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只是偶尔有点疼。”
“那我一会帮您看看,根据情况再决定复健的方向和频次……”
走了十多分钟才绕过了宽阔的人工湖,训练师回头看了眼平静刺眼的湖面,闲聊着:“这湖周围修得还挺好的,面积也比疗养村那个大不少……不过现在已经要被填平了,好像要建成音乐喷泉。”
闻珏微怔,“填平?”
训练师点头,“听说好像是住在附近的老人集体投诉,说有个野湖在这蚊虫太多,太潮湿对关节也不好。上个月批下工程,昨天上午就开始动工了,拉来好多沙土。”
说着他轻叹一口气,“可怜了周围的小动物了,也不知道那几只灰色的水鸟怎么样了,我上早班的时候总能碰见,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闻珏静静地听着,低眼看着落在腿间的树叶阴影,轻声说:“也好,也算自由了。”
他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闻珏看向眼前的建筑,“到了,就是这里。”
训练师用带来的器械给闻珏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腿部并无浮肿,肌肉稍微薄些,算是新陈代谢的正常现象。
只是……他的手按压着闻珏的腰椎,皱眉思忖片刻,起身问:“我可以检查一下您的眼睛吗?”
闻珏颔首,以示应允。
训练师用消毒湿巾擦了遍手,尔后轻轻撩开闻珏的眼睑,仔细看过后微微呼了口气,但还是问他:“您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头晕,或者眼前重影?”
闻珏摇了下头。
“那腰部除了疼痛之外,会不会感到僵硬,或者麻酥酥的?”
闻珏稍顿,依旧摇头,“只是酸痛。”
训练师顿时间安心了些,“那大概是还有点炎症,还需要吃药缓解。”
“是我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应该没事,但我不是医生,只是在书上学了点死板的知识,闻先生还是去中央医院再做个细致的检查比较稳妥。”
闻珏微笑着应声,“谢谢关心,我知道了。”
两个小时的唤醒课程结束后,训练师用笔记下闻珏的身体状况,说隔天会有专人来送对于的复健器械。
他告诉闻珏后续再做复健活动身体可能会有些痛,也会更吃力。但还是要咬牙坚持下去,不然等身体退化再想恢复就困难了。
交代好事项后,训练师跨上箱子准备去赶公交车,见闻珏要出来送他,连忙摆手:“外面风大,您别出去了。”
“那我就不送了。”
他走之前又回头,隔着玻璃窗望了眼闻珏。
半个太阳已经落进地平线,闻珏陷在阴影里,让人觉得苍白。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闻珏像是那只失去栖息地,而飞走的水鸟。
落在一个冷冰冰的四角建筑内,像鸟被困在牢笼。
肌肉关节被彻底放松后,闻珏确感轻松不少,晚上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来了困意。
似睡似醒间做了许多梦,梦见许多事,可一件也没记住。
意识再渐渐清醒时,感觉后背贴了个带着凉意的身体。
闻珏睁了眼,才发现宁嘉青不知何时回来,又何时上了床,在背后抱着他。
应该没有太久,发梢还带着湿意,浴液的清香久久不散。
但仔细闻,还是会有酒味。
听见后面呼吸平稳,片刻后闻珏费力地转过身,摆正扭曲的双腿。
睡觉翻身,对正常人来说轻而易举。
而对截瘫的闻珏来说,几乎花费了七八分钟才顺利做成,与侧躺着的宁嘉青面朝面。
虽然他还睡着,但能感觉到怀里的空缺,下意识地向前抱紧闻珏。
像是即使在睡梦中,也害怕他离开。
闻珏看他许久,忽地向前,轻吻落在紧皱的眉间。
一个吻平不了皱痕,如同消不了两人间的隔阂。
闻珏无声地说,“可是嘉青,你会害怕。”
空气安静良久。
“我也会怕。”
第55章 他见过阿暹
年假修满的前一天晚上,陆炡落地新加坡。
本想利用一天时间复盘一下手头上的事再回岗,却接到了部下检察员的电话,说他休假期间有几个重要的庭审得等他决定。
翌日上午十点钟,陆炡到检察署时,检察员已经抱着文件在办公室门口站着了。
陆炡拿过他手里的文件,一边进办公室一边翻着,“我怎么没听说最近有重大案子,这么着急等着我审。”
翻了十几页,全是普通刑事案件,并且检察取证工作已完成签字。
陆炡看了眼神色躲闪的检察员,金边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此时制服内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蒋鸣的电话。
陆炡按了接听键,“希望你打来电话是有好消息。”
“好你个头啊,都什么时候了,你现在人在哪儿?!”
“检察署。”
“来不及解释了,听我的赶快滚出来,别在那呆着了——”
话音刚落,陆炡透过玻璃窗看到一行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人,正往检察长办公室方向过来。
是监察署的人。
“我刚听到内部消息,这两天有人向上面儿举报你涉嫌诱供和伪造证据,肯定是趁着你人不在署里想搞你——”
陆炡按断了电话,看向旁边的检察员,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哂笑:“背叛我?”
蒋鸣忙完搜查一队的工作,马不停蹄地往检察署赶。
结果一纸证件拦住了他,告知:非内部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以前仗着和检察长的关系,蒋鸣凭刑警证就能进,这会儿连看都不看一眼,只说越部门无权限。
他骂骂咧咧出来,在大门口吐了口唾沫,“一群见风使舵的太监。”
蒋鸣晃了晃手里的U盘,“好不容易找到了拍到第二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想嘚瑟嘚瑟我多牛逼呢。”
他仰头看了眼冰冷的高楼,叹口气:“看来得等人出来了。”
皇家餐厅的四楼走廊窗边,窗开着,喷泉的水一层层攀上来,打湿了窗台。
韦京年咬着支雪茄,听手机对面汇报完工作后,问:“确定人关起来了?”
“是,提交的证据充分,一时推翻不了。加上这两年陆炡气焰太盛,很多人早就看不惯他了……即使最后不被内部处罚,这事儿也得等最高署来了做决定。”
“这事办的不错。”韦京年吐了口烟,声音低了些:“既然他的通讯、办公设备都被锁了起来,就给我仔仔细细地查,要尽快。”
切断电话,韦京年看着窗外无尽的黑夜,抽着剩下的半支烟。
据近来的消息,陆炡突然休年假到加州呆了半个多月,甚至还去了阿暹生前住过的公寓。
一定是带着某个目的,又得到某个答案回来的。
虽然现在介入为时已晚,但还是得提前心里有个准备。以免最后时刻到来时,不会显得太难看。
韦京年将烟杵灭在一旁虎皮兰的盆土里,一扫眼间阴沉回到了包厢。
今晚的酒局至关重要,宁嘉青也在,他不能有所怠慢。
近几年越南旅游业崛起,风头正盛。胡志明南部有块地终于竞标,往东就是西贡港,水上交通便利至极。
去年宁嘉青拿下海峡代理权,在政商两界名声大噪,顺理成章地新任集团董事。
集团的几位合伙元老以及宁家其他的人,表面风平浪静,其实背地愤懑结党,以待时机使宁嘉青失势。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从商也是如此。
如今宁嘉青亟需一件大事,来牢固董事之位。
拿到南部地区的开发权,这是最好的利器。再加上韦京年的关系,这个项目十拿九稳。若最后真板上钉钉,对他来说也是极好的事。
看着对面一众满嘴荤话,“大肚便便”的各道老总,韦京年和宁嘉青两个年轻人显得颇为稚嫩。
韦京年凑近顶了下一旁宁嘉青的肩,轻叹口气,小声说:“看来又是一场恶战。”
随后他站起身,拿出带来的好酒,换上恭敬官方的笑容,一一为场上的人敬酒。
三个小时候,酒场散了,包厢只剩下韦京年和宁嘉青两人在醒酒。
也就只有他俩还能清醒地坐着,其他人已经喝得手脚发软,被抬去了韦京年提前安排好的“娱乐项目”。
论资产门路方面,韦京年不必宁嘉青差多少。
可就像池州说的那样,他只算一个“暴发户”,地位远远赶不上有百年底蕴的家族集团。
所以很多时候,就比如现在,低头哈腰、不要脸皮的事得他去做。
但韦京年并不觉不妥,在学生时期他早已习惯“走狗”这个绰号。
有时说起来还会打趣道:起的甚是贴切。
对于韦京年来说,不择手段是过程,他只要好的结果。
平时在宁嘉青面前一贯好脾气的韦京年,头回眼里带了点冷意,盯着眼前的人有些发笑地问:“嘉青,我尽心尽力为我们办事,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因为刚才在酒局上,宁嘉青极力举荐闻氏集团。
若真第三方加入,无论是他,还是宁远集团,不仅利益削减不止一点半点,后续分割问题更为麻烦。
宁嘉青倒也诚实,低头点了支烟叼上,不咸不淡地说:“怕你不同意。”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韦京年不自觉的咬了下后槽牙,低声说:“但对我来说,朋友的朋友是敌人。”
“你放心。”宁嘉青咬着烟,单手解开领口的扣子,“又给你联系了个倒卖玉石的活儿,够你再发一回的。”
韦京年简直气笑,一肚子火又熄了回去,点了点头,拉长尾音:“行。”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思忖须臾,他轻咳一声,“突然想起来个故事,池州跟我讲的,还挺有趣的……是厄洛斯与普绪克的爱情故事,嘉青你听过没有?”
关于古希腊罗马神话,宁嘉青滚瓜烂熟,更别说这篇他最为钟爱。
此时醒酒也是闲着,抱着再听一遍的打算,宁嘉青点头,“你讲吧。”
韦京年清了清嗓子,缓缓讲起。
希腊神话中,美神阿芙罗狄蒂嫉妒憎恨城邦国王的小女儿普绪克,拥有比她还美丽的容貌。
于是阿芙罗狄蒂命令自己的儿子厄洛斯去惩罚普绪克,用爱神之箭使她爱上丑陋的野兽。
“可没曾想到,厄洛斯因为失误将箭射向了自己,并深深爱上了普绪克……后来他们被迫结婚了。”
因为厄洛斯违背了母亲的命令与普绪克结婚,让她在神殿中过着优渥的生活。为了保全她,他不准让普绪克看到自己的面容。
直到夜晚来临时,他挥动翅膀从窗户飞进,在黑暗中与普绪克同床共枕。
普绪克很想见一见丈夫的真面容。
她的两个姐姐坦言说对方一定是个丑陋的恶魔或者野兽,才不敢让她见到自己真正的样子。
于是她们给了普绪克一盏油灯,一把剪刀,嘱咐她藏在枕下。
让普绪克在夜晚熟睡之时,点灯偷看她的丈夫。
如果对方是一位正常的人类,哪怕容貌平平,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对方面容丑陋不堪,就用剪刀割破他的喉咙。
“……普绪克听了姐姐们的话,半夜等对方醒来,点着油灯。看见了枕边人美丽的白色翅膀,以及俊美的容颜。而滚烫的灯油不慎滴落,灼伤了厄洛斯的翅膀。”
讲到这里,韦京年唇角似笑非笑:“丈夫醒来非常愤怒,深爱的妻子怀疑他,背叛了他。厄洛斯挥着翅膀毫不犹豫地离去,并发誓再也不见普绪克。”
“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毫无信任。”
韦京年这话咬得很重,尔后不再说话。
等了片刻,确定他不再继续讲述后,宁嘉青抽着烟,抬眼看向他疑惑道:“后面呢?”
后面普绪克才意识到自己深爱丈夫,历经千辛万苦寻到阿芙罗狄蒂的神殿。
又经过三项艰巨的考验,救出了厄洛斯,并且丈夫为她的真诚所感动,也原谅了妻子。
众神为两人的爱情所感动,便赐普绪克长生不老,给予一双蝴蝶翅膀。
自此,两人结为伉俪,永远恩爱。
后半部分的情节,也是宁嘉青最喜欢这个故事的原因所在。
而作为讲故事者的韦京年,却露出茫然,“后面还有吗?我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
尔后他无辜地耸肩,“池州没和我讲。”
刚洗完澡正准备睡觉的池州,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想可能是洗澡水太冷了。
宁嘉青突然回过味来,对方这是在讽刺自己。
他随手拿起盘子里的半个燕窝果,毫不犹豫地朝韦京年掷了过去。
韦京年伸手接过,笑道:“感谢打赏。”
随后咬了一口,做作地敛眉:“好酸。”
宁嘉青冷笑一声,将半支烟碾在烟灰缸,问他:“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满打满算,有十三年了。”
“我记得这么多年……我好像还没和你打过架?”
韦京年瞬即服软,“是我不知分寸,玩笑一时开过了,宁哥别介意。”
就算他比宁嘉青高一些,显得体格大一些,可没几个人能承受住空手道冠军的迫害。
手机适时响起,给了韦京年解围的机会。
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眼神微微动了下,“我有点事,先出去接个电话。”
对面告诉韦京年,私下已经查过陆炡被扣押的笔电以及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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