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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玄九说出半个字，那极粗的银针就刺入了他的手指头。
十指连心，玄九当即痛得汗如雨下，脸色惨白，紧咬着牙根不出声。
夜里，玄六才出了地牢的一间刑审室，瞧见隔壁本来没人的刑室有了人影，罕见的在地牢中见到执刑卫。
其中一个执刑卫还在继续用刑，剩下两个似是在歇着，看来他们三个是折磨人没停过，轮番上阵。
第22章 对窗自问
暮夜，九方质放下手中的线报，望了一眼窗外，问道：“玄九呢，还没回来？”
玄四现身跪到主子跟前，正想回话，没想一道身影开窗而入。
玄三微微气喘，九方质微一挑眉，“说。”
“主人，玄九出事了。”
九方质拂袖而出，玄三跟在身后手颤得不行，他出任务回来，撞见菁阁女婢侍卫聚众谈论，起了兴想偷听个墙角，怎料听见玄九出了事被九方虞押下地牢，他本是不信，亲自到地牢里看了一番.......
玄四上前拦住了九方质，“主人，地牢污秽，让属下前往即可......”
九方质沉声道：“让开。”
“宗主。”守地牢的侍卫躬身行礼，开了门。
玄三自觉上前带路，九方质眉梢冷漠，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大步流星。
地牢里常年不见天日，连开一扇小窗也是奢望，故而尿骚味，血腥味尸臭味等各种味道相互混杂，挥之不去。
玄三转角与玄六碰了个着，九方质瞧见玄六面如土色，顺着他的目光往一方看去，不由得怔愣一瞬。
刑架上的人几乎不算人样了，黑色的衣裳已经被血浸满，手指肿胀如大泡，还有一根极粗的银针扎在手指上，左手指甲全根拔起，血淋淋的摆在桌案上，旁边的各类小刑具沾满血腥，一条刺鞭还挂着些许肉碎。
九方质但觉心底一凉，望向玄九那惨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庞，顿然血气翻涌，眼前竟有些发黑。
执刑卫听到动静回头，瞧见九方质时，正惊讶地想跪下行礼，“宗....！”
九方质踏出一步，三名执刑卫顿时被深厚的内力震得五脏俱碎，狼狈得撞向墙角。
九方质紧抿着唇，阴鸷目色渗着冷厉的寒意，周身阴狠压抑的气息也让几名暗卫被迫跪地承受重压，喉口引上一阵腥甜。
九方质丢下帕子，踏进刑审室，一步步走向玄九，手轻微颤抖，抚起玄九的脸，手指擦去他嘴边的鲜血，“谁准你们动本座的人？”
九方质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浓烈的狂暴戾气。
玄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知道主子动了大气，与玄四玄六互看了一眼，将头低得更低了。
其中一名执刑卫面色苍白，颤声道：“回...回宗主，虞长老与侧夫人下令，叫属下们惩戒.....”
九方质轻轻地取下银针，引得双目紧闭的玄九痛闷一声，眼睫急剧颤动。
九方质心口猛得一跳，传来酸涩之感，低声道：“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可怜给谁看？”
昏迷中的玄九当然听不见主人的话。
弹指间，一名仍手拿刑具的执刑卫被银针刺穿了脑袋，钉在墙上。
另外两名执刑卫看傻了眼，磕头求饶道：“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属下也是听令行事！若非主子下令，属下们断然不敢动宗主您的人！”
九方质视线一沉，眼中闪过阴鹫之色，嘴角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字字坠地，“暗卫非死不见人面。”
九方质解下大氅将玄九包裹，留下身后执刑卫的惨叫之声。
“去将筎巫叫来！”九方质对着玄四吩咐道。
“是！”
九方质将人放到偏殿，看着玄九不断冷下去的身子，心底陡然升起一丝慌乱，转身拿出人参含在玄九口中，吊着一口气。
那巫医一路被玄四揪着衣领飞过来，见到九方质恐怖的脸色顿然一颤，被九方质一个眼神击到，颤颤巍巍的跑到榻边看治。
玄三入内道：“宗主，侧夫人来了。”
“不见。”
“.......是！”
筎巫翻箱倒柜的找药，手忙脚乱，九方质看着眉心紧拧。
玄四道：“主人，先换件衣裳吧。”
刚才抱玄九回来，九方质身上已然沾满了他的鲜血，手上也是血污一片，由此看来更为骇人。
九方质脸色难看，筎巫道：“尊上，这一时半会难以解决，尊上还是保重身子为妙。”
九方质“啧”了一声，向外走去。
玄三见主子出来，连忙上前说清楚今日的情况，九方质蹦出两字：“严审。”
“侧夫人听说主子亲自去了地牢，这会子跪在门外。”玄三低声道。
九方质脚步一顿，许韵依现只怀两个月的身孕，竟用自己孩子作妖，他心里冷哼一声，“让她跪。”
玄三也觉着主子这话对头，“是。”
深夜，九方质对坐窗前，望月沉思，并无睡意，相反，他觉得心情糟糕透了。
因何为此？
是因为有人不知死活动了他的人么？
可上辈子的年夜，他喝醉了酒，醒来时玄四已被九方虞赐死。
玄六被人出卖利用，作为主子的他，亲手送这个暗卫一条死路，叫他深陷泥潭中被人围剿。
即使是后来得知玄二曾被人算计，险些惨死。
其他暗卫种种，九方质似乎都未动怒。
夜深幽静，最宜自省。
为何在自己得知玄九身陷牢狱时，情绪被牵动，为何在那一瞬间极想见玄九呢？他可以不亲自前去污秽肮脏的地牢吧，随便叫个暗卫过去将人放出来，给忠诚的小狗赐点伤药，给他歇息几天，叫他好好养伤就够了。
可他偏偏冒着风雪去了。
明明在来的路上仍从容不迫，可一进了地牢，却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明明平淡如水，却在见到玄九那副惨状时，翻涌起滔天的怒意。
不，怒意并非第一，最多的，还是那不可忽略的，从心尖尖冒出来的酸涩，像小刀子一样，一寸寸扎烂他的心脾，一下遍体生寒，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啊，再往下细想，为何暴怒，不惜与人破脸也要将执刑卫杀尽，他不得不承认，此举冒险，一个使棋局倾斜的险。
为何还亲自将玄九抱回来呢，玄三与玄四哪个不可呢？他喜洁，却没有抵触满身污秽的玄九，也没有感到嫌恶。
这一个个问题砸进了九方质心中的寒潭，掀起滔天巨浪，俄顷，又沉寂无声，风平浪静。
他重活一世，早已不是那不懂情窍的天真少年郎。
他真的不明白吗？
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年来，玄九屡屡逾矩，早失了一个做暗卫的本分。
他曾被玄九大胆的行为气得冒火，被玄九无礼的动作吵醒数次。
第23章 想活下去吗？
可玄九也不失为一个忠诚的下属，那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小动作，那自作聪明的主张，惹得主人频频将目光投向他，最后，主人的注视下，小狗暗卫迷迷糊糊却又异常坚定的吞下双情蛊，甘愿成为主人的装载气血的器皿。
明明是个健壮的男人，却仍时不时的流露出似女人的脆弱姿态，多愁善感地为主人悲惨的遭遇而哭泣，又像缺乏疼爱的幼宠般向主人摇尾乞怜，让主人心软，赐他温柔的抚慰，予他独一的疼惜。
本是惹人厌烦的小狗，用他的忠诚，他的刚硬，他的柔软，慢慢的得到了主人的关爱。
玄九，在不知不觉中，叫九方质为之沉沦。
而双方仍蒙在鼓子里，丝毫未察觉这段主仆关系中衍生出了另类的情感，不仅是主仆之间，还是男人与男人之间。
多么荒唐，哪怕是多年之后，玄九仍不敢相信，他如神祇般尊贵圣洁的主人，为他这个深陷泥潭，满手血腥的低贱之人下了神坛。
敲门声在耳边响起，拉回了九方质的心绪。
“进来。”
玄四应声而入，道：“主人.....玄九不行了。”
九方质猛地回头，寂静的内殿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跨步走进偏殿，筎巫最先反应过来，冲他摇了摇头，道：“尊上，筎巫无能，他伤的太重了，如今只剩一口气，怕是今夜也难撑下去。”
玄一将头低埋在玄九榻前，隐忍地颤抖着，玄十年纪最小，一通胡哭，丝毫不控制声量，玄一只好伸手捂住他的嘴，低头不语。
其他暗卫见主子来了，皆跪地行礼，屋内气氛异常压抑。
九方质一步一步踏出，凝视着玄九已然显现出死气的面色，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心疼亦或是悲伤？难以言喻。
“出去。”九方质平静地命令道。
暗卫们面面相觑，转而齐声道：“是！”
玄九面色灰败，毫无人气，九方质沉默片刻，探手为玄九注些内力。
源源不断的暖流注入体内，流经丹田，玄九的内里得以一息恢复，眼睫颤动，发出呢喃痛哼，得到一丝清醒。
玄九慢慢睁开眼，却只见眼前一片模糊的人影，手指微动，触得的床褥柔软得不像样，他从地牢里出来了。
玄九注视着眼前玄色的模糊人影，呢喃道：“主人。”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玄九。”低哑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疼么？”
玄九仍发着愣，不知自己为何会梦见主子，太不真实了，可既是在梦里，为何不让他看清楚些呢，哪怕是一眼也好啊，玄九想醒过来。
“为何这样还看不清呢。”玄九低语。
“玄九，回答我。”
玄九下意识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但觉喉咙干哑，嘴唇张合微动半晌，才艰难道：“不疼。”
对面那人沉默了许久，久得让原本就不太清醒得玄九都发慌起来，感到浓烈的不安，“主...”可奈何不等他脱口叫出声，喉咙底便先涌起腥甜之意。
梦里为何还要忍着呢？
玄九呕血，但觉浑身疼痛不已，骨头好似一根根被拆碎了去，身子蜷缩着颤抖。
忽然嘴角传来温热的触感，替他抹去了血迹。
“为何不反抗？”
主子的声音环绕在耳畔，却因着剧烈的疼痛而变得不真实，但也让玄九不加修饰地露出最真实的反应。
“属下，不想给主子添麻烦。”
那人不答。玄九简直要感到奇怪，他觉着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么漫长又真实的梦，但实际上，这并不是梦啊。
“是么？可你最后却给我添了好大一个麻烦。”
此话如同给玄九判了刑，坠落深渊。他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从心底蔓延到全身的冷意将他紧紧包围。
可是，当玄九陷入极度的自责与歉疚时，当他竭力想要隐入黑暗，又想调动全身的气力起来跪下给主人赔罪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
轻轻的，一下将玄九周身的冷意化解，将玄九拉出黑暗，教他在光明之下展示自己，变得自信，不再害怕，不再惶恐。
可怜的玄九，方才的担惊受怕灰飞烟灭也终于清醒过来，他并非在做梦。
是的，他并非天生盲人，怎会看不清梦里的景象，原本的，是他早在刑审室里便被执刑卫灌下药阁的试验药，逐渐模糊五感。
忠心耿耿的玄九，现在又惶恐自己因失了五感而变成一个废人，不能再为主子效力。
不，不，不，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他还想继续陪伴在主人身边，哪怕主子并不需要他。
九方质注视着玄九，将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尽收眼底，这个傻暗卫，怕是又在多想，以至流露出不安、失落、悲伤，亦或还有些不甘。
但实际上暗卫并不会有太多的表情，他们早就习惯了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在弱者眼里，他们是夺命的阎王；在强者眼中，他们是可操纵的快刀。
只有九方质，将一个暗卫的所有心思都尽收于心，在外冷漠杀人如麻的暗卫，自愿软下尖刺，露出最柔软的部分献给如天神的主人，被人拿捏在手。
满身伤痕的暗卫让九方质但觉心口酸涩，然又因暗卫的一系列反应而感到难言的愉悦。
九方质目光深邃，暗不见底，语气平淡，如寻常时候闲谈，“玄九，想活吗？”
“你想活，我便让你活下去，也大可放你自由，不必拘束于暗卫的身份，可以走到阳光下，过寻常人家的生活。”
“平淡一生也好，浪迹天涯也罢，亦或是想要荣华富贵，我都给你。”
“自由，财富，权力，地位，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想不想活下去？”
玄九怔愣，被九方质这一通话打得猝不及防。
自由？
他要什么自由，他现在难道不够自由吗？玄九如是怀疑着。
对于玄九来说，留在九方质身边，便是他莫大的自由了，这便是他所向往的生活了。
一个暗卫，一个忠心耿耿且一心为主人着想的暗卫，早就将九方质当作是他的一切，他的全部，离了九方质，他的世界剩下什么呢？
九方质给了玄九足够的时间消化。
“主人.....属下、想活下去。”
“但、不想离开。”
主人就是玄九的一切。
第24章 密室养伤
玄九异常坚定的态度，将他自己彻底堕入深处，但从未后悔。
后颈一痛，玄九继续陷入昏迷之中。
九方质将人从床上抱起，返回正殿，一步步走向密室之中。
曲径通幽，又现另一番风景，精致的小间，金碧辉煌，崭新的床褥，柔软舒适，床后还堆着一团铁链，显然也未有人用过。
玄九再次醒来时，已是一月之后。
玄九重伤难愈的消息已然传遍，或许谁也未能想到他能再次睁开眼，除了九方质。
玄九缓了许久，看着陌生的内室，才慢慢反应过来，起身想动，却颇为吃力，长久的卧榻让他身体发软，十分虚弱，面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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