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林转头,就看见靳修臣递给他一瓶罐装可乐。
靳修竹:“喝点。”
周煜林接过,拉开盖子仰头灌了一气,随口问:“凌数走了?”
靳修竹学着他,也用胳膊肘撑着趴在栏杆上:“没。”
周煜林嗓音飘忽:“那你打算怎么办,跟他回去吗。”
靳修臣指尖抠着易拉罐瓶子,眼神虚焦:“不。我不吃回头草。”
又问:“你呢。”
周煜林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绝不回头。”
他的语气很平静坚毅,但在风里,不可避免地透着破碎和难过。
靳修竹偏头看他:“有件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上回我们在宴会上,撞见靳修臣跟凌数两个人亲密,你还记得吧。”
周煜林嗯了声,何止是记得。
哪怕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如今那个场面,在他脑子里仍然清晰无比,恍若昨日发生。
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得,当时靳修臣的一只手,是撑在凌数腰后的墙上的。
靳修臣的另一手,跟凌数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是十指相扣的姿态。
两人的靠得那么近,胸膛都贴在一起,是爱侣才会有的距离。
周煜林闭了闭眼,把那个场景从脑袋里撵出去。
但心脏仍然不可遏制地,被刺痛到骤然收缩了下,手里的易拉罐,已经被捏出了凹陷。
靳修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假的。他俩什么事都没有。”
周煜林睫毛抖动两下。
靳修竹苍白地笑:“都是因为凌数,他想报复我,逼我主动离开他,所以跟靳修臣搭手演的一出戏。”
“本来他们是想让我瞧见的,但没料到那天你也去了,更没想到会被你撞见了。”
周煜林垂下眼:“所以呢。”
靳修竹:“所以这件事,是你误会靳修臣了。我也是刚从凌数那儿知道真相,看你这么难过,怕你以后会后悔,想着还是跟你说一下。”
周煜林轻声:“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靳修臣揉了把他的软发:“好了,在哥面前就别强撑了。难过又不丢人。”
周煜林一直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下来,他仰头看着天空:“哥,其实我在离开后,就隐约猜到了。”
但因为思绪太混乱,当时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横竖他是铁了心分手,不会再回去。
靳修竹眉眼担忧:“那你……”
周煜林回头朝他笑了下:“我了解他不是三心二意那种人。”
“现在想来,如果他真的移情别恋了,他也不会出轨,他根本不屑出轨。”
“他只会,干脆利落地跟我分手,毫不念旧情地让我滚蛋,给他的新欢腾位置。”
这就是靳修臣,一个本质绝情,又非常冷血的男人。
这就是书里的靳修臣,那个心狠手辣的大反派。
靳修竹哑然,别说,他那个弟弟真就这样儿。
在这一点上,他们还真像亲生的两兄弟。
靳修竹:“那你为什么,还因为这个跟他分手?”
周煜林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把易拉罐扔出去:“你也认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开他的吗。”
周煜林:“他当时,明知道我误会了,却晾了我一整晚,也不来解释,他难道不清楚我会难过吗?”
靳修竹怔了下,恍然明白什么。
周煜林撑起一个很勉强的笑:“我被刺痛,在难过,我的爱人却在旁观,就好像看着溺水的人在河里挣扎……”
“就算我是被水淹死的,但跟被他杀死的,有什么区别。”
他忍受不了这种背刺。
更何况,把他推下水的刽子手,就是他的爱人靳修臣。
周煜林:“我之前就有分手的打算,只是在这件事后,失望达到了顶点,心死了,所以就走了。”
那么久以来,周煜林都好像陷在流沙里,他看着岸上的爱人,无数次乞求着朝他求助,但对方都无动于衷,不仅不帮忙,反而将他推得更深。
最终,流沙没过膝盖,没过胸膛,没过脖颈,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他吞噬,直到淹过头顶。
他终于死了。
而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靳修臣有无数次将他拉出来的机会,男人却从始至终,冷眼旁观。
他死了,凶手是流沙,也是靳修臣。
但要说痛,被流沙淹没窒息而死的痛,远不及爱人无动于衷的冷漠带来的痛。
一边清醒地知道该离开了,一边又死都舍弃不掉,只能看着自己继续犯贱。
就好像自己拿着一把刀,亲手剐着自己的心脏。
心疼自己,但停不下来。
靳修竹安静地听着,眼眶像是有钻石在拼命往外面钻,硌得他眼睛生疼。
他懂的。
在他跟凌数的感情里,他也是那个,被逐渐淹死、声嘶力竭地求救,都得不到对方一个眼神的人。
所以他最懂得周煜林的感受。
靳修竹:“我总觉得,靳修臣还会再来,要不你躲一阵吧,等出国留学的事儿办妥了,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周煜林想了想:“过段时间吧。”
而且,靳修臣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不管他跑到哪儿,靳修臣都能再找过来。
逃跑只是治标不治本,并不能解决问题。
更何况,凭什么他要躲躲藏藏地生活,明明……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他不想再那么憋屈地低头。
半空的圆月被乌云吞了一半,风也微凉了些,两人安静地待着,享受着片刻的寂静。
很久后,靳修竹突然说:“林林,我把我的财产都转移到了你的名下,虽然不多,但哥希望你能拿着。”
周煜林猛然皱眉,他总觉得,最近的靳修竹很不对劲儿:“哥,你到底怎么了。”
靳修竹朝他笑笑,这个笑,不再似他以前那般意气风发又透着桀骜,反而是无力、苍白,满是风霜雨打后的疲倦。
靳修竹:“我可能……过阵子,会消失很久。”
“我也没别的亲人了,现在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以后林林你自己好好的,不要再跟靳修臣纠缠在一起,天高海阔,你出去看看世界,活得自由自在的。”
“不要,再被一个人困住。”
靳修竹说完,仰头看天,吸了吸鼻子,把涌出来的情绪又倒了回去。
周煜林沉默片刻:“我会的。”
他知道,依靳修竹的性子,如果他不自己主动说,旁人问是问不出来的,他索性什么也不问了。
第二天,周煜林就发现靳修竹说得没错。
靳修臣确实再来了。
早晨周煜林刚打开门,一团黑影就咚地一声扑在了他的脚上。
靳修臣忙撑着地起身,扯扯坐得皱巴巴的衣摆,挂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疲惫地朝他笑:“林林,早啊。”
他衬衫上,肚子那一块还有凝固的血迹。
衣服都没换,应该是根本就没离开过。
周煜林哑然半晌,才听见自己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杵在他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晚上。”
周煜林视线扫过他的伤口,心里烦躁:“……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们——”
靳修臣抢答:“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再也没可能了,我都知道了林林。”
他眼巴巴地用手指勾住周煜林袖子:“但我不走,我不能没有林林。”
昨天靳修臣真的很伤心。
伤心过后,他又开始生气,觉得周煜林怎么突然就不要他了,突然就放弃了他们十年的感情。
觉得,周煜林太寡情了,他们一起相依为命十年,这个人却说放下就放下,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心也忒狠心了。
但靳修臣一想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周煜林,心脏就好像在被硫酸腐蚀一样,滋啦啦地带着响的痛。
脑子里不断响起晋婉那些疯话——“没有人愿意爱你,你不配,没有人愿意要你,你永远都只能是孤单一个人。”
于是恐慌和愤怒在靳修臣的胸腔里膨胀开,他猛然明白了。
他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唯独不能失去周煜林。
否则他会发疯,会死。
只有周煜林在他身边,他才能获得安心,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他不是孤单一人,灵魂是有归处的。
靳修臣上前一小步:“我反省了,知道错了。林林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总得清楚原因吧,于是我想了一晚上。”
周煜林顿住。
靳修臣神情认真:“是因为凌数的事儿吗?”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那天只是因为,他想演一场戏,把靳修竹赶走,我觉得能气一下靳修竹挺有意思的,就答应他了。”
“我发誓,我俩清清白白,比小葱拌豆腐都还清白。”
周煜林心里原本燃起的那点期待,像是被吹灭的蜡烛,完全熄灭了。
他发现,原来他还是在意的,哪怕他完全没有跟靳修臣复合的打算,但仍然在意靳修臣能知道错了,然后后悔。
没办法,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本质是希望自己受过的痛苦,得到承认和弥补。
现在看来,是他愚蠢了。
周煜林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笑,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不友善的表情了:“你思考了一晚,就只得出这个结论吗?”
靳修臣无措地看着他:“不是吗?”
周煜林:“你真的认为,我们完蛋了,是因为凌数?”
他轻吸一口气:“那我无话可说。”
周煜林转身离开,他得去喂伴伴了。
最近伴伴的身体越是不好了,医生说,大概就这一个月的活头,让他好好照顾。
靳修臣在原地愣了会儿,又很快跟上来,追在周煜林身后:“林林,我道歉好不好,不管怎样,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周煜林拿出狗粮,给伴伴配食,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靳修臣一把抓住他胳膊:“……林林,你说句话。你想我怎么认错都行,跪下求你都行。只要你原谅我。”
他的态度很诚恳,比昨天诚恳多了,一副错了就立正挨打的范儿。
周煜林却只是不轻不重地说:“如果你连自己错在哪儿,我们为什么完了,都不知道的话,那你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道歉,跟敷衍有什么两样?
不过是为了达成‘被原谅’的目的,以及迫于‘害怕失去’的恐慌,而暂时的委曲求全,放低姿态。
他都懒得听。
周煜林果断甩开男人的手:“请离开,不要再骚扰我。”
看着他的背影,靳修臣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觉得周煜林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他不相信周煜林就这么不要他了。
只要他再努努力。
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得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做了什么让林林伤心了。
只要他诚恳地道歉弥补,林林肯定会回来的。
中午吃过饭后,该到了带伴伴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了,周煜林收拾了下,抱着伴伴出门了。
靳修竹闲着也是无聊,就跟他一起。
附近不远就有一家宠物店,两人是走着去的。
走着走着,周煜林突然感觉,身后有一抹若隐若无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他。
一回头就瞧见,靳修臣正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处,看他们停下脚步,也立原地不动了。
他身旁还站着个人,应该是凌数。
周煜林跟靳修竹说:“他们跟来了。”
靳修竹反应很淡:“嗯。别管他们。”
周煜林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这边,靳修臣正死盯着靳修竹,那眼神冷冰冰的,恨不得把人活剐了。
看着靳修竹跟周煜林有说有笑,气氛那么温柔和谐,靳修臣随手扯了把路边长到半腰的草发泄。
他面无表情:“林林笑得真好看,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他是仙子下凡吧,他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凌数:“……”
神经。
不远处的两人似乎聊到了伴伴身上,靳修竹伸手去摸伴伴,很自然就靠周煜林近了些。
靳修臣顿时咔嚓一声,掰响了手指骨节,眼神要吃人一样:
“林林最爱干净了,他身上香香的,头发香香的,脸也香香的,到处都香香的……那个狗东西,怎么配靠林林那么近!”
凌数人麻了。
他有罪,请让他在追妻的路上,正当地接受折磨,而不是被迫跟这个癫公在一起,遭受精神上的荼毒。
这时,靳修竹的手突然搭上了周煜林的胳膊。
靳修臣忍无可忍,一脚踢在凌数小腿上:“去,去把你老婆领走。”
凌数疼得天灵盖都木了,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了下来:“你怎么不去把你的人带走。”
癫公。
靳修竹要愿意跟他走,他还用得着在这边,做贼一样,惨兮兮地跟着吗。
好不容易到了宠物诊所,周煜林跟靳修竹进去了,在大厅等伴伴的检查结果。
外面看不着里面的情形,靳修臣急得团团转,最后索性一头跟了进去。
凌数也只能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看不见靳修竹,他心慌。
这个宠物诊所不大,等待的大厅就那么十几把椅子,还靠得很密。
靳修臣毫不避讳,直接在周煜林身后一屁股坐下,怨气满满地盯着靳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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