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喊他:“池州?”
听到熟悉的声音,池州总算是回过神。
抬头望向韦京年,眼睛一红,哽咽着叫了声:“韦哥。”
韦京年心里一沉,心想坏了,这是真受到刺激了。
八成是看见不该看见的了。
一向稳定自若的韦京年,脸上难得带了点慌乱,把池州扶起来:“怎么了这是?”
回忆起先前的画面,池州不禁打了个冷颤,几乎要哭出来,“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看到宁哥和他姐夫……我是不是被诅咒了?”
韦京年轻叹口气,心想还是别瞒着他了,早晚都得知道。
他扶着池州往外走,“其实他们两个……”
乐队演出正式结束,算上余泽提供的一百万奖金,算上线下线上筹得,共计一百五十万新币。悉捐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帮助亚非贫困地区建立学校。
余泽正在酒吧门口同宁嘉青和闻珏说着话,见韦京年一人过来,问:“州哥呢?”
“……他头有点疼,我让司机先送他走了。”
韦京年视线扫过闻珏,落在宁嘉青身上,“宁哥你跟我过来一下,工作上有点事情找你谈。”
宁嘉青“嗯”了一声,从轮椅后面的兜里拿出小号薄毯,弯腰盖在闻珏腿上,“这会起风了,别吹着腿。”
一旁低头看着的韦京年,嚼肌微微僵硬。
等他们走后,闻珏仰头看向余泽,毫不吝啬地夸奖:“你们的表演很精彩,不愧是‘Field’。”
余泽“嘿嘿”一乐,“正好我乐队的成员们要在新加坡玩几天,我把他们叫过来给闻哥认识认识?”
闻珏莞尔,“那感情好。”
余泽把正在人群里给粉丝签名的成员们拉过来,带到闻珏面前,“闻哥,这是贝斯手里昂和帕瓦,鼓手乔,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尔后他用英语,给成员们介绍闻珏和自己的关系。
其中一位手臂上文着潘多拉魔盒文身,叫帕瓦的贝斯手,看向闻珏,说了一句泰语。
闻珏有些茫然地看向余泽,“什么意思?”
余泽笑着说:“帕瓦说的泰语,闻哥你听不懂……帕瓦夸赞你刚才在台上唱得好听。”
闻珏点点头,用英文对帕瓦说了声谢谢。
这位泰籍贝斯手眼神探究的盯着闻珏片刻,侧头对余泽说了两句泰语,又转身对里昂询问着什么,对方认同地点头。
只见余泽脸色一变,拉住他胳膊飞快地说了两句话。
帕瓦表情带了些歉意,无奈地耸了耸肩。
闻珏静静地看着他们,尔后问余泽:“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余泽勉强笑着:“就是他们说……想加你SNS的账号,以后也能联系,分享分享歌什么的……”
他略带歉意,“麻烦你告诉他们,我没有此类的社交账号。”
“……好。”
离酒吧不远的胡同内,香烟的星火隐隐约约闪烁。
韦京年看向宁嘉青隐匿在阴影中的脸,忍不住再次提醒:“这次算是我们有准备,可下回也许不会这么幸运。”
两个小时前,韦京年接到一通体制内朋友的电话。
告诉他警察署刑警队一位叫蒋鸣的警官,到交通署以检查为由,调取过四年前11月24日晚宜临高速车祸事故的档案。
也就是闻珏那场事故车祸。
蒋鸣查阅了事故始末细节,以及当晚所有车辆登记名单、拷贝了高速监控录像。
对于蒋鸣这个人,韦京年并不了解。
后来电话里的朋友,隐晦地告诉他这位警官和东南城区内检察署的检察长有交往。
“从调查阿暹的死因,以及当年车祸的行车记录来看……陆炡在调查那场事故。”韦京年敛起眉,“如果真被陆炡查出什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闻哥他对你……”
“不必担心。”宁嘉青抖了抖烟灰,抬眼看向韦京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他会相信我。”
韦京年咂舌,一时沉默。
等烟蒂烧到了手指,痛感使他回过神,低声说:“嘉青,凡事要往最坏处想。”
而宁嘉青不以为意,将烟扔进垃圾桶。
抚了抚身上散散烟味,留下句“时间不早了,我得送他回去休息”,便离开了胡同。
昏暗的路灯将宁嘉青的影子拉长,一直蔓延到韦京年的脚下。
他深叹一口气,轻声自语:“可人情似纸张张薄,你明明早就知道的。”
送闻珏回到疗养村,已经凌晨一点半钟。
见对方实在疲惫不堪,宁嘉青也不再逗留打扰,看他进门后准备要走。
刚碰到院子里的栅栏木门,听见身后闻珏轻声喊道:“嘉青。”
宁嘉青停下回头,“嗯?”
草叶里伏着的鸣虫在叫,衬得深夜寂寥无边。
闻珏隔着潮湿的黑夜望着他,沉静着一时没有说话。
只见宁嘉青挑眉问:“舍不得我走了?”
闻珏垂眼,尔后缓慢地摇了下头,轻风把他的话送到宁嘉青耳边:“晚安。”
临睡前闻珏翻出许久不吃的安眠药,就着温水服了一片后,依旧久久没有睡意。
看着窗外被熹光逐渐染白的夜空,闻珏的思绪回到那个炎热的假期,回到了海水碧绿的普吉岛。
和阿暹认识的来年夏天,闻珏带他回了泰国。
时隔数年,阿暹再次踏上故土。
刚下飞机坐上大巴车没多久,看到成片的棕榈树和被雨水淹没的水道,居民习以为常地划船出行。
阿暹淤青满布的胳膊掩着眼睛,泣不成声,引得其他乘客频频注目。
闻珏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伸手抱住阿暹,轻轻拍着他瘦弱颤抖的脊背。
本是想带阿暹来见自己离别已久的哥哥,可到了他们居住的府的车站,阿暹说什么也不想再换车。
他慢慢捋着胳膊上的针孔和淤青,觉得自己没脸回到莱特村,也没脸再见哥哥。
闻珏拉开他的手,攥在手心,柔声道:“你不想见,那就不见。”
他们最终没有回去,闻珏带阿暹转道去了普吉岛。
碧水蓝天,阿暹久违地坐上摩托艇,在近海岸驰骋,浪花四溅。
而一星期前刚在背部刺青的闻珏,不能沾水,坐在岸边远远地望着他。
那一刻闻珏恍惚觉得,自己灵魂桎梏被打开,跟随着阿暹的自由恣意一直到海际天边。
因为病痛的缘故,阿暹体力支撑不了多久。下了摩托艇后,气喘吁吁又意犹未尽地坐到闻珏身边。
闻珏递给他冰镇的椰汁,“好玩吗?”
阿暹用力的点头,嘬了一大口咽下去,湛蓝的眼睛在亮。尔后抿了抿唇,无奈道:“可惜不能玩太久。”
说着,又看了眼闻珏身后的文身,“你也不能和我一起。”
闻珏揉了揉他的头,眼含笑意:“休息好了,带你去个地方。”
闻珏带阿暹去了普吉岛正在举办的大型音乐秀,全世界不少独立音乐人和乐团都有来参加。不仅音乐表演,还有备受各国游客欢迎的当地特色畸形秀音乐剧。
像这种规模的音乐节,一般是黑人乐队因生来的音律天赋人气更高。
而有一支亚洲的新人乐队备受瞩目,前不久他们在贫民窟前皇后乐队的翻唱视频在YouTube走红。
随着露天屏幕闪过“Field”的乐队符号,几个年轻人在欢呼中上台。
因为阿暹不能久站,闻珏买的是第一排vip的坐票。
阿暹双手撑着凳面,痴痴地望着台上热血沸腾的乐队,脸上满是艳羡。
闻珏抚了抚他的肩膀,轻声说:“在我心里,你比他们唱的要好。”
闻言,阿暹腼腆一笑,用前不久闻珏教过的中文,不太流利地说:“珏,谢谢你。”
彼时旁边的人递烟过来,安全起见,在外面的烟不能随便抽,闻珏拒绝了。
他从正在兜售香烟和口香糖的小孩那里买了一盒本土软包烟,递给邻座一支以示礼貌。又叼了支烟,凑过去借了火。
抽了几口,转头看见阿暹愣愣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闻珏熟稔地敲了下烟灰,问他怎么了。
阿暹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吸烟。”
抿了抿唇,又补充道:“珏还是学生。”
被自己小了几岁的人教育起来,闻珏失笑。
在香烟燃出的烟雾中微微眯起眼,他笑意淡了些,问阿暹:“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吗?”
阿暹问他何时。
闻珏抬头吐了个烟圈,喉结滚动,“十四岁。”
在阿暹惊讶的表情中,闻珏笑着看向台上。
Field乐队中实力最强的贝斯手帕瓦,正在独奏炫技,欢呼哨音此起彼伏。
随着肌肉的鼓动,闻珏看清他臂膀上的文身。潘多拉魔盒。
他吐出口烟,喃喃道:“潘多拉打开魔盒,释放世间所有谎言。”
暌违已久,闻珏再次见到这只魔盒,帕瓦显然也记得他。
他回忆起帕瓦对余泽说的那几句泰语。
“他不是你和你刚才那两位朋友调查的照片里面的那个人?只不过头发从蓝色变成黑色了。”
“背上的文身是一样的,你们原来是想做朋友吗?”
“对吧里昂,我并没有认错。”
“好了,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问问,而且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闻珏承认自己说谎了。
他对泰语的熟练程度,不亚于英语。帕瓦说的那些话,他能听得懂。
同样地,余泽也在说谎,企图隐瞒帕瓦的真正意思,隐瞒他们从很早就认识自己这个事实。
也在隐瞒宁嘉青曾经调查过自己。
检察长办公室的门被急切地敲了两下,蒋鸣不等陆炡回应,便推门而进。
将手中的U盘举高,对办公桌前的陆炡说:“关于那晚事故高速路段的车辆出入记录,我拿到了——”
第40章 “我害怕”
听到这个消息后,因区内连环刑事案件一连两个通宵的陆炡,冷肃阴沉的脸上终于带了点亮光。
蒋鸣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拿出公文包里的A4纸,依次摆开,有条不紊地说:“我先去交通署的档案室查阅了当年的事故记录报告,以及前后时间段高速口车辆登记情况,包括监控视频……”
“报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同官方一样把车祸原因归于刹车系统短暂故障,以及天气因素等,而进入高速的车辆登记……信息缺失。”
“整个信息库也找不到记录,据工作人员回忆,两年前系统出过一次问题丢失一部分信息。但并不是什么关键内容,本来也要五年一次定时清理,所以就没太注意……于是我又去拷了监控视频,从下午两点一直看到晚上十一点。”
蒋鸣挑起眉,“结果你猜怎么着?”
在刑警队长冗长的叙述中,反复提取不到有效信息的陆炡,这会儿忍不住站起来问:“拍到刘欣嘴里的‘第二辆车’了?”蒋鸣摇头。
“那拍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拍到,11月24日晚整个高速路段上的监控视频都不翼而飞了。”
“……”陆炡恨不得抓起手边的烟灰缸丢过去,“那你从刚才在这自信地笑什么?”
蒋鸣无辜耸肩,“我只是觉得我的调查工作缜密出色,虽然没什么结果就是了。”
陆炡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逗你玩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蒋鸣抽出一张名单,递给他。
是车祸那晚,十点到零点的区域内通讯记录。
其中下四分之三处,一串电话号码被红笔圈了出来。
蒋鸣在一旁说:“我可是动用了我所有关系网才调出来的,你回头得请我吃顿大餐。”
盯着这串阿拉伯数字,陆炡微微眯起眼。
因为这通电话在当晚拨通了急救电话,且时间在车祸发生后的两分钟内。
“你也发现了对不对?这个号码甚至比道路监控人员发现事故的时间都要早,几乎是车祸发生后立马打了急救。”蒋鸣声音低了些,“换句话说,就好像亲眼目睹了车撞向高架桥的瞬间。而据官方通告描述,事故现场并没有第三人。所以拨打这个急救电话的人,很可能就是刘欣记忆里撞上迈巴赫的那辆车的驾驶人。”
陆炡双手撑着桌面,又再次站起身,激动地问:“查到这个号码归属人是谁了吗?”
蒋鸣回答得铿锵有力:“没有。”
“?”
“号码早已注销,归属地未知,且没有任何有效登记信息,根本不可能查到。”
“……”
陆炡沉重地叹口气,抓过桌上的烟点了支抽上。
一边想着那句“广交益友,不交损友”的箴言无比正确,他早该跟这个警察署的二百五绝交。
另一边又觉得这小子还是有点用,至少刘欣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编造出现场有第二辆车的事实。
“但话又说回来,指使刘欣担任闻珏司机并造成车祸的人是柳盛龙,这位已经被执行死刑的高官,为何要至闻珏于死地?”
“就因为是揭露经营黑色产业记者的丈夫?可那时宁甯还是个地方的小记者,相比起企业家闻珏,直接报复在宁甯身上岂不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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