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从野望向天际线上最后一抹红光,扯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我就是……想起了秋猎时的事。”又平静道,“听邱副官说,这医生是新来的,还是谨慎一些好。”
白鹤庭又闭上了眼。
真是杞人忧天。
这种低级失误,他怎么可能再犯第二次。
“开了。”白鹤庭道。
骆从野的脊背陡然一直,低下头看他:“什么样的药?”
白鹤庭眼皮动了动,没回话。
但他这个反应只叫骆从野愈发紧张:“您吃了?”
“用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鹤庭又不回话了。
他面色古怪,像是有所隐瞒,骆从野有些慌了。他伸手在白鹤庭颈侧探了探体温,语气严肃道:“哪里不舒服?”
白鹤庭缓慢地呼出一口长气,坦诚地回答:“很烦。”
骆从野连忙说:“不舒服那就别吃了。”
白鹤庭忍无可忍地睁开眼。
蠢货。
开的那药就是你。
“闭嘴。”他冷冷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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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幸川:骆从野这孩子真是乖巧。
周承北:?
苏幸川:这孩子也很聪明。
白鹤庭:?
第32章
骆从野心急如焚,哪里闭得上嘴:“我听说很多药物都有副作用,您——”
白鹤庭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什么都没吃。”他放下手,在年轻人慌乱的神色中敏锐地察觉出一点异常,“那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骆从野视线轻晃:“没有。”
白鹤庭沉下声道:“看着我说话。”
将军,还是儿时待自己如胞弟的挚友。事实证明,这个抉择比骆从野预想中还要难上千倍万倍。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淡定道:“我还没机会认识那位周医生。”而后,又垂下眼帘,凝目回望白鹤庭,“我只是……”这回的语气也更加诚恳,“真的很担心您。”
漆黑的双眸像座温柔的囚笼,牢牢锁住了眼前人的视线。
白鹤庭一时恍惚。
这药似乎真的有副作用。
心脏……
心脏很不舒服。
“别瞎操心。”他单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几片枯叶在掌心下被碾得粉碎,他拍了拍手,刚想站起身,一条手臂突然从后方捞住了他的胸膛。
后背也贴上了一片温热。
“将军。”
随着耳畔的一声轻唤,那股不适感自心脏向周身飞速蔓延,爬满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二人拥抱过太多次。
在漆黑的山洞里,在柔软的床铺间。
赤身裸体,亲密无间,手脚纠缠。
但拥抱应当有拥抱的理由。
或者是欲望驱使,或者是寻求安慰。
不应该是这种……
不能够是这种……
猝不及防的,毫无缘由的,扰人心绪的……
“放开。”白鹤庭往开掰那条结实的手臂。
骆从野却将他箍得更紧。
“我不会,”他将唇贴在白鹤庭耳后,一字一顿地低语,“让任何人,伤害您。”
“你以为你是谁。”白鹤庭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回头斥责道,“我让你放手。”
骆从野的侧脸紧紧贴着白鹤庭的额头。
天色黑透了。
他看不到白鹤庭脸上的红,只感受得到他肌肤的烫。
白鹤庭的呼吸也是烫的。一下一下,打在骆从野的脖颈上。
骆从野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他擅长忍耐。
这是他孤身一人在漫长年月里习得的生存本能。
将军命他放手。
他应当放手。
但是……
手臂下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给了他放肆的勇气。
他抬起另一只手,扳住白鹤庭精致的下巴,往起抬了一点。
怀中人的身体僵硬得让他忆起他们的初次拥抱。
白鹤庭在慌乱中屏住了呼吸。
眼睛也一并用力闭上——
*
那近在咫尺的嘴唇却始终没有贴上来。
白鹤庭睁开眼时,骆从野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几步之外,远处则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天都黑了,怎么还在湖边坐着。”
白鹤庭循着声音望过去,又扶着土地站起身,在日落后的萧瑟冷风中调整好了呼吸。
白嘉树从不会隐藏自己的信息素,但他竟迟钝到没有察觉到一个Alpha的接近。
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低级失误。
白嘉树踏着枯枝败叶向他走来,忍不住打量了几眼那护卫打扮的陌生面孔。白鹤庭也扫了骆从野一眼,提醒道:“见到殿下,还不行礼。”
比起顶级的龙舌兰酒,白嘉树更在意略有波动的冷杉,他不再看那护卫,朝白鹤庭走近几步,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
白鹤庭与他面对面站着,淡声答了句:“没有。”
他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冷淡,白嘉树心里不是滋味。自那日在猎苑中不欢而散后,白鹤庭告病半月有余,直到今日才去了一趟王宫。
却也没有找他。
“上次在猎苑是我不好,你明明刚遭遇了那么危险的事……”白嘉树压低嗓音,语气温和地向他示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也不该迁怒于你。”
白鹤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殿下对我发脾气,谈不上该或是不该。”
这种话如果出自别人之口,白嘉树兴许还要判断一下是不是撒娇置气,但这是白鹤庭。“别生我的气了,我向你赔不是。”他自觉再说别的也是多余,直接把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把制作精美的小猎刀来,“看看这个。”
白鹤庭看了过去。
从手柄的雕饰风格判断,应该出自一位他常光顾的知名刀匠之手。
“他做的刀,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白嘉树用指尖蹭了蹭刀柄上镶嵌的贝母,将猎刀递入白鹤庭手里,“这里太暗了,看不出效果来,这贝母在日光下虹光耀眼,漂亮得很。”
白鹤庭接过东西,拿在手里试了试。
握持手感极佳。
白嘉树见他神色有所缓和,连忙提议道:“走吧,我陪你回去。你刚生了一场病,别在这儿吹冷风了。”
白鹤庭摆弄着手里的新玩具,又回头看了一眼。
骆从野仍在原处站着,他的头微微低垂,在幽昧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白鹤庭转回头去,背对着人吩咐道:“把珍珠牵回马厩。”
骆从野安静了几秒,低声应道:“是。”
第33章
落寞星辰在薄云间忽明忽灭,白鹤庭的步子迈得又快又急,白嘉树跑了几步才追上他,与他并肩行于湖边。
冷杉已然恢复镇定,龙舌兰酒的压迫感便突显出来,白嘉树略感不适,回头望了一眼那牵着白马跟在十几步外的Alpha护卫。
他纳闷道:“我还以为你的护卫团里都是Beta。”
白鹤庭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确实都是Beta。”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白嘉树并无兴趣去深究一个护卫的身份。他想了想,捡白鹤庭爱听的说:“我也觉得父王的担忧实在多余。护卫嘛,管他是Alpha还是Beta,可靠就行。”
白鹤庭闷声走路,不再接腔。
他向来话少,白嘉树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同这闷葫芦讲起了这半个月来的新奇见闻——谁家养了奇珍异兽,谁家与谁家结了亲戚,在王宫里看了哪些精妙绝伦的艺人表演。
他把能想起来的统统讲了一遍,末了,才闷闷不乐道:“父王今日又向我提起了那件事。”
那件事,白鹤庭已经听厌了。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为王室诞下子嗣延续血脉,是储君的职责。”
白嘉树皱起眉:“他比我小了快十岁——”
“他正值适婚适育的年纪。”白鹤庭平静地反驳,“是你的年纪太大了。”
今年春天,财政大臣的小儿子分化成了Omega,白逸一直有意给二人定下婚约,可白嘉树死活不从。白鹤庭在宫廷宴席上见过那Omega几次,性格乖巧,样貌漂亮,讲话柔声细语的,其父又手握重权,算是门当户对的皇家婚事。
白鹤庭看他一眼:“二十七岁还未成婚的王子,纵观古今,闻所未闻。”
白嘉树立刻说:“你不也没有成婚。”
白鹤庭淡淡道:“我与殿下不同,我的职责在疆场之上。”
“我没说不会履行职责,我只是有自己的原则。”白嘉树轻嗤道,“父王与母后的婚姻形同虚设,他们——”
“殿下。”
他又开始口不择言,白鹤庭停下了脚。
白嘉树也跟着站定,但没被他打断,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虽是主认可的伴侣,但二人之间哪有一丝一毫的伴侣之情?父王那么多情妇,有哪个是女性Omega?”他朝边上跨了一步,站在白鹤庭面前,一板一眼地说,“我不会让自己的婚姻步他们的后尘,我一定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白鹤庭道:“殿下这话说得有失身份。”
也实在天真。
白嘉树明明只比他晚出生几个月,但瞧这心智,恐怕与那十几岁的准太子妃不相上下。
白嘉树道:“你分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白鹤庭确实知道。得活得多么容易,才会把心思无所畏惧地写在脸上。他看着白嘉树问:“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一直拖着自己的婚事,总有一天陛下会答应你的请求?”
白嘉树闻言怔住。
白鹤庭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一个无父无母、不能为王室带来联姻益处的太子妃,还是一个没有二心的听话臣子。白逸需要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边走边道:“你不愿被政治联姻所捆绑,那更应该理解我才对,我也不愿被一个Alpha所捆绑。”
白嘉树急道:“谁要绑你——”
“殿下。”白鹤庭再次打断了他。
他没有想到,这句话今天竟然需要说两遍。
“我不会成婚,今生都不会成婚。我也没兴趣……”他在后半句话里加重了语气,“与任何人,谈情说爱。”
跟在远处的脚步声缓了下来。
白鹤庭却走得更快。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情爱只会让人变得软弱与迟钝。
让人徒生破绽。
但是,他所在的位置,不允许有任何破绽。
白鹤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所以,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
“你走慢点!”
白嘉树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再一次在他冷冰冰的态度前选择了妥协:“我一提这个你就生气,我不提就是了。”他与白鹤庭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待白鹤庭的步子慢下来,才郁郁寡欢地再次开了口,“听父王说,你又要离开都城。”
白鹤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跟在远处的脚步声彻底停了。
“南方有些Omega的小规模叛乱。”白鹤庭说到此处,话音不自然地顿了一下,“三个月后启程。”
至少停用抑制剂三个月,抑制剂才能重新起效,这话是周承北说的。
“Omega?”白鹤庭这两年大多在都城坐镇,甚少会前往一线,白嘉树只觉得他小题大做,“一群Omega能整出多大风浪?犯得着你亲自去?”说完,又自觉失言,讪讪地压低了声音,“我说错话了。”
Alpha谈到Omega时总会有些带有歧视意味的自然反应,白鹤庭早已见怪不怪,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你说的没错。”他将猎刀在指间转了几个来回,若有所思道,“所以我才想亲自去那边看看,一群Omega怎么能整出这么大的风浪。”
第34章
这一年,都城迎来了十年一遇的冷冬。
临近三月,春已近了,北风仍在呼啸,鹅毛大雪打着卷自阴沉高空纷纷扬扬地向下飘落,将都城远郊的一座隐秘私宅覆盖了大半。
门前几株半死不活的老树也被皑皑白雪压弯了枝。
从远处看,俨然是座荒凉破败的废弃宅院,可那宅内却别有洞天。飘香暖阁中温热如春,一截汗涔涔的白皙手臂自羊毛毯中探了出来。
“你真是不中用了。”那手戳了戳Alpha的结实后腰,慵懒嗓音飘荡在乳香脂被熏烧后的清凉香气里,“商讨这么一条无足轻重的法案,竟还要等那Omega从南方回来。”
邵城正坐在床边穿衣,闻言回过头,垂眼看着那张看不出半点岁月痕迹的脸,重复了一遍:“无足轻重?”
也是。
对于一个Beta而言,这条法案确实无关紧要。更不用说他身份特殊,无需接受任何世俗审判。
邵城将靴子穿好,语气冷淡到将空气也拉低了几度:“你离开教皇宫快一个月了,是不是不太妥当。”
“传播福音,为各教区的信徒祈福,是主赋予我的……”温衍手往前伸,柔声道,“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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