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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边置了小桌，摆放着一盏冷茶和一个白玉空碗，散发着苦涩的药味。
玄九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不明情况，脑海里想的全是主人那番话。
玄九默下神情，想起他给主人添了大麻烦，主人问他要不要自由。
或许主人已经将他丢开了。
但眼下他是在哪？
雕刻的石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极其细微，可以玄九灵敏的听觉，即刻便察觉了。
听声音，外边是一道长廊。
玄九四处张望，躲到暗处。
机关转动，门开了，那人却没有进来。
还未等玄九探眼查看，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滚出来。”
玄九一惊，是九方质的声音。
他还未反应过来，但觉后颈一痛，一只温热的大掌将他整个捏住，从暗处提了出来，揪回床上，动作行云流水。
“乱躲什么？”
玄九一时无措，觉得尴尬，只看了九方质一眼便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手指微微蜷缩，却惹起一阵刺痛。
他看了看仍绑着绷带的手指，想起地牢里被拔掉的两个指甲。
“属下.....！”
没等玄九说什么，九方质已经拿了好药解开玄九的衣带了。
九方质横了玄九一眼，见他瞪圆了双眸，一脸茫然又带了些惊慌，开口道：“上药。”
冰凉的药膏刺激得玄九当即往后缩了一缩，浑身寒毛竖起，摇头连连摆手，结巴道：“不、不用！主人！属下、自己来。”
九方质动作微顿，复看了玄九一眼，不容置疑，见暗卫怂得不敢动了，才继续低头上药。
玄九僵硬着身子，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看，眼眸四处流转。
奈何他伤得实在太重，没一处好地儿，上药也需花费好些时间，叫玄九心中怀揣着隐隐的不安。
主人细长的手指，高贵，圣洁，却为这低贱的暗卫做事。
那时候，玄九只好紧闭着嘴隐忍，这时候，也一样。
“你在想什么？”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将玄九的意识拉回。
九方质手指头上仍沾着伤药，转手轻轻地抹在了玄九的衣摆上，擦拭干净。
玄九回过神，原本的通红又瞬间爆炸，连同耳朵红到脖子根。
九方质本是认真的给玄九上药，却不想这暗卫一直在愣神，不知想到何处去他怎会不懂？
可他偏偏坏的很，不给脸薄的暗卫一丝掩饰的机会，拆穿道：“不过上药罢了。”
玄九头低得更低了，抓着衣襟掩饰的手松了又紧，竟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玄九难为情道：“属下......”
属下什么呢？玄九不知该如何解释，更无法将刚才的…说出口。
上方传来一丝从喉咙底发出的笑声，随即听见男人的话：“玄九，还要我再帮你一次么？”
玄九暗暗倒吸了口气，惊慌失措地抬头，软唇正巧撞上九方质微微偏过来的下颌。
二人都不禁错愣了。
玄九猛地将人一推，同时自己也向后退去，奈何牵扯到伤处，当即一踉跄。
九方质长手一捞将人稳住，刚才转眼一瞬的错愕消失，微皱着眉，骂道：“毛毛躁躁。”
“怎么，怨本座？”
见玄九不解，九方质将药膏放下，道：“怨本座叫你给侧夫人留用，受尽苦楚，对本座心生不满？”
“属下不敢！”
“玄九，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
玄九心跳加快，听着主子的话，“本座给你自由，你不用做奴才，想去哪便去哪，娶妻生子，荣华富贵，你要的，本座都会给你。”
九方质话音刚落，玄九即刻回答道：“主人，属下不要。属下只想留在主人身边，日夜陪伴。”
正当他觉着不够，还想继续说两句表忠心时，九方质直接了当跨步离去，下了最后的通牒：“伤养好后就去外边做事，非必要，不、回、宗、门。”
玄九偷偷抬眼望着九方质离去的背影，不敢再驳。
主人...是不想见他的，他不善言辞，亦无法表达自己内心所想，这么多年，他只学会如何隐忍，忍伤，忍痛，当忍耐成为他的第一技能时，他只能顺从。
因为不知分寸的顺从忍让，让主人厌弃了他吗？
暗卫天生就是服从，他可以不认九方虞，却无法任由自己给主人添麻烦。
主人最讨厌麻烦。
可最后他还是愚蠢的将事情搞砸了。
玄九拿起伤药，轻轻一闻，是极好的珍药，不该是他这等暗卫该用的，主人已经给了他莫大的宽容了。
或许，他确实只能在外头替主人办事，才不会将事情弄的一团糟，不会在主人面前碍眼......
玄九捂上心口，觉得有些难受。
第25章 外巢
玄九被安置在密室中养伤有半年之久，除了九方质外，他没有机会见到其他人，更没有获得外出的准允。
他甚至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小猫，被娇养在温暖的巢穴里，唯一的作用是供主人玩乐，逗主人开心。
但实际上，九方质除了每日给他换药，也未和他多说几句。
玄九不明白，有哪一个暗卫能得到主子这样的关切吗？
有哪一个暗卫会被自家主子类似囚禁一样安在某处养伤？有的，但没有谁像玄九一样，除了养伤，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自家主子还经常倒转身份照顾他。
这太不正常了，玄九心想。
直到一天，玄九终于鼓起勇气，请求主子让他离开密室，让他找点事儿做。
但这只获得九方质的反问：“想出去？待在这很无趣？”
玄九点了一点头，又摇头，说想为主子效力，但九方质并未理会他的请求，只是嘲讽道：“伤成这副模样，还想出去找苦吃？”
玄九更不理解了，他觉得为主子效力，是一个暗卫该做的事，何来的找苦吃。
九方质最后还是没有应允。
但不久后，他就丢下最后一瓶伤药，连放在桌上的一碗补汤，告诉玄九，他可以出去了。
玄九重新获得了人身自由，也带上了主子为他打造的一把新剑，着实价值不菲。
一朝得见日光，确为不易之事，炎炎夏日，玄九忘了，他一养好伤，就会被九方质调到宗门外做事，不禁又有些苦恼了。
可相对于像个废物一样整日窝在主人的密室之中，玄九还是更乐意为主人效劳。
主人并未让他回暗卫阁楼，其他暗卫兄弟也并不知晓玄九的情况。
玄九一出去便碰上玄三，但玄三望着另一处，并未注意到他。
玄三看了几眼，运着轻功飞身到隔壁院墙小路去。
“大人。”刚从暗卫营出来的十二向玄三行了个礼，身后还带着十几个孩子。
玄三一眼便望见当日那个少年，半载飞逝，那少年更瘦了，却也长高了些，脸瘦得刀削般，站立着跟竹竿似的，眼睛上瞟飞速看了他一眼。
玄三问道：“新苗子？”
十二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刚从试炼地出来。”
“他怎样？”玄三指了指那个少年。
“编号九十七，看着瘦小，却是最好的苗子，贤长老本想收这孩子为徒，但他执意要进暗卫营，也就留下了。”
玄三笑道：“贤长老看中的，那必是不错的，进暗卫营确实有些可惜。”
十二当然明白玄三什么意思，暗卫营虽危险，但却是晋升最快的，他说可惜，未必真是可惜。
十二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玄三仍笑嘻嘻，道：“若是能有机会，当初进执刑营也是不错，哪像现在这样，一点子空闲都没有，走了。”
十二心领神会，“恭送大人。”
玄九还是回到了前世的江湖地盘，外巢。
刚见到玄九时，外巢的暗卫都瞪大了眼看他，充满着惊异。
玄九微微皱眉，看着底下呆若木鸡的手下，道：“干什么？”
二十二先行开口道：“大人，您....您没死？”
“我死了？”玄九反问道。
暗卫们纷纷点头，连声嗯道。
玄九扶额，他被主子关着养了半年的伤，不知外边是怎么回事，只好问道：“外边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什么？”
二十三喊道：“您死了！其他大人还给您置了衣冠冢！属下还曾去找玄三大人一起祭拜您，属下抱着您的牌....”
二十四见玄九面色不好，踩了二十三一脚，连忙要打断他。
“你踩我做啥？”
二十四心里白眼翻的底朝天，面上仍不动，道：“大人，属下们听说半年前大人触怒了虞长老，被罚进地牢，宗主大人亲自前往地牢将大人您带回殿医治，但...听说大人您伤得实在太重，药阁无力回天。”
玄九点头，平静道：“是如此。然后呢？”
“宗主大怒，宗主夫人请求见宗主一面被拒，于是跪在殿外，后小产晕倒，虞长老又出面训斥宗主不知分寸，宗主在纯阳祠跪了一宿，这才了事。”
“........”
“大人，您没事就好，属下们都十分担心您！”
玄九不语良久，二十二再次打破沉默：“大人，您这次来，是宗主大人吩咐吗？”
“不是。”随即，玄九又想，他确实是被主子赶出来了，又道：“是。”临行前，九方质还吩咐他看顾好宗门内前两年叛逃之人，这等子事，完全可以交给其他小暗卫去做。
在暗卫们一片疑惑之下，玄九开口吩咐道：“我会拟一份名单出来，凡是有涉及的，一个不留。”
“是！”
“樰凌楼后续如何？”
二十道：“回大人，樰凌楼外派的杀手皆清干净了，财款也已清算完毕。”
“留一部分给分散各地的兄弟们傍身，剩下的，运回宗门。”
“是！”
玄九扫了暗卫一眼，问道：“二十七呢？”
二十七平日与二十四形影不离，今日倒是不在，二十四回道：“二十七前日外出还未回来。”
“他最机灵，以后他负责打探内门消息，每日传信给我。”
二十四愕然道：“大人，您不回去？”
没得到玄九的回答，暗卫们心里都明白了，默不作声。
“无极宗情况如何？”
二十负责无极宗的事务，出列回道：“回大人，无极宗连月来与朝廷密人颇有往来，安顺侯独子魏知然在无极宗逗留已久，待比武大赛过后便回京。”
二十慢下声音，看着玄九，道：“无极宗，给宗主送了帖子。”
无极宗与月乐宗相敌百年，江湖上传言月乐宗上一任宗主是被无极宗人所杀，而两宗门一直未对此事作出任何回应。
二十三问道：“大人，宗主可会去？”
玄九正想说不会，他的主子他自己了解。
二十道：“今年无极宗寻了新的宝贝，是生长在无极之巅的高山水花。正是大人您一直在找的东西。”
玄九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又问道：“侧夫人情况如何？”
二十三道：“吃好喝好，自落月后，宗主尤为疼爱，但近日来听说夫人又复小旧疾。”
高山水花一株难求，对妇人养身极好。
若是......
第26章 路途之中
“二十一，二十四盯着日月潭的动向，二十乔装跟我去无极宗。”
“是！”
“是！”
二十三问道：“大人，那我呢？”
玄九暼了二十三一眼，径直出去了。
“？？？大人？”
二十四朝二十三这没眼力见的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白痴。”
“？？？？？你干嘛骂我！”
玄九与二十贴了胡子，画了疤，打扮成久混江湖的糙汉子，赶往无极宗。
一路上，要去无极宗的人并不少，为免生疑，他们选择跟着人群成群结伴而行。
“兄台，我名林桥，如何称呼？”
二十道：“在下陈柯，这位是我哥哥，陈泽。”
玄九点头示意，望见林桥身后探出个女子来，那女子对他微笑着。
“这是我妹子，林茗。”
林茗道：“两位哥哥好。”
二十眼见心明，路上人并不少，这男人非跟他俩打照面，身后带的女子虽是对他们二人一起问好，但眼神却一直落在玄九身上。
“二位兄台，可也是去无极宗？”
二十道：“是，比武大赛将近，咱也去凑个热闹。”
去无极宗，也就这一条路。
“路上可长着呢，咱要不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仁兄，你怎不说话？”
二十打圆场道：“我哥哥性子冷些，话少。就结个伴吧，路上互相照应照应。”
四人结伴而行，路途进了客栈歇息，林桥挨着二十坐，他那妹子在一旁听着自家哥哥谈天说地，心里却满是玄九。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玄九这汉子长得多俊，然就是这汉子，浑身透着股高冷劲儿，举手投足也不粗俗，坐在那，忽其略微粗犷的外表不计，倒更像是富贵人家的清流公子。
林茗的视线还算规矩，时不时瞟几眼，但作为暗卫，玄九的机敏程度非比常人，这样审视探究的视线，还是让他觉着不舒服。
林茗开口问道：“陈大哥是在想什么人吗？”
一瞬间空气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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