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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玄幻灵异)——黑猫白袜子

时间:2024-08-09 09:39:22  作者:黑猫白袜子
  它只能笨拙地抚摸着甘棠单薄的背脊。
  【“糖糖,别哭。”】
  虫怪手足无措地搂着甘棠。
  【“村子,不孤单。在井底,大家都在,我让他们醒过来,一直醒着,陪着糖糖。”】
  它结结巴巴地说着,给出了从未有过的许诺。
  它可以做到的,就像是对外婆做的那样。
  虽然寄生,但是被寄生者依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神智……他们甚至会意识不到自己的改变,依然如同往日那般起居生活,完全未曾察觉自己的身体,看到的风景,所吃的食物,早已发生了改变。
  这会耗费“它”很大的精力,浪费很多的能量。
  但如果能够让甘棠开心起来的话,它会愿意的。
  只要能够取悦那个少年,它什么都可以做的。
  *
  可是,甘棠在听到它的提议后,发出的只有细若游丝,近乎哭泣一般的拒绝。
  “不,不——”
  他的呼吸急促,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不要,不要!就让他们成为食物吧,去把它们的脑子全部吃光,毁掉它们的身体,随便怎么样都好,不要留下任何的意识,求你……求你了……”
  甘棠不自觉地抠紧了自己的衣角,绝望地祈求着身侧的怪物。
  他甚至不敢去看周围那些“人”。
  哪怕知道那些人不过是一具一具的行尸,可恍惚间甘棠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些人的鬼魂正飘在封井村的上方,怨毒地凝视着他。
  一切都是他的错。
  甘棠心里的低语逐渐化作尖锐的叫嚣。
  *
  虫怪迷迷瞪瞪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它显然不能理解甘棠的恳求,但它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尸体们也在同一时刻倏然倒地。
  蠕虫们簌簌而动,在尸体的包裹下,快速爬向了后山……爬向了封井村的方向。
  虫怪也抱紧了甘棠。
  它欢欣鼓舞,胸中满是涌动不休的快乐。
  它即将带着自己的繁殖对象,穿过已经死寂的村落,一同回到那安静,潮湿,冰冷的家园。
  偏偏就在这一刻,甘棠突然开口了。
  “你是右手。”
  甘棠轻柔地说着。
  “我知道,你实际上只是岑梓白的右手。说起来,之前我还看见了他的左手,以及他的一部分尸块。对了,一直陪着我的那个,是他的头,对吧?而我床底下应该也是他的脚,当时他是故意窜到我的手边的……”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一点一点回忆着自己当初到底把岑梓白分尸成了多少块。
  然后他抬眼,对上了怪物那实际只是拟态,看上去一片浑浊的眼珠。
  “让我最后看一看你吧,岑梓白,我想看看完整的你。”
  *
  抱着甘棠的虫怪身体表面像是沸腾的水一般,翻涌不休。
  来自于男生尸体的手,紧紧地贴上了甘棠地后颈,指尖几乎就要那样刺进甘棠的皮肉里。
  【“我……我就是……他。”】
  怪物不甘心地咕哝着。
  【“只有我……我不行吗?”】
  它呜咽着,听上去几乎有点儿哀怨了。
  “不行。”
  甘棠相当冷酷地说道。
  “完整的。”少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要看到完整的你,最完整的你。”
  虫怪心不甘情不愿发出了一连串的低低嘶鸣——即便有一个统一的“虫怪意识”,但是随着寄生部位的不同,相对分散的不同分身,彼此之间似乎依然存在类似于争风吃醋的古怪情感。
  但最终,那只怪物还是同意了甘棠的恳求。
  就如同“岑梓白”还活着的时候那般。
  看似男生永远都在追逐着甘棠,围猎着甘棠。
  但追根究底,掌控着一切的,是甘棠。
  甘棠对他毫无眷恋,而他,他却像是垂死之人抓着救命稻草那般,疯狂而无望地渴望着甘棠。
  除了让甘棠离开自己……
  岑梓白会毫不犹豫同意甘棠的任何恳求。
  而现在,继承了岑梓白所有记忆与思维方式后,虫怪也坠入了同样的牢笼之中。
  *
  甘棠异常虚弱。
  他面无表情,靠在村子尽头的一棵大树上。
  在虫怪答应他,以“完整”的模样来见他之后没过多久,甘棠终于看见了自己要求的那个人。
  那确实是重新变得完整的“岑梓白”。
  而同时,那也是一具,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其恐怖程度的……怪物。
  一具强行粘合在一起的尸怪,就那样,摇摇晃晃地从道路的另一头,朝着甘棠的方向走了过来。
  *
  腐败的恶臭,顺着风不断飘到了甘棠的鼻端。
  甘棠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岑梓白”已经非常努力了。
  它非常艰难地,将自己散落在村中各处的身体碎片,强行拼凑了起来。
  每一团碎片的腐败异化程度都各不相同。有些甚至已经烂如软泥,有些只是青灰僵硬,皮肤上多了些尸斑,但几乎所有的尸块表面都长出了曾经“岑梓白”的五官,它们都渴求着能够以“岑梓白”的身份继续跟甘棠继续在一起。这让它们在凑在一起时,不受控制地开始不断吞噬撕咬对方。然而一团如同植物根须般细密交错的,活生生的,蠕动不休的虫网,却强行笼罩住了所有的尸块,强迫它们团在一起,勉勉强强拼出了模糊而狰狞的人形。
  而它的头部,或者说,在它曾经是头部的地方,镶嵌着一颗焦黑的头骨。
  细长,微粉,黏腻的线虫,满满当当填满了那早已被烧空的颅骨。
  它们在头骨的表面蠕蠕而动,身体上的色素不断变化,模拟出人皮似的质感。
  它走得非常艰难,每一步都会有些许尸块跌落在地,但是细长的线虫会立刻探出,将尸块再次裹回身体之中。
  最终,它来到了甘棠面前,站定后,它脸上的蠕虫一同扭动,拉扯开下颚骨——它对着甘棠,露出了一抹甜蜜而令人发狂的微笑。
  【“我来了。”】
  它说。
  【“我,我是完整的。完整的。看我,看看我!”】
  它不断重复着。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瞬间涌入了“岑梓白”身上那难以掩去的腐臭。
  是尸体的味道。
  甘棠按照虫怪的要求,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依着树干,看了虫怪好一会儿。
  一直看到怪物身上的线虫们,开始因为主脑的过度活跃,而不受控制地翕动不休。
  有一些线虫开始不自觉地探出身体,宛若无数根细小的触手,朝着甘棠的方向探去。
  许久,甘棠这才点了点头。
  “嗯,我看到你了。”
  他对着虫怪说道。
  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甘棠的表情温和到不可思议。
  虫怪所有的动作都在那一瞬间倏然僵住。
  它不知道怎么了。
  但是一听到那句话……虫怪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类似于心脏怦怦直跳的怪异感受。
  “马上就要到地底下去了……在这之前,我想在再在这里走走。”
  甘棠一改之前的恍惚绝望,声音莫名变得轻柔而和蔼。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令人厌憎的怪物,而是他的某个朋友。
  “说起来,我来这里这么久了,却一直呆在房间里头玩手机,根本没有好好的在村子里好好看看。真是让人遗憾,不是吗?”
  怪物无法理解甘棠语气中的微妙情愫。
  它只是贪婪地聆听着少年柔软的音调,那声音让它感到心满意足,欢欣雀跃。
  那是一种……一种它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极致满足。
  而沉浸在这种特殊的温柔中,当甘棠带着它,一步一步朝着与借肉井相反的方向走过去时,虫怪也没有丝毫抵触。
  它只想时间停留在此刻。
  永远。
  永远。
  就这样一直与心爱的少年并肩走下去。
  *
  一步。
  两步。
  三步。
  ……
  甘棠在心底数着步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心绪变得平静。
  他不希望自己的情绪波动被身边的怪物所察觉。
  他必须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幸好,自始至终,那只怪物都显得晕晕乎乎的,乖巧如同小狗,无论他往哪边走,它也只是老老实实缀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
  就这样走了没一会儿,甘棠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宁静幽深的水面。
  那正是龙王潭。
  *
  一直到现在,甘棠依然记得,当初自己在龙王潭里看到的奇景。
  就像是于槐说的那般……只要掉进龙王潭里的东西,就必然会被龙王所带走。
  甘棠一遍遍想着当初于槐对自己的警告。
  已经因为绝望而一直陷入死寂的心,在这一刻仿佛终于获得了些许生命力。
  甘草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
  怦怦——
  怦怦——
  怦怦——
  那肉块跳得几乎让他感到了恐慌。
  尤其是,在剧烈的心跳下,腹部的绞痛感,也再一次袭来。
  甘棠不自觉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生怕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会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身后的怪物。
  好在,随着他的抚摸,寄生在他体内的虫卵立刻就变得安静下来。
  *
  甘棠在水边站定,他垂着眼帘,看着微微荡漾的水波。
  似乎是因为好奇,又或者,只是纯粹想要继续跟甘棠贴贴。
  “岑梓白”随后也紧紧地贴到了甘棠身侧。
  深邃的龙王潭上,便多了两道摇曳的影子。
  那紧贴在一起的模样,仿佛是一对再亲密不过的情侣……“岑梓白”着迷地看着水中因为荡漾不休而模糊的影子。
  那种陌生的感觉再一次袭击了它。
  作为虫怪,它本应只会从食物和繁衍中得到些许微薄的,生理性的满足感。
  然而此刻,当它看着那道影子时,强烈的快乐却像是闪电一般袭击了它。
  对比起来,之前那种生理性的满足变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喜欢。】
  从人类那里摄取到的思绪,在这一刻却烙印到了怪物的脑海中。
  【喜欢糖糖。】
  它心满意足地想着,靠甘棠靠得越来越近。
  甘棠没有拨开它多汁蠕动的手臂。
  少年只是盯着水面,半晌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岑梓白……其实我一直在想,当时我把你送进借肉井时,可能并没有想过,你真的会回到这个世界。”
  “我只是找了个借口……”
  “所以,把你分尸时,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恐惧。”
  “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或许,正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所以我认了……我不得不认。”
  甘棠的声音柔软如昔,但是那种会让虫怪感到内心纠痛的苦涩气息,却再一次从少年的身上蔓延开来。
  这让它感到不知所措,甚至全身上下都陷入了一种陌生的躁动之中。
  虫子们在体内不断的蠕动,翻涌,原本各自为政的躯体,再一次浮现出许分崩离析的迹象——每一团尸快都在疯狂地渴求着面前少年。
  【“没关系。”】
  怪物废了很大的力气镇压已经有些分崩离析迹象的身体。
  它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只希望甘棠不要再散发出那么苦涩的气息。
  不要有那么悲伤的情感波动。
  【“只要是糖糖,无论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真高兴你把那个人类丢进了井里,我真高兴,我占据了他的头颅,我真高兴我真高兴,出来以后我见到了你,我喜欢你,喜欢你,我喜欢你……”】
  无数细碎的思绪占据了虫怪的脑海,让它所有的安抚听上去都透着一股颠三倒四的癫狂。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虫怪并没有注意到,甘棠此时的脸上,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与决然。
  甘棠转过身,然后他主动抬起了双臂,抱住了面前最为恐怖狰狞的怪物。
  少年抬起了头,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怪物狰狞腐臭的面容。
  “那就好,这是你说的。”
  甘棠凑在了虫怪的耳侧,古怪地,吃吃笑了一声。
  “无论做什么你都愿意——”
  随即,甘棠猛然用力,细瘦的双臂死死缠着虫怪,然后拉着那具汁水淋漓的尸块聚合体,“噗通”一下,直接跳进龙王潭。
  *
  入水的那一瞬间,虫怪并没有四散开来。
  恰恰相反,那怪物竟然条件反射性的,瞬间将甘棠缠得更紧了一些。
  有一些线虫甚至本能地咬破了他的皮肤,企图钻入他的体内。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将纤弱的少年身体,跟自身死死纠缠在一起,就算有水流冲击,也无法分开两者。
  甘棠感受着周身传来的痛苦,冰冷的潭水咕噜咕噜一直在往他的鼻孔和喉咙里灌。
  窒息感袭来的同时,甘棠也在心中发了狂一般的祈祷着——
  快来。
  快来吧。
  那可以吞掉一切的……龙。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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