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小朋友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
?
李信年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异常,然而刚才的酒劲被外面的风一吹好像涌上来,又让人有点眩晕。
那是欲念的一种吗,深藏在心底不会被说出口的东西:祝汐不是真正的小猫,也不会在夕阳下流浪。
但也有这样的时刻,李信年希望对方是真的无枝可依。
像这种不符合现代社会道德规则的念头当然没有必要说出口,黄昏的江边已经有了一些夏天降临的气息,两个人隔着几步,就感觉到那种昏沉潮湿的热气。
好像一片沼泽里无声地破掉一个泡沫。
李信年甚至在这个间隙里反思了一秒钟:难道刚才被看到什么过分的举动。
但是怎么想也只是和不太熟的女乐手喝了一杯告别酒……说实话这种类似的事情在他身边的这个世界里根本算不上事,但和小朋友在一起之后又好像变得很难不去在意这些细节。
为什么呢,因为对方是祝汐吗。小猫咪站在河对岸的玻璃橱窗里,或许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脾气,因为是珍贵的品种,也因为自己真的很喜欢,所以更加需要关心爱护。
·
那换个话题。要一起回家吗?
一起吃饭的人是在餐馆门口散的,三三两两去往不同的方向,现在离夜场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又是工作日,街口的景象难得有些萧索。
也有一些还没走远的人影,然而此时此刻暮色的洪流缓慢地侵蚀了视线的边界,长街笔直,天幕低垂,停在视网膜上就好像变成世界的一个缩影。
李信想了想,脚下换了个方向。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支小猫糖画重新走回来:
“要吗?”
……
这算什么。因为心虚所以抢先讨好吗。李信年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先不管别的,这个猫很难得的。”
旧城区商业开始发展之后路边确实出现了一些小摊小贩,但是会在这个点就开始营业的还是非常稀少。
这么一想就有些想笑,怎么什么都能给李信年碰上。
小朋友话不多,但是熟了之后很容易感知到情绪,本质是不太会伪装又总是很自由。李信年看着对方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伸手把糖画接过去。
怎么回事。
李信年看看左右,跟在后面假装自言自语:“这么好骗,一颗糖就跟我走了。”
当然了不好骗当时也不会跟你回家嘛——他自动在心里把后半句答案补完,没想到走了两步一抬头,居然看到祝汐回过头来看他。
李信年。
猫猫偏了偏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也不开心吗。”
-
那我们就是这座城市里两个不开心的人了。
李信年最后笑了一下,捏了捏祝汐的手指。
之前他们乐手群里有人发了个短视频,大概就是人类逗猫的那些套路,主播贡献出一双手十个指头,在屏幕里翻来飞去地示范《如何用爪子开花》。视频画面中心是一只很漂亮的长毛橘白,大概是有些不解,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的表情维持了有四十秒,在进度条的最后一毫米晃了晃尾巴,露出一个不屑眼神之后飞快全剧终。
当时他看到这个视频之后心里动了动,然而祝汐沉静垂眸看书写字的样子又实在很有欺骗力。
被窗户切割成几何形状的阳光支离破碎地流淌下来,年轻的身体像一座等待着藤蔓攀援的大理石像。
这样的小猫咪会有什么样的忧愁。李信年想起在医院里看到的画面,那些铄石流金一般的粘稠日光和树叶被风吹过的簌簌声响,如果可以的话,李信年希望把自己今后的玩具和口粮都分一半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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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蹲一些海星owO
第22章
意外的是快要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开始下雨。两个人都没带伞,最后跑了两步,在踏进楼道的那一刻转过身,看见外面的天光仿佛收束成悬崖上最后的一线。下一秒真正的滂沱雨点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还好还好。李信年掏钥匙开门,虽然有点狼狈,但打开灯之后就是一个和外面完全不同的世界。
还能听到雨点落在水泥外墙上的声音。祝汐在门口换鞋,不知道较什么劲,上半身靠在那里,左右脚来回拨弄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问他:“你平时好像不喝酒。”
啊是……吗,虽然是陈述语气但配合表情居然表达出了不确定的意思。
李信年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虽然日常工作生活的圈子都在酒吧,但他在家里不怎么沾酒精,也没有多少储藏。
没想到这都被发现了吗。然而眼下的氛围又实在有些诡异。
刚才那一场雨好像一个小小的断层,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玄关,居然一时也没有人说话。
李信年本来在盯着祝汐的那一段侧影看,冷不防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脑子还迟缓了半拍:
其实今晚整顿饭到了后半程已经没什么特别感伤的氛围,甚至还起哄唱了几首歌。好在会来这边的本来也都是大学生和文艺青年,并不显得非常惹眼。
但小猫咪难得有这种迟疑的瞬间,就有点……可爱。
总之酒杯添满的次数或许也就是在那种氛围里超过了预期。李信年怀疑自己到了后半段已经有点过线,但可能是大家都体谅他触景生情,居然也没有人来打扰。
要洗澡吗。
李信年没接话,转身去卫生间拿毛巾。
虽然赶在真正的大雨降下之前跑进了门,但不可避免还是沾到一些水汽。
伸手从架子上拿到洗脸巾的时候又眩晕了一秒。这间屋子的格局很直白,进门左手是浴室,右边连着厨房,虽然外人对这个行业免不了各种好奇的有色眼镜,李信年出租屋里的陈设摆放事实上还是很简单,整个空间也是一览无余。
……男的嘛。李信年很容易就放低了对自己的要求。也没那么多要修饰的地方,简洁干净就已经很不容易。
况且平时和朋友交际往来就算了,一个人在家里还要喝酒宿醉演自斟自酌情景剧,好像也太多愁善感了一些。
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更享受自控的人,也很容易在这一切的矛盾里找到自洽的逻辑。唯一的问题是小朋友还站在玄关里,会问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平时都在默默观察什么。
退一步说其实看和被看也不重要,只是在这个时间说出这句话——明明语气很平静,却好像突然被戳穿的那个变成了自己。
……有什么关系,又没什么可心虚的。
李信年伸手擦了擦镜面,也不知道是因为潮湿还是什么,感觉眼前的画面都有些模糊了。
出租屋的坏处就在这里,经过那么多任租客的敷衍,总有些灯管积灰镜面起雾的小毛病。
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祝汐还站在原地等他。怎么不进去?李信年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顺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触手有一些潮湿,但那种柔软的手感还是在指尖停留了一下。
——他会为一种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交集的消失而感到伤心吗,仅仅因为他们曾经在同一个窗户面前看过雨。
贝斯手也好离开的同行也好。自诩潇洒的人生旅人和自己来到屋檐下的狸花猫,在潮湿的空气里彼此凝望。
今晚那顿饭毕竟还是有些后劲,其实李信年在外面总是很善于做人群里如鱼得水的那一个,但回到个人空间里又是另一回事。
何况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小朋友的眉睫就和玄关的灯光形成一个微妙的夹角。
李信年盯着那段阴影的弧度看了一会儿,换了一种语气开口:“汐汐。你是不是……”
接吻这件事有一就有二,其实这一段时间以来断断续续也有过很多次。
小猫咪在被咬住嘴唇的时候反而会条件反射一样地睁开眼睛,形状漂亮的眼廓近距离映进瞳孔里,就像那个出现过很多次的灯光漩涡。
——李信年低下头亲了亲祝汐的嘴角。这个灯光,这个氛围,一定要说实话的话,很多感官带来的东西比思维反射更加直白。
没想到这次祝汐自己把头撇开了一点。
李信年退开一点去看他: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就好像有些湿润的意味。
怎么了。李信年用眼神询问。
睫毛下面的那双眼睛看着他,过了很长的两秒才问:“……你想吗?”
我想什么。
就算玄关这盏灯修了又好好了又坏,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不决仅仅是因为酒精。这一天的经历在脑海里变成了跳跃的好几段,隔着一场大雨彼此不相关联。
李信年垂下目光看祝汐:“我之前一直觉得,没有离开校园就不能算是完整的成年人。”
但是汐汐。
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只有一次,不能后悔。
-
大概是因为铺天盖地的雨声真的能够隔绝全世界,后面发生的事情好像变成一只飘摇在海水里的船。那种月光刺破水面的清澈,有连续不断的液体从视网膜上覆盖着流淌过去。
汐汐。李信年轻轻地叫他,你知道怎么做吗。
家里没有东西,李信年推着他去洗澡的时候在APP上下单了外送,按下提交订单的时候两个人都看着对方笑了一下。怎么那么容易笑!
真不好意思要让别人帮我们跑一趟。李信年用拇指擦了擦祝汐的唇角,好大的雨。
是啊,好大的雨。祝汐重复了一遍,李信年点点他:所以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没什么可后悔的,祝汐很坦然地看着他,下一秒主动抬了抬头,慢慢地亲上他的嘴唇。
……
李信年。
他轻声问,你喝醉了吗。
-
半夜的时候被雨声惊醒,睁开眼睛触到一片黑暗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六月末梢的深夜居然也是寒凉的,有水汽透过墙缝渗透进来,凝结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然而很快感觉到揽在腰间的那只手。下一秒那种肌肤的温热有些迟钝地传递过来。被子应该是换过了,温柔蓬松地盖住了两个人。
李信年。
祝汐轻声叫他,翻身的时候感到从后面被搂了一下。
轻点,李信年顺手揉了揉那块皮肤,好像还残留着那种粘稠发烫的气息。
李信年,祝汐不动了,过一会儿用气声问他,你睡着了吗。
真的做过才感觉到那种契合,从身体到灵魂合二为一,像直接越过思维意识蚀烫在神经上的烙印。再也没有别人了。
在黑暗中也感觉到身后的人笑了一下,然后李信年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手指:
“汐汐。”
我不是说了吗。
他语气低柔,轻轻地贴了贴他的后背:“我不用喝酒。
“我没有那么醉。”
第23章
而人间事就是这样。你不知道你说出哪一次再见之后,就会真的再见。
“我今天……”祝汐继续轻声说话,在黑暗中忽然感觉李信年支起一点身体,往两个人相贴的地方靠了靠,然后说:“好了,你讲吧。”
你怎么……
其实单人床本来就很窄,然而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就很容易消解掉多余的意志。祝汐翻了一下身,没翻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去医院了。”
嗯?
李信年瞬时打起了一些精神,然后立刻意识到不对。
果然祝汐立刻问他:“你见过我妈了?”
……是。李信年放弃挣扎,重新躺回去抱住对方。话说以前没觉得这房子隔音这么差,那种攀附在墙面上滴落的水声,简直近得好像在耳膜上鼓荡。
但是小朋友也很敏锐。
后半夜的空气在头顶上方纠缠成幽暗昏沉的云团,意识里似乎过了很久,才听到祝汐像是轻轻笑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你喝点酒可能更好。”
*
这样就可以变成一个错误,一个无心之失,和过去发生过的很多事情一样。
祝汐终于还是翻了个身,在黑暗里找了一下李信年的眼睛。
“我跟你说过吗。”这样小朋友的声音就从很近的地方传过来,因为很平静,反而好像匀开某种寂静的振荡。
“他出轨了,我才分手的。”
——!!
李信年的呼吸滞了一下,然后很慢地吐出来。
上次和那个前男友见面的时候,好像只是说因为毕业之后道路不合就分开了。
·
“我看见的。”小朋友语气平平地继续陈述。
并不是很体面的场景,然而平常得好像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他从学校对面的车站坐公交,转一趟地铁去对方在金融区的住处,在和地铁站相隔一个转折的街角看见那个女孩的裙摆。
“那天晚上的课程展示取消了,他说是公司聚餐的意外。”
这样说起来只是很简短的两句话,然而在那一路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情绪,李信年稍微想一想就可以明白。小朋友的第一次恋爱,无论平时是什么样的性格,大概都会有一些不同的雀跃。快乐,期许,或许一点点忐忑,然而一切都像投向深潭的那一颗小石头,沉没之后不会再有回音。
“现在我知道了。”
李信年低头亲了亲祝汐的鼻尖,然后到嘴唇,好像还含着那种柔软的湿意:“然后呢?”
在这一天之前他和祝汐其实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然而日子居然好像也很正常。大概双方本质上都不是会把自身依附于另一个人而存在的性格,微信对话框的记录一直没断,偶尔各自做事的时候连着一只耳机听对方的呼吸,祝汐有自己的事要忙碌,像日光下的树木自由生长。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小朋友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而很平缓地说:“他说喜欢我,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然后我不喜欢他了,就没有必要继续在一起。”
——实话讲虽然李信年已经准备好了一篇安慰的话,但听到祝汐的这个反应居然也并不算是出乎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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