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听得懂!
阮祺面对陌生人本来就有些胆怯,此刻连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快点回到马车。
“这位……”
一名路过的年轻公子走来,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似乎是想要替阮祺解围。
可惜已然来不及了,还没等他说完,对面壮汉已经伸出手来,直直朝阮祺的方向抓去。
然而不过是转瞬之间,那壮汉甚至没能碰到阮祺的衣角,胸口便像是被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重重砸进身后的沙丘。
“怎么回事!”壮汉的同伴一脸震惊。
前来解围的年轻公子转过头,神情惊恐地望向阮祺。
阮祺抓了抓耳朵,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刚才好像……忽然能听懂了。
类似的场面在这边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人群只随意投来目光,见没什么新奇后,便又转身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要解决这两人吗?”杉十五垂首问。
“算了,”阮祺赶忙摇头,“他应该已经得到教训了。”
无面水鬼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若无必要,阮祺可不敢让清珞的下属随便去“解决”某个人。
找到诀窍后,再想听懂这里的语言就很容易了。
离开面饼摊,阮祺穿行在各种摊位面前顿时轻松了许多,借助当地的语言,不过半刻钟便将自己需要的东西买齐。
正要往回走时,却被那名年轻公子拦住。
对方容貌清俊,笑容和善,穿着圆领长袍,明显是大昭人打扮。
“抱歉,刚刚没能帮上忙,在下初到此地,公子似乎听得懂这里的语言,若是方便的话……”
阮祺先是警惕,随即意识到或许能向对方打听下这里究竟是何处,以及距离大昭有多远。
可惜还没开口,一股莫名的力量便将他束缚住,让他半个字也无法吐出。
阮祺:“……”
行,怪不得老者敢让他独自离开,敢情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抱歉,”阮祺试了几次也没办法开口,只能换了个话题,“我们过会儿还要赶路,不能继续留在集市。”
年轻公子露出失望神色,叹息道:“如此……那便只能有缘再见了。”
阮祺随着杉十五离开集市,路上回忆着那名年轻公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说古怪其实并不恰当,更准确说,应当是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熟悉感。
仿佛他们在哪里曾经见到过。
阮祺晃了晃脑袋,大概是错觉吧。
沙漠食物匮乏,哪怕老者给了他足够的银钱,任由他购买所有需要的货品,能买回来的吃食依旧十分有限。
那种在炉膛中烤出的面饼阮祺最终在别家买到了,体积大得惊人,像是椒盐味道的,质地坚硬如石块,一口下去差点没将阮祺的门牙崩掉。
必须处理一下,不然他今日非得挨饿不可。
瑶台仙翁原本正在车厢内合眼假寐,忽然间闻到一阵浓重的香料味道。
再睁开眼时,就瞧见某位小君后已经搬了个火炉进来,上面架着海碗大的小铁锅,里面咕噜噜冒着热气。
仙翁:“……”
仙翁表情平稳:“冒昧问一句,小君后是在煮饭吗?”
“对啊,”阮祺利落颔首,将沙葱丢进锅里,用一把小勺仔细翻炒,“这边的面饼太硬了,加点汤汁炒一下,不然咬不动。”
“还有,君后就君后,能把前面的小字去掉吗?”
都成亲了,阮祺自觉已经不是小孩了,过去陶玄景也总是小公子小公子的乱叫,被他纠正了好久才勉强改掉。
仙翁嗤笑一声:“您的年纪连老臣的零头都不到,怎么就不能称您作小君后了。”
罢了。
阮祺撇嘴,不和老人家计较。
集市上售卖的香料与芜河村里惯用的很是不同,味道辛辣浓郁,起初会忍不住排斥,但等真正习惯后便有些停不下来了。
面饼被掰成小块,倒入鸡蛋液煎成金黄,加沙葱和酱料翻炒,最后撒入切碎的肉干与这边特有的香粉调味,一道简单的炒馍丁就算是完成了。
“嗯,”阮祺尝了咸淡,满意点点头,“要是再加点五花肉就好了,集市卖的都是肉干,油脂太少,单独卖的茶油味道也很怪。”
他还是头一回知道茶叶居然也是能榨出油的,且价格还贵到离谱,即便出钱的不是自己,阮祺也不由觉得心疼。
好在他吃不惯,也省得浪费银子了。
铁锅太小,每次起锅都只够做一个人的份量。
阮祺将新出锅的炒馍盛进碗中,和筷子一起递给对面的老者。
“这里食材太少,只能简单做做了,仙翁来尝下味道如何?”
瑶台仙翁抬眸,满是褶皱的面容上露出意外。
“老臣以为,小君后该很讨厌老臣才是。”
“也还好,”阮祺不甚在意,继续将碗筷推过去,“如果你肯放我离开的话,我也可以不讨厌你。”
芜河村山清水秀,村里的老人大多长寿,在阮祺眼里,对方与那群固执守旧,却个性别扭的族老们并没有什么分别。
“老臣不可能放您回去,小君后还是死心吧。”瑶台仙翁接过碗筷,尝了口里面的炒馍丁,皱眉品评道。
“太咸,辛辣味重,下回可以少放盐和香料。”
品评完还要教训他。
“您是仙君伴侣,身份尊贵,这种杂活合该叫旁人去做,不该自己动手。”
阮祺皱了皱鼻子,将地面收拾干净,低头做第二锅炒馍。
……果然与那群族老们一模一样。
第51章
吃过炒馍,将小铁锅和碗筷都收拾妥当,阮祺便开始打哈欠了。
空气炎热而干燥,行驶的马车仿佛摇床,阮祺用力揉眼睛,却还是支撑不住,最终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临近黄昏。
阮祺是被冻醒的,勉强爬起身来,偏头打了个喷嚏。
“什,什么时辰了。”
马车停靠在路旁,车厢内的老者已然不见了踪影,帘布掀开,杉十五捧着外袍进来,帮他仔细披上。
“已经申时末了,下午降温,君后小心着凉。”
紧紧裹住外袍,阮祺吸了吸鼻子,总算好过了些。
之前《边城游记》里便有提到过,沙漠昼夜温差极大,没想居然真的如此明显,晌午还能穿单衣,下午便仿佛已经是入秋了。
被杉十五扶下马车,风沙平息了些,阮祺抬眼便望见不远处的一间民宅。
院墙很矮,墙面和脚下沙砾一样是灰扑扑的,门窗极低,窗框几乎紧贴在地面上,瞧着十分古怪。
“共三间卧房,”老者拄着拐杖,干枯的手指了指院门的方向,“小君后去挑一间自己喜欢的吧。”
“嗯。”阮祺好奇打量四周,他倒是不在意具体住在哪一间,只是刚才杉十五介绍过,这里是距离水源最远的宅院。
若是徒步到死水湖的话,至少也要三四个时辰的路程,一来一回要花费多半日。
可见老者宁愿耗费人力,也不愿留给他丝毫逃跑的空隙。
“那个,你确定将我抓来这里,郎君就一定会妥协吗?”阮祺忍不住问。
老者侧头转向他,泛白的眼瞳平静无波,语气却是笃定。
“小君后,只要有您在这里,老臣自然有法子让仙君妥协。”
“今天太晚,小君后先回房洗漱休息,具体要如何做,老臣明日再与您商议。”
沙漠水源虽然珍贵,但老者并未对阮祺吝啬,提早便已经叫傀儡仆从准备好清水存放在水缸之中。
简单洗漱过后,望着盆里剩下的水,阮祺招来杉十五问。
“这里有没有抹布,或者不用的碎布条?”
杉十五满头雾水。
“屋里太脏了,”阮祺指着桌面道,“我想趁天黑前简单收拾一下。”
估计是时间有限,打扫卧房的仆役只来得及将地面和门窗擦抹干净,台面上还浮着薄薄的黄灰。
杉十五总算明白这位小君后打算做什么了。
目光满是惊恐,几次想要阻拦,偏偏不敢上前,只能眼看着他自己找来碎布条,开始擦桌面上的浮灰。
“君后,杉九和杉十一马上便回来了,这些粗活交给他们来做就行了。”
傀儡仆从都是有明确分工的,杉十五只负责护卫看守,并不懂如何打理房间。
“好了,动动手的事,反正我也闲着无聊。”阮祺随意道。将衣袖挽到手肘上。
家里杂活向来是由他负责的,相比起顶着烈日到大田里种地,完全就是打发时间。
先擦台面,再扫地面,最后换上崭新的被褥,阮祺擦了擦汗,感觉整个卧房的空气都跟着清爽起来。
日傍西山,阮祺瞧了眼窗外的天色,像是想起什么道。
“这附近有杂货铺吗,我想去买些日用的东西。”
“没有店铺,”杉十五迟疑着回答,“只有货郎偶尔会在附近叫卖,您想买什么物品吗?”
“买些便宜的布料,这边风沙太大,屋里容易积灰,需得每天打扫才行,”阮祺给对方展示已经弄坏的抹布,“……还有澡豆,我晚上想要沐浴。”
杉十五下意识望向门外,见老者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得领着阮祺去寻找附近的货郎。
等东西都买齐全了,已经是傍晚时候,阮祺心情不错,哼着小曲进到厨房去做晚饭。
杉十五松了口气,来到老者面前回报刚刚的事情。
“附近一共三名货郎,君后运气不错,都找到了。”
“除了布料和澡豆,君后还买了一包料粉,两罐腌菜,两双银筷,五包驱蚊虫的草药,一盒茉莉面脂,还有一串沉香树心的手串。”
老者面容沉静,等仆从都答完了才缓缓叹了口气。
“……果然是凡人。”
杉十五不敢答话,始终恭敬垂首。
“罢了,”老者抚了抚拐杖,嗓音低哑温和,“还是个孩子呢,往后只要不是出格的事物,便都随他去吧。”
他虽然很想尽快将阮琪教导成合格的仙君伴侣,但总归时间还充裕,倒也不必心焦。
“是。”杉十五应声。
晚上阮祺自己吃的饭,因为不怎么饿,只用白米加红豆煮了豆粥,配上先前买来的腌菜。
虽然这边调料与芜河村区别极大,腌菜味道却是差不多,都是咸酸辛辣,配粥吃刚好合适。
用过晚饭,简单沐浴洗漱,阮祺再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索性点上驱蚊虫的草药,熄了油灯准备入睡。
杉十五把门窗关紧,确认他已经睡熟后,也跟着转身出了卧房。
一直到夜半三更,躺在床铺里的阮祺突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熟睡的模样。
屋内寂静无声。
阮祺并没有急着动作,而是先耐心躺了半刻钟,直等确定房屋内外都再没有任何响动后,才轻声爬起身来。
阮祺不禁在心底感叹。
老者对他的看管其实算不上严苛,允许他出门,允许他自由行动,甚至允许他与附近的居民说话交流。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他身上似乎是被下了某种禁制。
但凡说出关键的话语,比方询问“要如何回到大昭”之类,便会瞬间失声,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想要向外界送信,就只能寻找其他办法。
夜色阴沉,阮祺没敢穿鞋,光着脚踩在地面,将睡前准备的事物从床底翻找出来。
一只海碗,一个火折,一枚香炭,以及花大价钱买回的沉香树心手串。
对于火折和香炭,杉十五原本是有些疑惑的,阮祺解释说这边有一种吸血虫,夜里闹得厉害,要用草药驱赶才行。
这话半真半假,好在傀儡仆从灵智有限,杉十五没再深究,任由他买来火折香炭以及五大包驱赶蚊虫的草药。
草药味道浓烈,即便熄灭了也依旧弥漫在四周。
刚好……可以帮他遮掩住等下熏香的味道。
在海碗里装满清水,用火折点燃香炭,最后将沉香树心的碎屑平铺在香炭表面。
独属于沉香的甜凉味道很快弥漫开来。
阮祺屏住呼吸,用银筷夹起香炭,小心翼翼放在水面之上。
这一步该用线香才是。
按照水神庙的习俗,会由庙祝亲手将供神香放入水中,若点燃的线香能凭空立于水面,便意味着水神显灵,肯倾听众生的祈求。
“清珞。”
阮祺小声道,松开银筷,任由香炭沉入水底。
就在他的心也快要跟着一起下沉时,烧红的香炭忽然浮起,青烟笔直而上,水雾升腾,干燥的空气瞬间变得潮湿。
“谁!”屋外传来怒喝。
阮祺吓得一个哆嗦,以最快的速度藏好海碗,并将香炭塞到驱虫的草药下面,跳回到床铺安静躺好。
杉十五冲进屋内,迅速打量四周,只嗅到阵阵浓烈的草药气息。
空气依旧干燥,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怎,怎么了?”阮祺像是忽然被他吵醒,起身揉了揉眼睛。
杉十五面露狐疑:“君后恕罪,您刚刚可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阮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满脸疲惫道。
“没有吧,我刚刚一直在睡觉,到你进来时才被吵醒。”
“今天赶路好累,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继续睡觉了。”
这话似乎带了点责备的意味,杉十五顿时不敢再探究,又在屋内巡视了几圈,等确认一切如常后,只得又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
41/60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