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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古代架空)——霜见廿四

时间:2024-08-04 14:51:08  作者:霜见廿四
  灵萱在一旁犹自生气,两颊气鼓鼓的,见蓝晓凌唤她,方余怒未消地硬邦邦应了一声,蓝晓凌瞥了她一眼,道,“听这二位大师的吩咐,不可莽撞行事。”
  “灵萱明白。”
  蓝晓凌点了点头,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再多言,只伸手朝外挥了挥。
  灵萱当即会意,对赵长赢和容与说道,“二位请吧。”
  门外骄阳似火,容与当头被烈阳浇了满头,只觉一时头晕目眩,恍惚间不知天地为何物。
  “太晒了?”
  容与稍稍蹙眉,见赵长赢笨拙地用袖子在他额前撑起一角,阻隔开小小一隅的阴凉,偏头嘟哝道,“永宁夏日更晒了,不知你们那儿……”
  “二位大师!总算是出来了。”
  黎杨的惊呼打断了赵长赢的碎碎念,赵长赢欲盖弥彰地放下袖子,容与已适应了突如其来的日光,稍稍后退一步,将自己隐没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
  “灵萱姑娘辛苦了。”黎杨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焦急地问道,“如何?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灵萱便道,“老爷允了他们二人招魂,说让我全力配合呢。”
  “老爷允了?”黎杨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晴儿总算是有救了,多亏了二位……”
  “自当尽力。”容与笑道,“招魂之术还需姑爷提供一些材料,我待会回房写一份单子过来,不知姑爷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黎杨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二位尽管开口。”
  “只是不知……”黎杨略有犹豫,问道,“不知大师几时作法?”
  容与微一沉吟,道,“命魂与天地相连,需得大小姐生辰八字,根据星盘推演,方能决断。”
  “如此,如此。”黎杨颔首,容与笑道,“姑爷不必着急,我定择一最早的日子,让大小姐能尽快醒转,同姑爷团圆。”
  “那再好不过了。”黎杨亦笑道,他笑起来时眉眼清澈,阳光盛如其中,犹如上好的女儿红。
  “这些东西……”回到房里,容与坐下来便开始写要准备的材料。赵长赢凑到旁边看,见容与一笔一划写着,“发丝、贴身衣物、生辰八字、血……”
  念着念着赵长赢又觉得容与的字真好看,从前多见他临的字帖,或是颜真卿的蚕头燕尾,或是赵孟頫的端秀劲挺,或是赵佶的瘦硬疏朗……都说字如其人,可容与的字……
  赵长赢皱眉,他只觉容与的字虽看着好看,却仿佛绷着什么东西似的,就像里头藏着一只磨牙吮血的野兽,平日里暗暗蛰伏着,在夜深人静时悄然醒来,大口吞食着世间众人的美梦。
  还未待他细细思量,容与已将单子开好,他移开镇纸,抬起来吹了吹,说道,“来不来打个赌?”
  赵长赢一愣,“赌什么?”
  容与道,“赌……黎杨到底什么时候会将这些全都备齐。”
  “应该很快吧。”赵长赢道,“黎杨跟蓝大小姐感情不是挺好的么……”
  “也是。”容与轻轻笑了笑,将那墨迹晾干了的纸折了一折,放进袖中。
  阳光透过窗棂,他垂下眼避开,纤长的眼睫投下一排幽深的暗影。
 
 
第52章 我,永宁赌神(二)
  “我就说吧。”赵长赢得瑟地一挑眉,他今日穿的一身劲装,黑色布帛包裹着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小腿,他大剌剌地叉着两条长腿坐在容与对面,伸手挥了挥手里的包裹。
  “黎杨跟蓝大小姐感情这么好,肯定想招魂越快越好嘛。”赵长赢说着,将包裹放到容与桌上,“你瞧瞧还有什么缺的没?”
  容与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将包裹的带子扯开,一样一样将东西摆好。他细细点了点,除了那滴相爱之人的血以外,其他都准备齐全了。
  “行了,我推演一下命盘,你……”容与抬眸看向赵长赢。
  赵长赢本偏头看着窗外日光下的蝴蝶,此时闻弦歌而知雅意,顺水推舟地站起身,“我出门逛逛。”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这两日都是大晴天,整个夔州城跟跑马赶着入夏似的,日头最盛的时候站在太阳底下,恍惚间有种三伏天的滋味。赵长赢走了没几步就热得满头大汗,他解开上衣的小褂,只着一件贴身的黑色内衫。被汗一浸,那内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胸前起伏的肌肉轮廓,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他自己倒是恍然未觉,着实有伤风化。
  “真热啊……”赵长赢拿衣袖当扇子扇风,扇了一会仍觉不过瘾,汗劈里啪啦地往下砸着,直要把泥地都砸出一个个土坑来。他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瞧见一旁有个凉糕摊儿,卖解暑的凉糕吃,当即两眼放光,擦着汗噔噔往那边赶去。
  “老板,来一碗凉糕。”凉糕摊前站着一个人,身量约莫跟赵长赢差不多,一身武人打扮,腰间别着一把短剑,背影熟悉得吓人。那是成百上千个噩梦反复重叠堆砌出来的背影,多少个辗转反侧的晚上,这个背影就这样径自杵在赵长赢的梦里,永远没有转过身来。
  赵长赢蓦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打听个事儿。”面前少年继续问道,“城中剑阁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剑阁?”老板嘟哝了一句,“有啊。”
  “什么?”少年焦急追问。
  “就蓝大小姐那事嘛,听说最近有人揭榜了,蓝大小姐说不定有救咯。”老板随口说道,将一大碗凉糕浇上蜜水,晃啊晃地递给少年,“哎呀我们这个凉糕可甜了,夏天来上这么一碗,冰冰凉……”
  “谢谢啊。”少年没耐心听下去,匆匆打断了老板的话,便要转过身来。
  赵长赢瞳孔猛地一缩,慌忙疾步掠过,躲到一边的大树后头。
  束澜……他怎么也来蜀中了?来找他爹?束天风果然在蜀中?!
  赵长赢心一阵狂跳,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束澜瘦削的背影,脑海中乱七八糟地翻涌着东倒西歪的浪潮。这几日在蓝府他也旁敲侧击地找灵萱和黎杨打听束天风的事,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也是,他们二人又哪能知道这些……
  赵长赢倚靠着树干,阳光从蓊郁的树冠里大剌剌地倒下一瓢一瓢的汁液,将赵长赢的眼睛糊得严严实实。他不得已闭上眼睛,在黑暗里胡乱地想。
  得等蓝晴竹醒来,再问问她了。也不知道这么久了容与算好了没有,对了,给容与带碗凉糕回去吃。
  等赵长赢捧着凉糕大老远拿回蓝府的时候,凉糕上浇头都化了,黏黏糊糊的一团扒拉在碗上。容与不动声色地用勺子挑出下边出淤泥而不染的凉糕,舀了一口吃了,问道。
  “束澜也来了?”
  赵长赢颔首,他抱臂靠在门框上,说道,“他肯定是来找束天风的。”
  “束天风肯定在蜀中。”
  容与嗯了一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碗里的凉糕,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时间算出来了吗?”赵长赢走过来,双手撑在桌上,探头看容与放在旁边的纸,“下个月?”
  “嗯。”容与用勺子捻着凉糕,“下个月初一,无月无星,百鬼夜行。”
  赵长赢一愣,窗外一阵风吹过,他想象了一下阴风阵阵鬼影幢幢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黎杨知道了吗?”
  容与道,“知道了,没说什么。”
  “那还剩半个月了。”赵长赢随手拾起桌上一个物件,放在手里掂着,“快了快了,等她醒了,我就……”
  “要吃就吃。”容与眼皮都没抬,埋首唰唰写着什么。赵长赢闻言一顿,定睛一看,才发觉手里这个东西是个坑坑洼洼的橘子。
  “挺甜。”
  容与笔尖一折,豆大一滴墨遮在上头,在纸上生出一颗有碍观瞻的麻点。他抿了抿唇,面前的手倔强地捏着一瓣橘子,轻轻晃了晃。
  “谢谢。”容与眼睫轻颤,抬手接过那瓣橘子放进嘴里。
  确实很甜。
  初夏的晴日灼人,入了夜却仍残留着春的凉意,树木的叶片都舒卷着,叶叶心心,仍有余情。
  蓝府的饭食一向十分丰盛,今晚上吃的烤兔排,一水儿的红辣椒簇拥着,吃完赵长赢已经辣得浑身是汗,一边拿帕子不停地揩拭着脑门上的汗,一边嘴里吸着凉气。
  容与仍旧一派两袖清风,他一身白衣往那儿一坐,就跟天然放了一盆冰山似的,都不用扇风,凉意自来。
  “没啦?”赵长赢使劲甩着手里的冰水,眼巴巴地瞅着仅剩的几滴慢吞吞不情不愿地滑落到他杯子里,他还意犹未尽心有不甘地抻直了脖子往里瞪,企图用目光再望出一池秋水来。
  “没了。”容与无奈,将自己杯里的水倒给他,“喝我的吧。”
  “那你岂不是没得喝了?”赵长赢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喝了。”
  黎杨在一边瞧着两人为了一杯水你推我让,着实无语,只得出声道,“让人再送一壶来便是了,管够,管够。”
  说完,黎杨轻咳了一声,笑吟吟道,“二位来夔州城也挺久了,还没逛过城里吧。”
  “是没怎么逛过。”赵长赢回道。
  “择日不如撞日。”黎杨一拍手,“今儿时间还早,不如这样,我带你们逛逛夔州城里好玩的地方?”
  “好啊。”赵长赢应声,“去哪儿?”
  “福满门。”
  夔州城里最大的赌场。
  “哎哟,黎公子!贵客呀。”赵长赢一行刚到福满门,里头当即迎出来一个浑身穿金带银,珠光宝气的中年人,那人嘴里镶着颗金牙,讲话的时候金光闪闪,晃得赵长赢眼花。
  “王老板怎么亲自出来了。”黎杨笑着迎上前去,同这位王老板拱手道,“倒是扰了王老板清净了。”
  “哪里哪里,我们做这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清净。”王老板哈哈一笑,扭头朝赵长赢道,“两位贵客,里边请,里边请!”
  里头一层如今正是人头攒动,乌烟瘴气。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挤挤攘攘地拥堵在大厅里,围着桌子叫叫嚷嚷,嘈杂得很。赵长赢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多是比大小之类的,还没等他看仔细,身边王老板已经推着他们往前走了。
  “上二楼,这儿人多,太吵。”
  果然,二楼包厢倒确实安静了许多。这一楼的赌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各自躲在帘幕低垂的包间里,并不轻易露面,只听到骰子稀里哗啦的声音,和扔筹码的清脆响声,间或有几句急急的低呼和咒骂,隔得远远的飘进赵长赢的耳朵里。
  “黎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包厢的青竹半帘被人撩起,同一楼的沸反盈天形成鲜明对比的,二楼的陈设布置犹如幽静茶室,竹帘下点着熏香,熏香袅娜着升起一线,盘旋在青竹前,仿若白云绕山。
  黎杨笑着同来人打了声招呼,道,“哪里哪里,今日带两位朋友来。”
  “黎公子的朋友,果然气宇轩昂,人中龙凤啊。”那人留着两撇小胡子,头戴一帽,一身黄色长衫,笑容满面道,“我是这儿的荷官,叫我老鱼就行。王老板还有事,之后就由我来陪三位玩一玩。”
  容与淡淡扫过桌上的宝盒,听老鱼说道,“黎公子,今儿要玩什么?”
  黎杨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压宝吧。”
  赵长赢从前没来过赌场,也就自己在家跟简庐他们几个狐朋狗友随便玩玩,哪懂得这些,本想当即脱口而出什么压宝,话到嘴边反应过来如今已不是在永宁了,他心中那根松散的弦倏尔绷紧,发出铮铮嗡鸣。
  “会吗?”黎杨问道。
  赵长赢抿了抿唇,面前老鱼正笑吟吟地把玩着宝盒,自知此时万万不能露怯,当即大笑起来,笑里顺道便带了些少年人的痞气。他眼睛微眯,一脚蹬上凳子,胳膊架在腿上,倾身笑道,“早便开始玩了,哪有不会的。”
  “今儿就玩个畅快!”
  黎杨亦哈哈一笑,抚掌叫好,又看向容与,“谷兄弟瞧着倒是不像会来赌场的,怕是……”
  容与展颜一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人不可貌相。”
 
 
第53章 我,永宁赌神(三)
  “大。”容与轻敲桌面,他嘴角依旧噙着一抹笑意,淡淡的,就像竹帘下熏染的那缕若有似无的流烟。
  对面摇宝盒的老鱼脸色煞白,额头上不住地滚落豆大的汗珠,黎杨在一边看着,脸上的笑容也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几乎是不忍再看下去。
  赵长赢吹了声口哨,催促老鱼赶紧抬手。
  宝盒一开,四六六,大。
  这一晚上,容与一次都没输过,嘴跟开了光似的,弄得赵长赢都觉得黎杨不会是跟老鱼合伙要给他送钱吧,他俩也没啥过人本领啊,送这么多,是不是有点过于大方了。
  赵长赢面前的筹码已经堆成了山高,老鱼摇宝盒的手都开始发抖了,晃了半天死活就是不停下,不住地拿眼瞟黎杨,似乎是等他发话。
  “算了,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黎杨终于开口,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不瞒二位,其实我在这家赌坊也下了些银子,照今天二位的手气,若是再赌下去……”
  黎杨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我也亏不起啊。”
  老鱼摇宝盒的手顿时停了,直勾勾地看向赵长赢。赵长赢本就没打算要赢什么钱,便也停下收筹码的手,眼神示意容与。
  容与正坐在角落里气定神闲地掀起杯盖刮着茶叶,他额前的一绺碎发晃啊晃地垂在额际,将他的半边侧脸遮掩得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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