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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降雨(近代现代)——林林安

时间:2024-08-04 14:49:40  作者:林林安
  因为在生长那样的家庭,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都会是克制和清醒的,不仅仅是那种体面优雅的家教惯性,实际上能够宽容他人的第一条件其实是自身的圆满。
  抛开后来因为性向问题产生的一些龃龉不谈,正因为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缺过什么,所以对那种丑陋的姿态只会报以怜悯。
  轻飘飘就可以和对方割断联系,也不值得后悔或者留恋。
  这是祝汐身上无法不令人瞩目的地方。
  所以绕了一圈又回来,李信年指出:“所以你妈妈觉得我也不够格和你在一起。”
  也不是……意外的是小朋友讲完前面那些内容之后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也可能是身体上的那种黏糊懒散还没下去,黑暗里都能感觉到,贴在身前的呼吸和皮肤都又软又烫。
  李信年稍微动了动,伸手去摸床头的开关:“要喝水吗?”
  床头柜上的半杯水是进来之前就倒好放在那里的,但是按到开关之前被小朋友拦了一下,于是李信年只好摸黑把玻璃杯拿过来喂他。中间推来推去也不知道是在调整姿势还是在调情,李信年觉得如果现在在床边安一个手机录像,应该可以捕捉到人类历史上较为扭曲的互动姿势前十名。
  好了好了别呛着。
  喝了两口之后李信年把杯子挪开,听到祝汐把水咽下去,开口讲话:“我也不知道。”
  以宁芸的社会身份,李信年也能想象到一些:据说在工作和学术上都是很开放宽容的那种人,也会关心学生,并不吝于接受新的观念和思想。
  “但是她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祝汐在怀里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补充:“其实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这句话就有点带着情绪的意味了。李信年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嘴唇,刚才喝过的水还有一些残留——
  或许是一种教育理念,或者一种旁人难以觉察的自信,总之每一次当孩子面临选择和岔路的时候,那一对身为父母的大人都不会给出确定的结论。
  小到现在想要吃饼干还是水果,大到将来要选择哪一所大学和专业。
  鼓励自主,支持探索——冠冕堂皇的话当然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最后会成为宁芸和祝展国所希望的那个样子。
  李信年在心里描摹小朋友的形象,不可否认的几个形容词:耀眼,沉静,低调平和而熠熠生辉。是所有人都会夸奖的邻居家小孩。
  ·
  但是在这样的问题上,不支持基本上就等于是否定了。李信年看了祝汐一眼,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是小朋友看起来居然也还是很平静的样子。
  是因为习惯了吗。
  李信年不清楚高知家庭的教养标准,其实在酒吧混久了就会见到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相比之下像小朋友这样的情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能说已经算得上非常体面。
  意料之外的是:“之前我去医院的时候,还吵了一架。”
  其实一个月前就下过一次病危通知,是伴生的小手术,没想到中途出现状况,推出来之后直接进了ICU。那一次过后宁芸就问过他恋爱的事。
  “我那时候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你了。”
  但是居然也不感到难以理解。宁芸和祝展国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大概是这样,如果一件事情有八种发展可能,他们会把这八个方向全部掰开揉碎写成分析报告自己先梳理一遍,然后再让祝汐“自己选一个”想要的答案。这一点甚至在他们分开之后也没有多少改变。
  “其实我之前也想过找个机会告诉她,她知道我和上一个……男朋友的事。”
  因为反正父母总会知道一切,所以在这件事上确实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李信年相信祝汐身上那种对很多事情微妙的无所谓态度确实不是作假。
  结果也是在那天吵了起来。宁芸的观点是就算执意要和同性在一起也不能随随便便,何况李信年的职业称得上鱼龙混杂,根本连放上竞技台的资格都不值得。
  祝汐继续说:“如果她说‘就算’如何如何,我就知道她心里是不同意的。”
  ……
  不知道是该说小朋友太聪明,还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被培养起来的小孩一定会养成这种善于将心比心的习惯。
  李信年想,其实是因为祝汐总是很善良。
  “退一万步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突然去喜欢女孩?”
  那天宁芸很合理地反问他:
  “你说的那个对象,以前也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
  ——当然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或许李信年反而能感同身受一些。
  比起宁芸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了解和掌握李信年的存在,甚至连过往信息都已经列入考察范围。会很自然地提起这些事情的人,却没有对其中核心的那个性向问题做出过真正的回应。
  在关乎人生转折和岔路的事情上也没能得到潜意识里最想要的那种明确支持,可能就算是祝汐都不一定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分量:然而李信年看得出来他是在乎宁芸的。
  “她生病的事情,一开始也没有告诉我。”
  祝汐轻声说:“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她在的时候我们其实总是有所保留,但是她走了我应该也不会解脱。”
  这下李信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之前就讲过,祝汐身上最引人瞩目的其实是那种聪明,虽然一直在心里喊人小朋友,但李信年也知道对方什么都懂。
  “她说你会喜欢女生。”祝汐忽然笑了一下,低声说,“你相信吗,我怕她会去证明她是对的。”
  这也是那天最终吵起来的根源。其实祝汐在“想要做什么”这件事上一直很自由,他可以漫无目的地去尝试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在无伤大雅的范围里甚至都能得到一定的支持。
  就性向问题而言,据李信年所知身边因此和家里决裂的也不在少数,偏偏祝汐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
  因为宁芸和祝展国给过他的东西确实太多。
  教养,学识,社会地位,几乎像是另一个编织完整的世界。李信年并没有见过,但是可以想象,很多人会在那个世界里走完比一般人更顺遂平等的一生。
  “阿姨是怕自己不在了,我会对不起你。”
  李信年想了想,还是轻声安慰。
  既然祝汐已经知道他们见过面,也就不用再刻意地回避。他对宁芸无法评价太多,但如果这样说能在表象上让三方都好过一点。
  他习惯于做这种事。有些话说出口就会变味,但小朋友的人生确实很圆满。
  “我一直没有问你,那天为什么会在迷津。”
 
 
第24章 
  这次祝汐在黑暗中看了他很久,最后说:“我不想骗你,我不知道。”
  居然在这种时候也是坦诚的,像是很容易就可以说出这种话,却不会让人感到轻浮。事实上以李信年自信阅人无数的水平,一切当然不是毫无端倪。小朋友和迷津的夜场格格不入,像浮在尘灰上居无定所的水银。
  其实李信年没有说,那天在医院还发生过其他的对话。
  场景大概是宁芸坐在病床上,一片雪白的背景。平心而论对方的气质很温雅,如果不是手上的输液针和背后制式统一的住院牌,也几乎看不出什么病弱的样子。
  李信年当时站在原地,甚至忽然想到,其实祝汐身上的那种沉稳很像她。
  然而当然是不同的两个人。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就看到对方很端方地笑了一下:
  “你别看汐汐那个样子。”
  宁芸语气平和地说:“他根本不会谈恋爱的。”
  ——!该怎么形容,对方的话音里甚至好像还带有一点歉然的意味,是那种上流社会得体的礼仪。
  在当下的环境里李信年大概没有表现出受到震惊的样子,或者那天发生的震撼事件太多了,也无所谓这一件。
  只是事后过了好几天,一闭上眼睛就好像还总是能想到那一天,投照在病房白色墙壁上的光影。
  这算什么,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审判吗。因为宁芸的态度过于平静,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立刻想到任何反驳的话。
  或者也许宁芸是对的。李信年想,小朋友根本不会谈恋爱,否则怎么会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分手一年之后去到和前男友一起看过live的现场是为了什么。
  然而他又想起和祝汐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窗外的月色波光粼粼,小朋友坐在他的旧沙发上,他的名字是一种来自夜间的潮水。
  ——或者回到二十分钟前也很好。
  只有身体上的接触是最切实和平等的,肌肉和皮肤紧紧相贴,像一种年少鲜活的轻信。人生总有这样的时候,好像只要稍微被哄骗两句,就可以一往无前。
  李信年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之后祝汐就笑了一下,从贴着他的那块地方可以很明显感觉到那种颤动。李信年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背:“汐汐。”
  像是那把剑终于落下来之前的那一刻。
  他轻声说:“其实我知道……”
  就像哪怕宁芸生病住院这件事过去好几个月,祝汐也没有想过要告诉他。
  那一天对方是因为什么走进迷津,或许有万分之一的迷茫,一些不知来处的遗憾和自我怀疑: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过往微不足道的欢愉也许会以百倍的怀想击中某个当下的瞬间。这条路不好走,然而从始至终他都不会真的暴露一分。
  小朋友可以自己处理好任何事——这当然不能不算是一种夸奖,实际上从小到大,祝汐的身边应该都不会缺少这样的赞誉。
  就算年纪小一些,但是并不比身边的人差。
  甚至总是做得更好,总是名列前茅又光芒耀眼。
  那么在一个人走进迷津的那一天他想要做到一些什么呢。小朋友光鲜亮丽的完成形态展示在很多人的面前,无论何时都可以独自跨过一切。
  李信年想,不是祝汐的错。
  只是天地很大,小猫也有迷路的权利。
  李信年轻声说:“可是我忍不住。”
  “是我对不起你。”
  ·
  这样就感觉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瞬。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祝汐忽然说:“下学期我可能要出国了。”
  嗯?
  李信年低头亲亲他:“不是说要留校。”
  其实关于今天祝汐为什么会来找他,虽然没有问,但一路到后面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变化。只是刚才那样的氛围,在开口询问和顺其自然地放过之间人总是会更轻易地选择后者,这是人类内心深处卑劣和怯弱的一面。
  李信年想起下午遇到祝汐的画面,流浪猫猫从夕阳下走来,有一瞬间仿佛是真正地孑然一身。
  “嗯。”祝汐说,“之前申请到一个访问的机会。”
  居然是那种心平气和的交谈,好像突然回到事后的氛围。祝汐在李信年怀里动了动,之前没有意识到这是单人床,像现在这样交叠在一起就显得很亲密。
  于是李信年想了想,又问:“那还回来吗?”
  天好像终于要亮了,有稀薄的乳白色沿着窗帘的缝隙淌进来。从这个角度看李信年的房间,好像有一些微妙的新奇。
  然而光线又很黯淡,无论转向哪个方向,都好像结着一层薄薄的翳。
  这次祝汐就又沉吟了一下,然后还是很平和地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有一瞬间类似的话就要破口而出,但最终很轻微的呼吸声消融在这样的夜里。
  他并不是从很早就决定要走学术的道路,这和小时候那几次跳级的经历不同,是对人生道路的慎重选择。
  只是念本科时觉得还比较有趣,又顺理成章申了研。很多对别人来说难得的机会,不过按部就班来到他的面前。
  祝汐说了一个日期。居然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完了所有手续。机票订单安静地躺在邮箱里,是双江大学的项目,科研成果课题方案论文数量,头头尾尾的流程都很规整。
  他的那个前男友还是不懂,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但聪明而且勤勉的人,该是他得到的东西,没有什么理由会阻挡。
  “我那天……”李信年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个音乐节。”
  在外地,暑假前后都是类似节目的集中高发时段,刚好大学城附近的人流因为学生放假进入淡季,别处商演的机会掉到头上没道理不去接。
  乐队的行程规划通常也是提前很久敲定,一百个联络群每天此起彼伏。
  这样就没有什么好说,或者说早就注定的事情,到这个时候才揭露出来当然就于事无补。李信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是忍不住说:“睡一会儿吧。折腾那么久,不休息的话会很累。”
  冰箱里还有之前外卖的寿司,明天醒了热一下可以吃。
  似乎最后是说了几句这样的话,再下一秒的意识就模糊起来,好像在那样的境地下争分夺秒,还能和对方共度一夕安眠。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稍微顿了一下。李信年慢慢地睁开眼睛。
  祝汐果然已经走了,一片黄金的光线透过卧室窗帘的缝隙在枕头边上摇摇晃晃,空气里悬停的尘埃都在缓缓降落。
  李信年走出去看了看客厅。昨晚好像是下了雨,但一觉醒来已经是艳阳天。
  仔细环顾了一圈冰箱和餐桌,也没有留下任何纸条或者便利贴的痕迹。
  这样就很好。内心忽然有一个画面显现出来:是祝汐第一次来他家,两个人在客厅里交换了名字。
  当时李信年倚在沙发边上居高临下观察流浪猫,在心里预备第二天先写个帖子招贝斯,乐队的未来会怎样,实在不行就找谁去说说情。
  日复一日的排练,演出,人来人往的酒吧和喧哗躁动的空气。像延时电影最后一个镜头的落幕,他们早就要一拍两散。
  底片上有一些飞速流逝的影像,在虚空里终于首尾相连。
  ——何况在昨晚那样的场景里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之类的话,就未免有点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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