,摸一下师兄的脸么?”
江献顿了顿,轻声:“我想记住,师兄是何模样。”
……
“师兄……”
耳边的呢喃声忽远忽近,一滴露珠忽而砸落在眼皮上,谢盈眉头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他似乎平躺在了一块岩石上,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树鲜妍娇艳的桃花。
“你醒了。”梦境里熟悉的冷淡嗓音穿过光阴之河,在他耳畔响起。
谢盈不动声色坐起身,偏头看去,银发黑衣的男人独自端坐在那张石桌旁,隐约能与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重叠。
“江剑尊?”谢盈疑惑问,“是您救了我?”
江献没回答,起身缓步走来,银色长发随着他的走动与黑色衣袂一齐摆动。
一柄成色极新的木剑递到了谢盈面前。
“作为剑修,不可无灵剑傍身。”
谢盈顺着他修长如玉的手往上看去,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颔线,以及永远没有弧度的唇角。
“问剑台的桃树有灵,洛长老在寻到趁手灵剑前,可以此作剑。”
“今日秘境是沧澜剑宗的疏忽,此剑是赔礼,长老不想要,可自行处置。”
说罢,木剑被他搁置在谢盈手边,继而转身离开。
第10章 替他出头
谢盈垂眼,眸光落在掌心的木剑上。
识海里,系统嘀咕着。
【剧情又错了……这把木剑,分明是后期修罗场时该送给主角受的。按理来说,江献作为唯一一个连火葬场都没有的主角攻,得等最后修罗场再出场才对啊……】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谢盈起身,将木剑挂在腰间,唇角扯起讥讽笑意,“为何他不需火葬场?他难道不会把白允当替身?”
【宿主,他是个瞎子。】
谢盈神色微顿,指腹摩挲过温润似玉的剑柄,“他总是会让人忘记他是个瞎子。”
【毕竟是剑尊,年少时就从没让你操过心,哪里像闻人渡,三天两头闯祸让你去处理。】系统哼哼唧唧道。
谢盈笑而不语,走下问剑台,循着记忆里的路,往宗门大殿去。
好在这些时日因青云大比的缘故,仙门百家皆汇聚于此,沧澜剑宗本门弟子需御剑飞行,但其他人可乘坐白鹤下山。
谢盈下了白鹤,尚未来得及打探如今是何情形,抬头便见沈自如气势汹汹拨开宗门大殿前密集的人群,朝他大步走过来。
“洛长宁!”沈自如沉着脸在他身前站定,面色尤为难看,“未曾想到你竟能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早知你如此嫉妒阿允,恨不得他去死,洗心宗绝不会容你苟活至今日!”
沈自如未刻意压低声音,宗门大殿前本就围满了等待秘境修复的修士,皆是耳力敏锐之辈,纷纷侧目望过来。
“这是谁?虽然相貌平平,气度却不俗。”
“他啊,洗心宗的长老,洗心宗不是什么大门派,仙门百家里排不上号,但这位洛长老痴恋他们那位宗主的事,整个修真界,谁没当笑话听过?”
“修仙之人,竟如此沉迷情爱,难怪当了长老也不过金丹期。”
沈自如听着周遭奚落之声,越发挺直了脊背,望向谢盈的目光亦越嫌恶。
“洛长宁,你枉顾宗门信任,于秘境中害得阿允被那魔头抓去,我身为宗主,今日便在这里清理门户!”沈自如抬手抽剑,剑尖直指谢盈面门,“待废你出宗门,我便去魔界寻回阿允!”
【宿主,他来真的啊?】
谢盈掀起眼皮,指尖散漫地搭在腰间剑柄上。
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拿剑指着他了?
沈自如也算是半个剑道天才,将将抽剑,便有旁观之人对其剑法赞不绝口。
谢盈却意兴阑珊。
太慢了。
沈自如的剑,太慢了。
【宿主,这具身体的人设有点麻烦……按理说,这个时候你得因为被心爱之人冤枉而黯然神伤求他原谅。】
谢盈叹了口气,清润眸底倒映着对方刺来的剑光。
人设崩了,便崩了吧。
他向来不委屈自己。
然而下一瞬——
本就清寒入骨的沧澜主峰上冰雪无风自舞,一柄通体银白的剑自天际飞来,如一尾流星坠落,斩断沈自如执剑的右手后钉入谢盈身侧的合欢树干里。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沈自如手中的剑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剑鸣,断了的右臂滚到谢盈脚边,却连一滴血都不曾溅到他身上。
再滚烫的血,都被冰雪冻成了霜。
谢盈侧头,瞥了眼树干上附着薄冰的长明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手拂去自己肩头落下的雪花。
来人行事如此霸道,宗门大殿外却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出面嘲讽其多管闲事。
此等场面,已不用去猜来人是谁。
谢盈抬眸,正好瞧见那抹黑色身影踩着浮云碎雪,带着无形威压从天而降。
江献缓缓落了地,右手微抬,长明剑便重新飞回他掌中,剑身一滴血都不曾沾染上。
白绸下一切情绪滴水不漏,唯独浅淡唇角,扯出冰冷平直的弧度。
两侧修士无声让出一条路来,修为浅薄者,已在他周身威压下喘不过气,心中颇为无奈。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区区一件小事,竟也能惊动江剑尊出手?
长明剑于江献掌心翻转,刚对准沈自如眉心,却又倏然停滞在半空中。
就连空中肆虐的风雪都一并冻住。
在无数修士倒吸气的声音里,谢盈含着笑,抬手握住了长明剑剑身。
“他疯了吗?居然敢握江剑尊的剑?!这沈自如都要废了他了,何必为这沈自如得罪江剑尊?”一名无双殿弟子惊呼出声。
【沈自如可不能现在死,后面还有他的戏份呢!】系统松了口气,又随即担忧起来,【宿主,你如今这具身体,未必能挡得住江献一剑……】
谢盈松开手,长明剑撤了回去,被江献收入鞘中。
他扫了眼自己毫发无损的掌心,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这不是就挡住了么?”
【咦?长明剑什么时候这么温顺了?】
谢盈不曾多看江献一眼,转身时脸上浮起恰到好处地担忧,弯腰将沈自如扶起,“宗主,我扶你去疗伤。”
【你怎么又乐意扮演舔狗了?】
“心情还算不错,演一演也无妨。”谢盈搀扶着人,背对着江献,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江献伫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任由他离去,就像方才出手也不过是他随意为之。
沧澜主峰上的风雪越发肆虐起来。
【话说起来,江献为什么突然出手?总不会是为洛长宁出气吧?】
“你不是说过么?”谢盈不甚在意,“主角攻与炮灰攻之间,注定水火不容。沧澜剑宗或许会帮助一个农妇去抓母鸡,但绝不会管修真门派的闲事。”
“除了是与主角受的交集,还能因为什么?”
第11章 你居然能让江献为你出手?
谢盈离去,沧澜剑宗的宗门大殿外人仍旧默契地与那位剑尊大人保持着距离。
即便有人想借此攀谈一二,也畏惧于他周身冷冽的气息不敢接近。
“掌门,就这样放他们走么?”一名剑宗弟子试探着走到江献身侧。
江献微微侧头,没说话。
“这洗心宗宗主在宗门大殿外口口声声说要清理门户,实则就是不敢怪罪咱们沧澜剑宗,才将气撒在旁人身上,掌门不也是因此才出手教训他么?”
那弟子越说越气愤,“那洛长老就更是不懂规矩,您好心替他出手,他竟还冒犯于您,实在该给个教训!”
江献缓声念:“冒犯?”
弟子点点头,“他胆敢拦您的剑,不就是冒犯您么?”
江献冷声:“沧澜剑宗何时教过你冒犯二字。”
“弟子知错。”那弟子不敢辩驳,也不知为何他便生了气,连忙低头,“冒犯该用来约束己身,而不强加于他人。”
“不过是句不痛不痒的话,江剑尊何必和琴音宗那群死板的修士一样,锱铢必较呢?”一道轻柔的男声从一旁传来。
众人循声转头,望见坐于轮椅上的白衣青年,又是一阵唏嘘。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丹云宗这位阴晴不定的主也跑来凑热闹?”
“自从那位魂归九天后,丹云宗和沧澜剑宗就一直剑拔弩张到现在,你我还是离远些的好。”
江献置若罔闻,并未搭理,兀自御剑离去。
“少主何必理会沧澜剑宗的事?”站在玄都身侧的丹云宗弟子嘀咕道,“当初那位谢道长还在的时候,沧澜剑宗与丹云宗一直不分你我,如今这般剑拔弩张,还不是因为没了谢道长从中周旋,这位江剑尊,就从没把我们丹云宗放在眼里。”
玄都眼神黯了一瞬,催动轮椅转身,淡淡道:“除了谢师兄,江献何曾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如今没了谢师兄为他打点,他这般目中无人,仙门百家本就嫉恨他天生剑骨,背地里怕是早已等着他跌下来。”
“没了谢师兄的沧澜剑宗……”玄都顿了顿,轻声慢语,“一枝独秀太久,也风光过了头。”
“谢师兄,你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了呢?”
丹云宗弟子静默伫立,对这样的呢喃自语已习以为常。
“那个洛长宁。”玄都想起什么,敲了敲扶手。
“少主可是觉得他碍了您的眼?”丹云宗弟子心领神会,压低声音。
“古怪的地方就是,我不觉得他碍眼。”玄都闭了闭眼,“去查清他的底细。”
“我以为少主会更在意那个被魔尊带走的白允。”丹云宗弟子有些惊讶,“毕竟那个白允确实长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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