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孩甩头,难过又愤恨地说,“……可我没脸见你。”
展小曦哭笑不得,老半天才问,“你怎么就没脸见我了。”
小虎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喉结动了动,低下头去,又不说话了。
展小曦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不关你的事,”他轻声安慰小虎,“你是你,他是他。”
“我帮不了你,”小虎摇头,“也没办法跟陆哥断绝关系,没脸见你。”
展小曦长叹一声,不想再争辩了,“行了你,先扶我进屋吧。”
小虎愣头愣脑地又要上来抱他,展小曦打他的手,“没崴脚,不用抱。”
小虎赶忙撒手,负罪感又上来,一下子撒开手躲出老远,好像展小曦烫手似的。
展小曦气得翻白眼。
“帮我撑着点!”他单手撑着腰,“没崴脚,假摔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硌着腰了……”
话没说完,那莽孩子已经把他扛起来进屋了。
这体力,要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腿,能当专业运动员吧?
展小曦看着自己的傻弟弟,心又酸又暖,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虎把人放在沙发上,拿了药油来给他涂,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不然我帮你把那个人揍一顿。”
展小曦被他幼稚的想法惹得想笑,揉了揉他的头毛,“人家里有钱呢,揍了把你砸局子里还得哥去捞你。”
“不用捞,你转过去趴好。”小虎说,“我查了,法医鉴定的轻伤其实很重,够他遭罪的了。轻伤判不了多久。”
“你给我打住!”展小曦听他居然是动真格的,不再玩笑,“轻伤重伤是那么好控制的?你自己多大力气心里没点数吗?就那小弱鸡,你一拳下去能给人砸死。”
小虎看他发青的眼皮,心疼地说,“可你——”他转开脸,“明明就放不下。”
“我有我的方式。”
展小曦把衣服拉下去,坐起来。
“明天演出结束肯定要开庆功宴,到时候你给我发个地址行吗?”
第0007章 听·春
味同嚼蜡地干咽了几口饭菜,展小曦起身把厨房收拾停当,洗澡,换衣服,化妆,挑了款蓝色发带把发型打理好,拎了贝斯出门。
小虎私下打来电话,说乐队今天赛场上表现很好,顺利拿下了和纳唱片公司的合约,晚间会去乐队之家庆祝。
早前曾有业界大佬向和纳引荐过陆雪丞的乐队,那头听过他几首未发布的demo,很有意向。
这档乐队竞演综艺和纳注资超过70%,整个综艺录制过程几乎就是和纳的一言堂。陆雪丞这边作为第一支被邀约的乐队,去参加比赛基本就是走个过场混混观众缘,顺利签约是意料之中的事。
展小曦不太玩乐器,贝斯是陆雪丞送的,粉色的,跟陆雪丞那把蓝色的是同款。
陆雪丞从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音乐天赋。福利院操场西侧年久失修的音乐教室里丢着一架蒙了灰尘的红木钢琴,陆雪丞小时候喜欢偷偷溜进去弹琴给展小曦听。
那间教室墙体严重开裂,说要拆了重建,涩于经费不足,一直搁置着。担心塌房危险,明令禁止孩子们靠近。
陈寻那时候看陆雪丞他们几个不顺眼,总盯着他们,每次抓到陆雪丞带展小曦溜去音乐教室就跑去找园长告状。
邹妈妈当时还年轻,连带着被园长批评教育,一手搂着一个小的往身后护,一边陪着笑脸跟园长担保下次不会再这样。
邹妈妈人微言轻,遵照要求不许陆雪丞再去音乐教室,看着小孩眼里的渴望,看着小孩垫着脚尖扒在窗口的小小背影,她又实在心疼。
她托了好久的关系,最终把陆雪丞和院里几个音乐素养比较好的孩子送进了少年宫表演班。
那里有各种各样福利院里不曾见过的稀奇乐器,少年宫的孩子却连摸都没兴趣摸。
被父母疼爱着的幸运儿们背着家里买的昂贵乐器,不情不愿地奔走在安排的好前程上,根本看不上少年宫音乐教室里那些个丢弃的老古董。
陆雪丞就在那些被同龄人嫌弃的旧乐器中,练就了后来养家糊口的本领。
买下这把贝斯那年,陆雪丞17岁,就读于市一高,在福利院的关照下生活还算过得去。
那时候陈寻已经离开了福利院走上社会,展小曦还在读初中,小虎还不满10岁。
陆雪丞默默扛下所有压力,告诉展小曦和小虎,将来一定会接他们出去,像正常人那样读大学,过成常人的日子。
为了衔接18岁以后脱离福利保障的生活,实现对展小曦和小虎的承诺,他没日没夜地跑兼职攒生活费。
中间有次陈寻回来看他们,看到眼皮青黑瘦骨嶙峋的陆雪丞,说不清是为了炫耀自己在社会上混得如鱼得水,还是那么多年争执打闹中养出了几分真情……
他居然自掏腰包,去旧货市场淘来一把电音贝斯送给了陆雪丞。
陆雪丞争气,靠着一把贝斯混成了酒吧驻唱。
他生得干净耀眼,声线沙哑迷人,一把贝斯一个人,随随便便往台上一站就迷倒一片,演出费用慢慢高起来。
17岁那一年的新年,陆雪丞把那一整学期演出费用全砸进去,去市里最贵的乐器行,挑了一粉一蓝两把贝斯作为自己和展小曦的新年礼物。
粉的给了展小曦,蓝色留给自己。
展小曦当时也到了面子大过天的年纪,对那支粉嫩的贝斯属实有点接受无能,架不住陆雪丞喜欢得紧,说粉色才衬展小曦软软甜甜的气质。
展小曦嘴上炸毛说“你才软你才甜,你宇宙第一甜!”,却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个被正处在装逼巅峰期的男孩子们嗤之以鼻的礼物。当宝贝一样地珍藏着,一晃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不知道陆雪丞看到它的时候会不会感慨,曾经情愿吃糠咽菜也要捧在手心里护着的人,经年一去好像也不过如此。
展小曦背起那支骚气的粉色贝斯,背起他们有情饮水饱的昨日。
关门落锁,靠在门边点了支烟,火星明灭间给新“朋友”发去问候,邀约他来乐队之家看自己的表演。*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夜场人不如往常多。
乐队之家老板年过五十,姓刘,家里排行老二,酒吧的熟客都叫他刘二。
刘二梳着一头不肯服老的脏辫,给自己起了个自认为洋气的雅号叫黑蛇。
他想装年轻,陆雪丞私下调侃说他这名字其实很暴露年纪,“一听就是古惑仔那个年代过来的。”
刘二不喜欢人们叫他刘二,老伙伴们不愿意改口叫他的新名字黑蛇,大家各自执著,最后折中叫他刘二黑蛇。
刘二黑蛇老远瞧见展小曦,扬着手喊他,“小朋友,好久不来捧场啊。”
他身边那群酒友转过头,看稀奇似地看展小曦。
展小曦看回去,老哥哥们又害羞地躲开了眼神。
刘二挤开人群过来,递了瓶果酒给展小曦,“别乱抛媚眼,你们家雪丞哥哥等会醋坛子又翻了。”
“陆雪丞也在?”展小曦问。
刘二自来熟的毛病万年不改,给了展小曦一锤,捶得展小曦差点吐血,“你们不是约好的吗?丞儿和小虎几个刚进去。”
展小曦没接话,往厅内瞟了一眼,又看向空着的看台,问刘二,“帮你热个场?”
“哎呦,”刘二激动得直锤展小曦肩膀,“那还说啥了,你多久不唱了!走一个走一个!”
展小曦挡开他,不太高兴地说,“别捶我。”
“锤疼了?”刘二直笑,“我都没使劲。要我说你多吃点,瘦得跟杆似的,见风就得倒……”
展小曦没理他,自顾自上了台,试完音在幕布侧边的高脚凳上垂着头坐着听主持人串场。
周围嘈杂一片,脑子里空荡荡的,好像跟世界划开了结界,一切热闹都打不散他的孤单。
主持人在台上cue完流程,捂住麦转回头问歌手就没就位。
展小曦习惯性地等小虎回答,低头看着鞋面,晃动着脚尖逗自己玩。直到主持人再次问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今晚是他的单人秀。
他打手势示意这边OK,主持人回过头,开始介绍表演嘉宾。
展小曦调了调麦,目光顺着主持人的声音滑过去,看到了从后场出来的陆雪丞。
他应该是听见主持人介绍展小曦找过来的,出来得匆忙,身边没有别的人。
展小曦看到他的同时,脑子里闪过了他在试衣间与那个男孩亲吻的画面。
他烦躁地皱眉,撇开了眼睛,仰头调整呼吸,假装不曾看见陆雪丞。
好容易定住浮动的心绪,张开眼竟看到了唐水星。
没有看错,是唐水星。
他没跟陆雪丞在一起,刚进酒吧,吊在一个高个男人身上不知道在娇里娇气地叨叨什么,两人举止亲密,犹如爱侣。陆雪丞没注意到他,他也没注意到陆雪丞。
展小曦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片刻后,展小曦辨认出那个亲昵地揽着唐水星的高挑男人,是自己前两天刚刚谈下来的合作伙伴——有两幅面孔的乔医生。
哦不,看如今这情境,这骚男人远还不止两幅面孔。他们复合了?
事情有点脱离掌控,展小曦别开脸,咬牙低咒了句脏话。
容不得细想,主持人下了台,台下哨声四起,乐声紧随。
展小曦随手拨了两下贝斯,拉麦开唱,慵懒颓废。
地下场子鱼龙混杂,需要张扬的造型来震场,舞台造型妆感一般都做得比较重。
他穿了条裹腿破洞裤,上身灰色乞丐服里面叠穿了件黑色背心,锁骨隐在内搭和外搭之间,右臂带了黑色套袖,左臂空着,拨弄琴弦时露出的手臂线条很美,腕上带了条细银手环。
他很瘦,手环空出一节,跟他本人一样懒懒散散地挂在耀眼的地方。
灯光游动着滑过他锁骨和手臂处白得炫目的皮肤,有种莹润的质感,可以想见触摸上去细腻柔韧的手感。
抬眸看人的时候眼梢的红妆妖异地浮动,一身小流氓似的打扮在他身上只剩下满身颓唐的破碎感。
陆雪丞的目光像是被展小曦以某种非自然的力量吸了去,滚烫炽烈,再望不见世间其他。
这不是那个总缩在他身后的展小曦,他感到陌生,陌生到心惊肉跳的地步。
展小曦锁住他的目光,接收到他眼底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焰,得偿所愿地收回了视线,把暧昧的眼神雨露均沾地分派给每个对他投来贪婪目光的人。
听他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喝彩声,欣赏陆雪丞越绷越紧的下颌线。
还不够呢陆雪丞。
好戏才刚开始。
唐水星顺着乔瑾煜的目光向唱台张望,“你看谁呢哥?”
乔瑾煜收回神,凑近到唐水星耳边轻声回答,“一个最近认识的美人,我好像跟你提过。”
唐水星望着展小曦陌生妖异的骚*样,眼神暗了暗,“你不会真对他……”
乔瑾煜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有趣罢了,你知道的,我对陌生的病美人一直没什么抵抗力。”
唐水星不甘心地掐他,“我是不够病还是不够美?”
乔瑾煜认真想了下,“你不够陌生。”
唐水星不服,“为什么一定要是陌生人?”
“因为我很渣,热爱病娇的*肉*体,又很难对它们的主人动心,”乔瑾煜很有自知之明地剖析自己,半开玩笑地睨他,“所以不太舍得对熟悉的人下手。”
这边说着话,展小曦那边发生了骚乱。
有人穿越人群抓了他的手腕把他扯下了台,扯着他往后台去。
展小曦并不仓惶地回头,隔着人海给了乔瑾煜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的伙伴在向我求助,”乔瑾煜捏了下唐水星的肩,“该我上场了,你要去看热闹吗?”
唐水星终于后知后觉地瞧见了陆雪丞。
他摇头,“你们他妈的一个二个都比我疯,我玩不起,你自便吧。”
乔瑾煜早有所料地点头,交代唐水星不许醉酒,漫不经心地晃了过去。
“又见面了宝贝儿。”
陌生男子牵住了展小曦的另一只手,亲昵地压在他耳边呢喃。
展小曦瞪大了眼睛回头看,脸色渐渐染上尴尬。
陆雪丞嗅到微妙的氛围,上下打量男子,“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老婆说话。”
“不是吧美人?”乔瑾煜戏瘾很大,咧开身子难以置信地问展小曦,“上次那个的时候,你明明说你是单身。”
“我……”展小曦欲言又止,被陆雪丞揽去了身后,“哪次?哪个?”
或许是觉得他这样明知故问的样子很蠢,眼前的男子发出一声轻笑,垂下眼眸微微勾了下唇角,复又抬起。
他懒懒地往上指了指,同时轻佻地扬了下眉。
Pub位于地下二层,楼上是一家酒店,地下一层特意隔出来方便Pub里撩得火起的俊男美女们及时行乐,起了个雅涩兼备的诨名:ting·chun——听春。
著名的for one night发生地。
第0008章 坏,才高效
陆雪丞把展小曦松开了。
他用一种看画皮的眼神一寸寸打量展小曦的脸,“你好像并没有尝试着反省一下自己的错。”
展小曦心里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踩烂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问陆雪丞可不可以跟唐水星断掉,和他重归于好。
可他知道陆雪丞那句脱口而出的“老婆”仅仅只是基于雄性无理取闹的占有欲,知道陆雪丞从心底里轻视他。
因为他一直在,一直乖。
长久存在并且不吵不闹的事物,像水像空气,明明很重要,却总被不识好歹的人定义为不值钱的便宜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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