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良道:“你们可以去看看他。”
“不不不不不。”那弟子退后着拒绝,被后头的弟子拦住,“万一宋师兄醒了,要是发现我们看到他这幅样子,他又要生气。”
因为怕宋师兄?卿良想。
弟子嗫嚅:“生气的话,不利于养伤。”
原是如此。
卿良笑了笑:“他会好的。好了之后,还是扶风林的大师兄。”
“哦……哦。”那弟子愣了愣,转身踢了脚后头还在推他的弟子,“推我干嘛?还不快去练功,功课落下了,等宋师兄训话吗!”
弟子们低声怪叫着离开,地上有好几瓶丹药,从恢复灵气到复原伤疤,应有尽有。
卿良拿起所有瓶子,借风一缕,从半开的木窗,送到宋青雨枕边。
他要把宋青雨的份,一并回敬给魔域领主。
回到秋素峰,收到燕云鸿出发去下个任务点的消息,卿良找到柳缘风。
柳缘风在给宋青雨配明天的药材:“我要闭关。”
燕云鸿不在边上,也没有其他弟子围观,柳缘风眼神都没分给卿良:“今天?”
“嗯。”
“闻孽那边随时会找你。”
“短短两日,魔域领主已出现过两回,事关冥棺印最后一个节点,我有预感,魔域领主这次一定会露面。”卿良需要有更强大的修为去勉强一战,“至少还有六七日,有望摸到元婴大圆满的门槛。”
“你这速度想羡慕死谁?”柳缘风假意嗔到,“万一你一鼓作气打算直接进阶,十几二十天都未必出得了关。”
“我听到传讯便出来。”
柳缘风拿药材的手顿住:“被人中断闭关,你就不怕走火入魔?”
“你有办法。”
柳缘风嘴角一抽:“别拿大夫当万能好吗?”他恨恨把药材扔进药臼,“虽然说我确实可以。”
“多谢。”
柳缘风叹息:“没事嫌我烦,有事又上赶着跟我说好话,真有你的。”
卿良不解:“我没说好话。”
柳缘风:“你不如不说话。”
卿良照做。
柳缘风:“……”
柳缘风的办法很简单,用丹药将神识一分为二,一半的神识保持清醒,剩下一半强制集中于顿悟,就算被打断,清醒的一半会自动保护另一半神识,最多受一点小伤,死不了人。
“居然能请秋素峰首席弟子纡尊降贵,当我的试验品。”柳缘风从乾坤袖中找出药瓶,里面唯一的丹药色泽鲜亮,是用了最好的药和最好的炼丹术。
他说得谦虚,但经手的新丹药都由他自己尝试过,拿出来的无一失败品。
柳缘风又道:“这丹药只能用一次,一次效果至多一个月,吃的多了、时间长了,都容易神识分裂、失去理智。”
一旦神识裂为碎片,世间不复有卿良此人。
卿良掂量得清里面的轻重:“只此一回。”
柳缘风挥手:“也罢,我是你帮凶。魔域领主这事,我一个结婴还要不少时日的人,做不了其他,就帮你贪功冒进吧。”
卿良又道声谢。
闭关前,他回了趟自己的居室。
说是自己的居室,在尚情拜入师门后,就成了尚情和他共用的。
尚情拜师没几天就被卿良带去晁家,之后十年多数时间游荡在外,回秋素峰的日子屈指可数。
峰上管事手头杂事不少,不是必须的事情就没放心上。尚情也没说过要单独一人住,卿良过去打着时时把人放眼皮子底下的主意,顺水推舟、完全放任。
茅草屋里的尴尬没有完全褪去,但有必要和尚情说清楚自己的打算,卿良推门而入。
尚情没有躺下,坐在床头,捧着竹笛。
“尚铭逃走了啊。”他说。
卿良纠结了一下,坐尚情边上:“别多想,好好修养。”
尚情收拢五指,需握住之前传递消息的单孔竹笛。
卿良道:“要快点好起来,我等着你。”
他自觉说得磕绊,不知听在对方耳中如何。
尚情低头一笑:“师兄说的是。不好起来,就不能跟着师兄出门。”
“要睡会儿吗?”卿良问。
尚情收起竹笛,点点头。卿良便扶着他躺下。
床边的窗户开有一条缝,躺着也能看到临墙栽种的青竹。
清风过,青竹簌簌出声。
尚情没有闭眼:“门主和您有说什么吗?”
卿良道:“他没有怪罪尚铭。”
尚情侧过身:“其他呢?”
卿良不想瞒他:“门主打算开战。”
尚情笑容里含着失落:“果然十年都不到。”
卿良替他掖好被子,重复道:“别多想。”
尚情闭上眼点头。屋外风急,吹起杂乱的声响。他问:“师兄打算如何?”
“闭关。”
“这两天?”
卿良关上窗,对尚情道:“现在。”
49 ☪ 出关
卿良从闭关中醒来,身上的雷灵力劈啪作响,比闭关前更活跃三分,是即将进入化神境的前兆。
这次闭关太顺利,水到渠成,有前世经验加成,再过个三四天就能跨过境界。
可也是太顺利,卿良感觉肯定有哪里出了事,强行唤醒自己。
“过去多少天?”他一出关便问道。
柳缘风把药炉搬到卿良闭关附近,一听到卿良声音,他就迎上去查看情况,确保神识无碍后,道:“大半个月了。你再晚几天出来,劫雷又得劈你们山头。”
卿良道:“盛姑娘和闻孽都没有联系我。”
“那你出来作甚?”
“魔域领主不会放弃冥棺印。”
无恙河河底不该那么久没有动静。
“你要去找闻孽?”
他同样做了这个决定。所有的预感没有来由,唯有无恙河底留下查找冥棺印第四个节点的线索。
可他还没下山,青藜峰爆出灵光。
“是罗师兄的!”
惊呼声传到卿良耳中,卿良道:“罗昀?”
叫出声的弟子诚惶诚恐,把知道的一股脑说出来:“是……是,应该没认错。我听青藜峰的人说过,罗师兄为了练习符道,屋里四面墙上贴满了符箓,能发出这样的光,大概是发动了全部。”
柳缘风挑眉:“你很关心那个叫罗昀的?”
“他在晁咎那里。”卿良想都不想,“我去一趟顾凛城。”
柳缘风会意:“分头行动?”
“闻孽那就拜托你了。”
召出灵晔,卿良又问:“尚情如何?”
“全好了。这几天一直在你们门主峰上,不然他绝对第一个看到你出关。”
卿良把灵晔收回去:“宋师兄呢?”
“没醒。”柳缘风道,“我留了半个月的丹药,你回来他大概就醒了。”
卿良转身要去玄流峰。
柳缘风叫住:“你干嘛?还要去亲自验证一下?”
卿良小幅度歪头:“接尚情,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柳缘风没料到话题又跳回尚情,反应了一息,“他才在魔域领主手上出事,你还带他出去?”
闭关前卿良考虑了很多。
尚情受伤不久,不宜参与无恙河底的事件;魔域领主太过强大,再次对上难以全身而退……
原因众多,可还是敌不过心底最简单的一条:
他答应过尚情,不能抛下尚情,哪怕是死也不能抛下。
但事到临头,大约还是会想着如何救下尚情,以命抵命他也认了,只是得把魔尊尚情一并带走。
——他的修为很快就能再进一步,应是可以绕开尚情的性命,引爆束缚魔尊尚情的青莲印。
尚情的话,他不会入魔的。
……
所思无数,在出关后化为乌有。
随着修为提升,心境也在开阔。带上尚情,只是因为他想而已。
如果能活下来——不止是这次,还有冥棺印、魔域领主——卿良想活下来,和尚情一起活下来。
接走尚情时,他在跟门主学习灵力的控制,听到卿良的来意,眉眼间露出点笑意,不像过往那般明显,有了分成熟稳重的味道。
二十来日未见,他成长得仿佛比任何一个时间都要快。
门主张口欲劝阻,化作一声长叹:“你与你师兄常伴左右,方可见你的登仙路。尚情,莫要失了道心,走上与你师兄相悖的道路。”
卿良出了扶风林,御剑而行时。问尚情:“你与门主说了什么?”
尚情金丹修为,按理已能御剑,但万青剑安安分分挂在腰间,卿良忘了这一茬,尚情也没自己提。
他很自然地靠近卿良:“门主与其他三门之主有事商谈,空闲不多,只与他说了和师兄一起历练的一些事。”
卿良再次给尚情反悔的机会:“你跟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有多危险?”
“比柳阳城危险。”
“那我要跟着。”
“不怕死?”
两只手从卿良身后环过来。过去尚情最多抓住他的衣服,这回着实胆大。
卿良有点不自在,又自行慢慢习惯。
年轻的温度一点一点烫入后背,他主动搭上尚情的手,那双手立时抓紧他的腰带。
身后那人呼吸很乱,声音很轻很近:
“有师兄在。”
*
顾凛城有不寻常的气息。
灵力被压制到微末,魔气却也稀微难辨。
古怪到不妙。
卿良迅速赶往晁家,才要进门,被阻隔在外。
透明的薄膜笼住晁家,流转在薄膜上的气息同样古怪。
所幸卿良在化神境的边缘,比柳阳城时要强上几分,隐约窥探到薄膜内部昏暗的魔气,当即剑尖一划,强行开了个能进人的洞。
神识扩散,晁家庭院、校场空空荡荡,而刚一发现有人,卿良顾不得太多,拔剑便挡住袭来的鸳鸯钺。
袭击者跳着后退:“咦?援兵?”
下一刻,另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锐利的冷光闪过,尚情的万青拦住峨嵋刺。
手持峨嵋刺的姑娘凌空翻转,落在把玩鸳鸯钺的青年身后:“断屏开了。”
“他岂不是比我们厉害?”话虽如此,青年没有表露出一丝害怕。
峨眉刺对准卿良,姑娘道:“慎重,莫要输了。”
“那是当然,有妹妹在,我输不得。”
青年有一张甜美到让人放低警惕的脸,妹妹却冷冰冰的,比峨嵋刺还要扎人的锋利长相。
是闻孽说的那对魔修兄妹。
修为元婴后期,合力时可击杀化神。
自景氏兄弟开始,他好像一直在和魔门强者对上,没想到魔门藏了这么多没公开的角色。
当初魔尊尚情一尊独大,也没有魔门归属感,随手弄死几个强大魔修,全然没有损失手下的惋惜。这导致卿良和魔尊尚情来往间,只和右使有过两次交手,其余情况说得上一无所知。
当然,眼下不是感叹的时机,卿良挡在最前,对尚情道:“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好……”
“卿师兄,我走不动道……”有弱小的声音语速比尚情快得多。
“罗昀?”被魔修兄妹追杀的人气息模糊,卿良没想到是这个人。
罗昀吸了吸鼻子:“是我,卿师兄。”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晁咎他们呢?”
“晁咎师兄突发魔怔,我跑去问晁颖师姐怎么办,路上碰到这俩杀神冲晁咎师兄屋里跑。晁咎师兄身负重任,我只好让晁颖师姐先带他走,顺便一路打发晁家小弟子跑别的地方避难。”
罗昀身着晁家赤麟色弟子服,看衣襟上山峦重叠,是嫡系的标志。
“晁咎的衣服?”卿良问。
“替晁咎师兄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罗昀扒下交换灵力气息的换灵符,再掏出火雷珠,晁家炼制的暗器蕴含强盛的灵气,七八颗火雷珠一起发动,可以炸伤一个元婴修士,“晁颖师姐给了不少保命的家当,差一点就耗没了,还跌了个跟头……呜,还好把卿师兄盼来了,不然……不然……”
越说越觉得自己快死了,罗昀大哭。
罗昀看着胆小,没想到行事如此胆大。又是火雷珠,又是四面墙壁的符箓,也不怕等不到救兵先灵力枯竭。
两人的对话,魔修兄妹听得一清二楚。
妹妹道:“找错人了。”
兄长道:“原来叫晁咎啊。他走不出断屏。”
兄妹俩把仙门几人当摆设,收了打斗的架势便要走,灵晔剑擦着兄长脸颊飞过。
“既是我来了,二位不必离开。”卿良抬手,灵晔回到他手上。
兄长擦过脸上的血痕:“我认识你。就是你,跟着陈言谢杀了左使大人吧?魔尊大人有和我们提起过。”
妹妹肃然道:“不必多言,动手。”
“他可是随时都会晋升化神,劫雷要是这会儿劈下来,够我俩喝一壶。”话虽如此,兄长看不出半分紧张,“但两位左使大人都是化神,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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