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抬头,一双牛眼望着蓝蓝的天:“瘦猴,你真飞了?”
他仍然难以置信。
叶霓裳听不下去了,自谢虎背后道:
“啥飞升不飞升啊!我都听明白了!你家二爷跟我兄弟干仗了!忽悠他捏!我说我家老宋最近一直不让我去皇宫是为啥,合着是他早知道!”他回头对家奴怒声道:“先回家!”
“下回这种事得告诉我!我帮他治他去!”叶霓裳瞪了谢虎一眼,扭头走了。
叶霓裳回家了一趟,又去了兵部找谢虎。
他非让谢虎带着他入宫。
谢虎纠缠不过,只能进宫请示谢清遥。
“是他自己要来送死的。”谢清遥眸光闪过一抹狠厉:“把他弄进来。”
“二爷......”
“把他弄进来!”他像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一样,狰狞的瞪着谢虎:“快去!”
谢清遥踉踉跄跄的走过去,他推门走进殿内,发现他已经醒了。
四目相接,沈星河目光仍然闪烁,充满警惕和防备。
谢清遥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叶霓裳要来看你,别装了行么。”
“你恼我就打我骂我都行!”他凄厉的望着沈星河:“你别这么折磨我。”
谢清遥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声痛哭了。
他浑身颤抖:“我已说了什么都依你,还要怎么样?你还不满意吗?”
他声音越大,他脸上的表情越是恐惧。
室内寂静无声。
过了长久,沈星河神情痛苦的说:“我已说我是星星了,你能不能别派人监视我,能别跟我嚷嚷了吗。”
他略带讨好的望着谢清遥,勉强道:“我真的是星星,我是沈星河。”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
外面传来了太监的声音:“禀大将军,叶霓裳求见。”
谢清遥漆黑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他:
“他生着病,一旦认为你是沈星儿,那他很有可能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沈星河面露警惕,微微皱着眉:“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都说我是星星了,我是沈星河,你能不能别折磨我了?”
谢清遥目光渐渐沉下,他陡然嘶吼:“放他进来!”
叶霓裳走进来了,心中一惊,颤声道:“小星!你脑袋怎么了?”
叶霓裳消瘦了许多,他坐在了床榻边:“小星,怎么回事?”他移目看向谢清遥,质问:“他脑袋怎么破了?”
谢清遥的目光落在他头上的白布上,他望着他右眼,他的眼白处残留了一抹血的红点,他心软了。
如果叶霓裳真的病重,他会因此愧疚一生的。
谢清遥闭了闭眼,他出去了。
他给他们两个人说私房话的机会。
他神魂晃荡的出去,倚着红柱栽在地上,他抬抬手,让宫女关门。
他闭着眼,也不知等了多久,忽而听闻里面传来了凄怆的一声尖叫。
叶霓裳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他愕然望着谢清遥:“他......他不是小星!”
谢清遥垂着眼,没搭理叶霓裳,他想,他们兄弟二人自然已经悄然对过话了,此刻不过是唱戏给他看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
“到底怎么回事!小星呢?飞升?怪不得谢虎说什么飞升!小星当真飞升了!我问你话呐!我的小星呢!”他失控的尖叫着。
血,滴答滴答的坠在地上。
谢清遥木讷的移动漆黑的眸。
有血顺着叶霓裳的鼻子滑落。
第165章
叶霓裳愕然昂头看向宋伯怀,见他满脸泪痕,面白如纸,仰头栽在了太监的怀里。
宫女尖叫:“不好啦!宋夫人见流血啦!”
叶霓裳被人抬走了。
谢清遥垂着眼,望着地上刺目的红。
一瞬间,他全身都僵了。
他失音了,半张着嘴,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不可能的。
他仍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一定是假的,是假血!
是计,是苦肉计。
他在心里这样的想着。
下午,太监来禀:“大将军,宋夫人已经醒来,宋大人求见。”
他咧嘴笑了:“让他把叶霓裳接走,告诉叶霓裳,他的戏唱的也不怎么样。”
“是。”
谢清遥想站起来,可是他没有力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月亮出来了,他就目不转睛的望着天边的圆月盘。
他恍恍惚惚的昏睡过去,梦里,他梦见了沈星河坐在床榻上,叉腰昂着头,得意洋洋的和他说:“好了,我饶你了。”
他笑醒了。
浑身一颤,却发现是一场梦。
他崩溃了,从地上爬起来,神魂晃荡的踹门而入。
他抱膝坐在床角一隅,全身紧张的望着他。
所有复杂的情绪化为最直接的愤怒,他迈步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腕子,他凶狠的质问:
“叶霓裳腹根本没事,你们合起伙来骗我!还要装下去么?我知道是你!”
他惊惶尖叫着:“放开我!你放开我!沈狗!你想干什么!”
他死死锢着他的腕子,猩红着眼,几尽嘶吼:“你再装下去,我把他们统统都杀了。”
他像是穷途末路的人,他被逼到绝境了。
沈星河惊慌惨叫着,额头的血渗出来了,谢清遥下意识松了松手。
他仓皇下地,慌乱间带翻了摆在床榻边的小桌,桌上的残羹碎了一地,铺了满地碎瓷。
冷菜剩饭飞溅了他的皂靴上。
满地狼藉。
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沈星河奔至殿门前,拍着门板,死命朝着外面呼救:“救命啊!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啊!来人啊!救救我!”
谢清遥猩红着眼凶狠盯着他,牙缝里迸出话来:“你再装下去,我先剐了萧朗星给你看。”
夜深,萧朗星寝殿外。
三个人站在月洞门外窃窃私语。
谢老三:“什么?我嫂子变成仙人飞走了?”
叶霓裳挥挥手:“反正你二哥是这么认为的。”
谢虎好奇的看着叶霓裳:“你都被识破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叶霓裳:“不愿意看见老宋,啥玩应,一直千方百计不让我进宫,敢情他早就瞧出来他家老头不对劲了,让他等着吧,治治他。男银,得治。”
谢虎轻声问:“当时只有你自己和瘦猴在室内,他和你说啥了吗?”
叶霓裳摇头:“没有啊,他一直问我,你谁,你别过来。但我一瞧那就是他,错不了。
我把抠了抠鼻子。
我跟他说,‘兄弟,你瞧好儿吧’,我转头‘嗷’一嗓子粗七了。”
谢虎:“当时只有你二人在屋子里,他都没跟你说什么?”
叶霓裳:“没有,他可能是怕有人暗中观察吧,但我观察没有哇。”叶霓裳一挥手:“哎呀反正错不了,就是他。”
谢虎感觉不对劲:“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飞升了?”
谢老三气得直乐:“你可真有意思了,我嫂子如果是仙人,当初我败了他一千一百两,他还至于躺炕?他再去点石成金不就得了吗?”
谢虎沉声分析:“可当初只有他知道你和花嬷嬷困在马帮,二爷都不知道这个事。
我当时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是田螺姑娘,仙人来的。”
叶霓裳“嘎嘎”乐:“你可别跟我这扯犊子了!他要真有那个未卜先知的法力,你觉得他能救这个谢老三回来祸祸他吗?
啊?这位可是恩将仇报的少年。
咱小子可不是辛苑呐!就咱祥子那小脑瓜,老好使啦,掐指一算,咔咔一合计,一准不救他了。”
谢老三也乐了:“对啊,我嫂子肯定是从小八那或是李大娃那边知道的。”
叶霓裳笑得花枝乱颤:“谢虎,你头脑简单我知道,但这么简单是我兄弟想到的。”
谢老三:“我嫂子越来越离谱了,他怎么连这种话都信?”
叶霓裳:“耐呗,这一耐,对方忽悠啥信啥,真滴。”
谢虎:“我其实也觉得不可能,人家仙人不吃不喝的,瘦猴能吃能喝的。
仙人也不可能是他那样整天骂骂咧咧的吧?
再说了,仙人应该菩萨心肠,他人都杀了几个了?
最重要的是,仙人可不会沉迷宽心,狠掏我家二爷。”
谢老三:“这事不可能。哪有什么飞升,什么仙人,不可能。我嫂子就是跟他治气呢,吓唬他。
活该,准把我嫂子气的不轻。他关我也便算了,把马爷也关了?他有没有良心?没马爷他站得起来吗他?活该。”
叶霓裳:“对对,铁定是忽悠他捏,该,活该!行了我家走养身体了,有啥事儿告我嗷!”
月洞门里,屏息凝神的萧朗星震惊的听着他们的交谈。
夜里,他趁着谢老三睡着,蹑手蹑脚的下了罗汉榻,推门出去了。
谢清遥命令过宫人不要阻拦他,但萧朗星没有去萧宸瑞那,他朝着沈星河的寝殿狂奔过去。
黑夜里,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赤着双足,奔跑在朱红色的宫墙下。
他满脑子都缭绕着他们三个人的对话。
大人不信这些东西,可想象力丰富的小孩子往往最是会相信的。
又况且,当初沈大哥是知道小石头的身份的。小石头至今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担心极了,担心他的沈大哥会变成仙人飞走了。
他奔跑进来,推开了门,见得谢清遥坐在宽大的椅子上。
萧朗星从没见过谢清遥这样潦倒的样子。
四目相接,萧朗星浑身一震,朝着沈星河那边失魂落魄的扑过去:“沈大哥!沈大哥你怎么了!”
谢清遥移目看向他那边。
他坐起来,朝着萧朗星笑:“你别害怕,过来。”
谢清遥一愣。
他死死攥着得手,几乎青筋毕露。
他穷尽一切办法,都换不回他一个正眼,萧朗星来了,他语气温和的与他相认了是么?
谢清遥目眦尽裂的望着萧朗星。
萧朗星听得他这么说,也笑了,朝着床上爬上去:“沈大哥!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啊!”萧朗星尖叫一声。
他一把将萧朗星扯入怀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锋利的碎瓷片。
他两步带着萧朗星下了床,尖叫着:“别过来!”他恶狠狠地看着谢清遥。
宫女和太监大惊失色,谢清遥却异常的平静:“你们下去。”
宫女太监退惊慌下了。
谢清遥只是望着他的手:“星星,你当心,别割破了你的手。”
他朝着他走过去:“星星,把碎瓷给我,你别割伤了手......”
待得谢清遥行于他的身前,他骤然抬腿给了他的腿一脚。
毫无防备的谢清遥右腿吃了一痛,单膝跪在地上。
他一动不动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沈星儿,不是沈星河。
他终于确定了。
“啊!”萧朗星惨叫着:“你不是沈大哥!你真的不是沈大哥了!我沈大哥呢!我沈大哥去哪了啊!”沈星河不会用碎瓷抵在他的脖子上的,更不会踹谢清遥的!
萧朗星也确定了。
他嚎咷痛哭。
谢清遥的耳边缭绕着萧朗星的恸哭声。
他木讷的转过头,望着萧朗星。
萧朗星的眼睛里凝着绝望的神情,脸涨得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淌,他的脖子被沈星儿死死的掐着,两只手根本没有挣扎。
萧朗星万念俱灰了。
“沈大哥!我要沈大哥!我要沈大哥!啊!”他哇哇的哭,身子往下坠,打着挺,回归了最原始的样子,撒泼似哭嚎的孩子。
他什么都不管了,转着身子撒泼,鼻涕口水糊了一脸,吹出好几个鼻涕泡来。
萧朗星口中模糊不清的凄喝:
“我不让你走!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沈大哥!”
他的哭声起起伏伏的,最终转为哀嚎,他哭得那么无助,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在漫漫长夜里,哭声显得格外凄厉。
沈星儿手中的碎瓷划破了他的脖子,他动作粗鲁,萧朗星的衣裳被他胳膊夹上去,他狼狈的露出上半身,肚子起伏着,胸口深陷了好大的坑。
涕泪横飞的萧朗星太过激动,脸也涨得越发的红,最终昏厥在沈星儿的手中。
谢清遥终于绝望的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沈星儿仍凶狠的用碎瓷抵着萧朗星的脖颈和锦衣卫对峙:
“别过来!给我辆马车!给我装金子!让我离开这!我离开这我就放了他!你们都别动!”
沈星儿粗厉的声音,不断地吼着金子,马车。但没有朝着跪在地上的谢清遥看过来一眼。
锦衣卫将他围了,轻而易举的将他制服了。
无人敢伤害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谢清遥的夫人,他们将沈星儿一记手刀切昏了,将他放在了床榻上。
又将皇上带回去了。
谢清遥屈膝跪在地上,攥着拳头悲愤交加,无比悔恨的一遍遍的砸着地砖。
泪水溅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悔恨的想,自己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夜深。
庭院寂静,流风拂过,将灯笼吹得轻轻一晃。
谢虎淬了口唾沫,看向谢老三:“他妈的,瘦猴为了装仙人下凡可真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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