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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鱼救起的是别人，大概会比她要有趣多了吧。
许明习唇角下压，那点被人鱼信任依赖的愉悦荡然无存，阴沉沉的，仿若风雨欲来。
她忽然觉得不远处交谈的两人有些刺眼，侧了侧头，往回去的路走去。
人鱼余光一瞥，捕捉到人类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中断了和女孩的对话，约着有缘再见后，小跑着追过去。
刚才女孩不止夸了她，还说她的朋友看起来很酷，是英气十足的漂亮姐姐，远远看着就很登对，想再给她们俩拍张照。
人鱼到底不是人，没有在人类社会长大生存，对某些字词还不算熟稔，只注意到了对方最后一句。
刚才她是准备答应的，可她的人类居然偷偷跑路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和不满升腾着，瞬间占据整颗心，让她心口闷闷的，不太开心。
人鱼的脚底还有伤，跑动时伤口微微作痛，让她心情更加糟糕。
慢慢的，人鱼的脚步停下，受伤的那只脚微微抬起，然后再一瘸一拐往前走，间或单脚跳，看起来有些滑稽。
哪怕伤口作痛，她也没有选择止步不前。
若有所察，许明习脚步停下，转身回看。
天已经完全变黑，路边的灯撒发出略微刺目的光线，两旁均是刷成奶黄色的两层小楼，高大的不知名树木郁郁葱葱，影影绰绰。
海风锲而不舍拂过脸庞，将发丝吹乱，一下又一下打在脸颊，留下阵阵微痒。
看不到尽头的水泥路上，人鱼步履不停，歪歪扭扭朝她走来，一头夺目的渐变蓝卷发如海藻般细密柔软，被染上一层温柔的光晕，那身丑萌的衣服似乎也顺眼了许多。
人声似潮水散去，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许明习静静凝望着人鱼，眼中再也看不到旁人，只有那抹漂亮璀璨的蓝在努力向她靠近。
她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很幼稚好笑，脾气来得快去也快，这会儿又恢复了平静。
但显然，有人还未平静。
人鱼终于来到了叛徒的面前，气势汹汹瞪着人类那张好看的脸：“你怎么还在不高兴呀？”
她没有想过，人类刚才的行径可以算得上是抛弃。
只是觉得捡到的人类真是不好哄，明明在房间时摸过头了，居然还没高兴起来。
闻言，许明习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质问。
人鱼在某些时候，敏锐到人心慌。
许明习摇摇头，她已经不生气了，看到人鱼走过来，心底的那点不高兴烟消云散，雨过天晴。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这样情绪化。
大概，经历过命悬一线的险境后，某些一直桎梏着她头脑的绳索断掉了几根，让被关押许久的真实情绪也能稍微出来透透气。
许明习还没解释，人鱼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算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哦，下次再偷偷跑就用尾巴打你，我的尾巴超厉害的。”
听到这句类似于恐吓的话，许明习故作害怕点头。
人鱼这才满意，脸上重新绽出笑意，带了点惋惜说：“刚才那个人想给我们拍照的，就是咔的一下，我们就可以出现在手机上。”
连会发光的小石块叫什么都知道了，人鱼社交的能力显然卓越非凡。
许明习不动声色打量着人鱼的表情，注意到对方是在真真切切感到遗憾，不免也有点懊恼于刚才不声不响离开的行径。
她抿了抿唇，拿出手机，朝人鱼看了一眼。
对方往这边凑了凑，没一会儿就看到手机屏幕上挨在一起的两颗脑袋。
“对哦，我们也可以拍。”人鱼开开心心叫起来，仿佛解决了世纪难题，唇角翘出欣喜的弧度。
许明习微微侧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小圆标。
咔。
照片上，蓝眼睛的人鱼笑眯眯看着镜头，而她身旁的人则看向她。
许明习划动手机，没有删掉这张无意中留下的照片。
人鱼脚还疼着，许明习将衣服塞进对方怀里，用公主抱的方式将人抱了回去。
一路上，人鱼又开始叽叽喳喳，精神饱满。
大姐还没睡，正坐在小院里择菜，见她们亲密的姿态，稍微讶异了一瞬，想起两人好友的关系，摇头把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挥散。
许明习把人鱼放进房间，下楼了一趟，把住宿费递给大姐。
不等对方发问，她就低声解释了一下，虽然行李没了，但好在银行卡还在，去提款机那里取了些钱，勉强够这次旅行的开销。
许明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可靠正经，大姐半信半疑，握着钞票最终还是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点到为止，不失为一种自保手段。
许明习回房间时，人鱼正翘着小腿趴在床上玩手机。
字面意义上的玩。
许明习没教她怎么开机，人鱼就左看看右摸摸，往上抛接住，再丢来丢去，刚才不小心碰到开关键，屏幕亮起来，于是惊呼一声，划动手机。
听见动静，人鱼侧头看过来，兴致勃勃问：“这个怎么玩？”
许明习走过去，看了眼人鱼跃跃欲试的表情，把手机自带的语音精灵调出来。
语音精灵不似软件翻译的声音那么冷冰冰，像是手机里真的住了个活人在跟她们聊天。
人鱼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说说停停，玩得不亦乐乎。
许明习心里装着事，按理说现在应该跟秘书联络，更多掌握公司各路人马的动向。
但看着女孩兴奋的模样，手指捻了捻，倚靠在床头闭眼浅寐。
“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你也是人类吗？”
“你怎么不说话了？”
“……”
人鱼的声音和语音精灵的声音交错着响起，许明习本以为会感到吵闹，然而现实是她在这样的声响中慢慢产生了睡意，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语音精灵再智能，到底也不是真人，遇到某些问题给不出令人鱼满意的回答，加上一直看不到手机里的人类长什么样子，人鱼很快失去了兴趣。
她没再去看手机，转头去看睡着的人类。
对方的五官秾丽立体，不笑时有几分英气的中性美。
还是她捡的人类好玩，长得好看又聪明。
人鱼托腮想着，慢慢靠过去。
身上也暖暖的，像是小太阳。
人鱼愈发满意。
劳累一天，她也有些困，于是抬手轻轻环着人类的胳膊，准备入睡。
人鱼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人类的手臂，想到在路上看到的画面，慢吞吞去找对方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去，满满当当的。
做完这个，人鱼脸上挂着笑，心满意足睡了过去。
第09章 Chapter9
一夜好眠。
窗帘没拉，充沛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许明习的脸庞和身体，暖洋洋的。
许明习很久没有睡这么沉，虽然一直倚靠在床头的睡姿让她肩颈和腰背有些不舒服，但这一觉确实很安稳。
身体先于意识醒来，稍微动了动，感觉一边手臂沉甸甸的，大概是睡麻了。
过了一会儿，许明习才清醒，慢慢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对面洁白的墙壁上。
沉郁的工作，虚伪的人们，以及海水淹没口鼻，短暂的晕眩。
仿若隔世，她仍旧好端端活着。
不知该说失落还是庆幸。
许明习陷入思绪，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一只冰冷的手，如阴暗爬行的生物，卷上她的手臂，并且自来熟地往旁边拽了拽，以便抱得更舒服。
许明习吓了一跳，大脑瞬间空白，下意识侧头。
她从未有过和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早上又是一天中最不清醒的时候，自然忘记了昨晚她和人鱼被安排进了一个小房间。
入眼首先是雪白的发顶，浓密细软的卷发似乎也带着凉意，扫过下巴时散发出淡淡的奇异好闻气息，让人想到广阔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缠住她手臂的手雪白纤细，黛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透出几分病弱美，像是久未晒过太阳的暗处生物。
非人感太强烈，几乎让许明习失语窒息。
她心跳停了一瞬，下一秒紧锣密鼓搏动，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抵消刚才一瞥带来的惊诧。
大脑恢复正常运行，在尖叫出声前，许明习终于想起了现在的状况。
她猛烈呼吸了几次，心跳这才慢慢平缓下来。
随着她的动作，人鱼似是感觉不满，啪的一下打在她的手臂上，不亚于被砖头砸的痛感传回大脑。
许明习毫无防备，闷闷哼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许明习连忙捂住了唇，惊疑不定看着快要挤进她怀里的人鱼。
对方仍在安稳睡着，没有被这一声吵醒。
许明习静了静，试探着把手臂抽离出来，然而对方力大无穷，她努力了很久只能被迫面对现实。
她有点头疼，无力望着天花板，不懂为什么这样美丽的生物会存在着如此野蛮的力量。
匪夷所思。
许明习没再白费时间，就着这样的姿势，稍稍活动了下酸涩的脖颈和腰背，还要时刻提防着人鱼突如其来的暴击。
好在没有太久，人鱼便悠悠转醒。
对方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在睡觉过程中做了什么坏事，漂亮的蓝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懵然，四下扫视着，在捕捉到许明习后，唇角上抬少许，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仿佛有无数鲜花在这一刻竞相绽放，花香四溢，鸟语清脆，心旷神怡。
许明习注视着这个笑容，微微失神。
许她的手臂刚重获自由，转瞬又被人鱼黏黏糊糊贴上，跟小狗蹭肉骨头一样，亲亲热热的。
“早上好呀。”人鱼嗓音轻灵，拖长音带出一点甜。
许明习自然不可能出声回应，但看着对方那放松慵懒的神态，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轻轻颔首。
直到去洗漱，许明习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对方还是非人生物。
没有想象中的不舒服，她接受程度良好，甚至觉得有些适应。
怪人鱼太没边界感，刚认识不到24小时就对她各种贴贴，哪怕有洁癖也被迫免疫了。
许明习在心里给人鱼扣帽子，然而当对方挤过来也要洗脸刷牙时，她又任劳任怨给对方示范。
人鱼目光专注，求知若渴盯着她。
许明习动作一顿，怀疑对方极有可能会在下一秒扑上来。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准确的。
人鱼拍了拍手，洗面奶的泡沫四下飞舞，紧接着许明习的下巴就被濡湿感侵占。
对方好奇地看着她的脸：“咦，泡泡怎么自己消失了，你的脸把它吃掉了吗？”
许明习：“……”
刚、洗、干、净、的、脸。
她重新用水洗干净下巴，对方锲而不舍往她脸颊上又抹了一小片。
洗干净。
再抹。
洗干净。
再抹。
……
许明习觉得自己被对方带笨了，不然怎么会幼稚到也挤了一滩洗面奶泡泡回击，仗着身高优势把人鱼逼到墙边，开始复仇。
对方小声尖叫，脸上脖颈都被她涂了个遍，雪白泡沫黏在人鱼的皮肤上，偶有破碎，可爱又梦幻。
许明习也没好到哪里去，衣服上水迹成片，贴在身前冰凉湿漉，狼狈不已。
等人鱼投降，许明习才停手。
两人相对着靠在墙壁，呼吸间气息不可避免落在彼此皮肤，洗面奶好闻的橙子味在不大的空间蔓延扩散，带上暖洋洋的温度。
人鱼显然还处在兴奋中，此刻眼睛亮亮的，微张的唇角沾着一点未破散的泡沫，衬得嘴唇更加嫣红饱满，鲜艳欲滴。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珠微转，伸出一截舌头，将那点泡沫舔走。
“好苦。”人鱼皱了皱眉，呸呸两声。
许明习调整着呼吸，无声注视着人鱼，忽然感觉到莫名的燥热，顺着脊椎往上攀延，直至灵魂深处。
夏天悄然来到。
她耳尖微热，不自在挪开视线，后颈带着细微的麻意。
人鱼还在抱怨泡沫难吃，许明习一边想着洗面奶本就不是用来吃的，另一边思绪胡乱翻涌，回忆起对方刚才伸出的舌，以及红润的唇。
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不讲道理一头扎进她的心底，静候一个绝佳的契机破土而出。
人鱼吃了苦头，却还想再玩泡沫。
许明习回神，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涌出心虚，胡乱往对方脸上拍了点泡沫，便捧着清水洗去。
她把毛巾怼在人鱼脸上，脚步匆匆离开狭小的卫生间。
出来时，正好在过道遇到房主大姐，对方格外友好热情，问她们需不需要早餐。
没有证件，不能去宾馆入住，许明习打算在这里借住几天，等公司事态稳定再回去。
她昨晚提前支付了两倍的钱，堵住大姐的嘴，对方显然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没有追问一些不必要的细节。
人鱼追出来，许明习摇摇头。
大姐看着她们，欲言又止，几秒后才笑眯眯说：“中午可以在家吃，有鲅鱼水饺，我女儿很爱吃。”
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午饭时间。
许明习没有拒绝，轻轻颔首，应了对方的好意。
人鱼探头：“鲅鱼水饺是什么，边吃饭边看小鱼睡觉吗？”
幸好大姐已经离开，否则许明习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有人会对鲅鱼水饺做出这样的阐述。
她有点无奈，拿出手机搜索片刻，给对方播放视频。
人鱼：“哇！”
午饭就这样敲定了。
许明习需要换衣服，于是抬脚往二楼走，人鱼亦步亦趋跟着，顺便求知若渴提问如果把泡沫放进水饺里，会不会好吃起来。
这一刻，许明习体会到了某些带幼崽的家长的无力。
进了房间，许明习关上门，从昨晚买回来的一堆衣服里精准找出一身浅灰色运动套装，准备换下身上打湿的衣服。
她余光一瞥，看到人鱼正坐在床上，双腿盘好，托着下巴往这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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