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克补充道:“淹死的,就在他上大学后不久,在他学校池塘里,你悲痛欲绝,所以才会跳江。”
“我……我是自杀?”林拓结巴道,他无论怎样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自杀寻死。他和弟弟的感情真的好到了如此深厚的地步吗?
安克仍在继续叙说他和林一宴之间的回忆,处于潜意识中的林拓撇过头,不再看着两人的合照。他连他的脸都看不清,睹物思人根本是无稽之谈。
之后林拓又跟随安克指引在客厅漫步,他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门,神奇的是每扇门对应的并非狭小的房间,而是有关于林拓自过去到现在的成长历程。
除了林一宴需要安克额外的介绍解释,其他的人或物林拓都依靠自己想了起来。
“看来疗程很成功。”安克覆上林拓的眼,看了眼时间觉得进行的差不多,是该到此为止了。
“3,2……”
“等一下。”林拓忽然打断安克的倒计时。
“怎么了?”
紧闭着眼睛的林拓蹙起眉头,脸上闪过几分迷茫:“我似乎闻到了一股花香。”
安克看眼床边的百合:“是不是百合花香?”
“不是。”林拓否认得很快,“是薰衣草的香味。”
未等到安克开口,林拓的表情忽然变得惊恐,他大声叫道,像是见着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安医生,好多水!”林拓呼吸急促,被单被他踢得皱皱巴巴,“好多水从卧室里漫出来,水已经到了我脚踝了,我会不会被淹死?!”
安克神色瞬间严肃。因为险些溺水身亡,林拓内心深处必然对水有着极为强烈的恐惧,现在如果不管不顾,那便会在心里落下病根,安克接触过的许多病人都因为应激创伤而日日梦魇,身体与心理每况愈下。
虽然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可作为一位心理医生,他的这份职业操守并不允许他眼睁睁看林拓越陷越深,被痛苦所折磨。
安克正色,声音尽可能的沉以此给林拓足够安全感:“林拓,你不要慌张,这是你内心最为恐惧的东西,可你不能一味退让逃避。站起来,去打开卧室的门。”
“可,可是……水已经涨到我胸口了,我现在呼吸有点困难。”林拓面露痛苦,“我不敢打开,我一打开里面的水就能将我淹死。”
“不会的,那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安克安慰林拓,“打开门,你会发现都是假的。”
林拓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与内心的害怕作斗争。
安克紧紧盯着林拓表情,发现他皱成一团的眉头在逐渐放松,脸上又恢复成了开始惘然的神色。知道他是打开了门,安克问他:“林拓,你看到了什么?卧室里是什么?”
林拓说:“水消失不见了。”
安克欣慰道:“那是对的……”
林拓紧接说:“我看到卧室床上躺着一个人,他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他有呼吸吗?”
“没有,他死了。”
安克眯了眯眼睛,猜想林拓是不是见到了他自己溺水的臆想,可林拓的后一句话让安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看不见他的脸,他被烟雾笼罩着。”林拓说,“他好冷,他好轻。”
“……你在抱他?”
林拓落下眼泪:“不,是他抱住了我。”
安克忽然噤声。良久,他对林拓道:“他就是你弟弟,但他已经死了,你要推开他。”
林拓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必须推开吗?安医生,我有点难过。”
“……”安克叹了口气,他抬手盖住林拓湿润的眼眶,倒计时结束后,林拓挂着一脸泪盯着天花板。
第58章 杜鹃啼血
安克不得不放缓脚步,拉长了林拓的疗程,时长也从一天五十分钟变为近两个小时。四天后,林拓勉强算作顺利的心理治疗终于给画上了句号。
许如安抽空来接他出院,但没送到家,她在林拓家楼下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林拓拎着药独自上楼,开门时只开了一个小缝隙,像是怕有什么东西撞上来跑出去,他挤着身子进去,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发呆。
屋子和他在安医生进入潜意识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他放下药,打开一扇扇门,门后也不再是新的天地,整个房子空荡荡的,就跟他此刻的漏风的心一样。
林拓站在沙发前,看着墙上的合照,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视力是不是出了点毛病,怎么照片上的两个人的脸庞他都看不太真切?直到指尖触碰到照片的那刻林拓才醍醐灌顶,他的眼睛没有问题,照片上真的洒了层淡灰色的颜料,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脸。
心脏抽搐得发疼发酸,林拓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他找遍屋子也没再找到有关于林一宴的任何物品,若不是这张合照,他几乎要怀疑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林一宴尸骨无存,林拓为他潦草地办了场葬礼,说是葬礼,来的吊唁者也就他和许如安,场次也没多么隆重,就在距离A市最远最荒僻的郊区。
那座坟山上的小小墓碑,是林拓翻出存款买下来的。墓碑上需要逝者照片,林拓便拿了那张连脸都看不清的合照。
许如安觉得林拓根本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劳心又伤神。她作为台下人当然看得最为清楚,林一宴是死了,但秦忏还活着,林拓为了个假死之人大费周章地操劳丧事实在不值当。
可转念一想做戏也要做全套才足以以假乱真,许如安便没多说,任由林拓傻傻入戏。
杜鹃啼血,凄厉声在山脚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如安拢了拢衣服,大过年来上坟真是晦气,这荒郊野外的,打个车都麻烦。
“林拓,我就不上去了。”
许如安看着手机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司机,对一脸茫然的林拓说,“最近不是一直围着你转照顾你嘛,魏叔叔他们不是很高兴。这不,一切尘埃落定了,我也该早些走了。”
许如安朝远远驶来的出租车招手:“今天大年初一魏叔叔晚上订了饭店,现在都下午了,我可要快点赶过去。”
“可是你都已经到山下了。”林拓缓过神,声音渐渐低下来, “真的不能上去看看吗?”
“哎山上全是泥土,弄脏鞋子多麻烦,我陪你到这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许如安抬起胳膊,“而且你看我穿的衣服红艳艳的,不适合上香。”
“妈妈……”
许如安回避林拓央求的眼神,头也不回坐上了出租车。
山上满目荒夷,寒冬风来得尤为凛冽,林拓徒步爬上去后感觉脸都快要皲裂了。
他学着记忆里小时候大人在清明扫墓的模样,给林一宴摆上了些贡品和香火蜡烛,然后席地而坐,扣着泥土里冒出的杂草,静静等待白色的蜡烛燃尽。
苍穹逐渐向黑夜靠拢,从山腰往下看,市中心的万家灯火像天边倾泻的银河。
“新年快乐。”
临走前林拓抱住墓碑,就像那次在臆想中死去的林一宴抱紧自己那样。
——
年后林拓回到甜品店上班,店里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老板乐呵呵的给每个员工发红包,发到林拓的时候老板多问了他一句,“林拓,过年那晚广场上有倒计时你去看了吗,还有烟花秀,可漂亮了……”
林拓努力回想了那个晚上他在干什么,听到老板提及了烟花秀,倏地抬起头。
“算是看了吧。”林拓说,“烟花秀很好看。”他是在山脚下看到的,只是那晚的风太大,他觉得天边绚烂的烟花有点模糊。
老板抵了抵发呆的林拓:“啊,这个年和你弟弟过得怎么样啦?很开心吧。”
林拓沉默两秒,然后以极为平淡的语气道:“他死了。”
轻如羽毛的话却犹如一颗炸弹在水中炸开。
“什……”老板挂在脸上的笑容凝滞。
坐在边上玩手机发朋友圈的几位同事也不由得一愣,他们面面相觑,唏嘘不已,原本欢乐的氛围顷刻间降至冰点。
林拓闭上眼,受不了数道沉重的视线打量自己,他脱下围裙,有点喘不上气,急切地想离开这会勾起他痛苦回忆的地方。
也许,他该换一份工作了。
“新年快乐。”林拓将崭新未开封的红包还给哑声的老板,“谢谢老板,我以后就不来了。”
“林……”
门一开一合,熙熙攘攘的人潮很快将林拓吞没。他怆然一身迎着寒风,走过一路枯枝败叶。
一个月后。
水龙头哗哗流水,林拓小心放入刚收回来的新一筐玻璃杯,水便从洗水池边缘溢出来,溅得他鞋子全湿了。可林拓可无暇管这些,还有好多差事正排着队伍等他去干,他分身乏术。
洗完杯子一个个放进消毒箱里消毒,按钮刚摁下,就有人敲敲门,像生怕林拓有片刻空闲,又赶紧地帮他插了份工作进来。
“把这车酒推到23桌上去,快点的,客人等得急!”那人又折回来,“别忘记把空酒瓶收回来。”
暗渡室内暖气打得足,林拓忙前忙后盗了满头汗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适宜出去招待客人的脏裤子,想叫住那人却为时已晚。
林拓咬了咬牙,心想速战速决,一楼光线暗说不准没人会注意到他可笑的穿着。
擦干净手,推着满载酒水的推车进去,林拓一边忍耐在耳边爆炸的音乐,一边留意23号桌在哪儿。
他来暗渡快满一个月了,干完今天他就过了试用期,可以完全成为暗渡的正式员工。试用期间,林拓可谓什么苦果都能面不改色地往嘴里塞,各种各样的杂货都干,几乎是随叫随到的存在。
林拓会挑暗渡这样集结名门权势消遣,又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主要是看中了它所开出的不菲工资。但这里却并不看好beta,对待beta也十分苛刻,不少奔着工资来的beta都受不了暗渡里自上而下这样一条明显的歧视链,通常干个两天就叫苦连天跑了,像林拓能坚持到现在的少之又少。
苦尽甘来,林拓总算是快走到了终点。
坐在23号桌为公子少爷倒酒的谢若见到是林拓推着车过来,眉头不悦地皱了皱,怎么挑了个他来?从头到尾迅速打量一遍林拓,谢若就觉得他脑门上贴着寒碜两大字,太有损暗渡门面。
抓起酒杯喝了个空的汪译不满地“啧”了一声,谢若连忙收回目光谄笑地为他续酒。
“不好意思汪少爷,我没想到您酒量这么好,我刚满上的杯子就又见底了。”
汪译没搭理谢若,一口饮尽。他翘起二郎腿,忽然觉得今天的鞋子有点脏。
“喂。”汪译拿鞋尖抵着林拓小腿肚,看他一身破烂,嗤笑道,“暗渡是没钱吗,这种货色都能招进来?”
谢若忙不迭凑到汪译耳边:“汪少爷他是临时的,不是正式员工。”
汪译瞪了眼谢若:“跟你说话了?”
汪译加重脚上力气,一把踢上林拓膝盖,林拓毫无防备地“扑通”跪下,无措中不小心打翻了最底下那几瓶名酒。
几滴酒液溅上了汪译限量款名牌球鞋。
林拓摔破酒瓶的动静瞬间引起了周围几桌客人,数道不怀好意,略带调侃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尽管是对方的恶意,但毕竟是客人,他一个小员工还是个即将转正的小员工自然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权利,他慌乱地起身拿纸巾要给汪译擦干鞋子,将错误全往自己身上揽。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这就给您擦干净。”林拓话没说完,汪译又一把暴力地拽住他的头发让他再跪下。
膝盖狠狠砸到地上,林拓咬牙,将闷声咽下肚子。
“我让你起来了?”汪译吐出一口酒气,他今天心情差得想捅人,碰巧有个倒霉beta赶着往上凑,打算就拿他开开靶。
膝盖疼得发指,头顶忽然冷不丁传来一声笑:“这些酒你赔的起吗?把你卖了估计都不够零头。”
“这样吧,我网开一面,你把溅在我鞋上的酒舔干净,我就不跟你计较。”
汪译说完,像逗狗一样抬了抬脚。
第59章 久别重逢
林拓攥紧手,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在爆炸式的音乐下异常清晰:“对不起,我会赔你的。”
“我不要你赔,我,就,要,你,舔,干,净!”汪译扯住林拓头发将他低垂的脑袋抬起,“听不懂吗?”
林拓仰面吃痛地望着汪译,无动于衷。
谢若站在一边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忌惮汪译身份也不敢上前劝阻,他悄悄背过身,短信某人快点儿过来。
林拓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只要过了今天他就度过试用期,如果这时候出差错……那之前一个月吃的苦全白受了。
“对不起……”
汪译直接抄起桌上的空酒瓶砸到林拓头上,歇斯底里:“他妈的听不懂人话?”
“嘭——”
汪译抬手又是一下,没碎的瓶子终于四分五裂,他拎着满是碎渣的酒瓶玩味地扎着林拓后颈血肉模糊的腺体,“反正你是beta有没有腺体都一个样,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汪……汪少爷!”刘经理匆匆而来,身后火急火燎跟着个推了一车满当当酒水的服务员,刘经理快速扫了一眼惨兮兮掺血的新来的这人,又连忙对汪译捧酒陪笑,“哎呦这人新来的不识大体,您别生气,都是我们的问题。这些是我们的赔偿给您的,您尽情收下。”
“不用了,我也没兴致喝了。”汪译无趣地扔下酒瓶,对正痛苦捂住腺体的beta翻了个白眼。刘经理顿时心领神会,“您放心,他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见对方还不满意,刘经理给边上的谢若使了个手势,让他快点把这不安分的玩意带走,“当然也不会再出现在暗渡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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