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枝悄悄对卿良道:“他是这样的?我怎么记得不是啊。”
卿良静默良久:“年轻人,想法比较多。”
盛南枝:“你说话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卿良:“我比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年纪还要大。”
盛南枝:“……”
闻孽对尚情这个壳子颇有兴趣,被拒绝了表露出明显的惋惜:“我毕生所学无人继。”
魔尊尚情:“魔域领主不是替阁下继承下去了?”
盛南枝:“魔域领主?谁?”
卿良简要概括魔域领主身份。
盛南枝:“……不是,我先不惊讶这个。尚情那小子是不是莽过头了?再怎么样对面是闻孽诶,他就这么说话的?”
卿良:“你私底下对闻孽喊打喊杀也没有小声过。”
闻孽的头发又盖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嘴勾着微笑:“二位,我都能听到。”
盛南枝:“你老人家又不计较这。你说你的,我讲我的,只要别拐了我们卿公子的好师弟就行。”
闻孽:“陈言谢的徒弟?”
魔尊尚情:“正是。”
闻孽叹气:“那太可惜了。”
卿良板着脸:“师尊当世第一剑修,当他的徒弟,何来可惜一说。”
闻孽笑道:“不是,我说我太可惜了。不是宋衍或者陈言谢的话,大可抢上一抢。这俩我不想对付,他俩会死拼到底,而且也有能力跟我死拼到底。”
魔尊尚情也笑:“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若修魔,这上头的位置……唔!”
重雷青莲印熠熠生辉。卿良平静道:“不好意思,境界不稳,漏电了。”反正他跳级跳得快,说境界不稳就是境界不稳。
魔尊尚情翻手握住卿良,黏黏糊糊才要说话,眉心一蹙,再舒展时,那张脸郝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可藏在笑脸里的肆无忌惮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弱如风的温顺。
尚情借另一个自己的势,抓着师兄的手不放,顶着疲惫不堪的神情,身体一软,往师兄身上靠去。
卿良怜惜他经脉反复受伤,没有推开,只传音道:【不必强行出来。】
尚情委屈:【他又要说奇奇怪怪的话。】
魔尊尚情:【你心里想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个人避人耳目,偷摸说话。
可明面上的两个人腻歪歪靠在一处,盛南枝看得起劲,谢微吟假咳一声:“南枝,还有正事。”
尚情挣着想站直,被卿良摁住。
“别动。”
尚情低头:“讲正事呢师兄。”
“身体要紧。”
尚情乖乖靠回去。
盛南枝夸张地抽了口冷气。
谢微吟头疼:“南枝。”
“这不正要说嘛。”盛南枝摆正脸色,“卿良,接下来我要说三件事,你听完后不要害怕。”
谢微吟揉额角:“卿公子大概不会害怕的,请讲正题。”
“这第一件事,就是你刚说到的冥棺印。”
盛南枝悬空布上画布,手指一转,转出笔来,她提笔画出中洲布局图,中间弯弯曲曲一条无恙河,东南西北四境各框出一个圈,连接起来,又在外套上一个方框。
她用笔杆点了点方框:“暂且就当是冥棺印吧。”
方框中心一点被她染黑,正是轮回井的位置。
冥棺印以阴气为棺椁,以怨气为填充,孕育出与千年怨鬼相媲美的怨气,引发地狱恶鬼共鸣,在下界与中间界破出一条路来。
千年前的冥棺印经扶风林五峰峰主阻止,没有成功,但留下的地狱通道如今又成了祸害。
闻孽道:“一千年前那位魔尊,传说中的上界魔域领主,他传下的冥棺印在流花宫还有记载。原本,魔门是没人有本事复刻出这样的东西,但我很有兴趣。”
所有人目光钉向闻孽,闻孽不以为意:“人类拥有好奇心,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盛南枝皮笑肉不笑:“作为普通人,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您的好奇心差点把天给捅穿了。”
闻孽从发丝与发丝间隙中透出的目光有异样的疯狂:“若有所得,捅破天又如何?这冥棺印,魔域领主造得,我自然也能复刻……不,我会做得更好,那种被仙门轻而易举封印的东西,我并不屑于去做。”
卿良皱了皱眉:“那是五峰之主以命镇压,何来轻而易举?”
闻孽向下瞥出的眼神渐渐冷却,他瞳孔诡异一转,重新对上卿良的目光:“不好意思,忘了还有扶风林的人在。”
盛南枝用笔杆疯狂敲画布,整块布被震得哗哗作响:“看我这边!”
卿良与闻孽偃旗息鼓。
盛南枝在粗糙的冥棺印画像上写写画画:“卿良跟我从这里出发。”她在东境画圈的地方写上“尸山”两个字。
“再是无恙河源头。”她同样在北境画圈处标注上名称。
“西境三国相争,禹风渡当属必争之地,闻孽原先选择这里作为冥棺印的节点,但还没布置完就被夺舍了。”
“都怪右使动作太慢。”闻孽轻声抱怨。
“那我真是谢谢右使。”盛南枝不客气道。
“你不必谢了。”卿良确认尚情状态好一些,交给萧逢照顾,走到画布边,替盛南枝标注好禹风渡,“青藜师叔卜算过,南北境已经和未知领域相接。”
他在画布最上方和最下方分别写上“上界魔域”、“下界地狱”。
“冥棺印最终连通的是三界,是在和这些领域相接吧,至少也汲取到这两界的力量,供养到棺内。”
盛南枝挑眉:“你了解了不少嘛。”
“师尊和晁宥前辈说的。”
他把比递还给盛南枝,盛南枝眨眨眼,没伸手去接。
他往前再递出一点。
“你说谁?”
她应该不是在问师尊,卿良重复道:“晁宥前辈。”
盛南枝:“啊……”她用了很长时间思考这四个字,“还在世?”
卿良摇了摇头。
盛南枝:“晁咎知道吗?”
卿良:“情况都和宋师兄说了,他会转告晁咎。他魂体留存千年,灵力维持下,尸骨或许还能找到。”
盛南枝长叹口气:“看来晁咎没那个享福的命。那就让他继续纠结轮回井的替代品吧。我去看过他几趟,你们门派的罗昀脑子转得比晁咎利索。你送去了个好帮手,我想再给他挑别的助手,他还看不上。”
卿良翘了翘嘴角。
“好了,话归原题——”盛南枝接过笔,转了两圈,拍在西境,“那就来说第四个节点。”
33 ☪ 无恙河源头2
“这第四个——”盛南枝提起笔又放下,“对不住,大概是查不出来。大体范围能确定,但搜查起来太困难。”
闻孽补充:“我推演过,昉地与西境多个小国相接的城池,都可能作为冥棺印的第四个方位。和南境禹风渡不一样,我还没下手,所以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昉地与西境相接的城池,少说六七个,要在这样一片范围里找到一个点位,甚至可能是被迷踪阵保护起来的点位,先不说能从仙门任务里抽出几个有空的弟子,光是阵法师就不够用。
尸山的阵法由景煜布置,假设西境也有阵法,大概率也由景煜所为,能与他比肩、看透他所布阵法的阵法师,不提他本人,盛南枝是一个,其余……
卿良沉默,难不成要请动门主和肃秋山庄庄主?
“但是!”盛南枝忽然激情澎湃,“闻孽有办法,听他讲。”
“我的确有办法,只是我自己做不到。”闻孽道,“东境的祸水东引阵将怨气连接到无恙河源头后,我马上就觉察到。说真的,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试验,虽然我只做了一半就死了。为了防止再接过来一条线,我把这里的阵法调整了一部分,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来,也得先试过我的傀儡军。”
盛南枝悄声道:“你提议的阴傀儡,名字被采纳了。傀儡军是他刚起的,之前没叫死人团都不错了。”
卿良心想,这是魔尊尚情起的,关他什么事。
闻孽修为高深,捕捉到盛南枝的悄悄话,透过发丝瞧了她一眼。
盛南枝放大声音:“啊,对。就是这个原因,我被攻击了,然后不小心被弄死了。”
闻孽喜形于色:“这是由我亲手炼制的阴傀儡,外头那些根本比不过。”
卿良:“阁下何来的炼制材料?”
闻孽:“八万俘虏填埋无恙河源头,材料应有尽有。”
八万俘虏一再受辱,卿良听了不免怒气上涌。
他没发表自己的愤怒,闻孽却看了出来,不解道:“我确实看中了无恙河源头,但我还什么都没做,这里就给了我八万浮尸。八万俘虏非我所害,人类自相残杀罢了。你不去怪残暴的人类军,要来怪我?”
让逝去的人不得安宁,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没有过错。
他真情实感地发出疑问,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只会觉得他像个没有人类感情的神经病。
卿良脸色愈沉。
盛南枝道:“你还是算了。他确实脑子有问题,但现阶段你需要他。”
闻孽淡笑:“我说过,我都听得到。”
盛南枝摊手:“我知道,但你不介意。”
闻孽发自内心笑了一声:“所以我很中意你,我一定会为你找到适合你生活的地方。”
卿良看了眼盛南枝,再看谢微吟。
谢微吟无奈道:“南枝不回山庄了。具体原因,她之后会明说。”
难道和阳世之鬼的身份有关?卿良又去偷瞥萧逢,萧逢捕捉到他的目光,低下头,脚下摩挲地面。
果然是这个原因了。
“等讲完冥棺印,就告诉你答案呗。”盛南枝又敲画布,“我不是第一个来闯这个地方的人,有两个魔修也频繁出现在这里。”
那是一对长相完全不同的魔修兄妹,哥哥长着一张甜美的脸,妹妹却总是一副凶相。
修为不过元婴,却因武力出众,两相配合,天生凶器。
闻孽为避魔域领主耳目,轻易不出洞窟,远程操控阴傀儡对阵。
在他的魔气操控下,阴傀儡实力远超景氏兄弟手下的阴傀儡。
盛南枝半步元婴,又有阵法加持,实力可追元婴期,但半点不是这些阴傀儡的对手。可那两个魔修几番前来,虽没找到要找的地方,但次次全身而退。
卿良问道:“阴傀儡的能力可以根据操控者修为调整?”
闻孽:“是这样没错。操控者对标化神初期,阴傀儡实力可以在元婴初期往下调整;操控者对标化神中期,阴傀儡在元婴中期往下调整。一个大境界的差别。”
卿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下。
素衣门附近的村落里,当时过于愤怒,没能好好分辨,眼下再回想,景氏兄弟召出的阴傀儡不光是杀不死,实力强劲,无意识散发出的威势一个个比肩金丹以上,和他上一世被困临溪城时所见的阴傀儡截然不同。
临溪城里的阴傀儡很弱小。
唯一的能耐就是砍头不死、摘心不灭。
但那是魔尊尚情操控的阴傀儡。
雪山脚下分道扬镳第四十年,燕云鸿等人陆续直接或间接死在魔尊尚情手上,魔尊尚情也成功摸到了渡劫期的门槛,他操控的阴傀儡已无限接近化神期。
可那时的卿良,经同门、亲友惨死,心绪动摇,多年不曾跨入化神境,魔尊尚情可以利用阴傀儡杀他千百回。
然而,魔尊尚情不仅没有这么做,还把阴傀儡的实力调整得和手无寸铁的凡人几乎没有差别。
他总是不杀卿良,他总是千方百计要让卿良杀人。
去杀戮。体会强大的快乐、感受碾压的痛快。然后与他跌入同样的地狱。
魔尊尚情一听卿良的问题,就知对方在想什么。
在除去卿良和尚情外无人能闻的地方,他说:【不好吗?】
卿良却是很难明白魔尊尚情的每句话。
魔尊尚情道:【和我一起放弃这人间界,和我一起成为魔修,不好吗?】
尚情插嘴:【不好。】
魔尊尚情不理另一个自己:【您离开榕树村时无所谓我的去留,何必要在意其他人呢?哦——仙师也不见得多在意,你眼里的众生,是仙门任务里的众生。你我都漠视凡人,本该是一路人。】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一派胡言!】尚情跳出来,【师兄是不懂人情世故,但他从来没有漠视人命。榕树村的事我不清楚,但师兄肯定是认为你安全了才无所谓你接下来做什么。你是个大人了好吗?很多事情要自己思考、自己处理,难道所有不顺的事情,都要怪罪那个帮过你但没帮你到底的人吗?】
卿良被很多人维护过。
师尊、燕云鸿、晁咎……
但他从未经历过,因为维护他,而如此激烈地去反驳另一个自己。
而且,这样一个人,在尸山外道出同样的埋怨后,却仍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卿良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尚情。】
【在!】尚情态度大逆转,【我在,师兄。】
【他不过是诱我入魔道。】
【那他好坏。】尚情斩钉截铁。
卿良隔着众人去看尚情,他的师弟仍是恹恹的。
脱离卿良的照顾后,尚情体内的金丹已有了一半的形状,他不自觉吸收着无恙河源头底下稀薄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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