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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壑(近代现代)——钟十初

时间:2024-08-08 10:18:48  作者:钟十初
 
 
第63章 来日方长
  手指停在客厅大灯按钮上,林拓犹豫再三后还是没有按下。万一他就是喜欢这样呢?自己也不好惊扰他。
  于是林拓怀着万分忐忑的心,以极小的音量轻声道:“秦忏?”
  秦忏捡出根唯剩的胡萝卜生啃,他扭过头,暖黄色微弱的光照亮他的半边脸,头发尚有点儿潮湿,林拓再仔细看去,发现以前穿在他身上的该擦满颜料脏兮兮的睡衣也变干净了,应该是才洗过澡洗过头。
  林拓莫名紧张,他看着秦忏上下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关上冰箱,陷入片刻黑暗后他开了两盏灯光较为昏暗的壁灯。
  “会做饭吗?”秦忏背对林拓,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语气不咸不淡。
  林拓眨眨眼,结合他半夜起来翻冰箱这一奇怪却又透露着一点儿正常的举止,当即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人是会下来的,但都是在半夜神出鬼没。
  “会的。”林拓复打开冰箱,他记得里面有挂面和前不久阿姨刚买来的番茄,林拓问秦忏,“吃面吗?”
  见秦忏点了点头,林拓拿了两个鸡蛋就预备开灶,秦忏虽然不做饭但厨房里各种各样的调料品可谓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林拓看花了眼才找到酱油和蚝油,煎蛋避免不了油烟味,林拓想着他都洗过澡了,再染上烟味可不美妙,鸡蛋打散后直接倒进汤里。
  林拓烧面,秦忏从头至尾就倚在厨房外的桌沿看着林拓下厨。林拓装盘好端着番茄鸡蛋面出来,秦忏才慢慢坐下,他一手搅拌热气腾腾的面,冷不丁问旁边的林拓,“我们以前有见过?”
  林拓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有多以前,怔了怔然后说:“一周前是见过的。”
  合计林拓是在暗指他已经一周没见着过自己了,秦忏吹了吹面,没再搭理他。
  接下来几乎每一天晚上,林拓刚熄灯要上床睡觉休息的时候,门外总会不合时宜发出点声响,有时是重重地踩着楼梯下来的踩踏声,有时就是和那晚一样的翻箱倒柜的声音,但音量可比当时上升不少,像怕有人注意不到似的。
  而林拓对此场面也愈发熟练,他从刚开始的犹豫要不要出去,到后来的一听见动静就开门,再到如今的直接把需要看的书搬去客厅,就待在亮堂堂的客厅等某个人下来吃完宵夜才回房间。
  两人之间居然无声地达到了一种称谓诡异的默契。
  今晚吃的是番茄牛肉面,牛肉林拓提前在锅里炖了一天,吃起来相当软烂。
  画作接近尾声,秦忏心情也变得不错,他没有直接端着林拓榨好的促进消化的胡萝卜汁上楼,而是悠闲地坐在凳子上,随手翻阅林拓扔在桌子角落的单词默写本。
  林拓改题目没有打勾的习惯,只会在错的单词上打叉然后在边上订正,这就导致秦忏乍一眼看过去觉得林拓要完蛋了,密密麻麻全是红色叉叉。
  “哇。”秦忏惊叹道。
  林拓洗完碗回来看到的就是秦忏对着他的默写本感慨的一幕,脸顿时浮上薄红,攥着手想要夺回自己的本子:“好了好了,这么晚了该去休息了。”
  “你英语不好吗?”秦忏像是明知故问似的,又往后翻了几面,“那可真是个大问题了,两个月后我有个品牌的VIC晚宴要去,在国外,借着机会放松放松。”
  秦忏佯装心痛道:“我还要带着你呢,林拓,国外人生地不熟,你身为助理碰到人都无法沟通,不觉得不够称职吗?”
  “可是……”林拓怪异道,“我只是跟着你,也轮不到能跟别人去交流吧。”
  林拓没去过所谓的晚宴但略有耳闻,像他这样的就好比为女明星上红毯前提裙子的无人在意的陪衬,戴个口罩戴个帽子存在感几乎没有,只要本分做好应有的职务就可以,哪儿用的上上场。
  林拓突然紧张起来,难不成这个看似空气的职位其实还有很深的门道?林拓又把秦忏说的话消化一遍,明里暗里都揭示着他需要跟周围的人去交流。
  果然,秦忏听到林拓天真的想法后眉毛一挑:“那你想的可真简单。”
  秦忏就这样无厘头的点了一句就没了后续,空留林拓一个人想入非非。
  林拓艰涩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的意思是……”
  “两个月内把英语练到能和当地人简单沟通,不难吧?”
  林拓呼吸一滞,眼前一黑:“要是没练到,我是不是不用……”
  “没练到?没练到你就不用去了。”林拓没来得及松口气,秦忏的下一句话瞬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还是从头浇到尾的那种。
  秦忏说:“我再找一个贴身助理,工资只打给他。”
  林拓傻了:“可是你之前招我过来时开出的条件不是这样的!”
  “我觉得你最近工作有点懈怠,应该激励你一下。”秦忏无所谓道,“而且先前我也没很你说会跟你上|床,你后来不也自我接受然后完美适应了?”
  秦忏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眼神覆上轻蔑:“还是说,你可以接受和我上|床,但是没办法接受……”
  “我知道了。”林拓急忙堵住秦忏那张一说就着不到边的嘴巴,如果不及时制止,林拓真的怕他会再说出写让他耳朵发麻的东西。
  林拓也没抢回默写本的心思了,整个人像打了霜似,蔫了吧唧,现在好了,暗渡是回不去的,他只能顺着秦忏的意思来。
  “我尽力。”林拓咬牙道,“但我不能保证说的很标准。”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秦忏见林拓低下头妥协的模样十分满意,“别做个哑巴就行。”
  林拓颤了颤,他还真是个英语哑巴,他抬眸小心看着秦忏,心里正纠结要不要趁早告诉秦忏别对他抱太大希望时,秦忏话锋一转,扬了扬手中林拓的默写本子,说道:“你每天也都看那么晚吗?”
  秦忏合上书对上林拓的眼睛:“还是因为我你才折腾的这么迟。”
  林拓避开秦忏的视线,用典型下级回复上级的口吻道:“每天也差不多看到这个时候。你既然饿了,我拿你工钱肯定是要照顾好你的。”
  话音刚落,秦忏很突兀地笑了一下,他规规整整放好默写本,起身要上楼:“那就好,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熬夜加班,我良心是会受到谴责的。”
  “……”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秦忏停在二楼楼梯拐角处,回眸对林拓道,语调微微上扬,听出来他心情颇佳, “可以来问问我,结束画作后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空着。”
  林拓仰面望着高高在上的秦忏,他是不清楚能有什么难事需要去麻烦秦忏的,但仍旧点点头。
  和林拓的万念俱灰比起来,秦忏显得容光焕发的多,他走了几阶楼梯又停下,意味不明地盯了他好长一会。林拓以为他还有话要说,关灯的手一顿等待他开口,两人隔空对视,却都相顾无言。
  林拓不自在地扯扯嘴角,刚要问秦忏有什么事情,秦忏就撇过头像无事发生般上了二楼。
  棉拖鞋踩在地上连点声都没有,像个幽灵,林拓对他这样时不时的不正常行为竟也习以为常起来,他吐出一口饱含无可奈何的气,决定去房间强化下学习安排表。
  秦忏倒出一杯晶莹的白葡萄酒,端着酒杯绕着巨大的画像走了一圈,再慢悠悠地来到阳台晒月亮。
  助理能有什么和他人沟通的权力,无非就伺候金主衣食住行,晚宴也就只有三四天,参加晚宴的也只有他,林拓跟过去最大的用处也就在酒店带着给他暖床,或是宴会结束后来接他回去休息,秦忏抿了一口酒,抛头露面这四个字林拓甚至都沾不上边。
  秦忏挖苦林拓说实话就是吃太空了,他画完画再到去宴会放松有好长一段时间闲置,无聊又无趣,国内没什么好玩的,国外的他几乎游玩个了遍,想来想去还不如玩林拓。
  他说一林拓不会说二,随便讲几句忽悠人的话,犯不着他煽风点火林拓就自觉的燃了,跟养小宠物似的,踩到尾巴了会炸毛会跳,但又清楚谁才是主人,不一会就能自己把自己说服了继续伺候着。
  嗯,他暂时只想到了让林拓学点不擅长的东西以此来戏弄他,秦忏脑中一闪而过林拓可怜兮兮的默写本,觉得自己在某种层面上其实是在帮他,不是吗?
  往后来日方长。
 
 
第64章 画
  天气渐渐变暖和,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精心养殖的花儿还茁壮,林拓推着除草机除完草才来到厨房,他煎烤肉饼,给秦忏准备午饭。
  秦忏只有晚上那一顿会下来吃,其他几顿都是他自己端到楼上吃,所以他让林拓中饭烹制得简单些,别弄些汤汤水水的,最好能单手拿着吃。
  林拓想了半天秦忏意指的是什么食物,最后决定每天做三明治,同时他又担忧秦忏这么大体格吃得太少会不会画着画着饿晕,于是每顿做的三明治分量相当大,专门往秦忏的三明治里塞两块肉饼。
  秦忏一日只吃两餐,这一点还是他收衣服时恰好碰上秦忏亲自下来拿午饭,秦忏顺口跟他提的。
  他说在早上吃早饭很恶心,倒胃口。 “早饭只要不在早上吃,其他任意时间段吃都很美味。”这句话就出自秦忏,林拓也不敢多说,默默加热好早餐面包。
  林拓给秦忏的那一份三明治包好然后装盘,自己拿起另一份一模一样的边吃边准备回房间,自从秦忏给他下了“命令”后,他现在是吃饭时间也要抓紧背单词,听力更是当作睡前故事听,效果也确实不错,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正咬下第一口呢,楼顶冷不丁传来秦忏的声音:“今天你拿上来吧。”
  林拓动作一滞,抬头望去徒有秦忏离去的一抹背影。
  秦忏不像第一次那样,以询问口气似邀请他上楼,而是直接明了陈述让他上去,林拓没得选择,像道命令。
  林拓放下少了一块角的三明治,端起盘子走到楼梯口又停住脚步,他仰头看着步步高升的阶梯,通往的是他迄今未去过的的禁地,不知怎么,林拓有点儿紧张。他放轻脚步走上去,以为楼上会是眼花缭乱像迷宫的布局,没想到十分简约简单——只有了了三间房。
  而他该去哪一间也明显地告诉了他。林拓微微踮着脚尖走向唯一开着门的,也是最大的那间房。
  林拓刚进去,脚上就踩到了一张撕碎的画纸,清脆的褶皱声吸引了正拿着手机拍画作的秦忏,秦忏掀起眼皮看了林拓一眼,语气平淡:“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颜料自身的气味,并不难闻,阳台门还大开着,林拓能闻到楼下草坪才修剪过的芳草清新味。
  他避开地上的碎纸颜料桶木板等等,把盘子放到窗沿上。画作架在支架上竟与林拓差不都高,宽有林拓一臂膀的样子,它背对着林拓,林拓也不清楚秦忏到底作出怎样一副杰作。
  秦忏低头敲键盘,见林拓像忌惮什么偏偏不肯来到他面前,秦忏神色古怪:“为什么站那么远。”
  他让出自己与画之间的距离,朝林拓抬抬下巴,意图显而易见——过来看他的画。
  林拓呆呆地点头,他还以为秦忏不喜欢别人未经同意看他的画,毕竟要到展子上大放光彩,提前暴露可不好。
  而这一观点在林拓走近见到秦忏捣鼓手机究竟是在干什么后瞬间被推翻了。他看见秦忏正在编辑一大段文字介绍他刚才所拍的画。
  “这样可以吗?”林拓下意识脱口问道。
  秦忏睨了他一眼:“我拍的只是一个局部,而且我设置的发布时间是展出当天,保密意识我还是有的。”
  秦忏打完最后一个点,把手机摆到林拓眼前:“你看下我对画的分析,有什么感想?”
  “啊?”林拓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看清秦忏写的是什么后,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很难不怀疑秦忏是不是别有用心,全是英文,他看的有点吃力,看完全篇后也不知道看了个什么,像水流过没半点踪迹,支支吾吾半天引得秦忏频频皱眉。
  秦忏收回手机,惋惜道:“看来最近你的学习成果还不是很好,我只能亲自跟你介绍了。”
  林拓苦笑,视线这才聚焦到秦忏创作的画上。
  画面有秦忏之前跟他描述的沙漠,但并非大众常见的将整个一幅画铺满黄色颜料,那样未免太枯燥乏味。秦忏笔下,沙漠这个整体只占据了画的四分之一。
  背景为暗色,左下角是一根点燃的火柴,火柴外焰为蓝色,焰火逐渐渐变成昏黄色,到了内焰,便是那片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
  深蓝色的外焰摇荡,重重包围沙漠,让沙漠有股似真似假,随时一阵风就能将它吹灭自此飘散消失世间的脆弱与不真实感,像是临死前的幻境,火柴的燃尽,不仅意味沙漠的消散,也意味着生命的尽头。
  秦忏说这部作品名字叫做《风》,每一个驻足停在画前的观客便是那阵风,火柴在阵阵风之下顽强燃烧。
  “也不知道哪股风会成为吹灭它的那一个。”秦忏说道。
  他抬起手,想要触摸颜料的痕迹,却碍于颜料未完全干涸无法下手,只能隔着段距离感受。
  “每一次画完一副作品我都迫不及待想用手指触摸它们。”秦忏语气缓慢,“可我不能,我会蹭掉颜料毁了它们。”
  秦忏视线落到一边呆愣的林拓:“我可能忘记说了,这幅画的灵感可是来自于你呢。”
  林拓此刻受宠若惊,他又连忙认真赏析了会画,觉得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亦没一个地方和他相像的。
  他不解道:“哪里?”
  秦忏摸过林拓眼睛,眼神晦暗不明。
  感受到另一方莫名强势的气势,林拓下意识想后退一步,秦忏突然抬起了他的下巴,望眼欲穿道:“我触摸不了画,但你,可以。”
  没等林拓消化完秦忏所说的,唇上忽地一凉,秦忏已经俯身闭眼吻了下来,林拓瞳孔轻颤,世界刹那寂静。
  是很短暂的一吻,一触即分。
  略带粗糙的指腹擦过脸颊,竟真跟笔刷在作画般,林拓与秦忏四目相对,失措无言。
  秦忏泰然自若,全然不觉得随意和林拓接吻是件冒犯人的事情。他只是想要摸摸属于自己的画而已,亲一下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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