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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野成荒(近代现代)——但以朝暮

时间:2024-08-11 08:11:17  作者:但以朝暮
  王妈推搡陆安峦往前走,陆安峦嗤笑一声,好似听了什么鬼话,“他等我?他都鸠占鹊巢了还用得着给我这外戚赏脸?”
  “都从哪学的词?再胡说八道晚饭就别吃了。”
  陆安峦一听立刻不动了,两臂一抱,佯装生气,“这话可是王妈自己说的,给我饿坏了您可别心疼。”
  “就你小嘴会讲,赶紧进去,杵这让老太太我陪你喂蚊子呐?”
  陆安峦终于舒心笑起来,落下王妈自己往屋里跑。他知道这到底是他的家,人是他最亲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外人的到来改变。
  他的确饿坏了,一个人吃了三个糖三角还没吃饱,上楼回屋前又从橱柜里顺了盒威化饼。
  日本人修的别墅都不大,这座两层小洋楼上下各两个卧室,陆岳霆没住院之前,跟宋挽青住一楼主卧,王妈住一楼客卧,陆安峦自己住二楼,最后一间房是留给陆成江回东北住的,现在一声不响归了外来户。
  陆安峦背着包上楼,路过客房见门缝还有光漏出来,他故意在门口咳了两声,示意里面的人他回来了。
  果然,他回屋没多久,屋门被人从外敲响。
  “进来吧。”陆安峦语气拿得硬,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上衣没穿,拽过写字台配套的椅子正对着门岔腿坐下,做“开庭”架势。
  不一会儿,门外的人轻声走进来,陆安峦先是抿了抿嘴。
  “我来说清楚一件事。”
  说话声清凌凌的,不大,却一点不含糊,冷不丁响起来,让陆安峦眉头一跳。
  再然后,还未被陆安峦唤作沈念安的沈念抬起头,一双凤眼明晃晃与陆安峦对上,黑白分明,无旁骛,不闪躲,末梢直挑向眉尾,配着江南相美人特有的窄鼻和薄唇,十五岁中外诗歌没读几篇的陆安峦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形容,只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就是因为这张脸,他下午本来应该要揍这人一顿,最终竟然没下去手,白挨了陆成江两嘴巴。
  “说、说什么?”陆安峦正了正身子,莫名想起身找件衣服穿。
  “我有名有姓,有父有母,不是谁的私生子。”沈念一身米白亚麻睡衣,站得笔直,是真不卑不亢,陆安峦才活十几年,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突如其来,陆安峦差点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为何这么说。
  他从椅子上站起,虽然比他大两岁,但沈念远不如陆安峦结实,两人不远不近面对面站着,确定自己不比沈念安矮,肩膀还要稍宽些,陆安峦才故作冷淡地说:“知道了。”
  “你不用叫我哥,我也不抢你什么东西,陆叔叔愿意资助我,我非常感谢他,资助我的所有钱,我有能力之后,都会还给你们。”
  沈念的右侧裤腿卷着,膝盖一圈纱布,有血渗出来,陆安峦知道那是被自己拽倒之后摔的。
  “这话你不用跟我说,我家也不差资助你那点儿钱。”陆安峦向后拄住桌角,视线卡在沈念细瘦的小腿上。
  沈念已经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转头就要走。
  “你等会儿。”陆安峦把人叫住,问了个自觉要紧的问题,“你到底叫什么?他们叫你‘小念’,但那天临走前我听见了,陆成江叫你‘沈建平’。”
  这声“沈建平”让沈念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他回过头,瘦骨伶仃的,卡在门口,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又变得不真实。
  “我叫沈念,想念的‘念’,陆叔叔叫错了,也许是因为怀念我父亲,我也很想他……”
  眼看着沈念小白脸皱巴起来,陆安峦恍然意识到自己揭人家伤疤了。
  男孩抓抓脑袋,反手在写字台上扒拉来扒拉去,摸到了背包里剩的那罐可乐,掏出来攥在手里,不太自然地朝沈念走了过去。
  “我叫陆安峦,安定,山峦,总归以后要住一起,不知道名字不方便。”
  他举起那罐可乐,偏着头不看沈念的脸。
  半晌这罐可乐都没有被接下,陆安峦只好扭头去看,果不其然沈念正一脸大义凛然地盯着他。
  “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了吧,今天下午的事儿,对不起,跟你说对不起了行不行,拿着,快点拿着。”
  一罐可乐终于送出去。
  向来细枝末节不挂心的陆安峦那一晚辗转到后半夜都没能睡熟,沈念的脸和声音反复在脑海回放。他把这一切归结于他还不习惯隔壁多出一个人,坚信与《红楼》第三回贾宝玉的“这个妹妹我曾见过”在意味上毫不相同。
  然而他暂且无从得知的是,早在八十年代,陆成江也曾为名叫“沈建平”的青年这般夜不能寐,并且那个青年,成了陆成江仕途路上最长的一道荆棘藤,长到时代与岁月划出的疤,一口气延伸二十年,最终变成了蒙在乌木灵柩上的一块纱。
 
 
第3章 建平
  “你记住,我们老沈家积德行善始终是正派人家。你二十好几不搞对象,给你介绍的姑娘一个也不见,你要干什么?要把你爹气活过来?”
  妇人这些话沈建平从回老家第一天起就开始听,他的母亲原本不属于乡土,是一句“到农村去,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将城镇女学生送到了绿野无边的南国水乡,让她遇到了沈建平的父亲,一位深爱故土的教书先生,从此盘起乌发,一辈子守在乡间。
  “我告诉你,你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是为着你能成才,跟你爹一样走正道。我和你爹都是有坚守的人,我当初为什么不返城,你爹为什么不逃跑,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得这么做,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你不结婚不处姑娘,成天抱着个诗歌本不着四六,你是离经叛道,你不光要让我们家在村里抬不起头,还要让报应砸我们家房梁上!”
  “妈!我没说我要离经叛道,已经是新时代了,国家都主张晚婚晚育,我也才二十四,您现在急什么?”
  “才二十四?你是没听过还是没见过,从前村里二十六七还一个姑娘不处的刘家小子,是怎么着?那是个有癔症的!让人撞见在小河沿跟汉子做那事,骇不骇人呐?啊?他爹妈后来请神到家里跳了三天都没治好,最后自己夜半去歪脖子上吊死了,你也得了癔症,也要跟我上吊寻死?!”
  “我没得癔症!我也不会寻死觅活,我得去上课了,您腿脚不好,平时少出门,也少胡思乱想。”
  “你上你的课,下学就去镇长跟李家丫头看电影,我都跟人家介绍好了,五点半,不兴迟到!”
  前夜下过一点小雨,沈建平沿着泥泞的村道下坡,磕磕绊绊往村小学走,渐渐的,终于将妇人的絮语留在身后。
  他不是第一次听母亲这番话,实际上他也并非不能理解母亲对儿子疑似“离经叛道”的恐惧。
  他的父亲母亲在六几年吃过太多苦,早几年母亲还说,她这辈子走得最偏一步路就是未和沈建平的父亲成婚便有了沈建平。
  “未婚先孕”、“十年浩劫”,沈建平的祖父毅然决然与女儿断绝关系,沈建平的父亲也因此在被贬为“臭老九”的哀伤岁月里遭受了更为锥心刺骨的精神与肉体折磨,悄无声息逝在了黎明前。
  是母亲独自一人带沈建平捱到八十年代,捱到沈建平读上中师。沈建平劝母亲另嫁,妇人摇摇头,握着一本无名无出处的教会读物,苦难磋磨得她早以不再是唯物主义者,一套“信条”二十年不变:“这都是当年那步路走错的报应,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受着,就养不活你,你父亲的衣钵也传不下去,这是我们应得的,我们得自己守着。”
  守着“报应”,一老本实,规避错漏。遇到陆成江之前的沈建平没听过“同性恋”这个词,真以为自己不爱慕姑娘是一种病。这病没法治,不能跟人讲。跳神喝药行不通,他只能自己捱,一直捱到“报应”耗完,捱到他油尽灯枯。
  母亲让孙建平见的李家姑娘是媒姑给他说的第四场媒,清早母亲气急了,沈建平没法再推,他下班后跟校长借了大杠自行车,满心踌躇往镇上骑。
  骑过村口的小树林,路边忽然窜出一个人。
  中分头皮马甲,从老杨树后跳出来,横挡在沈建平车前。
  “往哪去?”来人叫孙继民,比沈建平大四五岁,沈建平小时候叫他一声“小哥”,家里有些条件,平时在城里做摄像师,基本不回村,但回村来,必定要寻沈建平。
  “上镇,你躲开,我要来不及了。”沈建平没下车,车头一拧,准备从孙继民身侧过去。
  “又有人给你说媒了?沈建平啊沈建平,你这不是自己骗自己么?”孙继民今天不知道吃错哪口饭,诚心要对着沈建平作威作福,他按住沈建平的车把,脚别住车轮不让他走,“你底下那根把儿是白长的,从小哥几个下河淌水带你去看姑娘你就躲,按头教你瞅画报婆娘都硬不起来,你那东西有病,依我看,你和刘家小子是一路货色,要让男人给你治治才行。”
  一番话劈头盖脸,浇得沈建平面红耳赤,他是教书人,没吐过一句脏,孙继民从前揶揄过他,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当街羞辱。
  沈建平头抬不起来,孙继民又继续骂了几句,他去过北方,说沈建平在北方方言里叫“二椅子”,平时汗衫灰裤穿得板正,实则脱了裤子要比女人还骚,卵蛋后面指不定还长着个第二个洞。
  沈建那天平到底是迟到了,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李家太爷在那天傍晚忽地老死,李家姑娘求人到电影院捎手写信,跟沈建平致歉。
  沈建平攥着姑娘亲手糊的牛皮纸信封,坐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一直到天全黑也没动。
  他一时半会儿有点不知道怎么往回走了,孙继民的话不是伤了他,是撕开了他,他确实是“二椅子”。
  阴雨天夜格外黑,一点星月不见。沈建平对着迷离扑朔的一空黑云,双眼发直,想起三年前年关他和同事徒步到县城书市淘书,论斤卖的旧书,发黄长霉,多是连环画和古诗词册子,他兴致缺缺捡了一摞,其中有本封皮不在的,他见印刷整齐,也带了回去。
  回去翻开才知道,那是本未剿黄清扫漏掉的桃色读物,故作正经的扉页下,尽是露骨的污言秽语,他看得耳根发红,却无法将书页合上。因为其中有篇,写的是男人与男人那事。
  两个男人没有角色名,也没有前文交代他们的关系,开篇就是描述两人赤身露体,一人的阳物何其伟岸,一人的腰肢如何柔韧,下身比女人的阴户还娇。
  笔者像是有不可忍耐的欲望要发,语言直白乃至粗鄙,多处错字漏字。年节里屋外炮仗越放越旺,沈建平靠墙窝在墙角,借着床头半截红蜡读得移不开眼。
  他的确和正常男人不一样,十八九岁才有第一次晨勃,次数还极少,但那一天他看到眼眶发涩发疼,抽出手揉眼睛,碰翻蜡烛往床下跑时才发现自己身下立起来了,顶端冒出一点粘水沾湿了棉布裤子。
  谁又能知道,别人家新媳妇登门拜年的好节日,沈家好相貌、好事业尚未娶妻的知识分子,猫在厚被里,看了两个男人腌臜事,连十六七的愣葱都不如,大气不敢喘一口,做贼一样泄了一裤裆。
  他整晚没睡,就那么失魂似的平躺在床上。腿心糊的东西越来越凉,一直躺到天亮,沈建平坐起来,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最后一场电影九点半散场,西天隐约打闪,沈建平被匆匆离场的观众扫了一腿,随波逐流地往下走。
  一路骑得七扭八拐,路上几乎不见灯火,闷雷终于追上他,一声怒响后,暴雨铺天盖地浇了下来。
  沈建平被浇正着,茫然地在路中间寻地方避雨。他依稀记得大前面有个桥洞,急急往前蹬,没成想一下踩空了,身子一歪一头栽进了路旁的疏水沟。
  一步错,步步错,他不该在电影院门口发没有用的愣,偏等到下雨回家,摔沟也是活该。
  沈建平扑腾着站不起来,一边骂自己活该,一边红了眼。他是“二椅子”,“二椅子”死在烂泥沟不可惜。
  可那天偏偏有人不想他死。
  陆成江偏巧在那天进城开会,偏巧回程时走了那条小路。
  沈建平让陆成江打横从水沟里抱出来时,臊得浑身桃红。陆成江开八十年代国产的方头轿车,沈建平跟校长借的二八大杠被陆成江塞进轿车后盖夹着,沈建平被他按进了副驾驶。
  那时候他们才见过几面,陆成江偶尔到小学视察,和沈建平遇上过几次。
  但缘分就那么回事,无论善缘孽缘,两个命运相关的人遇上,印象总要比旁人深刻,尽管才几面,但陆成江对沈建平过目不忘,沈建平不表现,却也总在陆成江来时特意到办公室和他说上一两句。
  “沈老师是该锻炼锻炼,掂起来轻飘飘的。但雨夜在外头游泳还是不太合适,太危险了。”
  年轻时的陆成江相貌端正无比,他一对沈建平笑,哪怕说正经话,沈建平都不敢直视他,更何况打趣。
  “陆支书就、就不要取笑我了……”沈建平就差把自己卡进座椅和门板的缝隙里,他的上衣和裤子都在滴水,整个人拧成窄窄一条,湿淋淋一层棉布裹得身躯战战兢兢。
  “不取笑。”陆成江掩唇微微咳了两声,反手将外衣脱了。
  “湿衣服换下来,别着凉。”
  沈建平朝陆成江转过头,陆成江单手提着衣服看他。
  “不、不用……”沈建平开口欲拒,忽地想到正常男人不应该怕在同性面前脱衣裳。
  他垂眼自我较量了几秒钟,落在陆成江眼里是他未见过的情绪。
  半晌,沈建平抿紧双唇,当着陆成江的面一颗一颗解扣子。
  他的肤色完全可以用雪白形容,就像江南莲池生出的嫩藕,肘腕微凸,纤细却不乏力量。
  “谢、谢谢陆支书……”沈建平垂眸向下,伸手去接陆成江的衣服,可陆成江却不动了,衣服也攥得用力。
  “沈老师究竟是不是男人?”陆成江定定地问。
  沈建平呆愣了一瞬,再然后,血色从头到脚褪了个干净。
  他以为陆成江意指他不男不女,可真正听到的却是:
  “生得这般漂亮,让陆某以为是男身女相的菩萨托生。”
  ……
  “他到底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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