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小狐狸,张嘴就来。
程酌欲言又止。
*
其实音乐节已经持续一整天了,但晚上的乐队比较热门,所以人潮格外汹涌。
进到里面云礼才发现程酌的打扮十分正常,不正常的是自己,简直像小学生乱入。
眼前经过的年轻人色彩缤纷,特别是那些女孩子们,妆容精致、衣裙性感,宛若神话故事里迷人的妖精般笑到花枝乱颤。
站在路边的云礼瞧得目不转睛。
“好看吗?”
微凉的磁性男声忽响在头顶。
云礼回神,仓皇接住程酌买来的鸡尾酒饮料,努力解释:“我、我就是担心她们不冷吗?”
经历过上次的吊带事件,程酌显然已经有所怀疑了,他半笑不笑地哼了声,率先带路。
依然很烦恼的云礼忍不住确认:“哥哥,你真的从来不喜欢女生?”
程酌很干脆:“没□□,做姐妹吗?”
云礼郁闷:“那要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女生呢?”
程酌显然连回答的兴趣都不存在。
云礼急着拦住他,抬头追问:“要是和我长得一样的女生呢?”
“小礼,你怎么了?”程酌略显困惑,“我的性向还需要解释?”
“不需要,”云礼讪讪,“我就是好奇——好像快开始了,走吧。”
话毕他忙拉住程酌的胳膊,打起精神朝舞台靠近。
程酌无声打量少年纯净的侧脸,心里疑云更甚:我的确是同志,但你呢?
这辈子想爬上他床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一是零。可主动愿意在一起,却害怕做到最后的状况,实在绝无仅有。
成长经历的特殊让云礼比同龄人更无知些。
这少年,当真很清晰地了解他自己吗?
或只是在大城市里遇到个各方面都太优越的上位者,而渐渐走歪了路?
真相究竟是什么,程酌无法想象。
*
嘴上说着不喜欢,但音乐节超嗨的现场还是让云礼很开心。
他站在最前排,一直特别积极地和各个乐队互动,还总因为颜值而被摄影机捕捉上大屏幕,存在感十足。
直到左星臣那个乐队出来,云礼才稍微收敛了点,生怕程酌不高兴。
守在旁边的程酌当然心有无奈。
他始终是个干脆且磊落的人,生命里从无凑合二字。
然而有了喜欢的对象,却连手都不能牵,生怕被粉丝认出跑去爆料,这种状况实在憋屈。
可再憋屈,程酌又仍旧是心甘情愿的,确实只能用着魔来形容了。
*
体验过度愉悦,让两个小时的表演显得很是短暂。
散场后,云礼拿着特意准备的小礼物前往后台,边走边解释说:“你看,我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他不会误会的。”
其实程酌也没太在意左星臣,轻笑道:“你怕他误会,还是怕我误会?不送不是更简单?”
云礼小心翼翼:“可是奶奶说做人要有来有往,我今晚有所表示,以后就不用回报了呀。”
程酌垂眸:“嗯。”
“你别不高兴。”云礼忽然停步,在人来人往的黑夜里踮脚亲了他一下,而后委屈:“哥哥……”
程酌瞧他有趣,故意不语。
云礼沮丧:“那不送啦,走吧。”
“别那么紧张。”程酌终于弯起嘴角,揉了下少年的短发,“给了我们就回家。”
云礼如释重负地微笑:“好!”
*
平心而论,左星臣英伦风格的乐队相当清新,演出很是成功。
他正在临时搭建的后台和同伴闲聊,见云礼带着惹眼的男朋友进来,立刻装模作样地轻咳。
云礼落落大方,举起名牌墨镜礼盒:“没想到你还挺有才华的,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是我太小气了,以后也请加油吧。”
左星臣果然还是憋不出半句好话:“嚯,有家属在就这么和颜悦色啊?我可真不习惯。”
云礼紧张瞪他,生怕他提起小鲤的事。
结果左星臣并没有废话,反而忽对着门口露出谄媚的笑脸:“陈醉姐!你也来啦?你看我朋友是不是长得跟你特别像?”
云礼和程酌双双回头,瞧见个身穿皮衣、烫着大波浪的美女。
那美女有双极梦幻的灵动杏眼,不得不说,真与云礼一模一样。
可云礼没有惊讶,更没有惊喜,他瞬间苍白了脸色,整个身体都瑟瑟发抖起来。
被唤作陈醉的美女倒是淡定,眨眼后上下打量:“小鲤?你都长这么大了。”
说完她又笑:“还是穿小裙子的你比较可爱。”
云礼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与十余年未见的母亲重逢,而且她根本毫无愧疚,张嘴就是如此不靠谱的闲话。
所以抛弃我这么多年,果然是完全无所谓的吗?
难于言喻的酸楚从少年心底疯狂翻涌,他再无法忍受呼吸这里的空气,立刻撞开陈醉夺门而出。
程酌看明白了七八分,担心地追在后面:“小礼!”
被留在原地的陈醉渐渐收起笑意,面无表情地点了支烟。
左星臣很忐忑:“姐,你认识啊?”
陈醉吞云吐雾,容貌也随之模糊:“嗯,我儿子。”
第36章 轻纱
陈醉的出现完全出乎意料, 若不是绝无可能,还真像被刻意安排的恶作剧。
云礼在混乱中横冲直撞,就连奔逃都漫无目的。
幸好程酌很快就用力拉住了他, 扶着少年颤抖的肩膀说:“小礼,你冷静点。”
云礼并没有哭泣, 他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切皆出于本能。
程酌认真追问:“那是你……母亲?”
纵然许多年未见, 但江朔的老照片仍在,陈醉那张脸云礼刻骨铭心。
“别怕, 我陪着你。”程酌安抚,“想跟她聊聊的话,我帮你去沟通。要是不想, 我们现在就回家, 我不会让她靠近你。”
云礼仍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抖得特别厉害。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慢摇头。
程酌没有犹豫, 揽住云礼的腰:“那走吧。”
*
本该开开心心的周五之夜不欢而散。
归家后, 云礼随便冲了个凉便钻进被窝, 抱着汤圆陷入自闭。
他之前很久都没回自己的房间睡过了, 看来的确是饱受打击、不想讲话。
程酌已发现少年并不喜欢牛奶的事实,又将睡前补品换成维生素,进屋嘱咐:“把这些吃了, 增强抵抗力。”
听见主人的声音, 汤圆立刻冒出毛绒绒的小脑袋:“喵~”
云礼勉强坐起咽下维生素片, 连嘴角都没擦干, 便再度颓然倒下。
被亲妈放弃本就是极难接受的残酷事实,更何况意外的重逢如此荒诞, 不难受才怪。
程酌心疼地摸向云礼的小脸。
他可以为少年做很多事,但处理原生家庭关系却很难代而为之。
闭眸假寐许久,云礼终于小声问:“她怎么会出现在东港……”
只一瞬间,程酌便明白了:其实少年还是想知道答案的。
“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觉得她还会再来找你。”程酌温声道,“睡吧,先别想那么多,明天不是要去见服装设计师吗?”
想起早就约好的派对,云礼勉强深吸了口气,搂紧小猫未再多言。
汤圆这猫属实奇怪,它个头大又性格差,向来不好摆弄,可在云礼的手里却总是副忍气吞声的样子,此刻也只是无辜地盯着程酌,盼望能被主人解救。
结果程酌眼神瞥过云礼断续微亮的手机,拿起后便无情地走出了卧室。
无奈的汤圆甩了下大尾巴,最终还是妥协地闭上猫眼,彻底放弃挣扎。
*
是那个叫左星臣的年轻人在反复来电。
程酌走到安静的阳台边接通:“是我,云礼睡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略显忐忑的男声:“他还好吧?哎呦喂,我真不知道会这样,那个陈醉姐刚从国外回来,是我们乐队老板的朋友。”
“她为什么会回来?”程酌追问,“陈醉……之前没提起过小礼?”
左星臣显得有点苦恼:“没听说,回来好像是身体不好。”
程酌疑惑:“得了什么病?”
“具体我也不清楚,”左星臣挺直率,“不过刚才她管我要小礼手机号来着。”
程酌想了想:“能给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左星臣挺痛快地念出一串号码。
程酌微笑:“多谢。”
“那个……”左星臣欲言又止,“虽然云礼怪是怪了点,但他是好人。”
?
左星臣显得很心虚:“太晚了,挂了啊!拜拜!”
夜风拂过,程酌瞧着恢复沉寂的手机,略感一头雾水。
*
多事之冬,好在早就约定去参加服装设计师朋友的生日聚会,这多多少少能够分散下云礼的注意力,帮他暂时忘却烦恼。
少年依旧因陈醉的出现而没太多精神。
他打扮得像个小少爷,抵达漂亮的大宅后也规规矩矩,随着程酌和完全陌生的宾客们乖巧问好。
这似乎是云礼自我保护的外壳。
只不过那眼底的忧伤骗不了谁,看起来着实可怜。
程酌帮忙在自助餐桌上拿了些水果:“要不要吃点东西?”
“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没关系的。”云礼表现得很懂事,轻声解释,“其实我早就记不清妈妈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程酌捏了下他软软的小脸:“上天有它自己的安排。”
“哎呀,程老师竟然脱单了吗?当着单身寿星撒狗粮,真过分。”
极温柔又富有笑意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云礼循声望去,看到位打扮特别的长发美男,瞧那造型独特的飘逸衬衫与垂坠长裤,便知应是传说中的服装设计师。
程酌没再如以往那样否定两人关系,反而弯起嘴角。
谁知他正欲介绍,长发美男却主动凑到云礼旁边,上看下看:“小可爱,当模特吗?”
云礼仍沉浸在灰暗情绪中,可怜巴巴地一脸茫然。
“我叫刘夙,”美男自我介绍后便热情地拉住他,“程老师说你对服装设计感兴趣?走,带你参观下工作室。”
提起这个,云礼倒真的非常好奇,忙望向程酌。
程酌微笑:“去吧。”
云礼这才跟着刘夙朝楼上走去。
程酌又不放心地嘱咐:“别欺负小礼。”
“哪能啊?我爱护还来不及呢。”
刘夙依然兴致勃勃地观察少年的五官,满眼都是诡异的热情。
*
一排排精致的成衣,数不清的美丽布料与超乎想象的各类装饰,随处可见的设计稿,还有精美的产品海报……
虽然环境多少显得凌乱,但工作室的景象在云礼眼里却如梦幻般美好。
他流连忘返了许久,愣愣地经过那些绝美的衣服,终被件泛着奇妙流光的纱衣所吸引,不禁伸手摸了下。
刘夙眼疾手快地把衣服拿出来:“真有眼光,这是我的最新设计,你要不要试试?”
云礼僵硬:“这是裙子。”
“不是啊,是连体衣。”刘夙掀出裙摆下的短裤以证明,又蛊惑,“我这系列都是无性别穿搭,模特全是美少年,你最合适不过了!”
试吗……
穿了是不是太冒昧?可不穿……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尝试如此漂亮的衣服了。
云礼正天人交战之时,便被刘夙强行塞进试衣间。
他抱着那堆云朵似的的轻纱,望向镜中再正常不过的倒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
“那个……”
十分钟后,云礼红着脸露面,很羞耻地捂住前胸,简直连站都不会站了。
这衣服看起来像裙子,穿上又不是——
下半身的彩纱轻柔蓬松,前面露着两条长腿,后面的拖尾曳得极长。
而上半身则太省布料,不仅整片雪白的美背彻底裸露在外,前面也只有两片半透轻纱,全靠珍珠系带固定在脖子上,根本什么都没遮住,可以很清晰地辨认出少年之身。
刘夙非常开心,举着设计稿说:“何必不好意思?挺胸抬头啊,这件衣服的主题是破茧!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可以拍张照吗?”
他边说着边摆弄云礼,而后又摸着下巴啧了声:“稍等,我再打扮下。”
因没有可以搭配的鞋子,云礼赤着一双脚,直接被拽到工作室正中央的圆椅落座。
刘夙很快就找来同款头纱和化妆包,双手极为灵巧地忙碌起来。
云礼来东港后就没剪过头发,入冬后已微微长了,稍微做过造型再被轻纱遮掩,的确很像个精致的短发女生。
加之刘夙非常擅长化妆,只花了几分钟,就为他无瑕的小脸上晕染好色系很搭的桃花妆。
完全被这间工作室吸引的云礼根本回不过神来。
他怔愣之时,被咔嚓咔嚓拍下不少照片。
“太好看了!你可以帮我去走秀吗?求求你了!”
刘夙低头检查成品,而后兴奋地把相机递给云礼:“是不是很美?”
云礼安静地接过来,望向屏幕上就连自己也分不清性别的陌生模样,心情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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