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的脸冷下来,盯着陆子扬看,上下打量,眼神像是要把人生吞了。被盯着的陆子扬有些莫名,但下一秒,看到方橙的动作,就突然明白了眼前的陌生人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方橙其实始终是低着头打瞌睡的,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甚至都没有抬头确认,只是望着眼前人大衣袖口上的纽扣,看了几秒。
洁癖和社交距离让方橙即使困到站不稳也不愿意倚在电梯轿厢里,纪星的出现简直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方橙几乎下一秒就抬手自然地接过那件看上去可以把他整个人裹起来的羽绒服,乖乖巧巧地穿上,然后拉着纪星的胳膊,一头靠上纪星肩膀,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纪星任他靠着,动作很轻,知道方橙是真的累了,把他有些微凉地手插进自己口袋里,再用自己手捂着。
然后,临走前不忘又撇了眼身后的陆子扬,才带着方橙去了停车场。
车里开了暖气,纪星把方橙放到副驾驶,替他系好安全带,开回家一路上音乐声放得很轻,暖气也不对着方橙的脸上吹,天黑的时候,两人到了单元楼下。
纪星侧身,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人,声音也很温柔:
“到家了。”
方橙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知道刚刚梦到什么了,但又好像根本没熟睡,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不痛快,小猫似的哼唧了两声。
纪星笑着看着他,侧身替他把额间的碎发撩开,又在方橙瓷白的脸颊上刮了两下。
“回家睡,车里容易着凉。”
车里光线暗到不行,方橙朦胧的世界里除了黑暗就只看得见纪星的那张脸,但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露出了一个少有的笑容。
上了楼,进了家门,纪星一只手扶着方橙,方橙在他怀里接二连三打着哈欠,把纪星都传染地有些困了。另一只手脱下大衣,把车钥匙挂上墙,刚腾出来,下一秒,就被方橙环住腰,差点踉跄了半步。
方橙把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头就抵在他下巴的位置,双手紧紧箍在纪星背后,整个人的重量、心跳、从前到后,从上到下,全都交给纪星。
纪星身上的木质香水味是去年跨年方橙选的礼物,是限量款,所以他才在电梯门一打开就猜到了是纪星来接自己下班了。
其实纪星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但方橙因为工作原因不能用香水,纪星猜方橙买这款香水实际上是自己想闻,所以今天出门前特意给自己来了两下。
电视剧里古代的妃子都这样,沐浴熏香抓蝴蝶的。
纪星搂紧怀里的人,摸了摸方橙的头发,抬手去开空调的时候,心里还在美滋滋地想——效果不错,方橙果然很喜欢这个味道。
“累着了?”
方橙没说话,头在纪星毛衣的领子上上下蹭了蹭,算是点头。
“明天休息?”纪星又问。
方橙又蹭了蹭。
纪星笑了,安抚似的又在方橙脑袋上摸了摸:
“先去洗,洗完再睡,明天在家多睡会儿,午饭晚饭都我来做。”
方橙又想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突然抬起头来,抓住纪星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眼睛也睁大了:
“你明天也休息?”
纪星忍不住还是笑,逗他:
“不想我在家陪你?”
方橙被他说得没脾气,伸手在纪星胳膊上捏了捏。捏完方橙自己都愣了下。
手感太好。
前半年他们两个都太忙,纪星去健身房次数变少了,又被方橙喂得很好,有逐渐变猪的苗头,于是上个月方橙一鼓作气给他们两都办了健身卡,结果自己没坚持一周就放弃了,但纪星一直都会抽空去,没想到这才多久,就效果这么明显。
“咳。”清了下嗓子,方橙耳尖又红了,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比如方橙刚健身完那两天,大着胆子要和纪星比力气,最后自然惨淡落败,被按倒在床上的时候方橙还没想明白,怎么下午在健身房哑铃举的没自己重的纪星,晚上突然就有这么大力气了?
“不是不想,我是怕你工作室太忙,之前不是说最近忙林洛辰专辑,一直没有好的想法吗,现在有了?”
纪星摇了下头,但笑意不减。
方橙稍稍也有点替纪星着急,不解地问:
“那你能休息?还来接我下班?”
纪星举起双手,作出一副讨饶又委屈的神色:
“方医生,我是写歌的,不是出苦力的,我这半个月连自己男朋友面都见不到,我哪来的灵感写什么爱情歌曲。”
这话是故意卖乖,可纪星没想到方橙的重点却偏的离谱,皱起眉问纪星:
“林洛辰的专辑主打歌是情歌?”
纪星把双手举得更标准了:
“嗯,但他本人忙着在欧洲和自己男朋友约会,张清想打电话和他沟通一下demo都打不通。”
方橙眯了眯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纪星自从开了窍,这方面可谓是有几分绿茶潜质。有什么事解释的比谁都快,还不会让人听出来是在解释,聊着天就把自己撇清了。反倒是吃起醋来像个小孩子,还是那副委委屈屈试探的样子,时间久了,方橙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太会装。
比如现在——
“刚刚医院电梯里那个医生也是你们外科的吗?我之前没见过。”
呵!果然!方橙心想,果然忍不住会问!
他憋着笑,勾起嘴角看着纪星:
“想问什么问吧,我看你也憋一路了吧?”
纪星摆手,拒绝承认没有证据的指控:
“我没有,我只是看你太困了,想让你多睡会儿。”
“那你没有想问的了?”
“有。有的。”纪星顿了顿,吸了口气:“他是不是......”
“是。”方橙回答的很干脆,眼神也不闪躲。
“哦。”但得了答案的大狗似乎并不感到轻松,只是点了点头。
“别乱想啊。我和师兄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今天恰好在电梯遇到了。”
“师兄。”某人酸溜溜地又重复一遍,语气不爽。
“师兄怎么了?他确实是我师兄啊,那以前你还算是我哥呢。”
可你现在又不喊我哥了,纪星心想。但是转念一回忆,也不是完全没喊过——只是需要哄一哄骗一骗,上次圣诞夜......咳咳咳,不能再想了,再想去又是小孩子看不了的画面。
纪星过了好半晌没说话,最后的最后,极小声地,酸溜溜补了句:
“还挺帅的。”
方橙闻言直接笑出了声,困意都快被纪星逗得消散了一半,他笑得停不下来,伸手打了打纪星的胳膊:
“谁能帅得过你啊?”
纪星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还是勾了嘴角。
方橙心想——果然,一句就哄好了。
爱吃醋,但好哄,这是大型犬的特质,但要排除金毛,金毛太老实了。
闹完这一阵,两人在沙发上就这么挨着靠着坐了好一会儿,实在太舒服,谁也没有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再抬头看钟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不洗澡去吗?”纪星问
“又不是特别困了。”方橙揉揉眼睛:“但还是得早点睡,明天也别在家吃了,既然你休息的话,正好,上次何乐和夏同不是喊我两吃饭吗?现在终于有空了,就明天去吧,后面又要忙好一阵了。”
“你不累吗?我怕你休息不好。”
方橙摇摇头:“和陌生人吃饭会有点累,和熟人就还好,我们可以约早点,明晚早点回来,也不耽误后天上班。”
“好。”
*
第二天,四人的聚会差点又约在了桜肆,还好纪星提前问了下订位置的夏同,才来得及临时换了地方。
直到和何乐在卡座坐下,夏同还念念叨叨在吐槽:
“我就不明白,桜肆怎么他俩了?”
何乐笑而不语,在一旁默默喝了口酒,但看上去兴致也不高,夏同总觉得他有烦心事,但问不出来。
纪星方橙到的迟了点,临到酒吧纪星还接了个工作的电话,让方橙先进去。
这边是新开的酒吧,方橙不太熟悉,在吧台一个人坐了会儿,没点东西,低头看着手机。
身旁的位置似乎有人坐下,还来拍他的肩膀,方橙本能地挥手,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是谁,就先开口道:
“不好意思,我在等我男朋友过来——”
下一秒,就看到夏同那一副吃了憋的表情,和一旁憋着笑的纪星。
夏同都快崩溃了:
“我喊你们两个一起出门真是找罪受,当面塞我狗粮是吧。”
纪星笑得很不加掩饰,但方橙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
“我以为是......对不起啊夏同,我没有故意的意思。”
“唉,算了,你说的也是实话,刚纪帅来卡座没看到你,就到处转转找你,走吧,过去吧。”
方橙点点头,看了眼纪星,纪星显然有些担心,走过来,两人没有牵手,但肩并着肩,手指走几步就会碰到一起,一下一下,比牵手还暧昧,方橙心里不争气地想——像那种十七八岁还没谈过恋爱的小孩,有点幼稚,但他们又似乎都乐于这种幼稚。
几人没点多少酒,点的大多也是夏同在喝,聊的事情都是近期各自发生的。这三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周宇辉停职调查被开除,可能还面临着刑事追究。周宇辉停职没过多久,柳海当年和程冯时的事情不知道被谁在内网贴吧爆了出来,柳海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院里了。
夏同升职了,现在算是他们公司的合伙人,持股的那种,这么多年的辛苦日子也算熬出头了,还打趣要纪星和何乐投资他,纪星只是喝酒不说话,打趣着说方橙同意他就同意。
何乐没怎么说自己的事情,分院的事情进展不算顺利,和家里叔父的明争暗斗让他有些心力憔悴。但何乐宣布了一件自己的大事:打算在夏天订婚,快的话,赶在今年国庆就会结婚。
夏同和方橙有些惊讶,送上祝福,但何乐都只是笑着回敬了半杯酒,看上去没有很高兴,但也算不上失落,就是普通平静的反应,方橙其实觉查出了一丝不对,但也没有问。
纪星算是唯一一个知道点内幕的人,但他同样不能说。
何乐找到了他的那位前男友兼合法伴侣。对方也同意了离婚,没有要何乐的补偿,也没有和他死缠烂打,听说何乐要在国内接受父母安排结婚,还飞来国内和何乐见了一面。
一切看上去进展的都很顺利,但是,自从那次何乐和他见过面后,纪星就发现,何乐很明显地丧了下来,整日里恹恹的,像是有心事,总是锁着眉。
但是纪星一开口问,何乐就装死。纪星索性也就不问了。
方橙雅思过了,最近忙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要抽空复习,他申博基本都已经准备好了,推荐信方面他最后没有拒绝何乐的再三好意,履历到成绩都十足十的优秀,基本就等着offer,顺利的话,五月份就会有结果了。
马上过年了,纪星前几天买了点东西回了趟老宅,他特意挑姜影和纪海平不在家的时候回去的,还安排人给姜影约了体检,是纪阳帮他开的门。
说到纪阳,他最近也不错,在学校成绩很好,人也看上去稳重不少,只是有一次他没提前打招呼就跑到纪星和方橙家里来,当时纪星出个短差刚回来,两人正在厨房吧台酿酿酱酱,纪阳突然开门,让方橙都愣住了,三人各有各的尴尬,纪阳瞪着眼喊:
“方医生......你也在家啊......”
方橙清着嗓子点头。
纪星好事被打搅,心情不爽到了极点,差点没把自己亲弟弟一脚踹下楼。
“纪阳!忘记改密码是我错了,下次不打招呼你不许来我这!”
最后还是方橙出来说了好话,让纪星别对纪阳那么凶,但那晚来避难的纪阳说什么也没能留宿,被自己亲哥赶到了楼下酒店住了一晚。
方橙十分不好意思,最后是亲自送的纪阳去的酒店,还担心楼下的快捷酒店住的不舒服。
纪阳在心里想:
方医生好,亲哥坏。
*
喝酒喝到八点多,纪星又接了个电话,这边太吵,不得不出去接。
夏同在一旁喝个烂醉,已经有些不省人事,卡座里只留下方橙和何乐。
何乐坐过来,倒了杯气泡水给方橙,方橙看着气泡水愣了会,问他怎么还点了这个,何乐笑笑,神秘地回答:
“你家那位爱喝。”
方橙一头雾水,但没有多问。
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是哪家酒吧,到了夜晚,场子里永远是热闹的,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说话,端着酒杯,远远地看着舞池里的人,嘈杂的音乐声震动着耳膜,也扰乱着心脏的频率。
何乐又喝了口酒,突然开口问方橙:
“一直没问你,怎么去了趟厦岛,回来突然想开了。”
方橙侧过头,看了眼何乐。
久久无声,方橙在思考,也像是在犹豫怎么开口,远远的门口的方向,纪星打完电话了,已经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方橙望着纪星,喧闹的酒吧里,他的眉目仍然勾勒分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纪星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过了多久,他只要站在那里,就很难不成为全场的焦点,引得所有人为他侧目。
“小时候,很小,小到我爸妈都还在的时候。”
何乐咋舌,有些错愕地看向方橙。
但方橙却继续说着:
“他们曾经想带我出国玩一趟,当时说是要去新西兰,那时候我大概只有几岁吧,住在奶奶家,暑假被乡间的水蛇咬了一口,其实根本不疼,也没有毒,但我被吓到了,那段时间就很害怕蛇,抗拒一切会动的虫子什么的,完全不敢出家门,下楼都不愿意,更别提去什么国外了,就没去成。那之后我爸妈也越来越忙,再也没有和我一起出去旅行过了。”
“后来,一直到我爸妈都走了,我才知道,他们当时计划去的新西兰,根本没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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