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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近代现代)——夏大雨

时间:2024-08-11 08:28:35  作者:夏大雨
  对方愣了一下,说:“你一个人这一车货三四个小时卸不完,这天马上就下雨了……”
  陶东岭站在高高的车厢上看他一眼,弯腰继续把一箱一箱货放到滑梯上滑下去,没再说话。
  这场雨还算比较给面子,陶东岭一车货卸到尾声了才落下来,他进仓库借了一张大塑料布盖在货上,用平板车把最后几车拖了进去。
  虽说是大夏天,但这地方出了名的昼夜温差大,更别说傍晚的一场雨了,那雨点子落在身上冰凉冰凉的,陶东岭闷头干了三个小时的活儿,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被雨一淋,被风一抽,立马觉着一股寒气飕飕往骨头缝儿里钻,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对接的人数完货物,把几张单子交给他,让他第二天下午过来装回程的货,陶东岭“嗯”了一声,回到车厢上收拾好篷布和缆绳,才爬进了驾驶室里。
  干活的时候心里撑着一股劲,等干完了这会儿往座椅里一靠,陶东岭就觉得浑身骨头都稀里哗啦散架子了。身上的T恤早都湿透了,头发滴着水,陶东岭脱了衣服满头满脸擦了几下,扔到一旁,这会儿车里也挺冷的,他座椅后边的包里就有干衣服,但他伸不起胳膊去拿了,他摸过烟抽出一根噙在嘴里,按打火机的手一直在抖,好不容易点着火,他狠狠吸了两口,重重吐出,然后胳膊肘撑在方向盘上,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真他妈累死了……
  他脑子里喃喃地想:来哥,真累啊……
  歇了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拍车门,陶东岭探出头去,货运站的人让他卸完了就把车挪走,后面有车要进来了,陶东岭把车开去了旁边的停车场。这里头停车要收费,但是他已经没力气去找别的地儿了。
  外头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陶东岭觉得身上越来越不舒服,“可千万别他妈感冒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费劲地从后头包里扯出一件卫衣套上,又把身上的湿裤子换了,摸出雨伞下了车。
  他得找地方吃饭,虽然现在整个人头疼膀子疼浑身疼,一动都不想动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吃饭,吃了饭才有抵抗力。
  他找了个面馆,要了一大碗热汤面稀哩呼噜灌了下去,吃完出来在门口点了根烟,在回车上凑合一宿还是找个小宾馆好好睡一觉之间挣扎片刻,抬脚走向了远处路口那个亮着“宾馆”俩字的三层小破楼。
  这里地处三环以外,破破烂烂的连内地的郊区都不如,宾馆一晚上一百二,条件连陈照来那儿一根毛都比不上,但陶东岭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掏出身份证在前台登了记,拿着钥匙上了楼,进屋澡也没洗,和衣躺下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是从未有过的难受,陶东岭梦里连翻身都龇牙咧嘴,感觉肌肉骨头酸疼得快不能动了。
  第二天被电话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陶东岭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
  电话是陶蔚打来的,问他顺利着没,陶东岭说顺利,今天装了车就准备往回走了。
  陶蔚听出他声音不对,问:“你咋了哥?声儿咋不对呢?你是不是感冒了?”
  “有点儿,”陶东岭也没瞒着,陶蔚那人心思敏感得很,陶东岭知道越说没事儿她就越瞎着急,索性实话实说:“昨天卸货时淋了点雨,问题不大。”
  陶蔚果然急了:“不是有专人卸货的么?你怎么又跟着干上了。”
  陶东岭笑:“货车司机跟着卸货还不是常事儿么,再说昨天下雨货运站的人忙不过来,我又不能一直在那耗着,行了我没什么事儿,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
  说了没几句陶东岭就挂了,其实他浑身疼得迷迷糊糊没睡好的时候也在想自己赌这几百块钱的气划不划得来,但是挂了电话他又觉得还行,几百块钱够给陶蔚买身衣裳买双鞋了,划算。
  雨停了,陶东岭出门找了家药店买了点药,回了停车场。
  下午装车还算顺利,陶东岭卫衣外头又套了件夹克衫,拢着怀盯着工人把车装好,他爬上爬下盖好篷布,捆好缆绳,签了字拿着单子就上路了。
  这里离陈照来那儿至少三四天的路程。以往没什么感觉,因为一直在路上,而路永远没有尽头,他的终点永远是始发点,像一个循环,周而复返,这就是他的生活。
  可这次,陶东岭就想快点回去。
  他从没觉得这路有这么长过。
 
 
第九章 
  下午正闲,陈照来站在店门口抽烟,眼看着陶东岭的车卷着尘土扬天的径直开进了后院,陈照来扭头进了店里,从厨房后门出去,远远的就看见陶东岭从车上跳下来,往院墙根儿踉跄几步,扶着墙弯下腰就“哗哗”吐了起来。
  “怎么回事?”陈照来丢了烟疾步走过去,抬手在陶东岭的背上拍着,陶东岭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前两天有点感冒,胃也不舒服。”他抬起头看了陈照来一眼,一双眼睛红得满是血丝。
  总算他妈的赶回来了,陶东岭看着眼前的人,扶着墙缓了口气。
  陈照来皱着眉看了他几秒。走的时候笑得爽爽朗朗,见牙不见眼的人,回来憔悴成这样,陈照来扶着他往厨房后门走。
  “吃药了吗?车上没买点药备着?”
  “吃了,”陶东岭说:“就是个小感冒,没啥事儿。”
  进了屋,陈照来倒了杯水给他:“漱漱口。”
  陶东岭接过来“咕噜咕噜”漱了两口,转身出去吐到外头地上,然后仰头把剩下的都喝了。
  “想吃点什么吗?你这胃空了,稍微吃点清淡的垫垫。”
  “不想吃,来哥,我得上去睡一会儿,你先不管我。”陶东岭因为不舒服,一路比平时更绷紧了十倍的小心,车速也没跑快,稳稳当当回到陈照来这里,可一到这儿,他整个人就跟松了劲儿一样,浑身那十倍的疲惫,百倍的不舒服就涌遍全身,他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陈照来把他送上楼,还是那个老单间,陶东岭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还冲澡吗?我看你都快散架子了。”陈照来皱着眉。
  “冲,”陶东岭笑:“我都几天没洗澡了,就等着到你这儿洗个舒服的。”
  陈照来说:“那你当心点,钥匙我拿着,好随时上来看看你,你有什么事儿就在楼道口喊我一声,我能听见。”
  “行,来哥。”
  陶东岭这一觉睡下去有点天昏地暗的意思了,晚上饭点儿时候陈照来上来看了看他,睡得死沉。
  他呼吸听着有点重,脸也很红,陈照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手背挨了挨他额头。
  不是很烫,但温度偏高。
  陈照来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药和半杯水,应该是吃完了睡的,他决定先不叫醒他,让他继续睡,希望药起效能慢慢把烧退下去。
  陈照来轻轻带上门,一边下楼一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哥,”那头一个年轻的男生叫了一声。
  “你今晚有事儿没?”陈照来说,“没事儿过来店里帮忙。”
  “哦,行,”那头答应地很爽快:“那我一会儿就过去。”
  陈照来挂了电话。陶东岭这样子他有点不放心,烧要是后半夜退了还好,万一烧得更厉害了,他这边得有人搭把手。
  晚上吃饭住店的人不多,陈照来在后厨用砂锅煨了点粥,正叼着烟慢慢搅着,陈鹏的摩托车就轰隆隆进了后院。
  “哥,”他一手挎着头盔,拨着头发走了进来,“我看前头人不多啊,要我来干啥?”
  陈鹏是陈照来二叔家孩子,大高个儿,一表人才,今年大二,暑假回来在家待着没事儿。
  陈照来的父母在他初中的时候因为意外双双过世了,打那他就成了同村的二叔家的孩子。
  二叔二婶对他没得说,陈鹏那时候小,但但凡他有的,二叔两口子从不短了陈照来。陈照来当兵那几年发的钱基本都寄给了他们,他们就给存着,后来陈照来因伤退伍,转业时加上安置费补助费凑了凑,在国道边儿上盖了这么栋三层小楼,开了这家小旅店。
  陈照来心里其实是把二叔二婶当另一个爹妈的,但后来关系远了,不是为别的,就因为陈照来的性向。他当了几年兵回来,年纪正好,却不肯相亲成家,二叔三番五次跟他提,他闭口不言,一直拖着,二叔有点上火,说:“你眼瞅都三十了,别人像你这岁数孩子都上学了,你这成天独来独往的,让人看着算怎么回事?”
  陈照来笑笑说:“我一个人挺好,叔你就别操心我了。”
  二叔直接恼了:“我不操心?你一天不成家,我一天没法给我哥和嫂子交代,清明寒食的我都没脸去给他们烧纸,你让我别操心?”
  陈照来沉默半晌,低声说:“叔,我不想结婚,我对女人没想法。”
  二叔愣在那了。
  旁边正上高中的陈鹏听明白了,瞪大眼睛看着陈照来,试探着问:“同……同性恋?”
  陈照来没吭声,陈鹏张大了嘴。
  二叔一脸懵:“什么同性恋?”
  陈鹏说:“就是……就是同性俩好,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
  同性恋三个字二叔没反应过来,这句“男的跟男的”他可是听懂了,当场被戳了肺管子,摸起茶壶扬手就摔在了地上。
  “……你什么意思??”他指着陈照来,陈照来说:“意思就是不能害了人家女方,所以我不能成家,叔。”
  二叔转身到炕上摸起笤帚疙瘩,劈头盖脸抽在了陈照来后脖子上,陈鹏吓得蹦了起来,陈照来硬生生受了,纹丝没动。
  “你他妈……你他妈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二叔气得声音都发抖了,抡起笤帚疙瘩又抽,陈鹏冲上去抱住:“爸!爸爸爸!你冷静点冷静点!”
  “你狗日的给我滚——”二叔抬脚就踹陈鹏。
  二婶在邻居家唠完嗑刚进院子门,听见屋里吵嚷,一叠声跑进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
  她一眼看见陈照来后背连着脖子蹦起的老高的血痕,回头对还举着笤帚怒不可遏的他爸吼了一嗓子:“陈老二你犯了什么病了你!照来都多大个人了你还打他!你有啥屁不会好好放!”
  陈照来说实话在二叔手里这么些年,这是头一回挨打,小时候陈鹏淘气整天被揍得屁滚尿流,都往陈照来怀里躲,哭着喊着哥救命哥救命!陈照来半大小子,把陈鹏往怀里一护,二叔的巴掌和烧火棍子就不好往下落了。
  二叔从没动过陈照来一手指头,这回惊怒交加,是实实在在伤了心了,他红着眼睛指着陈照来:“你给我滚,以后别登我的门。”
  “你瞎放什么屁!!”二婶喊他,“咱照来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你不让他回家?!你说这话伤不伤孩子心!”
  “叔,我……”陈照来也眼睛红了,他这一刻突然后悔说了那些话,他真的后悔了。
  “照来,”二婶急得过来拉他,“到底咋回事,你跟婶儿说,你叔疯了!你别听他的,有啥事跟婶儿说。”
  “你就别他妈问了!”二叔吼了一嗓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陈照来道:“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带着媳妇来,你再来,你要是敢领个、领个……我就一头吊死在你爹妈坟头上……我他妈……我他妈造的什么孽……”
  二叔脾气豪横了大半辈子,为人处世跟谁都没虚过,当年大哥大嫂突遭了横祸,连句话都没留下,村里人都可怜撇下了陈照来孤苦伶仃的,二叔操办了哥嫂的丧事,跟他说:“别听村里人瞎叨叨,你还有二叔二婶呢,有我们在一天,就不让你尝那没爹没妈的滋味。”
  陈照来如今三十一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晚跟二叔挑明了那句话。
 
 
第十章 
  陶东岭是被摇醒的。
  他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推他叫他,手轻轻拍他的脸,“东岭,醒醒,我得带你去卫生院。”
  那只手掌心干燥温热,掌根贴在他皮肤上,指尖轻得像摩挲一样拍动着,“东岭……”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陶东岭一阵恍惚。
  他熟悉的是……这是童年的滋味,是惠香留在年幼的他记忆里的触感,而陌生是因为这滋味太久远了,远到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再尝到过这种温柔,他的脸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里,只接过陶建朋的巴掌。
  陶东岭抬手就将那只手按在自己脸上,不肯松开了,按得死紧。
  “妈……”他口齿不清念了一声:“……你走……为啥不带上我呢……为啥啊……”
  陈照来弯着腰怔在那里。
  陶东岭的脸烧得滚烫,手心也烫,陈照来感觉那灼人的体温顺着他的手心手背迅速爬上胳膊,直扎进胸口,让他一瞬间浑身都绷紧了。
  “哥……”一旁的陈鹏目瞪口呆看着俩人的手,抬头看着陈照来,“这人……这咋回事?”
  “没事,”陈照来抓着陶东岭的手腕,用了点力抽了出来,看着陶东岭皱紧的眉说:“烧迷糊了,想他妈了。”
  陈鹏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糊弄,问:“想他妈了跟你有啥关系?他为啥抓你手?”
  “都说了烧迷糊了。”
  “你别糊弄我,”陈鹏瞪着眼睛:“你这一晚上急得忙里忙外的,你开店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你对谁这样的,而且你现在,”陈鹏眼睛眯起来:“你刚竟然让他抓你手,你可别跟我说你躲不开……”
  陈照来拿着毛巾给陶东岭擦脸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
  陈鹏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最讨厌旁人近你身的习惯?不知道的挨你碰你一下能把你膈应死,去年过年我来陪你喝酒,你喝多了,我搭你一下肩膀被你一个过肩摔,你是不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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