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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痒(近代现代)——白色的柴犬

时间:2024-08-07 09:04:02  作者:白色的柴犬
  他深吸一口气,“纵使载你的那辆车被人做了手脚,司机刘欣也是个畜生,柳盛龙最该死……可若不是宁嘉青蓄意撞了你,你会伤得如此之重?你成了今天这幅样子,谁会得到最大的利益,难道不一直都是这个觊觎你位置的私生子——”
  陆炡情绪愈发激动,眼眶湿润发红。
  与沉静自若的闻珏形成鲜明对比,听完之后淡淡地说:“具体情节描绘得真是绘声绘色,就如同你亲眼所见。”
  “我是没看见,但证据都摆在这里——”
  “证据?”闻珏出声打断,垂眼看着桌面上的照片纸张,缓缓道:“你在加州时,本硕精修法律,如今身居检察长要职。应该比我一介普通民众,更懂得是什么是间接证据,什么是直接证据。”
  “这些照片只能证明当晚宁嘉青确实去往宜临高速,但又怎能证明他撞向了我?也许只是因雨天路滑,道路塌陷发生事故而已,何必妄言诋毁?”
  这番话说完,陆炡沉默片刻,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他摘下眼镜摔在桌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你没有底线地维护一个人,能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
  “我只是陈述事实。”
  狭长的眼睛盯着他良久,陆炡忽然说:“闻珏,你不止偏心他,你爱他。”
  握着餐具的手稍顿,有条不紊地切开牛排,送入口中,细嚼咽下。
  闻珏拿过餐巾,轻轻拭过嘴角,尔后抬眼看向陆炡。
  点头,坦然道:“是,我爱他。”
  他唇角似笑非笑,“多谢你指点,让我弄清困扰自己许久的这份心情,原来是因为我爱他。”
  原来是因为他爱宁嘉青。
  闻珏此时总算弄清,为什么他会在对宁嘉青的事上,逐渐变得优柔寡断、一再迁就。
  明明一些早该做决断的事情,心里总是时不时出现一个声音:让他等等,再等等。
  等来等去,已经等到了不能回头的境地。
  也终于明白,昨夜从医院回来,被宁嘉青抱在怀里时那份异样的悸动作何解释。
  他惆怅,彷徨,迷茫,惋惜,又奢望身体再好些,在这世上留得再久些,再多陪一陪宁嘉青。
  因为他爱宁嘉青。
  在爱人面前情不自禁地示弱,想要依赖,是人之常情,是在所难免。
  胸腔积攒已久的乌云终于疏开,生出股久违的畅意。
  同时这种感觉又让闻珏倍感奇妙。
  原来他这具被困于桎梏、行尸走肉般的躯体,有一天也能得到最世俗的情感。
  想到这里,闻珏眼里的笑意浓了些。
  看着闻珏脸上从未见过的笑容,陆炡咬肌僵硬,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句话:“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说的是实话,我爱他。”
  明明知道这时候不是该问这话的时候,可陆炡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拍了下桌子,“我到底和那个私生子差在哪儿?!”
  此时那位Waiter正端着经理赠送的一篮餐包过来,吩咐他为刚才这桌动怒的客人好好赔个不是。
  谁知正碰上陆炡发火拍桌,本就心悸的他又被吓了一跳。
  手上没拿稳篮子掉在地上,餐包点心滚了一地毯。
  他一边连忙道歉,一边捡着地上滚落的餐包,急得都要哭了。
  闻珏轻声安慰,“没关系的,慢慢来。”
  顺手弯下腰,拾起一块吐司放进篮里。
  陆炡的椅子下有两块面包,服务生抬头怯怯看向他,“先生……”
  陆炡眼里露出厌烦,抬起一条腿。
  Waiter赶紧伸手捞出放进篮子里,又道了几遍歉才肯离开,去后厨换了一篮新的餐包重新送过来。
  闻珏拿起一块洒着糖霜的黄油面包,对陆炡说:“你刚才问我,你和宁嘉青差在哪里……”
  他没吃,又放回篮里,“你和他并不是相差多少,而是你们本质上不是一类人。”
  这话让陆炡脸色愈发阴沉,笑问:“我想知道他能是哪类人?”
  “如果刚才换做是嘉青,他会帮服务生捡起脚下的面包,而不是傲慢地抬起脚。”
  说完,闻珏摘下餐巾。
  将桌上散落着的所谓证据一一叠好,放进装着就诊记录的纸袋里,“垃圾我就带走了。”
  外面下起了雨,闻珏披上件外套,临走前对从刚才就沉默着的陆炡说:“这家的牛排还不错,如果饿了的话,检察长不妨可以尝一尝。”
  转过身时,听见陆炡说:“你怎么知道没有直接证据?”
  闻珏手上动作一顿,轮子缓缓停下。
  “我手里已经拿到记录下当时车祸发生的行车记录仪,只是距离事故现场太远,像素实在不尽人意。不过我已经送去刑侦技术部恢复,最迟明晚就能拿到高清视频。”
  “闻珏,我说过会让你对他死心……就一定会。”
  回枫香晚苑的路上,雨势渐大,雨珠被风斜吹着摔碎在计程车的车窗上。
  那些被称作垃圾的东西,此时正被闻珏持在手里。
  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在车厢里久久地看着。
  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见他盯着那几张纸许久,连姿势都未动一下。
  想到这位乘客坐着轮椅,又在中央医院前面的路上车,手里的东西是从印着医院标志的纸袋里拿出来的。
  他好心劝道,“其实看开了,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早点走也好,晚点离开也罢。不管手脚健全的,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其实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不如当下开心点,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见谁见谁!”
  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司机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这人没读过什么书,没文化,说话也糙,说错了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闻珏笑着摇了下头,“其实您说得对。”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回纸袋,轻声重复着:“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见谁就见谁。”
  不过晚上七点钟,雷云天阴沉得如临黑夜。
  闻珏刚进屋,还未来得及换下被雨淋湿的衣服,轮椅侧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宁嘉青。
  闻珏接了电话,听见对面说:“外面的雨下大了,到家了吗?”
  “刚到家。”知道他想问什么,闻珏说:“其他的体检报告已经拿回来了,医生也说一切正常。”
  “那就好,回来得路上没被淋湿吧?”
  “一点。”
  “把衣服换了,头发记得吹干,别感冒了。”
  你一句我一句,平淡琐碎的对话。
  却让两人谁也舍不得切断,聊了再聊,说了再说。
  终究是宁嘉青那边还有个应酬安排,不得不挂了电话,说:“我尽量早点回来,少喝酒。”
  闻珏笑着“嗯”了声,“那我提前煮好糖水,放在冰箱里等你回来喝。”
  放下手机,闻珏突然觉得衣服只是稍微湿点,不碍事。还是提早熬下糖水要紧,等宁嘉回来时口感正好。
  他拿了食材,到厨房洗净切碎。
  转动轮椅时碰在旁边台子上,较大的纸袋“欻拉”从侧兜掉落在地上。
  闻珏垂眼看着地上的牛皮纸袋,世界突然静默下来,只剩砂锅里的水逐渐沸腾。
  片刻,他伸手捡起,随手拉开一旁抽屉放了进去。
  又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精心备着做糖水用的食材。
  调至小火,定好时间,闻珏扣上砂锅盖子,用厨房纸擦干净周围。
  只等着想吃的人回来吃,他也等着见想见的人。
  这会儿才想起被雨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洇得发痒。
  再确定一遍定好灶火的时间无误后,闻珏拿着干净的衣服去了浴室。
  温水从花洒落下,水声掩盖了窗外的雨声,也盖住了门铃声。
  应该在酒桌上的宁嘉青,举着一束花站在别墅门外,伞都倾向了手里的花朵,西装肩头湿了大半。
  本想着推了应酬,买束花回来给闻珏一个惊喜。
  可按了几次门铃都无人响应,他只好自己开门进来。
  刚一进门便闻见熟悉的甜丝丝的味道,宁嘉青扬起唇角,捧着花束轻步走向厨房。
  却没见到闻珏的人影,只有正在火上熬着的砂锅。
  隐约间听见水声,大概闻珏在洗澡。
  宁嘉青把花放在一边的台子上,戴上手套掀开砂锅盖子。
  糖水清甜香气扑鼻而来,依旧是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味道。
  此时恰好到了定时时间,火灭了。
  宁嘉青想起闻珏曾嘱咐家政阿姨,切记糖水煮好后再放黄冰糖。
  他蹲下身子,挨个拉开抽屉去找冰糖……看见一个棕色的纸袋。
  宁嘉青伸手从黑暗里拿出,纸袋上印着中央医院的标志。
 
 
第60章 你自由了
  被水浸泡得褶皱的手指按下开关,温热的水流骤然停下。
  闻珏伸手向后捋了把脸,垂下的睫毛洇着水珠。
  换作平常十五分钟能结束的淋浴,硬生生地拖到了四十分钟。
  ——洗澡的过程中,他发现后背突然僵住失去了知觉。
  这在早期强直性脊柱炎中属于常见现象,一般活动后会明显缓解。
  可对下肢不能活动的截瘫患者来说不是一件易事,闻珏将花洒的水流调至最大,用手按压了许久。直到腰脊处能感受到水流的温度,才轻轻呼了口气。
  勉强擦干身体换上宽松的睡衣,闻珏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想着这会火应该停了,糖水不能闷太长时间,否则雪梨肉会碎掉。
  闻珏到厨房门口时,推着手轮圈的手缓缓停下。
  牛皮纸袋倚在桌台横放的花束边,宁嘉青单手持着张纸的边缘垂眼静静看着。
  听到声响,他抬头看向闻珏,翻过手腕将纸张的内容示向他。
  身后负着满窗的黑夜,他脸上白,嘴唇也白,轻声问:“你在调查我?”
  看到是陆炡给他的调查资料时,闻珏搭在轮子上的手指僵硬着蜷起,又很快放松下来。思忖两秒,他简短地说:“今天陆炡找过我。”
  空气良久的沉寂,而窗外倏然大雨倾盆。
  宁嘉青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红,“闻珏,我只问你一句。”
  “关于那起差点要了你命的车祸。”他胸前微微起伏,声音低了些:“你有怀疑过我吗?”
  闻珏没立即回答,侧头看向雨夜。
  片刻后,安静而沉着地说:“嘉青,我曾答应过你的母亲。无论如何,都照顾好你。”
  答非所问,是委婉的承认。
  又最怕,情不由衷。
  宁嘉青克制平静的脸上,终于变得难以置信,又生出愤怒和绝望。
  而他最终没有将情绪转换成任何语言,只是轻轻颔首,哑声说:“你之前让我想清楚,我现在想清楚了。”
  “作为一只巢寄生幼鸟,应该有自知之明。”
  他用尖锐的背部企图把其他幼鸟推出巢外,妄想独占宿主鸟的全部温暖与食物。
  可贪婪幼稚的伎俩最终被宿主鸟识破,惩罚便是被丢在遗弃的巢穴中自生自灭。
  宁嘉青背对着他将纸放在桌上,低头说:“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尔后不作犹豫地大步离开,手臂蹭过闻珏的肩膀,没再看他一眼。
  黑夜飘风急雨,适时从远方传来闷重的雷声。
  僵硬的手指推着手轮圈,慢慢停在桌台前。
  闻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久久看着那张日期为11月25日,时间为零点二十五分的监控视频复印纸。
  左上角是闻珏被抬上的那辆救护车,有一滴水渍将纸张褶皱。
  他伸手去摸,指腹沾上一点灰色的油墨。
  脑海里又闪过宁嘉青的问他的问题。
  ——怀疑过宁嘉青与车祸有关吗?
  在十分钟前面临这个问题时,否认应是最优的回答。
  必要时还应该将他与陆炡的话转述给宁嘉青,来证明自己对他的信任。
  然而心虚时话最多,最密,也最无用。
  闻珏想,自己大概率是信任宁嘉青的。
  但与之对立的是小部分的怀疑。
  猜疑是人之劣根,像四季植物,哪怕两人之间坚如磐石。
  怀疑的根茎也能顶破石头,蔓延出条条裂缝。
  闻珏怀疑过宁嘉青。
  也许是今天见过陆炡后,也许是知道阿暹生前的最后一封邮件,也许是从帕瓦的口中得知对方调查过自己。……但这些逝去的过往早已变成黑白色,淘汰的默片闻珏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再问。
  他只想向前看宁嘉青这幅唯一彩色的幕布,可终究是掩目捕雀。
  疼痛唤回思绪,不断地刺着大脑皮层。
  起初闻珏他以为是腰背在痛。
  下意识伸手去揉,停顿两秒,又将手移到左胸口。
  原来不是腰痛,是心痛闻珏眼睛有些发胀,唇角蔓延出一抹笑容,又很快没了笑。
  他看向花束前的牛皮纸袋,尔后向前掀开砂锅盖,看到完整的半只雪梨时,微微松了口气,喃喃自语:“还好没有煮过。”
  安静须臾,又说:“还好只是看到了这些。”
  司机送韦京年回到家时,已经夜里一点钟。
  因为宁嘉青突然推掉应酬,所有事情不得不由韦京年来赔不是、做周全 。
  酒量再好也禁不住一杯一杯地灌,在厕所吐了四五回才有了点意识。
  这会儿从喉咙到胃一条线火辣辣地烧,他不禁皱起眉。
  宁嘉青极少违约,尤其在工作方面。
  今天吃的亏韦京年认了,最好别告诉他是因为闻珏才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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