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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似懂非懂点点头，过了几秒问：“腌鱼是什么，好吃吗？”
许明习：“……”
见对方没再钻牛角尖，许明习宽容了人鱼的偶尔不聪明。
她牵着人鱼的手，重新涌入人群中。
铁板鱿鱼，章鱼小丸子，冰镇奶茶……没一会儿，人鱼手里嘴里都满满当当，再也说不出让人心梗的问题，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
她变回雀跃开朗的小鸟，叽叽喳喳跟许明习说着哪种食物好吃，哪种食物很怪，渴了还要吸一口奶茶，咬碎软糯的黑色珍珠。
许明习口腹之欲不重，对这种摊位上的小吃更是敬谢不敏，帮对方拎着包装袋已是极限。
然而人鱼不知道，美滋滋把竹签往她嘴边送，还不小心把酱汁蹭到了她的唇上。
对方期待的目光太灼热，根本没有逃避的余地。
许明习有些无奈，短时间内迅速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启唇咬掉一颗小丸子，略热的圆球在口中翻滚，舌尖被烫了一下，唇齿间皆是未曾尝试过的味道。
怪怪的，但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许明习若有所思咽下小丸子，下意识低头喝了口饮料，尝到珍珠后，浑身一僵。
她给人鱼买的是珍珠奶茶，自己留了杯冰美式，刚才人鱼嫌占地方，把奶茶丢给她，手里攥着淀粉肠和章鱼小丸子，交替着吃，渴了才会找她喝奶茶。
两个杯子挤在一起，一不留神就喝错了。
意识到这一点，许明习有些不自在掀了掀眼皮。
奶茶的醇香仍残留在口腔里，仿佛无声提醒着她，刚才做了什么蠢事。
她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知道一些年轻恋人之间会做的事情。
不可抑制的，脑海中出现了清晰的定义。
——间接接吻。
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人类和一条人鱼之间的事故，堪比火星撞地球，又似乎浑身爬满了蚂蚁，酥痒难耐。
许明习抿了下唇，试图压下脑海中不断翻涌的错杂念头，身体仍然诚实记住了刚才的味道。
就在她走神时，人鱼凑过来，握着她的手腕往上抬，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咬住吸管，珍珠顺着吸管飞速消失在人鱼的嘴巴里，行云流水般丝滑。
许明习：“……”
看到这一幕，她感觉自己好像裂开了。
人鱼却全然无知，觉察到她的目光，以为她是想要试试自己的饮品，于是大方地举了举奶茶，好声好气问：“你要喝吗？很甜的哦。”
吸管顶端被咬出牙印，存在感愈发清晰。
许明习下意识捂了捂唇，表情裂成难以拼凑的碎片，隐约透出点惊恐。
人鱼迷惑歪头，嘟哝了句什么，继续大快朵颐，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气闷。
嘴里的淀粉肠还没咽下去，一道冰冷机械的女音突然在她耳边乍响，仿佛带着无形的愠怒和心慌，气势汹汹朝人鱼大喊。
“不要邀请别人喝你自己的奶茶！！！”
第14章 Chapter14
人鱼吓得差点掉了手里的小吃，呆呆转头看向人类。
罪魁祸首面色平静，冷酷无情收回手机，甚至淡漠挑衅看她一眼，丝毫没有恶作剧的心虚。
人鱼感到莫名其妙，不懂她怎么突然抽风，但看在人类买了这么多美食的份上，很好脾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人鱼回过头去，继续边走路边进食，许明习脸上才闪过懊恼。
刚才突如其来的冲动，没有三思就付诸行动，现在想来幼稚不已，根本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蠢事。
许明习绷紧了下颌，只当上一分钟的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呼吸的是真正的她，这才成功说服自己，勉强把刚才的不理智行为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
一路吃吃喝喝，慢悠悠逛完了集市的后半段。
人鱼吃得满足，离开前走到垃圾桶前，将竹签和塑料杯丢进去，还专门回头看了眼许明习。
许明习慢半拍，意识到她这是在证明自己有在好好“严于律己”，于是微微颔首，露出赞许的目光。
人鱼这才开开心心回来，接过许明习递来的湿巾，仔仔细细把每一根手指都擦干净，这才重新去牵人类的手。
她记性其实不太好，但对她捡到的人类的喜恶记得清清楚楚。
人类讨厌脏污，所以她要一直干干净净。
夕阳下，一人一鱼的影子拖得很长，紧密挨在一起，仿佛是彼此最亲近的存在。
乘着风，披着光，她们走在海边的沙滩，留下一串串脚印。
集市附近是一处海水浴场，不少游客穿着清凉，或坐或站，相谈甚欢，还有小孩子围在一起堆沙子城堡，有的挖坑往里面跳，叽叽喳喳，玩得不亦乐乎。
不远处的浅水区里冒着好多个脑袋，以及五颜六色的救生圈，有的往更远处游动，有的则渐渐回靠，露出身上的泳衣，滴着水踩在沙子上，朝亲朋好友走去。
快艇破开水面突突疾驰，夹杂着海水涌动的声响，一派热闹嘈杂，显出夏日的勃勃生机。
许明习漠然收回视线，对人群聚集的地方不感兴趣。
人类是群居生物，不论城市还是乡镇，总是以家为单位，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内繁衍生息，养家糊口，碌碌过完自己的一生。
许明习幼时曾憧憬过普通人的幸福，不需要太多金钱权力，不需要崇高的社会地位，只要一家三口的温馨和谐，平淡度过每一天。
可现实到底不同。
她从未见过生母，也从未得到父亲的偏爱，对方总有忙不完的工作，出不完的差，哪怕回家也总是一脸疲惫，勉强冲她笑一笑便一头扎进书房，很久都不会出来。
和许明习相处最久的，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保姆，然而对方势利薄情，对男主人殷勤备至，对许明习却明显怠慢，偷奸耍滑，克扣伙食，甚至心情不好时打骂年幼的小女孩，控诉上天的不公。
许明习年幼无知，还曾试着叫对方母亲，换来的是嘲讽的言语和不屑的白眼，她想过告诉父亲，可又有些放不下保姆偶尔的好心照顾，默默忍受几年，才被许父察觉她手臂的淤青。
许父大发雷霆，辞退保姆，满脸歉疚给了许明习一个温暖的拥抱，再然后，就是后妈进门，第二年同父异母的妹妹出生，公司生意稳定发展，许父终于有了更多时间顾家。
可她渐渐变成了家里的透明人，总是融不进他们之中，于是愈发排斥回家，寄宿学校几年，大学更是出了国，远走他乡，孑然一身。
自小和亲人聚少离多，缺乏长辈的宠爱，许明习比同龄人更早成长独立。
一份旁人唾手可得的阖家幸福，于她而言是求之不得，是辗转反侧的低落。
懂事开始，许明习就很少去人多的地方，那些温馨画面对她来说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凌迟，她讨厌心怀羡慕嫉妒的自己，更不想生出无望的希冀。
她真的，不想再被刺痛双眼了。
许明习抬脚往一边走，手臂渐渐绷直，却拉不动身旁的人鱼。
她侧头，看到人鱼站在原处，渴望地瞧着大海。
只有短短几秒，许明习看懂了对方的想法。
被海洋哺育长大的生物，对水有着天然的亲近和眷恋，更何况现在出现在面前的是辽阔深远的大海。
陆地再有趣，海洋终究是归宿。
许明习忽然阴郁了眉眼，手指无意识用力攥紧，心脏传来一点抽痛。
直到人鱼发出轻轻的痛呼，她才恍然回神，仓促看了一眼人鱼，快步离开沙滩。
许明习个高腿长，闷头走路时步子迈的很大，短短一会儿就离沙滩很远。
她呼吸不稳，心境也不平缓，格外厌弃这样情绪化的自己，可想到人鱼对大海的渴望和向往，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仿佛丢掉了什么有些重要的东西。
许明习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低头看着地上的小石子，后知后觉升起一股懊恼自责。
她像是一口气吃了太多糖的小孩，生出了不该有的占有欲，并且无意中伤害了给她糖吃的小天使。
许明习抿紧唇线，很想恢复到之前冷静自持的状态，但大抵是经历过生死，她对那样紧绷虚伪的姿态感到厌烦，一分钟都不想再变回去。
反复无常，阴晴不定，这样情绪不稳定的人，在社交中是最麻烦的存在，往常许明□□会很刻意回避和这类人深交，现在自己却有了这方面的倾向。
或者说，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冷漠，只是伪装太好，把自己也骗过了，现在露出真实面目而已。
巨大的挫败和自我厌弃涌上心头，许明习脚尖一转，想要回去向人鱼道歉。
人鱼没有做错什么，她却迁怒了对方，这很失礼。
然而，等她刚一转头，就看到了略微瘸拐的身影。
人鱼身上的衣服依旧有些攻击眼睛，但那干净的脸庞犹如明媚的向日葵，在夕阳下显出几分耀眼。
许明习脚步顿了顿，没有原地等待，而是迈出步子，朝对方走去。
第15章 Chapter15
夕阳将影子拖得很长。
许明习脚步一顿，看着小脸绷住的人鱼，对方逆着光，表情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对方蓬松柔软的长卷发随着微风轻轻荡漾，短裙之下细白的长腿仿佛在发着光，那样静静仰头望着她，嫣红的唇被抿的很紧。
在这样的目光下，许明习生出一股心虚和慌乱。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也是丢下过人鱼，一言不发大步离开的。
对方那时就表露出些许不满，但大概念在她是初犯，于是没有追究。
这次不同，没有热情的路人，也没有其他因素影响，单纯是她自己忽然阴暗发作，毫无前兆将对人类社会不熟悉的人鱼丢在了人群附近。
如果刚才有人心怀不轨，趁她离开的空档蓄意接近人鱼，那么单纯好骗的人鱼大概连来到她面前都做不到了。
这样想着，许明习竟然还冒出一点冷汗和后怕。
她忽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也觉察到自己对人鱼特别的占有欲。
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和她过往遇到的人类不同的存在，像太阳一样，散发出引人情不自禁靠近的光芒和热度。
许明习格外后悔刚才的冲动，她甚至劫后余生般庆幸，还好人鱼追了过来。
心中百感交集，许明习下意识避开人鱼的目光，好似做错了事的乖学生，开始头脑风暴思索现在要做什么。
人鱼看起来很大度，但这一次应该不会像昨晚那样可以轻轻揭过。
然而，安抚这样的事对许明习来说显然有些超标，何况对方是一个算不上完全熟悉的非人类生物。
许明习瞬间头大，余光瞥到人鱼微微张开的嘴唇，动作先于意识，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唇。
人鱼微凉的气息落在她的掌心，如海水渗透过皮肤表面，指下软嫩顺滑，轻轻一按便落下点凹陷感，如果捏一捏，大概如豆腐一样掐出水来。
她短暂失神，产生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人鱼却不给她更多心猿意马的时间，眉心微微皱着，一口咬在她的掌心，传回轻微刺痛。
许明习收回了手，指尖轻轻摩挲过被咬的地方，那里还留着一点濡湿，是对方的唇舌蹭过残存的。
人鱼委屈地撇了撇嘴：“你怎么又跑啦，是不是还在生气，就因为我请你喝我的奶茶？”
说完，她语气一顿，继续谴责：“可奶茶是你给我买的，我觉得好喝，所以想跟你分享一下快乐，难道在你们那里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如果这样，那我以后就不跟你分享了，免得又惹你生气。”
人鱼一通输出，结束后又用本族的语言低声嘀嘀咕咕了些什么，看向许明习的目光中满是可怜委屈，以及懊恼。
许明习还没想好措辞，就被她略带自责又控诉的话语打得措手不及。
人鱼好像真的在自责，明明是她贸然离开，对方却主动帮她找好了原因，甚至不声不响开始反思自己。
说不出的滋味，心底塌陷了一大片，理应起到防御作用的壁垒全都被不明生物袭击，变成无用的摆设，只能眼睁睁任由一颗种子破土而出，长出嫩绿的新芽。
许明习无可奈何，缴械投降。
在人鱼的目光中，她慢慢摇头，主动去摸对方的脑袋，用这样的肢体语言告诉人鱼，她没有生气。
“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问题。”手机发出声音，女声毫无感情地继续念，“刚才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不想留在沙滩上，但我忘记告诉你，所以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你没做错任何事，不需要这样自责。”
这大概是许明习第一次向别人道歉，尽管她道歉的对象是一条笨笨的鱼，但等声音停下后还是臊红了耳根，不敢抬起眼皮去看对方。
许明习视线落在地表，看着水泥路上的蚂蚁匆匆爬过，孤零零的树叶纹路繁复，以及不知是谁丢下的一根竹签。
想到在集市里认真捡垃圾的人鱼，许明习微微弯腰，主动将竹签捡起来，用湿巾包住，这才去看人鱼。
人鱼眼睛微微睁大，有点不可思议看着她。
人类的洁癖程度超乎人鱼想象，没想到前者居然有主动捡垃圾的时候。
刚才的不高兴荡然无存，人鱼摸了摸下巴，弄清事情的真正原因后明显放松不少，于是她的脸上重新露出灿烂笑容。
“好吧，那我这次原谅你了，以后你再偷偷跑掉，我就要真的生气了哦。”人鱼嗓音甜软地威胁道。
许明习轻轻颔首，算是应下了对方的话。
她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人鱼就应该笑容灿烂地看着她，为了这样的画面，她可以牺牲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得到回应后，人鱼显然更开心了，嘟哝着找垃圾桶把竹签丢掉，熟稔挽上许明习的手臂。
对这样亲密的接触，许明习已经很是适应，还体贴地往对方那边伸了伸，方便人鱼挽的更舒服一些。
她们沿着道路右侧，步调一致往太阳下落的方向走，在不远处看到了垃圾桶，顺手将竹签丢进去。
许明习顿了顿，想到人鱼站在沙滩上时，看向大海的憧憬，忍不住敲打屏幕，问出刚才不确定的事：“你想去海里吗？”
她没有用回这个字，故意混淆视听，让人鱼忘记大海才是自己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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