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艰难地踏着泥泞行进了一会儿,终于在水雾中看见一些毡帐,三三两两地靠成一堆,目测有几户人家。
段英见此来了力气,腿都顾不上疼,他现下就想给殿下找个避雨藏身的地方,这身上滚烫的,他贴着都心惊胆颤。
“有人吗?诶!有人吗?”,段英靠近一家,站在外边大声喊叫着。
一带着暗红头巾的佝偻老妇人从里头掀门出来,脸上的皱纹蓄满了岁月的痕迹,她睁着眼皮已经耷拉下来的混浊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对这两位年轻人的目的已经明了。
但是,出于各种原因,她并没有先点头。
段英凭着这段时间学会的几句胡人语言,向她表达了想要借宿的目的。
那双老朽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把段英急得挠头,阿衣努尔终于等待不下去,开口跟那老妇说了句话。不管殿下说什么,段英都使劲点头。
对,他们就是想借住一下,快让他们进去吧。
老妇眼珠转了几轮,越过他们看了看身后的两匹马,点点头,引他们去了一间无人的毡帐。
那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段英猜想这应该是老妇亲人住的房间。
老妇把他们带进来,生火烧起了壁炉,将藏在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铺在了床上。
临走她又问了一句,段英听懂了,好像是还有什么要的?
阿衣努尔回了一句,就让段英跟着她去外面帮忙去了。
大约半刻钟,段英拖拉着伤到的腿掂着木桶和洗澡用的浴桶进来,看见昏睡过去的阿衣努尔,又给他把被子盖紧了点儿。
他进进出出多回,把桶里放满了水。热气蒸腾着,外加体力劳动,让他的身体回暖了许多。
他的腿还是有些痛,但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崴着筋了。
他走到阿衣努尔枕边,轻声唤了句殿下。
阿衣努尔在睡梦中挣扎了几下,还是睁开了眼睛。他心里有事记挂着,睡不安稳。
段英将他抱到桶边,想为他除去湿透的衣服,阿衣努尔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
段英只好小心地问他:“殿下?我给你脱了衣服?”
阿衣努尔点头,眼睛往下看。
段英看他好像是害羞的样子,想笑,刚咧开嘴就憋了回去,他看见殿下肩膀上的大片淤青。
应该是体力不支摔下马的时候磕碰的。
他用手指轻轻揉了几下,阿衣努尔嘶一下吸了口气,耳朵悄悄红了。
段英将他抱进有些狭窄的桶里,将热水撩上他的后背。
水变得有些红,但条件就只能这样了,没得选,他才明白他们的两匹马被扣押了,那老妇还抠得很,烧水的时候还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填多了柴。
他知殿下洗澡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边看着他,把阿衣努尔头发和身体大致打湿后就准备出去。
天好像不下雨了,刚才殿下躺下弄湿的被子他想着出去晾一晾。
虽然没有太阳,但好歹比一直湿着好些。
他转过身,正准备出去,阿衣努尔的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上了他的后背。
“阿英,亲亲我。”
第12章 赏赐
段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叫他什么?
“阿英。”,阿衣努尔又轻唤了他一句,后半句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段英扭过身期翼地看着他,将脸凑到他面前,先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阿衣努尔的唇,见他没有推开自己,迷蒙着双眼,段英真正亲了上去。
他舌头深入阿衣努尔的口腔,搅动着,吮吸着他的嘴唇。段英如同在品尝一枚鲜果,甜滋滋,喉结激动地上下滚动着。
阿衣努尔双手搭上他的肩,扶着保持平衡。
这是一个极其缠绵温柔的吻。
一吻完毕,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段英抚拍着喘气的阿衣努尔,闭着眼睛亲吻他的脖子。
“殿下,不如我帮你洗?”
阿衣努尔把他轻轻推开,潋滟的双眸,微红的面颊,把段英看得火气冲天。
咯噔一声,老妇端着一个木盘进来放在床边木柜上,上面整齐摆着两套粗布衣服,还有一大块柔软的棉布。
老妇看见拥在一起的两人顿了一顿,段英噌一下直起身来,用身体遮住了阿衣努尔。
老妇没搭理他,慢悠悠转身出去了。
阿衣努尔觉得恢复了些力气,就没让段英在这里待着,让他自己再烧一遍水,一会儿也洗一下。
壁炉里的火烧得旺,屋里也转暖了很多,段英烧水烧得满头是汗地进来,阿衣努尔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床边用棉帕子擦着头发。
他看着段英来回掂水,脱下衣服,迈开腿进到浴桶里,默默欣赏着微微蜷曲的身体和饱满恰好的麦色肌肉。
他一直看着,把段英这个厚脸皮的都看得不好意思,“殿下……你别一直盯着我……”
阿衣努尔哼笑一声,“怎么?你看了我,我就不能看你了吗?”
段英吃瘪,摇摇头,怎么会不想让殿下看,只是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出丑,又惹殿下生气。
阿衣努尔的眼神是带勾子的,轻挑的,段英实在遭不住了,背过身去,只让阿衣努尔看着他的后背。
身后的视线却一直没有消失,段英既幸福又煎熬。
他把持不住,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
段英啊段英,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种事,殿下很伤心了,不能让殿下觉得他是个满脑子这种事情的种马。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
“殿下?!”,段英吓了一大跳。
阿衣努尔的左手伸到水下。
“殿……殿下!”,段英被阿衣努尔从后面禁锢住。阿衣努尔看着他微微挣动,张开嘴咬住了他的后颈。
野兽在猎物挣扎时就会这样做。
段英身体一僵,被他完全掌控住,阿衣努尔心里升起一种满足感。
段英在乎他,爱他,是他能抓住的,属于他的。
是他的奴婢,母马,所有物。
屋里一时只剩两人微乱的喘息声。
不一会儿段英求了饶,“殿下,你,你放过我吧……”
阿衣努尔发出一声磁性暗哑的笑声。
段英听了,整个人一颤,谷/欠火平息了。
阿衣努尔举着手掌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暗色。
段英还站起来做梦一样想亲阿衣努尔。
阿衣努尔后退一步,教训他:“坏狗。”
段英呼吸停顿,低下头,好不委屈。
阿衣努尔牵起嘴角,转身留了一句
“这几天不行,改天,再赏你。”
段英马上恢复了精神。
第13章 软弱
“我艹!”
段英劈柴劈着劈着被老妇牵来的青空一个头锤贯倒了。
吓得段英还以为有人偷袭,结果一回头看到一双愤怒的马眼。
“……”,段英有些心虚,摸摸他的马脑袋,听见动静的阿衣努尔出来跟老妇交谈。
原来青空被老妇牵走关在马厩里,这几天一直不吃不喝,比段英有骨气得多了。
阿衣努尔听了之后哭笑不得,过来搂着青空的马脖子亲了一口以示安慰。
青空哼几下鼻息勉强表示接受。
这里因为人烟稀少夜里格外宁静,老妇那边几乎没有声响,她也只有几只羊和一头牛,都关在一起,时不时有一些咀嚼声音。外面微冷的风呼呼吹着,撩过草地,沉进溪流,有一种明净的味道和青草的香气。
静谧美好的夜。
有些许月光透进来的帐里,段英从后面抱着面朝柜子的阿衣努尔,重重吁了一口气。
他被老妇支使着干了一天活,有些疲累。
他本来以为阿衣努尔睡着了,想要偷个香,阿衣努尔突然开口,让他有些傻眼。
“明天我要离开一下。”
“嗯?”,离开?去哪?殿下要丢下他吗?
段英支起上身,狗狗眼委屈垂下,撅着的嘴也抿回去了。
阿衣努尔转过身,睁开眼睛笑他,按着他脖子亲了他的眉心。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只是去取一些钱来,不然真把青空它们抵给那个老妇吗?”
段英这才放心重新躺下,将头窝在阿衣努尔颈窝,与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不知怎么脑子就抽了,问了一句:“殿下,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阿衣努尔沉默了,抚摸着他的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段英惊觉说错了话,把头埋的更深抱得更紧。
半晌,阿衣努尔叹了口气,闷闷地说:“阿英,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段英这个大老粗当然不知道。
“说来也好笑,我的名字是出生时外祖听一个别族的女人说起,是月亮的意思,一个女孩的名字。他改了其中一个字,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他不想承认我,又因为我阿妈不能抛弃我。”
“但我还是被抛弃了。就连这次我阿妈病重,也没告诉我。”
阿衣努尔慢慢变得哽咽,“真是……不知道为什么。”
段英眼睛酸胀,抖着手去擦阿衣努尔的泪水。
“我自从被他送到草原,就如同进了龙潭虎穴,每日战战兢兢,你根本想不到……”
“想不到他们怎样对我……”
曾经的阿衣努尔十分软弱,因为父亲的忽视和母亲外祖的抛弃,十分敏感胆小。
他被奴仆们罚站在严寒风雪里,就因为他忍受不了苛待去告诉了父亲的正妻,现在想想他实在是笨得很,但确实当时他根本见不到父亲。
她当然不会帮他,甚至还让人打了阿衣努尔的嘴,说他小小年纪就会撒谎。
他的靴子被恶仆抢走,光着脚站在雪地里。
一双很漂亮的靴子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他抬头看见了高他许多的苏合,明明只大他三岁,才十六岁而已,却像个成人。
苏合看他这副样子也没有意外,甚至眼里漏出嘲笑,不过不太明显。
阿衣努尔也有些害怕他,他这个二哥表情总是冷冷的,很吓人。而且他也不指望苏合会帮他。
意外的是,苏合帮他了,将那几个恶仆狠狠教训了一通,拿了自己的靴子给他,还说会让父亲给他换听话的仆人。
这对刚来处处被排挤的阿衣努尔来说简直太令人感激。
他的二哥苏合是个好人。
可惜后面十几年发生的事情都在嘲笑他的愚蠢。
阿衣努尔泪流不止,他真的不想回草原。
“我真的不想回去。”
“阿英,乌和勒离了我不是不能活,而我离开那片草原才感觉到真的活着。”
“你能明白吗?”
第14章 月亮
“我明白,殿下,我明白,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段英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能感知到阿衣努尔的心情。
阿衣努尔坐起身,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可是那些年他真的过得好苦,现在有了能诉苦的人,他就一下子变得很软弱,最近常常哭,好像什么离不开人呵护的菟丝花一样。
但他其实不是的,他只是一个人坚持太久了。
段英看着他抽泣,那泪珠从阿衣努尔眼里不断掉出,像鲛人被迫哭泣产出的珍珠一样剔透,他想去舔掉,让阿衣努尔全身心信任他。
段英紧紧抱着阿衣努尔,想让他从自己身上汲取更多安全感,阿衣努尔却任性地吻上他,越吻越深,将他压倒。
“阿英……唔,亲我。”
只有深度的接触才能让他确认段英的心意。
段英立即回吻,缠上了他的舌头。
气氛渐热。云雨过后。
段英看着阿衣努尔的睡颜暗暗发誓,他会一直陪在阿衣努尔左右。
阿衣努尔这轮月亮,会永远在他心中高悬。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沉睡去,俨然是一对爱侣。
第15章 回去
第二天段英醒来就发现阿衣努尔已经离开了,他一点儿都没察觉,昨夜他实在太过疲累了,睡得很沉。
经此一觉,他神清气爽,径直跳下床,给阿衣努尔清洗衣物,干一些暂住这里应该帮忙干的体力活。
不过那个老妇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频繁出现在他身后盯着他,不发一言,像积怨许久的老鬼一样。
段英打了个颤,不想了,他还是有些怕这些东西的。
小时候流落街头的时候,经常听街头的叫花子们讲一些鬼怪异事,他那时候就抱着地上捡来的脏馒头,小小一个躲在角落里边啃边听。
听了就后悔,但是还是想听。
夜里盖着破席冻得睡不着的时候想起这些,就更睡不着,趁着月光搬着自己的全部家当悄悄躲到那些人的地盘,寻找一些安全感。
虽然后来进了军营,也杀了许多敌人,知道什么鬼啊怪啊的都是狗屁,都是假的,小孩子才相信的。
可他还是怕,怕那种无依无靠又寒冷的感觉。
他现在真的离不开阿衣努尔了。因为他总是给段英一种安全感,看到他,就连在黑暗里都是亮堂的。
那个被畜牲一样绑着的夜晚,也是阿衣努尔,大发慈悲,救了他。
虽然对阿衣努尔来说,段英只是个陌生的,低贱的俘虏。
所以他愿意把所有,包括这条性命,一并给他的殿下。
他的救命菩萨。
段英手上不停扎着草垛,脑中就在想,自己还挺有福气的,攀上了殿下这么一个神仙一样的人。
甚至有数次肌肤之亲。
那殿下会不会喜欢他?
段英想着想着傻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对自己说:“别做梦了段英,一厢情愿能得到回应已经够了。”
单相思也好。
草原上即将着落的金乌散出橘色的光辉。打在绿色的地上,像是半生不熟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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