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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天南星(古代架空)——末终一事

时间:2024-08-10 08:52:20  作者:末终一事
  南星心道:“完了,这下惨了!”他慌忙撩开衣摆,快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徒儿见过师父”。
  程博鑫面色阴沉,一巴掌将桌案上的青花盖碗拍得叮当作响:“康儿!你可知错?”
  南星吓得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回话,忽听站在一旁的四师弟程浩风开口道:“爹,这也不能全怪三哥,昨天您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几个彪形大汉,硬要拉着他出诊,说什么他家的少爷快不行了,一时片刻都耽搁不得,拦都拦不住。”
  “胡扯!”大师兄程浩天驳斥道:“四弟你不会是听书听多了吧,一张嘴就满口放炮!你怎么不说那伙人是看上三弟年轻貌美,才要硬掳他走的?”
  程浩风抻着脖子对骂道:“某些人年老珠黄,就见不得别人年轻貌美,连外人都能一眼看出,医馆里除了爹,就只有三哥医术高明,你想充大尾巴狼,人家还瞧不上呢!”
  “你……”程浩天气得浑身哆嗦,掳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打人,却被身旁的二师兄程浩雨一把拦住:“大哥息怒,四弟,你也少说两句吧……”
  “放肆!”程博鑫一嗓子吼出个鸦雀无声:“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几个胡闹!”
  见父亲发了威,兄弟三人病猫一样纷纷禁声,唯唯诺诺地退回到一旁。
  程博鑫压下火气,对跪在地上的南星道:“昨天究竟怎么回事,你不要隐瞒,如实招来。”
  南星与师父“过招”多年,可谓经验丰富,此时兵法三十六计,“怂”为上策——什么装疯卖傻、信口雌黄统统屁用没有,唯一的出路就是坦白从宽。
  他于是硬着头皮,一五一十说道:“正如四弟所说,昨日徒儿在医馆当值,师父刚走,随后就来了人……”
  说话间,他抬头瞄了一眼程浩风,见对方正冲他挤眉弄眼,南星想笑又不敢笑,慌忙低下头,一本正经道:“来人自称是萱城齐员外府上家丁,说他家公子不久前突发眼疾,恐要失去视力,就赶来医馆想请位大夫过去看看。偏巧您不在家,医馆又只有我一人,徒儿常听师父教导,医者仁心,当普济众生,所以就……”。
  “咦,奇怪呀,”程浩风打断道:“昨天不是大哥与三哥两人当值吗,为何医馆来人时,就只有三哥一人在场?”说完,他一脸挑衅地看向程浩天道:“你不会是看爹不在,就回屋躲懒睡觉去了吧?“
  “放屁!”程浩天回骂道:“你每天一睁眼就日上三竿,屁股都被晒化了,还有脸说别人!全家谁敢比你能睡?”
  “我呸!”程浩风道:“说得好像你不睡觉似的,我耽误过正事吗?你不能仗着自己年事已高,就当婊子立牌坊,闯祸还得找人背。”
  大哥和四弟天生八字不合,命里犯冲,一张嘴就互点炮仗,话还没说两句,又热闹起来。
  眼看着师父忍无可忍,南星干脆主动认错道:“师父,康儿知道错了,甘愿受罚!”
  程博鑫虽然满身硬骨头,可最怕别人示软,南星的态度,就像在他的熊熊怒火上,轻飘飘地扎了个洞,令它无处安放的脾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若论行医治病,他程博鑫虽不敢自诩一流,但自信还是有的,可在教子育人方面,就差得有些远了。除去三个不争气的儿子不说,单单郁南星一人,就让他无所适从。
  那年初到程家时,南星只有五岁,瘦小得像根儿被泪水浇灌的豆芽菜,看一眼都觉得揪心。
  渐渐地,程博鑫发现,这个还没有灶台高的孩子,身上总有一种和年龄格格不入的沉稳,他不哭也不闹,不争也不抢,却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即便是闯祸,也要闯得别出心裁。
  有一年,他刚满十岁,被调皮捣蛋的程浩风一撺掇,两人便手拉手去后街老槐树上掏鸟蛋。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少力气,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不中用的四弟拉扯到树上。
  可惜程浩风细胳膊短腿,又没个缚鸡之力,在老树皮上蹭了半晌,终于一个没把住,大头朝下地摔了个底朝天。
  这一摔不要紧,却不当不正地摔破了鼻子,顿时血如泼墨,止也止不住。南星一着急,“嘶啦”一声从衣服上扯下条布来,之后大象鼻子插葱,把四弟的鼻孔堵了个水泄不通。
  可尽管如此,鼻血依然止不住。南星心里一凉:“完了,四弟该不会要血尽人亡了吧?”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背起地上的四弟,一溜烟儿跑回医馆找师父。偏巧那天师父又不在,情急之下,抬眼看到桌案上的砚台,忽然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他拈着两团沾了墨汁的棉花,一股脑儿塞进了程浩风的鼻孔,不多时,血还真就不流了。
  当程博鑫赶回时,看到眼前一幕,也不由惊呆了——这一坨黑不溜秋、满身是血的肉墩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才发现年龄最小的儿子正顶着一张肿成馒头的脸,两鼻孔插葱似地各被一团乌漆麻黑的棉花塞住,模样惨烈得让自己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细问之下,他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终究还是没舍得打骂,只是一人教训了几句,便不了了之了。
  不过自此之后,程博鑫开始对南星刮目相看——香墨止血,原是前人古籍中记载的方法:墨,味辛,无毒,可“止血,生肌肤,合金疮。”
  若说寻常人家的孩子,像南星这般年纪,大多还只顾着调皮捣蛋,斗大的字不见得能认几个。可他却能通晓古方,甚至急中生智,单单这一点,即便是行医多年的郎中医士,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还有一次,南星外出,偶遇一条折了腿的狗,不由心生怜悯,便抱回家求师父诊治。可毕竟是只畜生不是人,程博鑫也没太上心,只在伤口上敷了点止血化瘀的草药,便连人代狗,一同打发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程博鑫吃饱喝足,来到庭院中散步,正走到后院假山时,忽见一道黄影闪过,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大黄狗在健步如飞——可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思前想后了半天,这不就是南星当初抱回的那只吗?可见他矫健的身姿,哪里像断过腿的呀。
  再三追问之下,程博鑫这才知道,为了救活那条狗,南星几个月来,几乎翻遍了医馆所有医书,最后竟用了正骨法,真的将断裂的骨头接在了一起。
  不过摸骨正位,绝非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它要操作者心明手快,手摸心会,隔着肉皮将错位的骨头对好复位,普通人若想纯熟掌握,没有个千儿八百次的练习,简直是痴人说梦,可这小子又是怎么做到的呢?即便是踩了狗屎运,也踩得忒正点了吧。程博鑫甚至发现,南星还专门为此打造了一副桃木夹板,绑在狗腿上固定患处——这压根儿不是十来岁的孩子该操心的事儿啊。
  “郁家留下的血脉真是不一般!”程博鑫每每想到这里,都会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若只是他三个胸无大志的傻儿子也就罢了,稀里糊涂地随便教教,让他们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将来开个医馆自立门户,也算是无愧于诸位列祖列宗。
  可南星不一样啊——他是故去友人的托付,又是棵难得的好苗子,程博鑫生怕自己学疏才浅,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南星固然天赋异禀,时常能够突发奇想,剑走偏锋,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行医的弊端。常言用药如用兵,行医诊病,牵扯的都是身家性命,稍有不慎,就会害人害己,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如此一来,南星反倒成为兄弟四人中,最让他牵肠挂肚的一个。程博鑫担心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万一走错一步,恐会满盘皆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学医根基是本,不能急于求成,便定出了“未经出师,不得擅自行医”的规矩。先将南星留在身边,历练个几年再说吧。
  程博鑫苦心孤诣地画地为牢,不想被不知所谓的南星闯出了圈,于是毫无意外地,他又被师父罚去后院祠堂,面对着药师菩萨的铜像,闭门思过去了。
  这间祠堂不大,门扉紧闭,将屋外的阳光挡了个严严实实,四下里一片安静。一天一宿没合过眼的南星,正跪在一小块蒲团上,小鸡啄米似地打着瞌睡,忽听窗外一嗓子嚎丧似的怪叫,吓得他整个人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南星嘴角抽了抽,冲着窗外喊道:“祖宗,快别叫了,药师菩萨都被你吓醒了。”
  程浩风嬉皮笑脸地推门走了进来:“三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老鸹都比你叫得好听”,南星回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别让师父知道了,连你一起受罚。”
  称浩风将一晚热气腾腾的长寿面递了过来:“娘要我送来的,说面要坨了,让你快吃。”
  南星有些惊讶地伸手接过,看到里面还卧着两个油光水滑的荷包蛋,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暖意,又听程浩风道:“我用大脚趾都能猜出来,这肯定是爹吩咐过的,他若不说,娘怎知道你在这里闭门思过?”
  自打南星到了程家,这么多年来,师父和师娘一次都没忘记过他的生日。更多时候,待他比待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上心。
  想到这里,南星不由内疚起来,问道:“师父呢?还生气吗?”
  程浩风漫不经心道:“爹刚又出门了,你管他呢,估计早就不气了,又不是多大的事。”说完,他毫不见外地咬了一口南星的荷包蛋,又道:“对了,刚才乱哄哄地忘了问你,昨天那家人没刁难你吧?”
  南星:“刁难我做什么?”
  “我随口一问,”程浩风一脸坏笑着凑过来:“那……他们……就没表示表示?”
  南星一脸狐疑:“什么意思?”
  程浩风:“哎呦三哥,你可开开窍吧,孔方兄,孔方兄啊!”
  程家这个小儿子,干啥啥不行,败家第一名,正事不操心,闲事操碎心。念在刚才一碗长寿面的份上,南星好脾气地没跟他计较,如实答道:“照着师父的标准,收了二两银子,多了没要。”
  程浩风痛心疾首地捏了把大腿:“你全上交了?”
  南星:“不然呢?”
  “哎呦!”程浩风恨铁不成钢的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好不容易有个赚外快的机会,你就不能把握一下?”
  南星:“我又不缺衣少食,要外快做什么?”
  程浩风:“弟弟呀!你弟弟我缺呀!我……”
  南星懒得听他贫嘴,一股脑儿又往他嘴里塞了个鸡蛋道:“给你,都给你,慢点儿吃,全都是你的……”
 
 
第三章 初识
  宛城,齐员外府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厚重的晨雾,洒进院子里,落了满地金黄。院落的西墙边,陈列着两排兵器架子,刀枪剑戟斧锤棍棒,玲琅满目。架子一旁,滚落着石担和石锁,修炼武功打熬气力的器械用具,像是赶集似地,被主人零零散散地铺了满地。
  齐寒石穿着一身青绸连襟短打,从兵器架子上抄起一杆长枪,猛地挥手一刺,翻身舞动如风,十分英姿飒爽。
  自从上次南星问诊之后,已经过去小半个月时间,他每日遵医服药,左眼上的翳膜,竟真的一天小过一天,及至今日,已基本恢复如初。
  那一日,齐寒石卧病在床,被这只要命的眼睛折腾得气若游丝,直到治疗结束郁大夫离开,也没能好好答谢一番。
  病好之后,他找父亲商议,打算订做一块妙手回春的牌匾,亲自送到府上登门拜谢,却被亲爹一把拦了下来,细问才知,郁大夫是违了师命,偷跑出来行医的。
  可即便不能大张旗鼓地表示感谢,偷偷摸摸总可以吧?齐寒石思虑在三,决定只身前往,若是被他师父问起,就一口咬定探望朋友,就算被刑讯逼供,也绝不出卖郁大夫半个字,反正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把谢意带到。
  于是,他吩咐家丁,准备了一份厚礼,跨上骏马一路疾驰,飞奔到了歙州。
  入城之后,策马拐入水巷斜街,再向前走了不久,就到了共济堂的门外。
  齐寒石翻身下马,自报了家门与来意,随后便由一名小厮请进门去,引着他入了程宅的堂屋,在此稍候片刻。
  他稳稳落了座,抬眼望见堂屋正中,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匾额下,挂着一幅大山水中堂,前面则是一张乌木攒边花梨心条案,两边各摆放一对长寿富贵大掸瓶,整体风格很是考究,又不失庄重。
  正在这时,忽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齐寒石连忙站起身,抬眼看见一位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身量颀长,穿着一件青布素色长衫,眉眼温和,五官俊秀,说不出哪里好看,可又觉得哪里都好看,让人不舍得挪开眼睛,彷佛春日里的晴空,怎么也看不够。
  齐寒石不由呼吸一滞——那日黑灯瞎火,他又病病歪歪,被折磨地有进气没出气,哪还有心情欣赏对方的脸。如今,郁大夫好似谪仙地出现在眼前,让他有种被悸动撞到了腰的感觉,突然就都动弹不得了。
  南星快步走了过来,行礼道:“不知齐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说完,他若无其事地探过身,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片刻,欣慰地点了点头:“嗯……公子恢复得不错。”
  南星的突然靠近,让毫无防备的齐寒石僵成根棒槌,胸腔里那颗鼓噪的心抽风似的一阵狂跳。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咳……多亏郁大夫妙手回春。”
  南星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伸出手示意道:“能否让在下探探脉象?”
  齐寒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抬手抬到半截,却蓦地停住了——他忽然想到自己这乱七八糟的心跳,要是被郁大夫摸出来,可以不用活了。于是又做贼心虚地收回手,干巴巴地笑道:“不用了……痊愈……痊愈了……哈哈。”
  南星莫名其妙地跟着干笑了两声,顺手倒了杯茶,递过去道:“公子羁旅劳顿,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齐寒石哪敢看他,低着头毕恭毕敬地接过,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勉强压下心中悸动,尽量不动声色道:“有劳郁大夫费心为我诊治,可惜我那日精力不济,从头到尾都没能好好答谢先生。这次本想订做一副牌匾送来,家父再三提醒先生的苦衷,这才作罢。”说完,他将桌上带来的谢礼朝着对方推了推:“聊备薄礼,请务必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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