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习也不例外,她几乎在用最高的社交礼仪要求来管理表情,以免失态。
饶是如此,她还是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许凌英看起来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对方达到目的,没再久待,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起身准备离开。
似是想到什么,许凌英停下脚步,转头说:“你的那位人鱼小姐,她的拆家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你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我就让人把她送过来。”
看似征求意见,实则没有拒绝的可能。
许明习回神,想到昏迷前人鱼的模样,于是点点头:“那就多谢……您了。”
许凌英颔首:“举手之劳。”
没过多久,人鱼果真被送来。
“许明习!”
一进门,人鱼就奔过来,冲到床边。
人鱼不懂这些细软的长管有何作用,但既然插在许明习身上,就不能随意挪动。
她坐在椅子上,下巴搁置在手背,可怜兮兮看着许明习,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委屈又难过。
人鱼:“许明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会很疼吗?”
如果在之前,许明习会抬手摸一摸人鱼的头,然而现在她没法动弹,只能无奈叹气。
“没事的,这些是帮助我恢复正常的药物,”许明习耐心向她解释,“等我休养好,就可以再陪你看剧了。”
人鱼眼睛亮起来,烦恼一扫而空,变回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
“那太好了!”人鱼朝她靠近了些,轻声说,“希望你可以快点好起来,每天都健健康康的。”
许明习心中一软,只觉得有股暖流涌上来,让她心情变好了些。
“你也是,每天都要快快乐乐的。”
她语气轻柔地回应。
今天的信息量确实很大,被人鱼这么一打岔,她又没那么郁结了,或许许凌英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所以让她们团聚。
这样一想,人鱼应该就是许凌英派人接来的。
既能让她有顾虑,又能同时控制住她们两个,一石二鸟,堪称高明。
之前许明习便很欣赏这位铁血手腕的姑姑,在事业上,对方确实做到了极致,但计谋用到她身上,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过还好,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
许明习深呼吸,平复好情绪,看向人鱼。
对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脑袋左右晃动,无忧无虑的样子惹人羡慕。
许明习想了想,出声说:“我听人说,你今天格外活泼?”
刚才许凌英的语气带了点咬牙切齿,已经可以想象到,人鱼把别墅霍霍成什么样了。
闻言,人鱼有点不高兴地撇嘴:“她们不让我见你,我当然要让她们不得安宁。”
许明习挑眉,这条小笨鱼居然听懂了。
看来,看剧果然是有效果的。
“你如果无聊的话,让她们把平板送来,接着看剧好不好?”
人鱼想了想,摇摇头,闷声闷气地说:“不要,我得好好反省,这次没保护好你,是我的失误。”
许明习一顿,问道:“为什么这样想?”
“在我们那里,强壮的一方要保护柔弱的一方,如果没保护好,那就说明不够强壮,是个没用的家伙。”
人鱼不太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我才不是没用的家伙,我要保护好你。”
许明习哑然。
人类和人鱼的文明习俗各不相同,虽然她是货真价实的人鱼,但思维仍属于人类。
相较于人类,人鱼似乎更在乎群体团结,越是强大的勇者,越要肩负责任和义务,冲锋陷阵,保护弱小。
显然,她的人鱼是一位童叟无欺的勇者,并且用极高的要求来对待自己。
许明习动了动手指,很想摸一摸人鱼的脑袋。
这样的人鱼很可爱,一脸认真郑重,十足的反差萌。
似乎注意到她在强忍笑意,人鱼不高兴撅嘴:“你不会在怀疑我的能力吧?我可是很厉害的,她们都打不过我。”
人鱼四下扫视一圈,留意到什么,眼睛一亮,起身走过去。
墙角摆着一盆硕大的发财树,一般人只会驻足观望,而不会想到去搬挪。
偏偏,这棵发财树不走运,碰上了不一般的人鱼。
为了展示强壮,人鱼抱住花盆,直接把发财树举了起来,因为举得太高,树枝已经和天花板亲密接触。
人鱼喜滋滋地喊许明习的名字:“你快看啊,我能把这个举起来,你不行吧?”
说着,还示威一样把发财树晃了晃,树枝跟天花板摩挲,发出哗哗声响。
许明习:“……”
她算是明白,为何许凌英说人鱼拆家能力强了。
第55章 Chapter55
好说歹说, 终是救下那盆发财树。
展示完自己的力量,人鱼很是得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哼着没有调子的小曲。
许明习被她转的头晕, 出声说:“余瑜, 你过来。”
这是她给人鱼取的人类的名字, 读起来像是在喊鱼鱼, 亲昵又可爱。
闻言,人鱼睁圆了眼睛,朝她看了眼。
刚才她的咬字清晰蜷谴, 温柔的不像话, 堪称犯规。
人鱼耳根升起热意, 没再迟疑, 边走边问:“怎么啦?”
她蹲在床边,下巴搁在床单上,看起来很乖。
人鱼的眼睛实在漂亮出彩,纯粹干净的颜色,让人想到澄澈的海水, 以及蔚蓝的天空。
巴掌大的小脸,不论哪个部位,单拎出来都很出挑, 组合在一起又十分和谐, 没有丁点违和, 美的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她的脸颊离许明习的手指很近,近到只需要轻轻一动, 就能触碰到。
这个认知让许明习感觉喉咙更加干涩,她凝视着对方雪白的脸颊, 以及自己的手指。
恶魔在低语,诱惑她做出所想的事。
长久的沉默,人鱼感到无聊,歪了歪脑袋,脸颊恰好靠在她的手指上。
——我没有错。
许明习想,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她忍不住轻轻动了下手指,人鱼的脸颊很软,戳进去可以变成凹陷的小坑。
人鱼打了个哈欠,老老实实地说:“许明习,我困了。”
许明习收回手指,恢复之前矜持的样子。
她现在躺的床很小,没有空余的地方让对方爬上来睡觉。
不远处倒是有个小沙发,或许人鱼能在上面小憩。
然而,许明习还是低估了人鱼的力量。
对方直接将沙发推了过来,和床靠在一起,变成成不伦不类的组合。
甚至,许明习感觉身下的床轻微移动了点。
偏偏人鱼搬完沙发,还很开心地冲她笑。
许明习:“……”
人鱼,貌美但实在强悍。
“许明习,你被她们带走,我真的很害怕。”
人鱼坐在沙发上,托腮看着许明习:“我还是不够强大,如果我足够厉害,像母亲那样,你就不会被任何家伙伤害。”
这是第一次,人鱼提起她的族亲。
许明习指尖一颤,侧头看向人鱼:“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无法想象,和母亲相处会是怎样的状态。
小时候某次期末考试的作文题目是母亲,她握着笔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写,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考砸。
人鱼想了想,回答:“我的母亲是很伟大的人鱼,她率领族群找到安全的栖息地,并且长久地保护着我们。”
“我很崇拜她,一直想要成为她那样的勇者,保护好我珍视的事物。”
“她对我和姐姐们很严格,要求我们必须有自保能力,还会亲自验收,不合格的话,会被她派去捡一个月的海洋垃圾。”
说到这里,人鱼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她停顿几秒,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我是她最小的孩子,她对我溺爱些,允许我躺在她的贝壳上睡觉……反正,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许明习,你的母亲呢?”人鱼眨了眨湛蓝的眼睛,问道。
许明习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低声说:“我在努力找到她。”
人鱼歪头,不太理解许明习的话。
但那种悲伤的情绪,像翻涌的潮浪,层层叠叠扑上来,让人鱼感到难过。
她眉心微蹙,伸手去摸许明习的手。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对许明习有着盲目的信任和支持。
许明习眸光微动,点了点头。
往后一个月,许明习都只能待在浴缸里。
先前昏迷时,她被输入了大量的因子促进剂,能加速人鱼化的异化,这也意味着,短时间内她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行走和跑跳。
浴缸里的水温很低,对许明习而言却恰到好处。
她的双腿布满轻薄脆弱的鳞片,新生的尾巴柔软,呈现出淡淡的肉粉色。
许明习对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她总是感到头痛,如数以万计的银针一起笔直坠落,狠狠刺入她的脑袋,留下千疮百孔的废墟。
皮肤很痒,轻轻一挠便能鲜血直流,腰腹酸软,尾巴笨重,难以在水中熟练游动。
困难重重,道阻且长。
许明习曾产生过疑惑,为何不先处理完一切事情再开始异化,许凌英给出的回答是,那类长期服用的抑制药物有副作用,一旦停药,便会开始高速异化,并且无法再抑制。
现在放任不管,只会让她们陷入更被动的境地,倒不如用些猛药,加快异变进度,尽早完成人鱼化。
因此,许明习要承受揠苗助长的痛苦。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灵魂溃散,□□破损,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一片荒芜。
许明习疼到大喊大叫,以头抢地,仍无法减轻拿份痛苦。
浴缸里的水整日泛着红意,被揪掉的鳞片落满底部,就连她的身上也伤痕累累,没有几块好肉,全是痛症发作时,她忍受不住亲自抓挠,留下的痕迹。
起初几天,人鱼还被允许陪同,往后多日,她都无法再进入那个房间。
许明习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狼狈失控的模样。
昼夜更替,斗转星移。
医生检查过许明习的身体,迟疑着点头:“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鳞片生长程度良好,只是……”
许凌英扫过浴缸里的人鱼,对方双目无神,露出的皮肤上,几乎布满了伤痕,看起来狰狞可怖。
“去找心理医生。”
她对管家吩咐道。
待许凌英走出房间,蹲守在门口的人鱼立马窜起来,冲到她面前。
这一个多月,除了许明习在受折磨,别墅的人也没闲着。
一见着她,许凌英下意识绕道走。
“不许跑!”人鱼紧紧跟着她,“今天你必须告诉我,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进去看许明习?”
许凌英太阳穴狂跳,想到管家送来的账单,几乎要维持不住风度,把这位极其擅长拆家的人鱼丢出去自生自灭。
人鱼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毁天灭地的心。
许凌英脚步一停,侧头看向神色忿忿的人鱼。
这位人鱼小姐几乎每天都闹着要见许明习,可她知道对方在经历着怎样的折磨吗。
那样的伤痕,连见惯大场面的许凌英都于心不忍。
“最起码,不是今天。”许凌英没有多说,冷淡留下这句话,推开人鱼的胳膊走远。
人鱼气的脸颊鼓起来,眼睛里盛满委屈。
这些人类傲慢无礼,总认为她只会捣乱,把她当作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可几乎每天,人鱼都能听到来自同类的悲鸣。
那样难过,那样痛苦。
令她潸然泪下,心急如焚。
她没见过半路变鱼的人类,但她知道,人鱼在成长过程中,鳞片会脱落数次,最后留下的才是坚硬锐利的武器。
鳞片脱落的滋味难受极了,伤口发痒溃烂,碰都不敢碰,光是回忆,人鱼就要害怕到腿软。
见不到许明习,她整日忧心忡忡,试图用一些方式恐吓许凌英,让对方乖乖告诉她房门的密码。
但对方心理素质太强,不论她怎么搞破坏,许凌英都没有发怒或是害怕。
人鱼挫败极了,她垂头丧气回卧室——之前她们住的那一间。
卧室里的陈设没变,一切都是许明习离开前的样子,就连平板都放在床头柜上,摆的很是规整。
只不过,唯独缺了许明习。
人鱼躺在床上,腿脚在空中胡乱蹬踹,最后累得筋疲力尽,维持原样睡了过去。
一晃又是多日。
花园里的名贵品种都凋零了,到处都是一派枯黄之景。
人鱼新奇地捡起一片银杏叶,想要叫许明习来看,说出口后才想起对方仍未出现,心情不免变得沉重。
陆地上一点也不好玩,她想念大海了。
这天人鱼没有搞破坏,她路过胆战心惊的佣人,闷声不吭回房间。
用浴缸泡了一阵尾巴,人鱼仍觉烦闷,索性从卫生间出来,穿好衣服出门,往楼上的游泳池走。
别墅里的基础设施齐全,包揽了各个方面,游泳池也很大,人鱼之前去游过几次。
在走廊里,她遇到好几个医生,皆是行色匆匆,皱眉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成群结伴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人鱼耷拉着脑袋,忖着大概又是许明习出了什么事。
反正她不被允许进去,想再多也没有用。
时间久了,人鱼也有些生气。
她一路踢踢踏踏,不断发出声响,可这样愈发令她感到烦躁。
幸好,游泳池近在眼前,人鱼雀跃一秒。
平时这里没人来,只有她偶尔来游一会儿,或者泡着看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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