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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野成荒(近代现代)——但以朝暮

时间:2024-08-11 08:11:17  作者:但以朝暮
  “说多少遍也不听,别给我买东西,也告诉你爸,别再给我打钱,人老了,吃不动花不了,你们自己过好就行了。”老人把装杏仁露的盒子拆开,拿一瓶给沈念,一瓶给陆安峦。
  “不老,老什么老,你才多大岁数儿。”陆安峦撇嘴,摸起一颗糖拆了放进嘴里,也给沈念拆了一颗。
  “还不老?再过两年,整八十了。”
  “呦喂,‘八零’后呢,年轻人儿~”
  陆安峦说完老人家就笑起来,陆安峦和沈念也在桌边坐下,老人家问宋挽青身体好不好,问陆安峦书读得怎么样,也问沈念,话题从上一年的开春到这个冬天,陆安峦绘声绘色地讲,讲他十五岁生日朋友们都送了什么礼物,讲秋天去爬山见着了多么不得了的红叶,他喜气洋洋、笑容满面地讲,仿佛这一年里,以及过去走过的所有岁月里,他都是一个极其幸福的孩子。
  有时陆安峦讲到与沈念一块玩的瞬间,沈念跟着点头或是出声应和。沈念默默吃掉了那颗糖,心口随着陆安峦的诉说皱缩起来,他是知道的,陆安峦有这样的本事,哪怕是最冷的冬,哪怕是最难过的境况,他也能叫别人心里亮堂起来。
  可他自己眼底的乌青,却压得越来越深。
  钟表时针不慢不急走完一圈,小红楼又来了一伙人,他们是陈懋林的学生和学生家属,三十几年前,陈懋林在省林科院做教员,学生带了一批又一批,有人去了南方,有人出国,有人留在东北,留在东北中的一些,又留在省内,工作在林场内的珍稀植物研究所。
  研究所离小红楼百十米远,每年,陈步青从美国向研究所汇来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款,请他们照顾老人,但事实上,学生们早已自觉承担起照顾老师的职责,陈步青的汇款都投入了科研项目,此外,也从不会有人问为何陈步青作为亲生女儿却不陪伴在老人身边,陈步青的名字就像万亩林场深处最静谧的那棵松树,无人过去打扰。
  算上陆安峦和沈念,上下两层各六十平的小红楼被十二个人挤得满满当当,从前陆安峦是初三来,这是头一次在林场过大年初一,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多人。
  有研究员带来了自己家的小孩,老中青少四代人齐全,无论在哪都是相当热闹的场面。
  中年人推杯换盏,十几二十岁的一会儿唱《欧若拉》一会儿唱《快乐崇拜》,赵本山小品在电视上滚动播放一遍又一遍,喧腾、欢喜、人声鼎沸,席间有人给陆安峦和沈念倒了一点果酒,陆安峦仰头全部灌进了嗓眼。
  接着便是一杯又一杯,他还没喝过酒,不太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可喝,事实上也的确不好喝,是苦的,像眼泪回流咽进嗓子。
  喝到第五杯,沈念攥住了他握酒杯的手的手腕。
  沈念在无声地向他小幅度摇头,长而黑的眉毛紧蹙在一起,用口型劝阻他:“不要喝了。”
  陆安峦把酒杯换到另一只手,直视着沈念的眼睛,仰头把难喝的液体一饮而尽。
  午饭吃到接近下午三点,没醉的负责收拾桌子,醉了的还在唱歌,全桌最后就只剩下陆安峦和老人家没动,沈念帮忙清理了厨余,跟着研究所的叔叔一起去垃圾站扔过垃圾再回来时,看到的是整间屋子只剩下一老一少,陆安峦趴伏在老人腿上,背脊起起伏伏。
  沈念顿在门口,片刻,他走到陆安峦身后,看向陈懋林,轻声道:“陈爷爷,安峦可能困了,他早上醒得很早,我扶他去睡一会儿吧。”
  老人慢慢抬起头看向他,目光落在男孩同样眼底乌青的脸上。
  “好,你带他上二楼,两个屋都空着,乐意住哪个住哪个。”
  老人嗓音低哑,说完垂眼看陆安峦,沈念不知如何形容这一幕的情景:电视机里范伟富有腔调的“这是什么造型儿啊?”又播出一遍,随后是观众延绵不绝的笑声,而在他眼前,老人用浊黄的眼珠注视伏在膝头的男孩,就好像在看某种悔恨却无法重返的时光。
  此时的他是无法懂得那些悔恨的,只有红砖楼外沙沙作响的白毛风和远无边际的林海能说明,孤独是这位老人最终获得的、或是选择的结果。
  如老人所言,二楼有两间卧室,一间朝北一间朝南,时值隆冬,朝南的房间暖和得多,沈念艰难地把陆安峦带上二楼,刚迈进南侧卧室门,挎在肩上的手臂忽然一动,就在沈念尚来不及反应的片刻时间里,陆安峦反手拉上了门把并把门上了锁。
  “现在终于只有咱们俩了,你给我学学,陆成江是怎么抱你的?”
  四点钟就会日落,陆安峦站在这一天当中最后的一道血色残阳里,晚霞印红了他的瞳孔,开口有股酒精气味儿。
  “来,你学。”
  他朝沈念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向地面勾了勾。
  “让我看看他喜、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儿。”
  说到这里陆安峦站不稳当,身体晃动向后抵住了白色的木门,“咣当”一声,捶得整间屋子空荡荡地响。
  陆安峦还有话要说,可张了几次口也没能发出声音,他要说些什么呢?说世界上哪有父亲不喜欢亲生儿子而偏爱外人的道理?说凭什么陆成江那么偏心我也不厌烦你?
  声嘶力竭的质问对他来说不体面,所以他不会问。日光终于告别大地,沈念在他眼前变成一道窄而伶仃的轮廓,他放下手臂,又朝沈念打开怀抱,叹了一口气。
  “你让我抱抱你吧,或者你抱抱我吧,沈哥哥。”他说,嘴角的苦笑和结尾沙哑的“哥哥”变成一把掉落的松针,扎进沈念心口。
  沈念给了陆安峦一个很冷很冷的怀抱,因为他才去过室外,也是因此,他感到钻心的愧疚。
  他们到底隔着几代人之间多少的恩怨纠葛而最终相遇,从夏末到隆冬,时间并没有发挥它销蚀一切的作用,反而让已经积灰的悲伤和心酸愈演愈烈。
  陆安峦埋首在沈念颈侧,依稀听到了沈念微凉皮肤下急躁而杂乱的心跳,远不是表现给他的泰然自若。
  忽然之间,他感到什么都没有力气思考了,他又一次深而漫地叹出一口气,不为所谓的是是非非,只为眼前这个远比他可怜的、孑然一身的人。
  他勉强站直身体,双手移到沈念肩头,握住了沈念的肩膀。
  “全都去他妈的吧。”他说,而后在沈念同样冷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我他妈累死了,你肯定比我还累,睡觉,都去他妈的,睡觉。”
  额头上的触感并没有立刻消散,沈念错愕地抬头,闻到陆安峦身上的酒味,他想,这可能就是叫做喝多了。
  可当他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陆安峦已经将他抓到床上,他的外套还穿着,陆安峦三两下把它解了扔到地上,卷着他就往床上滚。
  酒精加感冒,眼前翻江倒海,陆安峦怀疑自己有几个世纪没有睡过觉,于是紧紧箍住沈念的身体,急切为两个人获得支撑睡眠的温度。
  床是一米五宽的床,枕头只有一个,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度过了许多个同床共枕的黑夜,这样的姿势令陆安峦感到些许心安,只是林场的冬比钢都还要寒冷,夜也更加漆黑,某种琢磨不通的不安在黑暗中萦绕不灭。
  东南,东北,上千公里,怀里这个人,能否永远都是他的人,谁也带不走,永远陪着他。
  陆安峦从被子下抽出一只手,摸索着碰到了沈念还没暖和过来的脸,沈念以为他要咬他,果然没过多久,陆安峦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咬了上去。
  陆安峦咬得并不用力,似乎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两人靠得更近,获得更多安全感。可这种啃咬慢慢在黑暗中失去了边界,沈念曲起膝盖顶了顶陆安峦的腿,想让陆安峦停下,因为陆安峦的嘴唇贴到了他的嘴角。
  可这细微的一点抵抗,像正触到陆安峦的逆鳞。陆安峦伸手扣住沈念的后脑,在沈念凝滞的呼吸里,吻咬住了沈念的嘴唇。
  雪又下一场,几乎盖满东三省。
  五百四十公里外,陆安峦带沈念逃离的男人,他的父亲陆成江,目睹了这场雪,大年初一的雪,通常被叫做瑞雪,是来年好收成、好兆头的预示。
  二十年前的大年初一也下了这样一场雪,相当厚重,相当浩淼,覆住所有草木山峰。
  陆成江1984年南下时是在六月,那时候繁绿正盛,阔野千里,再回东北时,是一片大雪茫茫,火车驶过的郊外,荒芜肃杀。
  曾经的火车的确很慢,他把沈建平母亲送的年糕仔细包好放在行李中间,在年二十九上午出发,年初一傍晚才到达家中,他把自己爱上一个青年的事告诉宋挽青和陆岳霆,没有收到赞成也没有收到反对,然而四天后,当他要返回南方,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吴谢打来的,告诉他,沈建平要跟人结婚了,会搬去别处,希望年后他们不要再见面了。
  此后二十年,1985到2005,他已经失去沈建平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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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把爷们儿给纯爱的
 
 
第19章 撒欢
  房间里没有挂钟所以并不知道几点,只有扫到眼皮上的白光证明天亮了。
  雪原上的日出,整片天幕和大地照成同一种炫亮,沈念迷蒙地向身后看去,一米五见方的玻璃窗上,除了湛蓝不见任何颜色。
  巨大的不真实感蒸腾而起,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在这里和另一个男孩睡同一只枕头盖同一床被子,下嘴唇隐约的肿疼代表前夜他被这个男孩咬了嘴。
  他已经接受了陆安峦时不时喜欢咬人的习惯,但是咬嘴,是不是不可以?
  尽管疑惑,但事实上这个年纪的他脑子里没有一点情爱意识,由于从小长在几乎是最闭塞最贫困的山村,七岁以前不识字,十二岁以前没看过电视,从来没有朋友,所以遑论“同性恋”,就算是“早恋”他也不懂。
  “都是喝多了,他不会记得的,没关系。”他转回头,把被陆安峦压麻的手慢慢从男孩肩膀下抽出来,又在心里默默一遍:“他不会记得的,没关系。”
  结果他刚把手抽走,陆安峦睁开了眼,下一秒,一只手罩上他的后脑,姿势俨然和昨晚俩人嘴对嘴时一摸一样。
  沈念腾地一下浑身热起来,热了之后又感到莫名,他提醒自己,他不是女孩,没有理由紧张,更何况陆安峦应该什么都不记得。
  可当他还思想建设着,陆安峦开口了。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亲你了?”
  “你那是咬人!”
  沈念大声叫起来,这还是陆安峦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大声说话。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陆安峦身体一僵,原本刚醒还睁不太开的眼睛这下瞪圆了。
  “你觉得……那是咬?”
  “不然呢?你太喜欢咬人了,虽然不是不行,但是……”沈念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变得有些怪,想也想不明白,只能说:“但是很疼。”
  陆安峦盯着他红肿的下嘴唇又愣住,干张着嘴眼睛都忘了眨。
  “啊、啊对,”好一会儿,陆安峦把放在沈念脑后的手收回来,在沈念肩膀上拍了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太爱咬人了,我我我以后尽量控制。”
  说完他又下意识把手放上了神念的下巴,食指指腹不自觉擦了擦沈念的嘴角。
  “嘶……”沈念轻轻吃痛一声,可怜得不行,“那你以后,不要乱咬了。”
  陆安峦见状彻底把手收了回来,还特意枕在了脑袋下面,“啊、啊行,都行,都听你的。”
  十五年,从南到北,陆安峦没觉得自己嘴皮子这么笨过,阳光也从来没这么刺眼过。
  他飞快地把头歪向枕头,把整张脸埋进去,随后便一动不动。
  沈念以为他是还想再睡一会儿,很贴心地帮他向上提了提被子,自己下床去找卫生间了。
  闷在枕头里的陆安峦听见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后,“扑通”一下坐了起来。
  “我操……”他低低呼出一声,只觉自己傻了。
  “我操……”又骂一遍,长这么大这是他说脏话最多的两天,然而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表达心情,他的确喝多了,事情做得比清醒时鲁莽,但对于睡前发生的所有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如何让沈念学陆成江是怎么抱他,又是如何让沈念抱自己,以及自己如何,咬了沈念的嘴,或者说,亲了沈念。
  这时候他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后悔,后悔刚睡醒脑筋还打着结就嘴比心快,问沈念那样尴尬的问题,与此同时他又庆幸,庆幸沈念不生气,只把那个吻当作是他喜欢咬人。
  可庆幸不过三秒,他彻底惋惜起来:沈念以为那是咬,沈念竟然以为那是咬?!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曾想前夜的触感瞬间复活,吻住沈念的画面在脑海里猛然清晰。
  他急急地喘了两口粗气,发现心跳竟然擂鼓一样强烈。
  “还想亲沈念。”
  连他自己的想不到,清醒过后第一个冒出的想法是这个,紧接着脸就烧了起来,正巧这时沈念去过卫生间回来,轻轻打开了门。
  两人对视在一起,陆安峦顶着一头鸡窝眼神也像木鸡。
  “不睡了么?”沈念问他,语气再平常不过。
  “啊、啊那什么、”陆安峦使劲抓了两把头发,被沈念单纯的目光照在脸上,怀疑自己已经脸红成猴屁股。
  又是半天没说出话,沈念渐渐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看出了他红得反常的脸,提步向他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发烧了,昨天好像就有点感冒。”说着沈念举起胳膊要摸他的额头,陆安峦一激灵直接窜了起来。
  “没有没有,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一下站到了床的最里头,和沈念一高一低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场面极其像偷摸干了坏事的小孩逃避被大人打。
  陆安峦想自己这辈子没这么逊过,他用双手捂脸面向天花板,呼出了长长一口气,放下手,再看向沈念时,眼里已经又是从前的神采奕奕。
  “没发烧,感冒已经好了,走,吃饭,吃完饭哥带你撒欢儿去。”
  沈念以为陆安峦的“去他妈的”也是喝多了,殊不知,陆安峦这个人,什么时候都说什么是什么。
  他以为陆安峦至少还要落寞一些时日,可吃过研究所食堂送来的早餐之后,陆安峦迅速抓起他狂奔出了门。
  他们沿着公路奔跑了将近一公里,直到一片覆满白雪的湖泊前,陆安峦对着广阔的湖面喊了一嗓子,少年青亮的嗓音惊起上百只密林深处的冬鸟,回声几次往复,天与地宽广得像不屑任何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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