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估计晚上训练完随口约个球,往后可能就成了跟乐队哥哥同样铁瓷的存在。
“就是,一碗粥就想打发我了。”展小曦笑笑地接话,半真半假地说,“我出的力可不止这一碗粥,等你们将来大红了,我再看情况一笔笔细算。”
斌哥年长些,从展小曦进门开始就感觉他状态怪怪的,到这会儿这种感觉也没消退。
听展小曦居然少有地开起了玩笑,斌哥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些,好歹确认了展小曦的怪并非不好的那种怪。
或许是走出来了吧,挺好的。
展小曦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找斌哥,只是有些事情不便当众聊,便借着话口喊了声“斌哥”。
斌哥笑着答他,展小曦说,“我有事想跟你聊。”
斌哥看了眼四周,明白可能是比较私人的事情,虽然不清楚展小曦找他能有什么私事,却还是点头,“训练结束会比较晚,你不急的话……”
“不急,”展小曦说,“凑你空闲就好。”
说完跟大家告别,“哥几个加油,我还有事,先走了。”
之前他每次来都会待到训练结束,在旁边听一听玩一玩,很少这样打个照面说完正事就走。
小虎有些不适应,问展小曦,“你做什么去?”
“接机。”展小曦抿唇藏着笑。
做完了该做的事,接下来要做想做的事。
今晚他笑了许多次,唯有这个不愿对人展示的笑意最动人。
他收住唇角,却没有掩藏眼底亮亮的光,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告诉大家,“我男朋友回来了,我要去接他。”
气氛有点凉下去。
虽然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是显而易见的,身边人对一个男人这样自然地说出“我男朋友”这个称呼,或多或少还是感到不大适应。
展小曦并不在乎他们如何看待自己的性向,摆摆手跟大家作别,“走啦。”
潘潘他们马上接话,没让气氛长久地沉寂,“路上慢点啊哥。”
陆雪丞捧着凉掉的粥,被几个人隔在展小曦之外。
他太诱人,太多人觊觎,会把人自动吸引过去。
陆雪丞坚信自己没有做错,是展小曦这样的天性,逼迫陆雪丞不得不在他身旁扎起荆棘藩篱。
这层屏障几乎是伴随着展小曦而生,虽然时常会刺痛他自己,但是由于构建它的年代久远到无法追溯,展小曦不敢怀疑它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从来也没想过可以逃出去。
陆雪丞靠着这层屏障困住展小曦,掌控了展小曦二十多年,从来运筹帷幄。
这是第一次,他体尝到了展小曦的无措和无力。
练习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唐水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直等到展小曦走远了才进来。
乔瑾煜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他尬聊一场。
唐水星明白去上海前的那一次夜谈,是乔瑾煜对他温和的警告。
他在告诉唐水星:从此往后,我对你的纵容再不是没有下限的了。
他有了不可碰触的底线。提醒唐水星不要再对展小曦做出格的事,他不会继续纵容。
唐水星对于乔瑾煜的感情很复杂,他不觉得唐哲彦的悲剧是乔瑾煜一个人的错,唐哲彦出事那年他还不满十岁,之后十年光景,乔瑾煜是唯一给他温暖呵护的人。
岁月潜移默化地迁移,唐水星渐渐地将乔瑾煜看成了比家人还要重要的存在。
之所以对乔瑾煜任性,是清楚乔瑾煜会溺爱他。
倘若他不再那样溺爱纵容自己,唐水星心里酸楚难过,却也知道收敛,不会再那样任性妄为。
他并不畏惧乔瑾煜,却也不想得罪他,不想破坏这份生命里少有的真挚温暖。
唐水星冷冰冰地欣赏陆雪丞垂头丧气的样子。
显而易见的,陆雪丞这次真的失了阵脚,颓丧得无可掩饰。
唐水星感觉很爽,挨在他身边坐下,拿走了他手里捧着的凉粥。
陆雪丞瞬间回魂,一把将粥捧了回来,眼睛找不到方向,寻觅了很久才找到粥勺,一勺勺地舀起冷掉的粥,机械地往嘴里送。
唐水星撇着嘴看他好笑的摸样,落井下石地说,“何必呢,热的时候丢在一边不喝,冷透了又舍不得丢。”贱不贱啊。
“没有冷透。”陆雪丞固执地否认。
“很少见展小曦带耳钉哎,你注意到了吗?”唐水星问。
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么刺眼。
“他改变好大哎,”唐水星笑笑地说,“脱胎换骨的感觉。”
“可是他带的耳钉是雪花款。”陆雪丞恨恨地看过来。
“雪……”唐水星起先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随着他重复了一个字才反应过来。……
论一个渣男可以普信到什么地步。
“哦,”唐水星点点头,笑意愈深,“那不是更糟糕。”
“你什么意思。”陆雪丞已经压不住凶狠,质问唐水星。
“说明他现在连避讳都不避讳了啊,觉得好看就选了,根本没想过与你有关无关。”
唐水星慢悠悠地说。
第39章 金鱼哥哥
展小曦从训练室离开,初秋金亮亮的阳光照在脸上。
他闭眼,缓慢仰头,感受清凉的轻风拂过面庞。从未有过的轻松,在于对一件事放下执念后的清明。
风里不知裹挟着什么花的香味,仰头去找,却并不见花。
不比春花烂漫,不似夏花繁复。
细碎的花朵挤挤挨挨地隐于尚未落去的密叶之中,静逸地散发着凉如水的香。
是独属于秋天的味道。
像情感成熟后第一次用心体偿的滋养心脾的爱情,润物无声地把人包裹进一个浓情蜜意的世界,幸福来得安稳又踏实。
关于“初恋”二字,究竟该如何定义?
第一次被某人吸引?第一次红着脸庞告白?
第一次于喧闹之中悄悄然勾起某人的手指,小小的接触传达暗戳戳的甜蜜?
还是第一次心潮彭拜,与某人生涩又焦躁地共同探索成人之法。
展小曦抿了下唇角,推翻了那一切。都不是。
如果有初恋,应该发生在秋天。
发生在一个成熟的季节,发生于两个懂爱、会爱、敢爱的人之间。
不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制的激情一刻,不是基于某张面容恰合眼缘的见色生意。
是两个跌跌撞撞千疮百孔的灵魂,在重新振作起来的瞬间,恰好目光相接的一眼万年。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陆雪丞这片枯叶糊着展小曦的双眸二十余年,而今被揭去,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朦胧的光晕在眼前亮起。
原来真正的希望,是暂时看不到进取的方向,内心也会饱胀着血液强健地跳动,也能感知到未来的自己将在某某处闪闪发亮。
展小曦说不清楚自己对于陆雪丞的感情究竟是从哪分哪秒开始消耗殆尽的,但他确定它们是消耗尽了的。
以至于他竟在愤恨过后飞快地感到几分庆幸,庆幸陆雪丞是这样一个极端的个性。
坏到透骨才好,不至于让心存良善的身边人抱有留恋及幻想,拖泥带水地延续并不舒服的关系。
从训练室出来的时候展小曦余光瞥见了唐水星。
从前,在所有人看来,那是横刀夺爱,生生夺去展小曦捧在手上的安稳幸福的人。
展小曦对他却生不出什么恨意,充其量是不愿意接触而已。
他始终执拗地认为,野花再艳再诱人,也只是偏安一隅的美景。可恨的始终是那只禁不住诱惑而探出的手。
可在这个放下了陆雪丞的当下,很奇怪地,展小曦对唐水星这个人生出了隐约的厌恶。
不单纯是厌恶,也有觉得不公的妒恨。
凭什么像乔医生这样的深情者,被辜负了一遍又一遍,还要空守着过去等一个遥遥无期的回应。
而唐水星这样任性妄为的坏小孩,却可以左右逢源,前进或后退都有怀抱可依赖。
这真的很不公平。
不喜欢唐水星。
不喜欢愚昧地纵容着唐水星的乔医生。喜欢乔医生。
喜欢他的沉稳、温暖和睿智,喜欢他轻松地说着荤话似笑非笑的坏摸样。
希望他好,不想看他被困在一段无望的感情中卑微隐忍的样子。
十字路口,展小曦没有急着选择某个方向走。
他想起乔瑾煜望着自己手上的毛毛草小兔扬起唇角的模样。
他好像……很缺乏那样简单的快乐。
至少在那个阳光正暖的午后,在与展小曦并肩躺过的那个小山坡上,乔瑾煜表现出了与身边每个平凡活着的人同样的敏感和脆弱。
很轻易地被唾手可得的小美好逗笑,看到可爱的事物眼底会流露出软软的渴望。
让展小曦觉得自己像一个哄小弟弟开心的大哥哥,想把自己会的各种杂耍技能献宝似地展示给他,最大限度地延续他脸上明脆的笑容。
展小曦手抄裤袋立在街角,刨除陆雪丞的干扰,短暂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简单到堪称清澈透明的人生。
展哥的生活其实算得上不错。
展哥有钱有闲,暂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年轻人踢了踢鞋尖,轻微颔首,带着点羞涩,酷酷地勾了下唇角,隐去了一丝丝不怀好意的坏笑。
接下来换展哥帮帮你吧,乔医生~*三岁那年,甄黎被迫和乔冠泽分居,乔瑾煜尚不记事,谈不上选择什么亦或改变什么,懵懂地接受了家庭的格局。
此后很多年,甄黎执着于一句句地教乔瑾煜怎样表达对乔冠泽的思念,引诱或胁迫着乔瑾煜像背课文那样一句句地记下来,看小小的孩子把着听筒,按照她的执导向那个对他们母子没什么感情的男人表达感情,央求他来看看自己,顺带见见甄黎。
七岁的时候,乔瑾煜对世界有了自己的认知,开始本能地抵触“父亲”这个角色。
可还是乖乖地听从甄黎的话,在每周的通话里,在甄黎殷切的注视下一遍遍地表达“爸爸,阿煜好想你”,一次次地询问,“爸爸什么时候来看阿煜和妈妈?”
他不敢不遵从甄黎的意思,因为甄黎曾在崩溃时抓着他声声泣血地质问,“为什么生了你还是留不住他?!那我生你有什么用!”
那么小的孩子回答不了大人都难以理清的情感纠葛。
小小的乔瑾煜只是眨巴着眼睛惊恐地看着母亲歇斯底里,然后本能地领悟了,如果不能成为邀请乔冠泽过来看望甄黎的诱饵,自己可能会连母亲也失去,彻底沦为孤儿。
十三岁那年,乔瑾煜被乔老爷子接回乔家读中学,耳边暂时没有了甄黎的哭诉,与父亲成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十六岁那年,电脑坏掉了,乔瑾煜为了完成学校的课件,误入了乔冠泽的书房,看到了自己父亲与一个意气风发的陌生男人不可言说的亲密合影。
那些照片有些年头了,被珍藏得很好,过了素,封了胶,想来是父亲的心头宝。
十六岁的少年望着那些合照,对两个男人的感情感到难以理解,感到恶心。
同时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甄黎用尽半生都换不来父亲的一丝动容。
明白了作为甄黎附属品的自己,为什么不被乔冠泽当成孩子来关爱。
他是他和他情感路上的绊脚石。
被家族算计着有了这条血脉,他与他之间再多遗憾与不甘,都只能板上钉钉,再无回还的余地了。
乔冠泽没有恨他,只是冷漠对待,已算不负教养。
高考过后,乔瑾煜离开了海市,来到了照片上那个男人所在的落脚处。
他以为自己恨那个人,甚至想过千百种报复他的方法。
虽然那人在甄黎和乔冠泽的整个婚姻中不争不抢,犹如封存在乔冠泽记忆里的透明人。
可他的存在实实在在地影响了自己的生活,抹去了自己童年乃至少年时代全部的幸福。
然而当真见到那个身形沧桑的中年男人,乔瑾煜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对他生出任何负面情绪。
乔瑾煜未曾想过,那个害自己一家三口输掉了全部的幸福的罪魁祸首,他也不是赢家。
在乔冠泽珍藏的合影里一眼望得见贵气的青年,如今已经沧桑得不成样子,身形魁梧,体态发福,守着一间小餐馆柴米油盐地过活,再不见年少时清冷疏离的模样。
为了逃避一段被视为不伦的恋情,放弃了豪门世家的一切,独自守着一个破破旧旧的小门脸儿,三餐四季,了此残生。
一片狼藉,除了被三大家族奉为神祗的完美声誉,再无任何战利品。
乔瑾煜读心理学,研究破碎的家庭关系,研究各个阶层的痛点和需求,研究缺乏关爱的童年遭遇,研究如何帮助形形色色的人告别原生家庭的阴影,研究主流性向与非主流性向的成因……
仓惶走过多年,依旧是孤身一人。他心智正常,有七情六欲,也曾有过动心的时候,却很难投注感情。
青年时代享受过几段匆匆而过的表层关系,逐渐感到索然无味,唐哲彦受伤后干脆连被动接受的口子也一并关闭了。
每每想要去爱,童年时代那盏电话哔哔啵啵的电流声就会跨越长长的岁月光河传回耳膜。
沉默的男人、哭泣的女人、过早懂事眼底无光的孩童……
他像是站在旁观者视角冷眼望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终于不再设身处地地痛了,却也失去了向前迈步的勇气。
治愈了很多人,唯独医治不好自己。对每个人都不错,与每个人都疏远,恐惧亲密关系,恐惧亲密关系的后续。
对于乔瑾煜而言,海市像是一座吸食灵魂的魔堡。
他终究无法舍弃年华老去、膝下只有自己的父母,每隔一段时间总要遵从他们的索求回去见上一面。
每见一面,总要耗到他精疲力竭、身心麻木再不得不拉开距离。
空气清凉湿润,海上挂起风球,离开时还觉得是夏末,一周之间已经入秋。
飞机落地前一刻,乔瑾煜自发地醒来。
缓步走出机场,手机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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