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水星背对着陆雪丞翻了个白眼,转过脸时已经换上了委屈至极的表情。
“凶什么嘛!”他挨着陆雪丞坐进沙发里,捶陆雪丞的肩,“怎么不说他刚刚撞我来的?”
陆雪丞抓下他的手放远,阻止他胡闹,嘴上懒懒散散地敷衍说,“行了,他有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水星顺着台阶下来,笑眼弯弯地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奶茶举到陆雪丞眼前,“好啦。请你喝奶茶,别烦了啊。”
陆雪丞抬眼看了下,又低下头,手上继续胡乱拨弄着贝斯,发出消沉的杂音。
“不喝。”
唐水星委屈劲儿又上来,坐到了沙发最远处,勾着头生闷气。
陆雪丞看他,舔了下唇角,疲倦地解释,“奶茶喝多了糊嗓子,演出前一周需要戒糖食。”
唐水星把吸管*插*上,不依不饶地举到陆雪丞唇边,“喝多了糊嗓子,那不喝多不就行了。我大老远带过来的,好歹喝一口。”陆雪丞不动。
“爱我就喝一口。”唐水星逼迫道。
陆雪丞不喜欢对唐水星证明爱还是不爱,也不觉得喝奶茶这件事可以跟爱挂钩。
他很矛盾,并不多喜欢唐水星,却时常因为唐水星这些小脾气而生出一种微妙的满足。
不清楚是不是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一起的原因,展小曦对他和陆雪丞相爱这件事情,总有种理所应当的淡然。
他默认陆雪丞的一切与自己相关。可另一层面上,却又自负过头。极少对陆雪丞诉说情感,从来也不要求陆雪丞证明爱意。
有时候陆雪丞开玩笑,说“你就这么自信我不会变心?”
展小曦不惊不慌,只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断,温吞得叫陆雪丞心生厌倦。
讨厌他不将全部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讨厌他对双方感情自以为是的笃定。
在一起久了,陆雪丞内心生出阴暗的念头,想狠狠戳碎展小曦的心脏,戳他最无防备的软处,看他为自己崩溃哭闹,为自己发疯。
他忍了又忍,心魔被恶念喂养得日渐茁壮。
随着工作增多,距离拉远,展小曦感觉到被冷落,眼里的卑微和怯懦渐渐溢出。
陆雪丞能察觉到展小曦的安全感在经受摧残,他已经不那么笃定陆雪丞对他的爱可以至死不渝。
可就是死扛着骄傲的盾牌,暗地里找一万个自欺欺人的理由来安抚自己的不安,却怎么也不肯正面问陆雪丞一句:“你还爱我吗?”
跟唐水星在一起的感觉说不上舒服,但属实鲜活。
陆雪丞时不常地想要与唐水星接触来尝鲜,越来越懒得克制自己。
他没有瞒着谁,也没有故意让谁看见,对于劈腿这件事情表现得麻木又薄情。
顺其自然地,展小曦发现了他和唐水星之间不同寻常的交往痕迹。
那一刻陆雪丞甚至有种报复性地窃喜。
他知道不应该,可诚实面对内心,他真的有些期待。
期待展小曦痛到哭出来,撕碎体面的躯壳,最好是疯掉。
他得到的爱来源太少,所以一定要浓烈。如果浓度不够,那就不如不要。
所以他不做任何解释,落井下石地说了分手。
展小曦果真破防了,立誓诅咒要陆雪丞身败名裂。
那一刻陆雪丞是满足的,他哄着让展小曦去做,他等着看。
他想看展小曦会为自己疯魔到何种地步,想看展小曦在被抛弃后可以展现出不那么温吞如水的样子。
如果他可以反思陆雪丞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学着成为陆雪丞满意的样子……
陆雪丞并不介意给他一个重回身边的机会。
可展小曦就只崩溃了那短短一刻,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沉寂。
陆雪丞的期待落了空,无力得想要撕碎整个世界。
真的很讨厌,哪怕已经分手了,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令自己满心怨愤无处发泄。
“我有更直接的方式来证明——”
他扯过唐水星递上来的奶茶随手丢在一边,同时把人拉进了怀里,低头与他接吻。
二人缠绵地吻在一起,气氛逐渐变了调。
唐水星攀上陆雪丞的肩,撑开腿跪在陆雪丞身子两侧,居高临下地享受,沉迷地闭上双眼,单手滑下来不自觉地去掀陆雪丞的T恤……
陆雪丞睁开眼,捉住唐水星的手停止了亲吻。
唐水星意犹未尽,双眸水汽氤氲,伏在陆雪丞肩上撒娇,“你不想吗哥哥……”
陆雪丞拢了拢他的头,偏过脸亲了下他滚烫的耳朵。
“后天要比赛。”
“后天,”唐水星手指顺着腹肌往下滑,不死心地撩拨他,“又不是明天,可以恢复过来的。”
陆雪丞再次制止了他。
“后天的比赛很重要。”他说。
唐水星感到无趣,挺直了腰身翻身下来。
他被惹恼了,不想让陆雪丞好过,但他不明着吵闹。
他知道更好的戳陆雪丞自尊的方式。
“展小曦情伤恢复得倒是挺快的哈?”唐水星状似没头脑地嗤笑,“我都做好了被他抽几个大嘴巴子的准备了,这倒好,人家不吵不闹地认栽了。”
“哎——”陆雪丞把脸撇开,唐水星偏不顺他的意,扯了扯陆雪丞被揉皱的T恤下摆,一脸天真地望着他问,“你说,展小曦真的爱过你吗?”
沙发边几上的奶茶滚落,溅在了陆雪丞的鞋面上。
他忽地暴怒,一脚踩碎了那只杯子,甜腻的奶茶香气一下子溢满整个空间。
“操!”
唐水星没做防备,被溅了满身的奶茶,终于再也压不住火。
“你他妈有病就去治!发什么癫!”
陆雪丞没管他,冷冷地踢开那只被开膛破肚的杯子,仰躺着靠回了沙发上,疲倦地耷上双眸自言自语地说——“你不了解展小曦,也不了解我。”
我们,不是能够这样轻易断绝的关系。————人性幽微处,不可与人说。
第0006章 背光面
唐水星凌晨回到家,室内灯火通明,宋婉侨背对着人在侧厅带着哭腔烧香祷告,唐庭坐在一楼大厅的茶桌前,眼镜摘下来丢在桌边,捏着眉心痛苦得不愿睁眼。
门口多了一双黑色的漆皮鞋,比唐水星脚上的鞋长出一截,看得出鞋子的主人身价不菲,个高腿长。
经历多了,看这情境不用想也知道唐哲彦又闹起来了。
三天两头折磨得全世界不得安宁,真不如死了的好。
唐水星隔老远把书包丢在茶几上。
“咚”得一声巨响,宋婉侨回头,望见唐水星回来,泪眼婆娑地问他,“怎么不好好在学校待着?”
唐水星不理她,提拉着拖鞋自顾自上楼。
小儿子的冷漠给宋婉侨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忽然间就崩溃了,追过去撕扯唐水星,“妈妈在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上衣宽松,唐水星被扯着,领口滑落到肩膀处,盈透白皙的肩颈皮肤上烙印着刺目的红斑。
宋婉侨瞳孔地震,眼泪被惊得断掉了,干哑地张了张嘴:“你……”
唐水星掸开她的手,麻木地拉好领口,上楼。
“你才几岁啊你!你背着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和你爸吗?”
“你哥哥已经这样了!你不体谅我们,好歹也心疼一下你哥哥!我们供你去学校读书,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你哥哥……”
“我凭什么要对得起那个残废!”
唐水星肩膀颤抖,转回身冲宋婉侨大吼,胸口剧烈地起伏,眼底是刺目的血红。
宋婉侨被吼得短暂失去了怨愤的立场,隔着两级台阶望着小儿子,眼里的泪摇摇欲坠,整个人显得虚弱又矮小。
唐水星撇开脸调整好呼吸,转回头望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之为“母亲”的、可怜又无助的女人。
望着她,把一字一句扎进她心里,也扎进那个装聋作哑的旁听者心里。
他扯开自己的上衣,给他们看清楚。
“我没上学,不止今天,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去学校了。”
“我跟人睡了,不是女朋友,是男人。”
“这就是我当下的人生,怎么样,满意了吗?”唐水星问。
宋婉侨失语了几秒,而后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唐庭终于打破沉默,一瞬间好像又苍老了许多。
他让保姆带宋婉侨回房休息,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带上眼镜仔细地凝望小儿子的脸。
“告诉爸爸为什么这样,爸爸帮你。”唐庭枯朽地说。
唐水星眼里有了泪,不想给他看见,挥开他转身上楼。
“那要问你们自己,”他梗着嗓子说,“自从唐哲彦废掉以后,你们给过我哪怕一丝的关心吗。”
乔瑾煜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应该是听见吵闹的动静赶出来,见到眼前的场面,进退两难地定在了那里。
唐水星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瑾煜哥。”
乔瑾煜对唐庭躬了躬身,半揽着唐水星回了房间。
唐水星进屋躺在床上,踢掉拖鞋闭上眼,哑哑地问,“他又闹自杀了?”
乔瑾煜眼底一片血色,无力支撑似地靠在窗边,轻微地点了下头。
“死了没?”
“护工发现得早,处理好了。”
“我最近认识一个小残废,是个鼓手,很有脾气。”唐水星睫毛微微颤抖,慢悠悠地念叨,“怎么同样都是残废,有的人身残志坚,有的人就身残心也残呢。”
乔瑾煜向来不打断唐水星发泄怨气,却也不会附和他。
“或许是因为哲彦从前拥有的比那个鼓手更多吧,失去的落差也更难以承受。”
他这样替唐哲彦解释。
唐水星冷笑,“他现在拥有的也不比从前少。”
乔瑾煜靠近到床边,半跪下身轻声问,“告诉哥,为什么抢别人的男朋友。”
“我没抢。是那男的贱,不禁撩,我跟他最多算是你情我愿狼狈为奸。”
“你这样开心吗?”
“开心,怎么不开心。”唐水星说,“你怕是不知道,那个被我抢了男朋友的小废物是个孤儿。孤儿,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抢了他男朋友,他现在大概是要疯了,哈!想想就觉得开心。”
乔瑾煜低头默了默,压住涌动的情绪,牵他的手,“听哥话,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好么?”
“你废了两年多的功夫,看出什么了?”唐水星张开眼睛,“你自己有病,才看谁都有病。”
乔瑾煜抿唇,无话可说。
唐水星打量着乔瑾煜的反应,好笑地坐起了身,“呦,乔医生也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呢?”
“对你,对唐家,我一直是有心无力。”
“你说的那个孤儿,他今天找上了我。”乔瑾煜换了话题,向唐水星解释,“你哥因为我出了事,我要替他照顾你。”
“你犯了错,我来补救。你作孽,我替你偿。”他近乎哀求道:“不是没有人关心你,停下来好不好?”
“我要的不是你们爱屋及乌的关心!”唐水星决绝地说,“我不要活在那个残废施舍下来的恩泽里。”
他要爱。要独属于他自己的爱。
乔瑾煜清楚,他极力地试过了。
可他只是个凡人,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心,无法说服它依据理智去爱一个人。
“会有人真诚爱你,”他告诉唐水星,“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一定不会是眼下这个抛弃爱人的负心人。”
“我知道啊。”唐水星不在意地笑笑,“我也没打算跟他长久。”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可爱的人,脸上的笑意变得真切,“那个乐队的人很有趣,我喜欢。我勾搭他,是因为他最好勾搭,可以给我个合理的身份留在那个世界里。”*
几天前展小曦就感觉窗外有人守着,出去却找不见人影。
夜里睡不着,翻身时又瞧见窗外人影浮动。
他没开灯,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谁!”
那人原本是背贴着窗台站着的,听见动静飞蹿出去。
右腿有些跛,跑得非常快。
展小曦不追他,就地往下一摔,惨痛地喊,“啊!我的脚!我的脚崴了!”
疯跑的小跛子一个原地转向,导弹一般朝他疯跑回来。
展小曦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这小家伙,唉。
小虎脸色蜡白,手抄到膝弯下抱展小曦,展小曦继续装疼,等他把自己抱起来,一把箍住了他的脖子双脚落了地,把他的脑袋禁锢在咯吱窝里防止他再跑,狠狠地揉他的头毛。
“你跑什么!跑什么!”
“前几天夜里也是你在这装神弄鬼吓唬人是不是?不准装哑巴,说!是不是你?”
小虎被揉成了一支炸毛蒲公英,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崴了脚,动也不敢动,怂怂地解释,“没有装神弄鬼,也没有要吓唬你。”
“那你看见我就跑?!”展小曦不依不饶。
“……”
展小曦感觉他情绪不太对,把人松开了。
小孩脸红脖子粗地别着脑袋,眼眶憋得通红。
“……怎么了。”展小曦忙又去哄他,帮他把乱糟糟的头毛扒拉平顺,“干嘛这副表情?”
“我想来看看你好不好,”小孩委屈上来,“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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