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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钱。”赵长赢好笑地看着他，“还要不要再来？放开肚皮吃。”
小容将酱牛肉咽下去，低头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看来是吃不下啦，咱们回去睡觉，明天再来让你吃个够。”赵长赢笑起来，双手从小容的腋下轻松地把他从凳子上提溜起来，小容顺势翻了个身，十分乖巧地趴在赵长赢的肩膀上，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像是两颗黑葡萄。
“好！”小容两只小短手紧紧地勾住赵长赢的脖子，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在赵长赢的脖子上，痒痒的。
“回去……”
“嗯，回去。”
“睡……睡觉。”
“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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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吧我的爱人！
第110章 蜀中行（一）
赵长赢财大气粗地订了一间上房，他给小容打水擦了脸，又让他脱了鞋袜泡脚。
“这是做什么？”这顿饭吃得真值，赵长赢觉得吃完饭小容都变得聪明了，现在终于能说完整的话了，之前呆呆傻傻的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冷的。
“洗脚。”赵长赢见小容一脸懵懂，歪着脑袋天真地看着他，心里头认命，他这辈子还没这样伺候过谁，果然容与真的是他的克星，连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长得跟他儿子似的小孩也一样把他吃的死死的。
赵长赢叹了口气，摞起袖子抓起小容光溜溜的小脚就要往木桶里摁。
“咯咯咯……”小容一被他碰到脚就痒得不行，笑得小脸涨红，歪倒在床上，整个人扭得像只被雷劈过的蛇，赵长赢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乖乖将脚浸在水里，折腾出了一身汗。
“祖宗，你乖乖泡着，别乱动。”赵长赢热得不行，站起身将上衣脱了，裸着上身将衣服挂在一边的衣架上，一扭头又见小容笑嘻嘻地抬起脚玩水，一桶水被他拍的水花四溅，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他娘在他小时候的疲惫。
“小容！跟你说了……”
赵长赢一愣，他的手腕箍着小容细嫩的脚踝，不过片刻，那儿就已经留下一圈红痕。
小容的脚心，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金翅鸟，从前攀在容与肩头的那只神鸟如今轮回到了脚底，是不是意味着，曾经那金光灿烂、所过之处皆焚为焦炭的不可一世的命运终于被他踩在了脚下。
“你……”赵长赢的喉头竟在这一刻哽住了，酸涩难忍，连带着鼻子也泛起一阵一阵的酸，难受得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小容一派纯真的看向他，眼里澄净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容与……”赵长赢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小容揉进怀里，小容似乎感觉到了面前人巨大的痛苦与欢喜，不哭不闹地任由他抱着，听见他带着哭腔喃喃道。
“容与……是你回来了吗？”
小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等赵长赢收拾好情绪直起身，发现小容早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小孩的睡颜干净而单纯，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微微颤动，像是转世而来的蝴蝶。
赵长赢将小容放到床上，小心地给他盖上被子。窗户缝里漏进来几许凉风，他走过去正要关上，忽然斜飞进来的一绺雨丝落在他手背上，赵长赢一愣，仰头看去。
天边一轮悬月，遥遥半盏孤星。
又是蜀中，还是雨夜。
赵长赢伸出手，接住了横斜飘飞的雨丝，触手微凉，和着淡淡月光。
次日清晨，赵长赢给小容穿衣服的时候，感觉他一夜之间长高了一些，顿时啧啧称奇。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将小容上衣的最后一粒扣子扣好，扯了扯下摆，问道。
小容坚定地摇摇头，“记不起来。”
“算了，那你以后就是我弟弟了，叫赵容，可以吗？”赵长赢恶魔低语。
纯洁的小容浑然不知他已经一步步落入了赵长赢的阳谋，还在鼓捣着自己的衣袖，闻言点头道，“好呀。”
“走吧，小容，咱们吃饭去。”赵长赢心满意足，沉醉在诓骗容与的成就感之中，昂首挺胸地牵着小容下楼去。
“你们和春坊昨日砸了我白虎帮的地盘，今天天可怜见，竟然让你俩落在我们手里，弟兄们得以报仇雪恨！”
“呸！你们这群狗杂种！放开我姐！”赵长赢楼梯下到一半，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少年人的怒吼，随后只闻一阵碗碟碎裂的劈里啪啦之声，间或夹杂着无辜群众的惊叫和小二的哀嚎，场面混乱不堪。
赵长赢感觉拉着他的小手收紧了一些，他忙低下头去，果然见小容害怕地往他身后缩了缩，露出来的两只大眼睛慌乱地眨着，看着十分令人心疼。
“聒噪。”赵长赢本来对这种黑帮火并、狗咬狗一嘴毛的乱七八糟事情没有兴趣，但眼见着城门失火，殃及小容，那是大大的不行，当即怒从心头起，信手从桌上拿起一根木筷子，运劲朝那伙人掷去。
“噗。”
嘈杂声戛然而止。
那根木筷子直直地插进中央的柱子里，入木将近有半指深，赵长赢在众人惊异又恐惧的目光下满意地低下头，正要开口。
“好……好厉害。”小容一脸崇拜，呆呆地看了看那根悬在半空的筷子，又回头看看赵长赢，嘴巴微张，满眼都是孺慕之情。
从前容与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他多数时候都是温柔的，但后来赵长赢明白，那是一种上位者的温柔，居高临下的赠予和施舍。可现在的小容顶着缩小版的容与的脸，眼眸中的纯真和敬慕浑不作伪，赵长赢在他这样纯净的目光中，竟生出一种膨胀的自信来，觉得小容若是现在让他去挑战天下第一，他也能毫不犹豫，手到擒来。
“长……长生？”
赵长赢对这个太久没用过的假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对面的少年一个箭步绕开众人冲上前来，大喊道，“长生？真的是你？！”
“喻……喻星洲？不对，顾星？”赵长赢一愣，面前的少年一扫过去的傲慢与浑身的倒刺，竟然转头朝白虎帮的人狐假虎威起来，“喏，这就是我的好兄弟，今天的事情我跟我姐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若是你们还要打，我们就奉陪到底。”
“只不过……”顾星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赵长赢，明目张胆地威胁道，“只不过我的好兄弟答不答应，就不好说了。”
赵长赢还沉浸在这不要脸的“好兄弟”之说里，嘴角暗自抽搐，不过在外人看来，只觉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自带高手气质，一举一动都蕴含深意，就像现在，不过是气定神闲地站在楼梯前，但谁知道下一秒高手会不会突然又扔一根筷子，把他们头头的脑袋当糖葫芦串起来。
“算你走运。”这白虎帮的带头人头上蒙着一块白布，此时恶狠狠地瞪了顾星一眼，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话音刚落，手下一帮喽啰当即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还回头挑衅似的朝顾星竖中指，结果不小心瞟到赵长赢，当即脸色煞白，脚下抹油地溜走了。
“好厉害。”小容望着那群落荒而逃的白虎帮众人，说出了他今天的第二个好厉害。赵长赢被他这两声充满崇拜的好厉害给唬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恨不得当场将他抱起来狠狠亲一口，顿时对没有眼色杵在旁边当柱子的顾星十分不满意，没好气地哼道。
“好兄弟？”赵长赢冷笑一声，“怎么？你们现在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雨疏本来被他们打晕了，此时也终于醒了过来，顾星方才已经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雨疏当即便要跪下去道谢，被赵长赢眼疾手快地拉住。
“做什么？”
雨疏讪笑道，“从前我跟阿星多有得罪，赵公子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二人无以为报……”
“行了行了。”赵长赢捏了捏眉心，小容站了半天有些累了，哼哼唧唧地在一边扭来扭去，雨疏实际上早就注意到了他，此时终于寻到机会问道。
“这……”雨疏不知该怎么开口，试探性地问道，“这孩子……”
“是谷雨……”赵长赢本来想信口胡说是容与儿子，但话到嘴边到底转了个弯，“侄子，他爹娘都因为变故走了，托我给他带着。”
“哦……哦。”雨疏见小容生得玉雪可爱，忍不住瞧了又瞧，夸道，“真俊，长大了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姑娘。”
小容大概没听懂这句话，只是攥住赵长赢的小手紧了紧，有些怕生地往他身后躲了躲，两只大眼睛眨着，催促道，“吃……吃……”
“好好好，吃。”赵长赢还没开口，雨疏已经先一步去点了早饭，剩下赵长赢目不斜视地牵着小容走到桌边，顾星尴尬地在原地等了一会，见赵长赢并没有要喊他的意思，终究是厚着脸皮一步步挪到了赵长赢身边，捡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
“咳……那什么……”这段时间在蜀中夹缝求生，顾星一身棱角孤傲也终于被江湖磋磨得平了些，此时若是从前的他，定然眼观鼻鼻观心，敌不动我不动，然而现在他坐在凳子上如芒在背，余光瞥了赵长赢和小容好几眼，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道。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
赵长赢信手吃着小二端上来的花生米，闻言头都不抬，不冷不热地回道，“赵容。”
“赵容？”顾星愣道，“不是谷雨侄子么？怎么姓赵？”
“你管那么多。”赵长赢懒得解释，将花生米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问道，“你吃不吃？”
“吃，我吃。”顾星盯着那叠花生米，用一种堪称忍辱负重地表情说道。
第111章 蜀中行（二）
“就是这样。”雨疏简单地将他们走后蜀中的情况说了说，又道，“如今城内群龙无首，各派混战，你带着小容，还是别久留为好。”
“嗯。”赵长赢抬手拿帕子将小容嘴角的汤汁擦去，淡淡道，“我休整两日便回江南，倒是你们两人，可要继续留着？”
“我……”雨疏和顾星对视一眼，片刻后雨疏长叹一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明白。”赵长赢知道雨疏和和春坊关系匪浅，恐怕不是她想走就走得了的，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他也无意去深究，因此只是道，“多保重。”
一餐饭……在小容面前堆积如山的碗碟中诡异地结束了。
雨疏站起身，看了两眼小容吃的两颊鼓鼓的小脸，欲言又止了数回，最终她笑容略有些僵硬地夸赞道，“小容……胃口倒是不错，以后定然长得高。”
“何止是不错，我看……”
“哎哟。”顾星痛呼一声，雨疏瞪了他一眼，找补道，“小孩子长身体，是该多吃点，何况我们小容这般可爱，是不是？”
说着她笑眯眯地伸手，试探着想去捏捏小容肥嘟嘟的小脸，哪想赵长赢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老母鸡护崽子似的将小容揽到身后，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待会是回和春坊？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不……不必了。”雨疏有些遗憾地收回手，笑道，“今日幸有赵公子出手相助，我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不如……”
雨疏想了想，摘下自己随身戴的玉佩，递给赵长赢道，“这是我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玉佩，我一见小容就很喜欢，就当是送他的见面礼吧。”
“哎，太贵重……”赵长赢还没说完，雨疏就十分强硬地将玉佩塞进赵长赢手里，退后几步道，“拿着吧，送给小容的，又不是给你的。”
说完，她推了推顾星的背，两人一道往门口走去。
“雨疏姑娘！”赵长赢摩挲着那枚玉佩，忽然抬头喊道，雨疏动作一顿，听得赵长赢遥遥说道，“多谢！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
顾星扭头去看，雨疏却没有回头，她伸手摇了摇，回道，“有缘再见！”
蜀中城内果然乱得很，赵长赢这几日给小容买了些日用衣物，便打算次日一早就离开夔州回永宁。
回去照例是坐船，来时两岸青山妩媚，去时帆起风声如晤，赵长赢靠坐在船舱的一角，望着窗外淋漓的细雨。
小容刚才说去如厕，过了许久倒也不见回来，赵长赢心下担心，起身上了楼梯去看。
舱外天阔云低，江鸥点着水面，背上是隐隐鼓荡的风雷。空气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沉坠之感，浓厚的黑云近在咫尺，几乎把一切都压低了，两岸的青山都矮了几分，露出他们背后延宕不绝的乌云。
雨点下了几滴，甲板上已经不见什么人影，赵长赢拐到厕所去看了两眼，没见到人，喊了两声也没听到回应。
“小容！”
“小容！”
“啪嗒。”
一滴硕大的雨珠砸下来，正巧砸在赵长赢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那滴水珠就顺着眼睫毛滑下来，像是一滴眼泪。
从将容与亲手葬下到现在，他没有流过一滴泪。有一回他听见赵明修跟束澜说担心自己的身体，束澜安慰他，说他都没有哭过，想来是已经放下了。
赵长赢拿指尖揩了一下那滴水珠放到嘴里，凉凉的，没什么味道。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摇头心想。
真是大错特错。太过痛苦的时候，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啊。
赵长赢一拳打在一旁的桅杆上，他克制着力道，那桅杆只是轻微地晃了晃，赵长赢闭上眼，面前容与浑身浴血的场景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上演，他痛苦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桅杆上，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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