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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近代现代)——夏大雨

时间:2024-08-11 08:28:35  作者:夏大雨
  陈照来拎着扫帚拨开门帘出来,远远地看见了他,冲他笑了笑,陶东岭回过神,把烟噙在嘴上推开车门跳下车就向他走了过去。
  这个点儿早午饭只能加一块儿了,他感觉自己应该能吃下十个大包子。
  “来哥。”他把烟扔地上搓了搓,双手插兜站到陈照来面前,脸上的笑容是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真切。
  “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陈照来笑问。
  “昨天发车晚,没赶上到你这儿来住。”
  陈照来回身掀帘子进门,说:“赶哪儿都一样,该停就停,安全第一。”
  陶东岭跟着进去,心想那可太不一样了,没法比,这一路沿途所有的店跟你这儿都没法比。
  前厅里有两桌司机在吃饭。夏天经常有司机趁早起凉快赶一段儿路,等太阳热上来了再找个店停下吃饭。
  “你早上吃了吗?”陈照来问他。
  “没呢,”陶东岭摸摸肚子:“天不亮我就走了,想到你这儿来吃包子。”
  陈照来说:“包子今天没了,早上吃饭的人多,刚剩的几个被那边那桌要了。”
  陶东岭转过脸去,那桌上俩人正一人手里一个大包子,一边嚼着一边稀哩呼噜喝粥,看样子吃得挺香,盘子里就剩俩了。
  陶东岭看了片刻,转过头来,笑了一下:“没了啊……”
  就好像身上撑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子泄下去了,笑得勉强,连方才看见陈照来时眼睛里一瞬间亮起来的光也黯下去了。
  陈照来心莫名就顿了一下。
  “要不吃点别的?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问。
  陶东岭扯扯嘴角:“都行,那你随便弄点吧,我吃完就走。”
  陈照来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后厨。
  陶东岭没再跟上去,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撩开门帘出去,站在门口低头点了根烟。
  陈照来精心弄了俩菜一汤,配米饭,但他看得出来陶东岭吃得并不开心。陶东岭吃高兴了什么样儿他太熟悉了,此刻他站在吧台里看着陶东岭低着头沉默着细嚼慢咽,心里忽然也忍不住替他有点堵得慌起来。
  可要说真就为几个包子,应该不至于……陈照来觉得陶东岭还是心里有事儿。
  这是陶东岭第一次在陈照来这儿剩饭,没吃完。
  他有点过意不去,觉得拂了陈照来的好心,但拿着筷子又夹了两口,还是放下了。
  他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低头摆弄了会儿手机,站起身来到吧台扫码付款。
  “不舒服?怎么吃那么少。”陈照来问。
  “没……”陶东岭看他一眼,又低头弄手机,“有点儿吧,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陈照来说:“不用付了,请你的。”
  陶东岭又看他一眼,低头时嘴角就弯起来:“我要像你这么开店我得赔死。”
  陈照来说:“我成本低,赔不着。”
  陶东岭扭开脸笑了一会儿。
  总算是活泛点儿了,陈照来也松了口气。
  陶东岭最终还是把钱付了,陈照来也没跟他多掰扯。
  以往每次来都爽爽朗朗的,来哥长来哥短,但这一回陶东岭却像是一刻也不想多留,他收起手机,说:“那我走了来哥。”
  陈照来看看他,“嗯”了一声,跟他走到门口。
  “路上慢点开,昨晚没睡好的话记着开几个小时就停下歇歇。”
  “知道了,你忙吧。”陶东岭摆摆手上了车。
  陈照来看着他发动,隔着高高的驾驶室冲自己喊了一声:“走了,来哥!”陈照来笑了笑,看着车轮碾着地面的砂石咯咯崩崩拐了个方向,卷着尘土爬上了公路,便转身进了屋。
  陶东岭拐上大路的瞬间嘴角的笑就淡下去了,大货车轰鸣着,马力爬升,他瞄了一眼后视镜,陈照来的店面飞快地消失在视野里。
  失落,以一种无法忍受的姿态爬满他全身。
  店没住成,包子也没能吃到,陶东岭此刻满心没着没落,空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觉着,他盼着的不应该是这样一场见面。
  包子都给别人吃了,呵。
  也是,本来就是生意,蒸出来就是卖的,两块钱一个,皮宣馅儿大,谁见了都想吃。
  吃的人多了,卖完了,有什么问题?
  陶东岭手搭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陈照来其实猜对了一点,如果就为几个包子,不至于。
  可究竟是为什么,怎么就至于,陶东岭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心里不痛快,空得难受,又堵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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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岭要开始琢磨了
 
 
第十七章 
  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陶东岭接下来这一路实在有点不顺利。
  常年在路上跑的司机们一般都有很多个群,同向的路线,谁要是碰上哪里路段封路、查车、事故或者拥堵什么的,都会提前互相告知一声,陶东岭这趟也是邪了,一共遇上了三次交警路政例行执法,他倒是提前得知了查车点的具体位置,跟同一方向的其他大货车停在几公里外的路边等着,直到临时查车点撤了才过去,但每次一等至少两三个小时,也够人焦躁的。
  其实现在跑高速的货运车辆几乎没有超载的了,因为查得严,一旦被抓到扣分罚款甚至扣车吊销营运证,实在得不偿失,也就是跑国道省道这些大货为了利润宁愿冒险钻空子,而那些临时查车点和路政交警执法逮的就是这些钻空子的。货运这行不容易,累死累活不说,利润低风险大,不超载没得赚早两年几乎是业内共识,但表叔在这事儿上一向很坚持,多拉快跑赚得多不假,但赚得再多买不来命,表叔帐算得透彻。陶东岭车没超载,但这趟的货有点稍稍挨着限高了,长途大货本来就路政交警的重点关照对象,一旦被拦下,测个数据多点少点的未必就是你说了算了,都是麻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挑点事儿罚点款什么的还好说,万一扣车卸货就完了。
  陶东岭这一趟折腾的,时间全耽误了,后半程为了赶路,没有一顿饭能按时吃,没有一个晚上是能按时停车睡觉的。
  这天终于进了N省地界,陶东岭考虑了一下,上了高速。其实他本来也不是全走国道,省道县道高速多方考量,哪段儿方便划算走哪段儿,可这天天傍黑,离前方他准备停车休息的服务区就几十公里的时候,他碰上了一场车祸。
  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里,长途大货车司机通常都仗着自己车大在路上横冲直撞,是最没素质最不守规矩的一群人,陶东岭觉得这点很冤,其实只要稍微去了解一下行业相关就知道,他们长途大货车司机,几乎可以说是所有司机里最守规矩的一个群体了,因为他们是常年吃这碗饭的,身家性命都绑在这上头,他们比谁都怕、都竭尽所能避免出事故。
  陶东岭在路上遇见不守规矩的私家车太多了,多到他每次看见那种超速、违规变道超车,动不动乱插的小车就头疼,都会下意识躲着点,而这天,他在驾驶室远远望见前方两辆私家车因为超车变道有点杠上了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减了速。
  高速路上别车,这是疯了,简直找死,陶东岭眼睁睁看着两辆车躲闪不及发生擦碰,一辆私家车失控撞向中间护栏翻入对向车道,另一辆撞上右侧护栏弹回了路中间,后边几辆车刹不及,拉着刺耳的刹车声“砰砰砰”全都撞了上去。
  陶东岭的车视野本身就高,也提前预测了危险,事故发生一瞬间,他第一反应立即打开双闪提示后车,然后两脚点刹后一踩到底,大货车几排轮胎在沥青路面上刹出几十米的黑色印子,随着惯性推出去好远,最终随着巨大的“噗呲”一声气刹声,停了下来。
  陶东岭惊出一身冷汗。
  得益于常年在路上行驶积累的经验,陶东岭因为车重,向来习惯跟前车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这次刹车他反应快,操作稳,跟在他后边同车道的也是几辆大货,老司机们经验丰富,一看前车双闪和刹车灯齐亮,立即打起双闪减速刹车,一辆一辆稳稳停了下来。也是幸运,后边跟上来的私家车们有了前车的示警,纷纷打起双闪及时减速避让,没再连续追尾,不一会儿,整段高速上全红了。
  陶东岭跳下车跟众人冲上前去把撞的几辆车里的伤员拉了出来,放到路边,打电话等路政交警和120前来救援,应急车道上也堵满了车,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才能过来,陶东岭最恨堵塞应急车道的人了,这块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已经黑透了,他看着后边绵延不绝望不到头的堵车大军,真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追尾的车横七竖八把几条车道堵死了,照这架势没有几个小时疏通不开,后车很多司机乘客都下车活动,陶东岭也跟那几个大货司机互相递烟聊了一会儿。
  事故现场挺惨烈的,虽然事发路段当时车不是那么密集,跟得都不是很紧,后边几辆车撞得不是很严重,车里的人被拉出来时看着都没受什么重伤,但前头那两辆车就没那么幸运了。
  陶东岭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其实这些年路上跑着,类似的场景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甚至有身边熟悉的司机车友出事,但不管见过多少次,陶东岭心里都一样难受。
  事故处理需要时间,陶东岭跟人聊完回到车里继续等着,他不忍心看前方那些闪成一片的刺眼的警灯,和夜幕下那撒满路面的残骸,他知道那里有流了一地的血,和支离破碎再也回不了家的人。
  他仰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望着满天的星星。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陶东岭想起这句不知从哪儿看过的话,内心黯然。干他们这一行的,常年在路上,比旁人多了十倍百倍的风险,说不准哪天那片血肉模糊的烂泥就成了自己,陶东岭觉得自己虽然活得不怎么舒心,但也没那么厌世,他也害怕,所以他开车一直很稳。
  他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出事,会有谁替他难受呢?陶蔚肯定会疯吧,他想到陶蔚那个性格,会疯到恨死他丢下自己走了,会扬了他的骨灰,扒了他的坟,然后找条河一脑袋扎下去也说不定,陶东岭酸楚地笑了一下。表叔表婶肯定也会伤心吧,村里那些曾经看着他长大的老一辈大概也会扼腕叹息,感慨这孩子命苦。
  那他自己呢,会有遗憾吗?
  任谁都不可能没有遗憾吧,陶东岭叹了口气,自己活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也没……那个过,这他妈不是遗憾是什么,就算从来没有过结婚成家的打算,可是到临了连个恋爱的滋味都没尝过,这也太惨了……
  陶东岭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陈照来,想起那张眼角有笑纹,眉目温和的脸。
  他忽然就后悔了,前几天从陈照来那儿走的时候不该生气,虽然他没说出过半个字不满,但他知道陈照来看出来了,他确实……对陈照来不高兴了。
  就为几个包子。
  陶东岭叹了口气,他此刻再次反复地想,至于吗?他想来想去,想得一包烟都快抽完了,最终不得不承认,至于。
  因为他在意。
  因为潜意识里,那对他而言已经不单单是几个包子的问题了。那是记忆中的味道,是陈照来知道他爱吃之后一次次特意给他蒸的,那种默契的给和接受之间令他内心颤动的丝丝勾连牵扯是不一样的。
  他在乎那几个包子,在乎陈照来给他的这种味道,他在乎陈照来。他觉得哪怕包子不够了,剩最后几个,陈照来也应该留给他,不应该卖给别人。
  他甚至隐隐偏执地认为,那包子应该是独属于他的,是独一份儿。
 
 
第十八章 
  一波三折,货总算是送到了,陶东岭卸完货找地方住了一晚,第二天去另一个装货点装完货,立即踏上回程。
  走的时候不高兴归不高兴,回程的路上他还是迫不及待,这一路实在太累了,身也累心也累。亲眼目睹一场事故对人的心理不可能没有冲击,陶东岭下意识就想立刻回去,去见陈照来,去他身边好好缓上一缓。
  说起来上次又忘加微信了,光顾着生闷气,陶东岭想这次一定要加上,而且要表现好一点,和气一点,他不想跟陈照来生气。陶东岭这几天想了一路,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开饭店做生意,包子蒸出来就是卖的,陈照来做得那么好吃,别人都爱吃很正常,他不能因为这个就不高兴,他都没有个拿得出手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气生得多少有点毛病。
  心里有了盼望,一路也就格外顺当,陶东岭估算着路程,这天终于在半夜打烊前赶到了陈照来店里。
  门口大灯还亮着,往旁边院子里拐的时候陶东岭瞄了一眼,前厅里已经没有人吃饭了。
  大货车的气刹声音很大,停住后长长的“噗嗤”一声,陶东岭打开驾驶室头顶灯,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抬手关掉,抓着包跳下了车。
  今晚院子里停的车不少,看来生意不错。他围着车前后仔细检查了一番,陈照来从厨房后门走了出来。
  “来哥!”陶东岭笑着走过去。
  陈照来也笑笑,问他:“吃了没?”
  “没呢,赶路没顾上,你给我简单做点儿?”
  “行,”陈照来转身进屋,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水龙头,说:“先洗把脸。”
  陶东岭确实困乏了,他把背包甩到背上,弯腰拧开水龙头,狠狠洗了个痛快。
  房檐下拉着一根铁丝,他刚想从自己包里掏毛巾,抬眼就看见上面搭着一条白毛巾,不用问,这肯定是陈照来的,陶东岭伸手扯下来捂在了脸上。
  来哥可真是个讲究人啊,毛巾都是一股清新的香皂味儿。
  陶东岭把脸上下左右擦了个遍,又平平整整搭了回去,转身进了厨房。
  陈照来掰了一小把菜心,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出来,又从冷藏柜里端出一锅鸡汤。
  “这是做什么?”陶东岭走过去。
  “鸡汤面,吃不吃?”
  “吃,”陶东岭说:“晚上吃个汤面最舒服。”
  陈照来笑笑,起锅热油。
  还是老样子,这感觉一丝一毫都没变,陶东岭原本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一路有多心急,可这一刻真正站到眼巴前儿了,他看着这个人,看着眼前一切,才明白什么叫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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