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吃完饭，江挽云可怜兮兮地来问他要钱，要去澡堂子洗澡。
宋沛尘跟江挽云一起出门，江挽云省钱省出了毛病，钻牛角尖一样要给他省钱，宋沛尘见他往西街走后才进澡堂子，他要是一个看不住，江挽云准得钻进这大澡堂人挤人。
....
江挽云换上雪白干净的棉质裤褂爬上床，眼巴巴地看着书桌前的宋沛尘：“还不睡啊？”
“年关了，忙得很，等会就睡。”宋沛尘应道。
“嗯...那我给你暖被窝，你睡得时候，被子里正好就暖和了。”江挽云拿过小说，蜷缩进被窝里看起来。
宋沛尘手里翻着工作，心思早已不在，因为知道等会江挽云会做些什么，他自认为不该去想这些荒谬的事情，可就是忍不住想。
宋沛尘捏紧钢笔，觉得自己无耻下流！他故作不在意，硬是强迫自己弄完工作才不急不缓地上了床。
第八章 知足
宋沛尘刚躺下，江挽云就凑了过来。
宋沛尘故作姿态地拒绝江挽云，江挽云充耳不闻地靠近宋沛尘，小心翼翼亲吻他的脖子，低声下气地说：“我肯定让你舒服。”
宋沛尘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拽住江挽云乱来的手：“你别做这种事。”
“哥哥，你就让我帮帮你吧。”
宋沛尘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别这么喊我。”
...
宋沛尘洗干净毛巾内裤回到宿舍。
江挽云无辜地坐在床上，脸上昏昏沉沉带着红晕：“我是不是把床弄脏了。”
宋沛尘晾好毛巾内裤，回到床上，依旧板着个脸：“也该换了，明天你把床单被套换下来和脏衣服一起送去给外边的人洗，别自个洗，你洗不干净。”
...
新年如期而至，去年这个时候，宋沛尘是一个人，扬州沦陷，他联系不上家里人，局势稳定一点后，他回过一趟扬州，然而家里早已变成废墟，他的亲人不知所踪。而去年这个时候，江挽云在韩俊杰的公馆受尽折辱，父兄的死和韩俊杰恶魔一般的行径，让他精神失常，还好，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只维持了一年，他很幸运地遇到了宋沛尘...
有了江挽云的宋沛尘不再是孤身一人，虽然多养一张嘴，压力更大了，但对他来说有压力才有动力。
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假期，宋沛尘带着江挽云出去觅食，沦陷区局势逐渐稳定，春节期间大街小巷也渐渐热闹起来，虽比不得抗战之前，但也算是热闹了。
江挽云停在餐厅门口不肯进，宋沛尘一日三餐给他吃的够好了，还给他做新衣服，家务活也没让他做几样，他不能再得寸进尺。
宋沛尘见江挽云低着头掰着手指不肯进的死样，心里来气，觉得江挽云瞧不起他，认为他没本事，连吃饭都要替他精打细算。
江挽云天天给他暖被窝，被他吃干抹净，在他心里其实和老婆没什么差别。
比起江挽云的父兄，他是很没用，给不了江挽云更好的，只能琢磨琢磨江挽云的吃喝，可江挽云偏偏连吃都不敢多吃。
“嗯？小宋？”
宋沛尘抬起头，惊喜喊道：“陆经理？你也来这里吃饭么？”
陆清禾看到宋沛尘身边的江挽云，见江挽云低着个脑袋，呆头呆脑地站在宋沛尘身边，寻思这应该就是宋沛尘那个脑子出问题的亲戚了，他笑笑：“这是我表弟的餐厅，走吧，进去吧，账算我头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帮了我不少忙。”
陆清禾身边的卷毛青年推了推陆清禾：“行了，快进去吧，外边冻死了。”
陆清禾被推着往前走，回过头慈祥地笑了笑：“小宋，走吧。”
江挽云听到这顿不要钱，眼睛都亮了，他扯扯宋沛尘的衣袖：“他付钱诶，我们快进去吧。”
宋沛尘气地想笑，到了脸上仍是冷冰冰的板着个脸。
江挽云拿着菜单点了好些菜，有钱人才不在意这顿饭钱，反正他是有钱人的时候就不在意，难得吃顿好的，他非得吃够本才行。
宋沛尘瞅见江挽云不值钱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挽云拿起刀叉迫不及待地吃着牛排，一边吃一边说：“你经理身边的人是文扬诶。”
宋沛尘不解，江挽云从前是江家少爷，认识些人不稀奇，但他与陆经理应该属于不同分支，他属于纨绔子弟，陆经理属于事业有成，怎么说都混不到一块儿，江挽云还能认识陆经理身边的人？：“你认识？”
“见过，不熟，他都不一定认识我，他师傅贺二爷是我爸的好朋友，当初去香港的船上就有他师傅。他师傅去了香港，留在上海那么多产业，估计大半都便宜他了...”
江挽云说着，情绪低落起来，别人留在上海仍然可以风风光光，而他却如此落魄....
江挽云失落地一口气将十块牛排塞进肚子里，又吃了些空心面和点心，直把肚子撑地毫无缝隙才放下刀叉。
吃完，江挽云朝服务生摆摆手：“麻烦打包两份奶油蛋糕。”
宋沛尘心想，江挽云倒是很会过日子，其实他早就发现江挽云并不是单纯的纨绔子弟，最起码比起其他纨绔子弟他算是可圈可点。
他与江挽云在国外生活过一年，在国外的时候，因为不满江挽云软禁他的行径，他到了国外便开始摆烂，谁知江挽云竟能手忙脚乱地将一切安排妥当，虽说也不算多妥当吧，也会有找不着路，找不着房子，找不着人的情况，可江挽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他跑遍欧洲...就拿江挽云的外国话来说，标准的英式口音，他的英语口语跟江挽云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在国外时，宋沛尘对江挽云是有改观的，旅游考验人心，尽管他总是板着个脸扫兴，江挽云却仍然愿意耐着性子哄他....
宋沛尘觉得江挽云只是被家里人惯坏了。
江挽云那样的爱法，说不心动是假的，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爱另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
江挽云很爱他，可这爱带着孩子气，让他不敢接受，他家家境贫寒，所以他懂事的更早，江挽云当时很爱他是没错，可爱这种事对宋沛尘来说是要担责任的，一旦在一起就不止是爱来爱去，他们之间有阶级之分，他与江挽云家境悬殊，江家或许是他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而江挽云的年纪又那么小，他能懂什么是爱？他的爱不过是哥哥有了嫂子，他想再要一个哥哥而已...
其实江挽云是值得他去喜欢的，江挽云长得好看，家境也好，虽然被惯坏了性格骄纵，脾气却是难得的好，经常哄他，也不跟他吵架，单是专心致志爱他，还总是觉得亏欠他，给他买这买那...
宋沛尘家里条件不好，父母爱他却不能为他付出许多，他是懂事的孩子，他能理解父母。
然而父母都没办法为他付出这么多，江挽云却愿意给他，给他买手表，买钻戒，买西装，买许多许多他从未见过从不敢想的东西...
从国外回来，宋沛尘下定决心想和江挽云试试...哪怕江挽云是因为哥哥跟他在一起，哪怕等江挽云长大了，突然不爱他了，他也想和江挽云试试...
对待江挽云，宋沛尘很自卑，江挽云的家庭条件让他自觉高不可攀，等江挽云再长大些就会发现，这世界上有很多比宋沛尘更优秀的人，而以江挽云的家庭条件，配任何人都绰绰有余....
宋沛尘很怕等到他非江挽云不可的那天，江挽云会发现，并不是非宋沛尘不可...
宋沛尘想一步一步来，想慢慢对江挽云好，江挽云有无限试错的成本，而他的家境让他不得不每一个决定都深思熟虑....他想，若这期间，江挽云突然不爱他了，最起码他能体面的离开。
然而...江挽云却突然发癫，非要给他抽鸦片！
宋沛尘悬着的心突然碎了，他希望他们在一起可以慢慢变好，江挽云却总是做出一些无法理喻的事情，江挽云阻止他上学，给他抽鸦片，家境的悬殊让他无法阻止江挽云这些任性的决定。
如果江挽云和他在一起，会让两个人变得更糟，那这段关系不如不开始，对自己好，对江挽云也好...他不想看江挽云毁了自己...
幸而，如今的江挽云没钱买鸦片。
宋沛尘放下刀叉，跟陆经理打了招呼才领着江挽云离开。
江挽云吃的很好很饱，心满意足地拿过奶油蛋糕，顶着圆滚滚的肚子跟宋沛尘离开餐厅。
陆清禾瞥见宋沛尘那桌叠起来的碟子，不禁感叹，难怪宋沛尘这么努力工作，养个脑子有问题的还这么能吃的，可不得努力工作。
江挽云走出餐厅，走得很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觉得是不是吃太多在宋沛尘面前出了丑：“我好像吃的有点撑...”
宋沛尘漠然看着路，心说，你何止有点撑。
外滩的方向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江挽云回头看去，远远看到黄浦江上散落的烟花，他扯扯宋沛尘的袖子：“有人在放烟花诶。”
宋沛尘跟着回头看去，看到空中绽放的烟花。
两人驻足看了一会，等烟花结束，他们慢慢走回宿舍。
江挽云很满足，免费吃了一顿很美味的晚餐，还有烟花看，回家还能跟宋沛尘睡在一起，父兄已不在人世，他还能过这样好的春节，他觉得很知足...
第九章 坏人
春节过后，江挽云奇迹般找到了工作。
在一家面包房当收银员，面包房的门店很小，只有江挽云和烘焙师两个人，面包房是烘焙师开的，烘焙师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学不会外国话，与外国人交流起来十分费劲，所以需要一个会说英语的店员帮忙。
然后江挽云就送上门了，烘焙师见江挽云形象良好，外国话还说的叽里呱啦相当流利，非常适合做收银员，感觉自己捡到宝了。最主要的是江挽云竟然能接受面包房如此微薄的薪资。
江挽云确实不在意薪资，他单纯需要一份工作，他想分摊一些宋沛尘的生活压力，想让宋沛尘觉得他不是米虫...
从前江挽云是做大少爷的人，心里很抗拒去做店员这种工作，可不愿意也没办法，比起其他工作，这个工作算是轻松，而且以他的文化水平来说，他大概很难再找到如此轻松的工作。
他唯一的长处就是说英语，然而这英语也仅限于口头，真要让他书写认字，他又头晕的要命，每个单词都认不全，要不然也可以去报社杂志社，翻译翻译文章。
多想无益，江挽云不再自怜自爱，第二日就去面包房当收银员了。
在面包房上班也有好处，若有卖不完的面包，烘焙师会匀出几只让江挽云带回家。
江挽云很高兴，有了多余的面包，他和宋沛尘第二天的早饭就有了，可以省下一些早饭钱，于是江挽云天天盼着面包房生意不好，可以余下面包。
...
江挽云在面包房工作一个星期了，这日，他如往常一样，抱着多余的面包回家。
今天面包房有位客人订了奶油蛋糕，钱都付了，临了却没来拿，多出来的奶油蛋糕，烘焙师分了他一块。江挽云心里被奶油蛋糕勾地痒痒的，心想宋沛尘不爱吃奶油蛋糕，走着走着，忍不住拿出了蛋糕。
江挽云手肘夹着面包，两只手捧着一小块奶油蛋糕边走边吃。
吃着吃着，江挽云觉得这个工作真好，能解嘴馋。
天色渐黑，路上亮起路灯和霓虹灯，江挽云站在路口吃完蛋糕，等着眼前的电车驶过，他掏出手帕擦擦手指上残余的奶油，再抬头时，电车已经离去，他迈开脚准备过马路。
刚踏出一步，脚立刻收了回来，他见到鬼了！他竟然看见韩俊杰了！
江挽云惊恐地回过头，抬脚就跑，生怕韩俊杰看见自己。
...
“你在看什么啊？走了，过马路了。”一个脸蛋粉白的的男孩拽住韩俊杰。
韩俊杰饶有兴趣地挑挑眉，他好像看见江挽云了，他竟然看见江挽云了...
江挽云从他家消失的时候跟只臭虫差不多，那个时候的江挽云精神失常，又臭又脏，让他毫无兴趣。
他好男色，喜欢长相漂亮的男生，江挽云的身体给他许多惊喜，折磨江挽云的时候，他觉得很享受。
他父亲从前在政府当官，后来仕途不顺，没什么作为，从前的江家对他来说高不可及，打仗后上海局势天翻地覆，他父亲从新手握重权。
而他也有了机会玩一玩这个漂亮的小少爷。
韩俊杰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江挽云，印象里的江挽云一无是处，不可能成了一个臭虫似的神经病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但那个人的右脚有点瘸，跑起来瘸得更明显了。
韩俊杰笑着摸摸下巴，江挽云的脚是他弄坏的，一个瘸了脚还和江挽云长相一样的人，不是江挽云还能是谁？
他对肮脏的神经病没兴趣，但江挽云再次干干净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发痒，再次对江挽云产生兴趣。
江挽云的滋味他再清楚不过，江挽云的腰很软，水很多，韩俊杰有些怀念江挽云被囚禁在公馆里的日子，有些怀念江挽云的哭求惨叫。
...
黄昏散去，夜幕降临，江挽云比往日回家晚，宋沛尘不放心地站在路口等。他等了许久，直到远远看见江挽云的身影。
恹巴巴的江挽云低头走着，宋沛尘立刻走上前去：“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江挽云心神不宁地抱着面包，他绕远路回来的，他怕再看见韩俊杰：“店里有点忙。”
宋沛尘扯过江挽云的手握住，江挽云的手冰冰凉凉，他皱起眉说道：“以后要是太晚的话，就坐个黄包车回来。”
江挽云闷闷地点点头。
宋沛尘见江挽云脸色惨白，虽有在跟他说话，但魂像丢了一样，他担心问道：“怎么了？”
江挽云回过神，突然看见眼前的宋沛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家了，他愣了愣，不敢多说：“...今天面包房来了好多人，累死了。”
宋沛尘放下心来：“嗯，饿了吧，我们去面馆吃面条吧。”
“好啊，我没有很饿。”江挽云跟在宋沛尘后边，忐忑的心安静下来，他安慰自己，当时离韩俊杰那么远，韩俊杰认不出他的，上海这么大，他和韩俊杰很难再相遇：“我回来路上吃了一块蛋糕，是客人付了钱又不要的，老板给了我一块。”
...
然而第二日，江挽云又遇见韩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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