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告诉哥哥好不好?”
一天的舟车劳顿和缺乏睡眠,段渝川沉醉在此时若有若无的花香之中点了点头,浑身快乐地绵软着……
——“好乖,哥哥。那听我的,不要走好不好?”
这次,段渝川没有立刻点头,好看的眉微蹙,奚云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他的,奚云牵引着他重新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
——“陈沿年,我不走了。”
第6章 痴迷/真相
那头接到电话的陈沿年还没来得及反应电话又匆匆被挂断,他把电话摔在桌上。
—— “好家伙,把小爷当狗耍呢?”
而另一头。
段渝川嘶了一声。左手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眩晕的次数越来越多。待他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及自己现在正沿着云水镇的那条小河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旁边跟着奚云。
那人真如他所说,语调轻快地跟他介绍着云水镇的一草一木。
——“你对我到底做了什么。不打算解释下么?”
段渝川止住脚步,语气冷得像未解冻的冰锥,打断了他的话。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最好老老实实承认。你是这儿的大祭司吧,你对我到底下了什么蛊术,赶紧他妈的说。”
心底发寒。却又怒火中烧。
两人氛围愉快的散步之路算是告一段落。
奚云跟他跟得很近,也止步,一直低下的头终于抬起。目光仍是异于常人的涧石蓝。他左手捏起落在肩头的黑发,发尾在指尖绕了许多圈,动作带着股莫名的娇俏,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我可什么都没有对哥哥做哦。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呢。”
——“我只是……想跟段先生,多相处一段时间呀。”
他妈的。狗屁不通。段渝川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的疼。奚云当真就像是邻居家青春期作祟的小孩。正常的道理更本讲不通。
两人不过撞了一次。他根本不理解他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不正常的喜欢。
人长的再帅,活儿再好,他见他恐怕也只会萎……
段渝川想了想,换了种语气与他交流。
——“奚云。”
他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奚云肉眼可见地变得兴奋。甚至病态的面色潮红。
——“你长得很漂亮。我也想跟你多相处一段时间。”
随着一字一句从段渝川的嘴里跳出,奚云心情的喜欢愈发高涨,他回握着段渝川的手,手指偏执孩子气地填满他的指缝。
——“但是,这个镇子好奇怪,我不敢住了。你跟哥哥说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好不好?或者你跟我说,这一切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他的问题密密麻麻。奚云只是低头看他,目光炽热得让人恐惧。
——“你也想跟我在一起?”
这小崽子的关注点又跑偏了。
段渝川忍着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搪塞他。
就听见奚云一个人喃喃。声音如蚊吶。
——“嘻嘻,我就知道……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喜欢我……把他关起来……”
声音太小,段渝川听得很不真切。
这个癫狂的状态也只维持了一秒。
维纳斯雕刻般的艺术品。奚云的脸猛地凑近他。嘴角裂得很大。
——“问我吧,哥哥。哥哥,我什么都知道。”
日过西斜,留恋地停在人家的屋檐上不肯离开。炊烟袅袅,小河流水缓缓。鎏金般的黄昏倾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两人走到河岸边的八角凉亭。
段渝川坐在白瓷凉椅上。不过一人的座位,奚云愣是要贴着他坐下,两人热气涌动,他清楚地感受到奚云的呼吸变得粗重。
方才他违心地说了想跟他多相处之后,奚云的病态表现得更加嚣张。
——“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是这里的祭司?”
段渝川内心焦灼。
——“是啊。这有什么好问的。前任祭司死了,我顶替了而已。”
奚云谈到死时神色轻松得像在谈天气。
——“咳。那这个镇子里的人怎么怪怪的?比如说,为什么这里的居民怎么对你这个祭司这么……痴迷?”
不管是村民们时而正常时而失了魂魄般的表现,还是对奚云这个祭司虔诚的痴迷,亦或是阿嬷和那个诡异的青年……
——“哥哥,是你才来了一天,太敏感了。我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奇怪的。这儿的人都信些鬼神,对我这个祭司虔诚些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哥哥还是不要把目光都放在这些无聊的人身上比较好,我会不高兴的。”
奚云边说边无辜地耸耸肩。
——“不是……”
段渝川此时内心纠结,不知道要不要把那天偷听来的谈话和阿嬷的警告全盘托出。
奚云的目光真挚,像蔚蓝的宝石。
——“那天,我听到我妈跟人聊天。内容很奇怪,她说镇子里有个灾星,把整个镇子上的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说的……是你么?”
段渝川吞了吞口水。
忽然,一只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摸上了他的后颈!指尖摩挲着皮肉,甚至不轻不重地捏起一块,像蚊虫叮咬一般……
段渝川缩了缩脖子,差点忍不住惊叫出声。
——“哥哥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奚云玩笑般地撒了手。
——“当然不是我了。我怎么可能是灾星呢。哥哥竟然怀疑我。”
奚云笑着看他。笑得冷清。
——“不是……你?”
——“六年前吧。云水镇发生过一场火灾。死了很多人。包括我刚刚提到的前祭司。很多幸存者后来描述的时候,都说曾经看到了诡异的画面。跳动的火舌中——出现了奇怪的图腾。”
——“图腾?”
——“是呢。浅蓝色的蝴蝶图腾。蓝色多瑙河蝶。炼蛊师的蛊虫之一。”
——“镇子上有炼蛊师?”
——“有呢。清河对岸那家人。唯一的火灾幸存者了。滕老婆婆。现在剩她孙子陪着她。”
奚云的语气戏谑,却不像玩笑。
——“云水镇的人都说她跟她孙子是不祥之人呢。”
——“等等……你说的滕老婆婆……是不是头发花白,拿着凉扇,很瘦……”
段渝川不断搜刮着贫瘠的记忆,不断回想不断觉得胸口发闷……
——“诶。都说了不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不重要的人身上了。哥哥听不懂嘛?”
奚云皱眉。只在意段渝川。镇子上旁人是生是死,他甚至不会给一个眼神。
——“是她?怎么会是她?”
可是真是她,一切也确实解释的通……阿嬷的奇怪举止……
但是唯有一点很奇怪。如果阿嬷就是那个被村民们议论的人,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好心地跟自己说,被炼蛊师缠上了,身上有不祥之兆呢……
天色早已不知不觉暗下来。时来的乌鸦叫声凄厉。周围已然出现了油纸灯的橙色亮光。
交谈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水落石出。
但真是这样吗?
第7章 试验品
——“奚云,天晚了,我们先聊到这吧。”。
——“哥哥明天还来找我吗?”
段渝川吞了吞口水。违心地点头。
奚云不再开口。似乎察觉出他表情的僵硬。不甚在意地挽唇。左手轻轻划过男人的脸侧,段渝川起了一身的鸡皮。
——“哥哥。”
奚云贴着段渝川的身体。
虎牙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廓,看见耳垂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层涟漪般的桃粉色。
——“嗯?”
段渝川像是被藤蔓束缚住,喉结上下滚动,无法动弹,躲避着对方直白极具占有欲的目光,浑身颤抖。
不是因为欲望。
是恐惧。与人类面对地狱中爬出的叫嚣的阴鬼如出一辙。
——“好纯啊哥哥。”
话落,鼻尖蹭了蹭男人的脸。
——“我,真的喜欢哥哥。”
男人发自内心的一声满足的喟叹。
……
之后的一幕幕段渝川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整个后背已经腻湿,像浸泡在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大海之中。他魂不守舍地走回家,不管走得多远,那种窥视的,阴暗的,令人恶心作呕的视线仍然紧紧黏在他的背后……
回吊脚楼的路上,段渝川仍记得绕了点远路。
他凭着记忆走到阿嬷的平楼下。
青色的潮湿的褪色的砖堆砌成了屋檐,几只乌鸦嘲弄地俯视着人类。白色的墙上不知粘上了什么液体,泛着红褐的铁锈色。
阿嬷不在。凉椅不在。那个诡异的青年人也不在。
这小巷子确实荒凉。杂草越过隔墙肆无忌惮地生长。
曲折逼仄的路边,似乎只有这一家人居住。周围的人似乎对阿嬷避如蛇蝎……
六年前的大火,真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所造成吗?
困意和疼痛顺着太阳穴发散。段渝川指腹揉了揉太阳穴和鼻梁。与奚云打交道真是费神。他索性打算直接回吊脚楼。
模糊的月光把世界的棱角磨了平。
段渝川刚要迈开步离开。脚下传来异样的感觉。像不幸踩到什么粘液……
他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抬起脚跟,目光落在浅灰色帆布鞋底。
鸢尾蓝的,尖端还闪着羸弱的神奇的光……
是一只死去的蝴蝶。
借着微弱的月光,甚至还能感受到蝴蝶足在微微颤动,美丽的双翼像巨浪一般,黑色的花纹星罗棋布。
是了,蓝色多瑙河蝶。
他说的,蛊虫。
段渝川腿部松软,险些站不稳摔个趔趄。他上半身靠着墙面,卡其色的风衣外套避无可避地沾了些白灰。惨白的路灯替他镀上一层银边。
他对奚云的话顶多信之三四。可种种迹象都残酷地告诉他:奚云是对的。
他做的种种行径反倒像无知的小孩,妄图证明一条悖论的可行性。
段渝川得知真相后没有释然的快意,只有股深陷泥沼的无力。
大火也好,炼蛊师也罢。
他不想掺和了,得赶紧找个时机离开这。
他拍了拍衣领的灰,径自离开。修长的身影在黑暗下被拖曳得很长很长……
……
而段渝川目光不可触及的,平楼的另一端。
是凉如水的月光泻不下的地方。
诡谲的蝶翅蓝光张牙舞爪地占据了整个房间。古色古香的八角窗隔着层薄薄的纱,只能透出浅浅的荧光……
铃兰香气弥漫。
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内。东西收拾得格外整洁。与其说是整洁,倒不如说是不透人气。窸窸窣窣的,仿佛野狗磨牙的声音沿着关严的木门传出……
什么怪物躲在门背后窃窃偷笑……
红色的斑驳的血迹和不知从何而来的脏污时而飞上了白色的纱帐……
——“呵。不是死活的东西。”
男人吊儿郎当地蜷起左腿腿坐在塌上。右腿踩着——女人白花花的头骨。那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称之为头骨,肉色的皮干瘪地敷盖着,甚至能觉察出花白的发丝。
——是滕晚青婆婆。
但又不是她。
她现在只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脚下愈发用力,语气却懒散。左手慢慢伸开,指尖轻轻挽起。半晌,一只蝴蝶晃晃悠悠栖息在他指尖,空中弥漫着淡蓝色的轨迹。
他脚下半人半鬼的怪物像是没听到男人的话一般,自顾自啃噬着荧光绿的腐肉,尸臭气息像发酵了的霉菜,尖锐的牙压过略微僵硬的筋肉,嘎吱嘎吱地怪响传遍房间。
男人似乎不满意她的反应,左手提小鸡一般揪着她的衣领,滕晚青的脖子和头骨似乎就轻轻牵扯着一块皮肉,硕大的白头骨吊在空中晃晃悠悠险些就要落下来。
“——半死半活了都管不住嘴。”
嘎吱嘎吱——恶心的怪物佝偻盘曲着身子被吊在空中,还贪婪地用白花花的指甲戳着生蛆的腐肉——
——“哥哥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啊。”
奚云喃喃。银色的缀饰挂在胸前叮当响。钴蓝和朱砂红的长裙靠近脚踝的位置,露出浅黑色的毡靴。他独臂把女人悬挂在空中,像抓畜牲的手捏在女人的脖颈处愈发收紧——
-—“啊啊啊啊啊——哥哥怀疑我了呢。都怪你。杀了你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男人露出笑容。酒窝浅浅。单纯得像未经世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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