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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壑(近代现代)——钟十初

时间:2024-08-08 10:18:48  作者:钟十初
  没等林拓说话,手上的按动笔突然被向上抽走,“咯嗒”一下,林拓感觉到有东西抵上了他紧绷弓起的背----那是他的笔。
  下一秒,那支笔在他背上游走。
  林拓像是被封住动穴,想动却动不了。
  那人却兴致十足,像大学人体解剖课上的老师,将林拓当作人体模型,手中的笔变成了教棍,耐心讲解每一处肌肉骨骼的知识点。
  讲到重点时,他还会明显用力地画个圈,明明只是肌肉有点泛酸,林拓却被他戳得心又酥又麻又痒,打了个冷颤后才恍如梦醒,像点在穴位上的结终于被解开,一个不稳后真正坐在了地板上。
  林拓双手朝后撑地,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
  那人也停止了讲解,手一下一下摁动笔帽,余音在寂静空泛的房间里回荡。接着,他打掉林拓帽子,说:“林拓,又见面了呢。”
  秦忏很讨厌林拓戴这顶该死的帽子,妨碍他观察和欣赏林拓脸上出现的每一份神情。
  没有了遮掩的林拓注视男人熟悉的面孔,瞳孔微缩,错愕的一时说不出话。
  又是他……
  林拓脑里浮现了“阴魂不散”四个大字。
  想起他异常丰富的人体专业知识,林拓问他:“你是医生?”
  “不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画家。”他似乎认为自己说的不太确切,又加了个定语,“一个比较糊的画家。”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搞艺术的,林拓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听说搞艺术的都有点不太正常,会时不时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林拓现在觉得这句话真的说对了,不止匪夷所思,简直莫名其妙。
  林拓从地上起来,心里琢磨着怎么快点离开。
  “您还需要点什么呢,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不点了,直接结账吧。”
  林拓松一口气,乐呵呵递上账单,看着那人挥笔洋洋洒洒签下姓名。
  ----秦忏。
  秦忏忽然叫住了要走的林拓:“这就走了?白天我可是在冷风里等你好久,脸都冻僵了,好不容易见上面了,话才说几句,你居然美美睡着了。导致现在我又不得不再腾出时间来找你,林拓,你是不是该补偿补偿我?”
  林拓发现秦忏很擅长让让人产生愧疚感,寥寥几句话,林拓却觉得自己犯下何等大罪,于是他定住脚步:“你想怎么补偿?”
  秦忏笑道:“你不应该先问问我来找你是要干什么吗,不然补偿完了发现是没多大点事。难道你很想补偿我?”
  林拓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走:“……那你找我干什么?”
  “暗渡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什么?”林拓被秦忏与谈话毫不相关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报出一节数字。
  秦忏长长“哦”一声:“林拓,你挺入我眼的。正好回国后我还缺个助理,这样吧,我给你暗渡的三倍工资,怎么样?”
  “我?”林拓指指自己。
  “你。”秦忏醉酒的脸上浮着淡淡笑意。
  林拓犹豫了,这可是三倍工资。
  “助理具体是要干什么呢?我对这方面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很简单啊。”秦忏说,“把家里干净的东西收拾好,脏了就洗干净,就当作多了一个人和你一块生活,吃饭的时候多加碗菜……然后在我画画时候也最好来帮帮忙……”秦忏没有把真正重要的事情讲下去,他自然清楚要是让林拓知道了,那林拓肯定不愿意干,“哦,这也是份正经工作。”
  林拓听着似曾相识的话术,没吱声。
  秦忏开出的条件真的很诱人,既有钱又有时间,他本来还在苦恼,如果辞去暗渡这份工作后光顾着学习就会没收入,不辞去的话又没有时间学习。
  如果是别人向自己抛出这样的完美待遇,林拓肯定想都不想就接受了,可这人偏偏就是那不同于常人,总是言谈举止诡异的秦忏,林拓可是见过他“发病”的,差点小命不保。
  秦忏也不催,沉默着,好整以暇打探正陷入沉思的林拓,半分钟后,林拓捏紧手心,像下定重大决心问他:“能先转账吗?”
  小命不保小命不保,他这不是保住了吗,林拓权衡利弊,大不了秦忏发病他就跑路不干了,总不可能会被抓回去硬干吧。
  秦忏出手也是真的大方,听到林拓答应后像早有准备,二话不说递过去一张银行卡:“密码6个1,你三个月的工资都在里面了,后面每个月中旬我都会打钱进去。”
  “三个月?我至少要干多久?”
  秦忏正往玻璃杯里倒完最后一滴威士忌,头也没抬:“至少一年吧,我可能一个半月才能完成一幅画。”
  先包个一年吧,等后面腻了再踢掉也不迟。
  林拓算了下时间,他是打算参加明年那场考试的,秦忏这儿完全能兼顾,又问了些别的细节问题后,林拓轻“嗯”一声,也有大致了解。
  他伸手要把放在桌上的银行卡抽过来,可手才碰上银行卡边,秦忏又悠然的往卡上置了杯他刚才倒半满的酒,酒杯将卡压住,酒液拍打杯壁,在灯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秦忏对林拓抬手示意,意图显而易见。
  ---喝下它。
  林拓端起杯子,一口饮尽,辛辣味在喉咙处燃烧,他也是第一次喝烈酒,哪知道威力那么大,此时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脸皱成一团,苦艾橘的余味在口中散开。
  “纯饮一口干啊。”秦忏瞧着那见底的杯子,又欣赏beta被欺负而咳红的脸,眼里恶趣味更甚,“我都不习惯纯饮,刚打算加点冰块呢。”
  林拓难受的咽口水,他都直接把酒杯递过来了,哪有再加冰的打算,就是想法子折腾自己而已。
  “明天你就搬过来吧,我会派人来接你。”
  林拓咳嗽的身形一顿:“搬过去?我要和你住一块?”
  秦忏一句话打住:“住一块三倍工资,不住一块一倍。”
  “可你刚刚没说还要搬过去!”
  秦忏掀起眼皮:“哦,那我现在补充一下。”
  林拓又不吱声了:“……”
  良久,他小声对秦忏说:“但现在搬不了,要两个星期后。”
  “为什么?”
  林拓重新戴好帽子,就算躲在帽檐下,说出的话也相当没底气:“先让我干完这个月吧,不然我上半个月就白干了。”
  秦忏笑了,笑得让林拓忍不住打冷颤,以为他要冷言挖苦自己几句,嘲笑他都有三倍工资了还在意这点破钱,但秦忏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甚至答应的很温和,感觉心情都很不错,语调都不由自主上扬:“可以啊。”
  那时候的林拓还在庆幸自己选到个好老板,十分体贴,照顾员工,但随着两人关系的深入,他才终于清楚秦忏这种笑面虎才是最骇人的。
  他也许早该察觉到的,在秦忏怀有坏意,将高度数烈酒递给他的那一刻就该察觉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忏就死死拿捏住这一点,明明做出的事情过分的要命,可顶着张过于好看的皮囊,林拓无法迁怒于他,在他那能说会道的嘴里,就算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林拓都能觉得他这么做也是有一定道理。
  如果说秦忏是高深的催眠师,那林拓无疑是最脆弱的心理疾病患者,催眠师随便施加指令,他就能变得昏昏沉沉,深陷,沉沦在催眠师如咒术般的话术中,并对此深信不疑,一去不复返。
  林拓觉得自己在这儿待得时间有些长了:“现在几点了”
  秦忏看眼手表:“一点五十三。”
  林拓道:“快下班了,我得先走了。”
  “那不是还没下班呢,怎么,早退?”
  林拓怕自己再耽搁下去,回家的时间又要好迟:“不是,是我待会还有事情…”
  “就在这里待着。”秦忏哪会不知道林拓要去忙什么,一群人就逮着他什么也不懂使劲薅,他也不反抗,哪天被人卖了都能傻兮兮地帮人数钱,数完钱再还给人家,还说自己没出力就不要了。
  秦忏语气重了几分,“林拓,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你老板。”
  “你刚刚不是问要怎么补偿我吗?我想好了,你在这儿再加会儿班,多陪我二十分钟。只是耽误你二十分钟,不过分吧?你清早可是在门口晾了我两个小时。”
  又不是我让你等的……林拓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第10章 所以呢
  最后林拓也多陪了秦忏两个小时。
  但这次可不是他的道德心作祟,林拓还不至于给自己没事找事做,咸吃萝卜瞎操心,会觉得秦忏等了自己两小时,自己也应该多陪会来追追平,他是不喜欢平白无故欠别人,可还没到找欠的地步。
  这次作祟的,是秦忏的酒。
  半杯酒下肚,不甚酒力的他晕乎乎的,眼睛眯着眯着居然一个人霸占了整张沙发,然后躺在上面又不争气的睡着了,空留秦老板挤到沙发最边边歇息,还是等到有人来敲门,说真的要打烊了,秦老板才贴心把他叫醒,问他睡得舒服吗?
  林拓羞愧万分,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把他的秦老板送到楼下送回家。
  两人快走到一楼玻璃旋转门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身边那位老板的林拓突然停下脚步:“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秦忏看着先是走然后又开始小跑的男人,于是耐着性子在大厅等了一会。这一等,倒是把刘经理吓着赶过来,以为秦忏又是落下什么贵重物品在他们这儿了。
  “秦,秦先生!”刘经理气喘吁吁,一句话要掰成两句讲,“是又遗落什么了吗?还是对暗渡哪儿不满意,服务不周?奥奥,是不是刚刚那服务员在您这儿说错话了!哎哟他今天是第一天上五楼,如果没有您的包场和特意嘱咐,他估摸再在暗渡打十年工都上不了,还是多亏了您才给他长了见识!”
  刘经理心中暗自恨林拓不成器,人家大人物都指明点他了,他就不能变通点吗?多说些好听的,把平时也没多少骨气的腰弯一弯,又不会瘫!偏要把人弄得不愉快,自己屁颠屁颠跑了,留下烂摊子让他来收!
  “多亏了我吗?”秦忏轻声重复一遍刘经理刚才说的,在得到对方连连肯定后,他沉思几秒,嘴角扯出一抹笑。
  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分外残忍。
  “他确实说错话了,你把他开了吧。”
  然后交给我保管。
  刘经理下意识“哎哎”,等回过神来提出哪儿不对的时候,林拓已经小跑过来,怀里是件折叠整洁的黑色大衣。
  他跑到秦忏面前,双手把大衣递给对方。
  刘经理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说不上来的奇怪,他识趣的离两人走出段距离,不远,也不近。
  秦忏没有急着接过大衣,反倒先轻轻拍了拍林拓的脸颊,像在奖励乖巧的宠物。林拓肉眼可见的浑身一怔,应该是想往后退的,可似乎有顾忌,也不抗拒了,还扯出一个笑容,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勉强,嘴角都僵了。
  明明怕的不行,却又很努力的在迎合。
  两人的氛围称得上诡异。
  很久很久之后,某一天林拓在秦忏身边折腾久了,昔日封存的记忆与那时情景重叠,他终于透彻醒悟了为什么秦忏,总如此执着于轻拍他的脸。
  在答应秦忏,准备上岗期间,林拓的心情一直不错。
  直到他被秦忏抓走。
  是的,字面意思,用“抓”这个动词,林拓认为是相当生动形象。发生的毫无防备,十分突然。
  傍晚,林拓走在树底下去往公交站,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在叫他,两三道不同的声音,有点儿轻,但能感觉到说话的人是在卖力的喊。
  林拓转动脑袋,终于在马路对面找到了正坐在户外吃烧烤的三位高中生。
  “林老师!”
  “这儿!”
  “过来啊!”
  林拓架不住三人热烈邀请,看看时间还早,便去到了对面。
  自上次乌龙事件后,就像触碰上了什么机关,林拓总是会在下班路上碰到他们三个,关系也渐渐熟络。但因为要赶着上学,通常都是打声招呼就匆匆别过。
  因为一开始他一眼秒题的印象深深刻在三人心理,再加上误认过老师,他们都习惯称林拓为林老师。
  反正林拓认为自己名不副实,被叫老师不怎么好意思,奈何三人叫得顺懒得改,他也逐渐接受习惯他们这么叫自己。
  池甘是三人里和林拓交流最频繁的一个,有点学习心,但不多,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和严不言他俩赶早跑书店抄答案。如果抄答案的时候林拓正巧在边上,他会端着作业本问林拓题目,有时林拓凭借着淡如水的知识点勉强说出个一二,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呃”一声,然后实诚地遥遥头。
  没办法,严不言和吴堪平时上课跟到点上床睡觉没区别,伴随大自然免费的安眠曲恬然入睡,池甘犯不着刁难他菜鸡兄弟。
  尽管林拓菜的也很客观。
  池甘好几次替林拓着急:“林老师,这题我都有点头绪,你怎么连这点都想不到!”
  林拓挠挠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林老师你几岁啊,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啊,记性咋会那么差?”吴堪插缝问道。
  “嗯……二十三、四岁吧,我记性的确不是很好,经常忘东忘西。”
  “感觉到了,你连自己几岁都说不准。”
  林拓欲言又止,好像还真是,这几年他过的迷迷糊糊,独来独往惯了,对时间没有太大观念,更别说过生日一类庆祝欢呼的喜事,根本没有。经过吴堪这么一点拨才幡然醒悟,他居然连自己多大了都讲不出个准确数字。
  “你们今天不用上晚自习嘛?这么早就放学了。”
  外头小贩桌子上空空如也,应该是才刚下单没多久,几人正坐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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