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林把嗓子里的哽咽咽回去:“他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这句话出口后,周煜林怔了下。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又在说这种话了,这一年他重复这句话太多次了。
到底要回看多少次以前,才能真的不再回头看。
周煜林:“伴伴,我给你说说我们以前吧……”
—
【十年前】
自从上回大年夜的那盘饺子,还有跳湖事件后,周煜林跟靳修臣之间,变得亲近起来。
他们会在微信上,聊些有的没的,会在失眠的深夜,一起组队打游戏。
都住在城北,这地儿不大,偶尔遇见,也会一起走一段。
父母去世后,才两三个月,周煜林就看遍了人情冷暖,他变得有些冷漠,警惕心很强,对别人并不容易亲近。
靳修臣似是察觉到了他这一点,每次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也不多话。
这样不冷不热的关系,持续了一个寒假。
直到一次事故,才终于朝着某个方向改变。
那天是个化雪天,临近开学的日子,周煜林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颓丧下去了。
他把一箱泡面放进柜子,头一回出去买了菜,回来自己做饭吃。
结果因为没怎么下过厨房,经验不足,锅里的油起了火。
本来只是小火,周煜林却慌了神,下意识反应用水去浇。
结果小火变成了吃人的火龙,直蹿上天,把屋顶都熏黑了,还差点燎伤他的脸。
看着同父母去世那天,同样灼热又刺目的火光,周煜林瞬时惨白了脸,浑身发抖地立在那儿。
窗帘已经被点燃,火越来越大,整个屋子满是呛人的浓烟。
周煜林却一步都挪不动脚,所有声音都变得朦胧,听不真切,眼里只有一片让人恐惧的火光,身体在高温的房间里,却只觉得冷得刺骨。
他好像回到了那天的事故现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拎着灭火器冲了进来,飞快地扑灭了这场即将酿成灾难的火。
等火光逐渐淡下去,周煜林的五感终于恢复,他才发现,他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人附在他耳边轻轻说:“别怕,没事了。”
周煜林垂着眼喃喃:“我只是想做顿饭……没想烧房子……”
靳修臣嗯了声:“我知道。你只是累了。”
这一瞬,周煜林死咬了下唇,忍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那句‘你只是累了’的安抚,让这段日子,这段他一个人死死苦撑着的日子,和所有无处安放的委屈,突然都找到了依靠。
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了下去,被温柔的湖面托住了。
他从靳修臣身上,感受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心安。
周煜林知道,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意味,他只是觉得,终于有地方,能让他靠一靠了。
于是就那样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杂乱的房间,被收拾得整洁,被火烧过的厨房,除了窗帘不见了,也已经恢复了原样。
桌上放着几道热气腾腾的小菜,一个男生围着围裙,在屋里忙上忙下。
见他醒了,靳修臣只说:“洗手,吃饭。”
周煜林看着终于重新有了人间烟火气的家,心脏不可遏制地变得柔软。
两人在饭桌上坐下后,靳修臣给他夹菜:“以后我每天来给你做饭。”
周煜林心里怪怪的,但又说不明地觉得温暖:“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
靳修臣看着他:“你不是见不得火光吗。不要勉强。”
周煜林愣了下,咬着筷子低下了头。
因为父母是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他赶到时,现场冲天的火光,烧得风都变成了热浪。
自那后,周煜林看到稍微大一点的火,就会想起那天的场景,然后陷入噩梦和恐惧。
这是一种心理创伤。
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煜林想了想:“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这样不求回报地对他好。
靳修臣又露出了同大年夜那天一样,璀璨明亮的笑:“想这么做,就做了。”
他歪了下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抓住了周煜林的手:
“如果你有心理负担,那要不这样,我们约定,成为彼此最特别的人吧。”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像你的家人一样,你也要对我好,我们互相都对对方好。”
周煜林张了张嘴,觉得好荒唐,却又很奇怪地被这个提议吸引了。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世上,他是孤身一人。
也许是太渴望,跟某个人建立起某种纽带关系,让自己不孤单,不再恐慌,渴望日子难熬时,能有个报团取暖的地方,半晌后,周煜林嗯了声。
“好。”
……
正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建立的,是亲情和爱情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情,所以到如今,周煜林才会千百倍地难以割舍。
窗外的天黑得发冷,周煜林就这么坐了两个多小时。
很久后,他低低的叹了声,把已经睡熟的伴伴,温柔地放在一旁,然后起身下床,穿好外套,系上围巾,出门去了。
大半夜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不想再待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路过夜间书店时,周煜林突然想到什么,抬脚走了进去。
整齐的书架上,入目第一眼,就是一本心理学的书。
跟那天他在陶艺工作室休息时,看的那本一样。
他下意识反应拿起那本书,随手一翻,却特别巧合地,翻到了那天没看完的那一页。
书的最上端,几个显眼的加粗黑色字体,明晃晃地夺走了他的目光。
周煜林愣了下,神色逐渐变得悲伤,像是被风吹得支零破碎的蒲公英。
这就是出路吗。
老天再三给他、给这段感情的提示。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子们,字数有点超,为了后面的走榜,从周五开始才能日更,滑跪道歉ORZ 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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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晚上十一点,靳修臣蹲在大门口,回身看了眼屋内。
窗户还透着亮光,屋里的人也没睡。
刚才吵得那么激烈,他情绪上头了,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只穿了件外套,里面是单薄的睡衣,这冰天雪地的,冻得他脸都发痛了。
该死,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还是那么傲。
让他不要走,低头认个错,就那么难吗。这么低的气温,天还这么黑,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他。
靳修臣脸色铁青,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被冻的。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陆序的电话:“来接我,赶紧的。”
陆序:“靳哥,我刚要打电话给你,阿姨找你。她……情绪比较激动,非要见你,正在闹自杀……”
靳修臣沉默片刻:“知道了,你把车开过来。”
十几分钟后,一辆跑车停在了大门口。
陆序从车上下来,看见靳修臣大衣、睡裤加棉拖鞋,算得上狼狈的装扮,眼角克制不住地抽动了下。
陆序:“哥,你这是?”
吵架了?
靳修臣也懒得掩饰,冷着脸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这才钻进车里:“就是你想的那样。”
车内开了暖气,他终于活过来了,把座位放低,修长的腿一伸,舒舒服服地靠着。
陆序用余光瞥他,不动声色地聊开话题:“闹矛盾了吗。两个人过日子就是会经常吵架,这很正常。”
他没谈过恋爱,但他的父母,就是成天吵,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成为吵架的导火索。
靳修臣闭着眼,懒洋洋地冷嗤一声:“又不是我挑事儿。”
陆序大概知道一点今天发生的,有意无意地说:“是因为靳家大哥?”
靳修臣眉心不悦地跳动了下:“他就为了一个外人跟我闹,我气得恨不得掐死他。”
陆序:“……”
靳修臣:“掐死他我再殉情,都别活了。”
“死了后就埋一块儿,我抱着他,这样几百年后考古队把我俩挖出来,也只会说我们是一对儿,还有他靳修竹什么事儿。”
陆序:“…………”
靳修臣:“谁准他背着我跟别的男人见面,那人还是他的旧情人。”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或者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脚,靳修臣的语气变得阴森冷沉:
“林林是我的,从身到心,从里到外都是我的。如果有天他不是我的了,我宁愿弄死他。”
陆序心跳都漏了拍,因为这一瞬的走神,车子打滑,差点撞上前面的一辆大货,还好他及时挽救。
靳修臣掀开一只眼皮,瞥了他片刻,又慵懒地闭上:“开玩笑的,你怎么变得跟林林一样,这么好骗。”
陆序:“……我没信。”
靳修臣嗓音变得感怀:“他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很少跟我吵架,我们一年都难得吵一次,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天天吵。”
陆序沉默片刻,大着胆子说了句:“靳哥你以前,也不这样。”
靳修臣:“我哪样。”
陆序手攥紧了方向盘:“不这样经常不回家,也不这样经常冷着他。”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凝固。
半晌后,靳修臣终于睁开了双眼,意味不明:“一回家,看到他,就觉得烦……”
冷点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周煜林,离不开他。
陆序不说话了,无话可说。
十年的相依为命,情深如海,最后换来爱人的冷待,和一句觉得厌烦……
不知道是更心痛,还是更惋惜。
—
靳修臣踏进房间的时候,旁边的阿姨一脸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忙让开道。
上前几步,就看见一个穿着棉质睡衣的女人,头发披散,站在窗边往外望着,不知道在望什么。
听见动静,女人慢半拍回过头来,看见靳修臣后,她的眼睛亮了下,立马小跑过来,拉住靳修臣的手。
晋婉:“小宝,小宝来啦,妈妈给你做了汤圆~”
她脸上是幸福的笑,拉着靳修臣在桌边坐下:“小宝过年都没吃上汤圆,今天元宵节,妈妈给补上,快尝尝。”
阿姨立马从把热好的汤圆端了上来,放下碗后,她低着头,朝靳修臣使了个眼色。
靳修臣手里被晋婉塞了个勺子,他看着那碗汤圆,却没动。
晋婉催促着:“小宝怎么不吃?妈妈亲手包的汤圆,你最喜欢的芝麻馅的。”
靳修臣动了下,他用勺子捞起一个汤圆,又停住,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在晋婉期待的眼神下,他终于把勺子,送进了嘴里。
晋婉突然捂嘴笑了起来,咯咯的,很开心,但听在人耳朵里,有种让人发毛的诡异。
靳修臣咀嚼了几下,眉心跳动,朝旁边的陆序示意。
陆序不解。
阿姨却懂了,飞快上前,把垃圾桶递了过去。
靳修臣低头吐在了垃圾桶里,吐出来的东西,带着红艳艳的血,把他嘴唇都染红了。
他却只是淡定地扯过一张纸,擦了擦嘴。
陆序吃了一惊。
这汤圆包的什么,能把人嘴都吃出血?!
很快他就知道了。
靳修臣用筷子拨开汤圆的皮,才发现,里面包的是鹅卵石。
晋婉又咯咯地笑起来,撩了下自己的长发:“小宝,妈妈专门给你包的汤圆,对,忘了说了。”
“十五个汤圆里,只有一个包了断针,你运气真好,第一个就吃中了!我们小宝果然是受诅咒的孩子!”
陆序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多狠的心啊。
他以为他已经熟知晋婉的疯性,没想到,以前只是冰山一角。
这个女人,恐怕是真想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靳修臣却恍若没听见,偏头看向阿姨:“里面的鹅卵石洗过吗,干净吗。”
阿姨忙点头:“夫人让我准备的,我……大概猜到她要干什么,就洗了下。”
靳修臣用筷子将每个汤圆刨开,剔出里面的鹅卵石,然后平静地把汤圆皮送进嘴里,继续吃着。
屋里的人都怔住了,包括晋婉。
陆序皱眉:“哥……”
靳修臣没什么表情,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全部吃完。
晋婉一开始还很傻眼,后来索性坐到他对面,撑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吃。
看到他放下勺子,拿纸巾擦嘴,才眯起眼笑:“好吃吗小宝。”
靳修臣始终很平静:“喊我来,有什么事。”
晋婉:“嗯啊小宝,我想见靳修竹,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靳修臣淡淡地:“不行。”
晋婉眨了下眼,突然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他笑:“那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她那么笃定:“小宝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这个世界上,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我了,你舍不得我去死。”
靳修臣沉默了,这一瞬,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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