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序垂下眼,又抬起眼皮,没吱声。
周煜林抿唇:“我也挺搞不懂你,如果我真的跟他分手了,你不就有机会了?为什么你要帮他挽留我。”
陆序总算收起了那副局外人看戏的样子,语气认真,却说不明地飘忽:“因为,我喜欢一个人,我就想看他如愿。”
电梯内再次安静下来,陆序本以为会听见诸如‘你好伟大’之类的,讽刺嘲笑的话,但周煜林安静片刻,只说:“我也是。”
两人的眼神,在电梯的镜面墙上短暂交汇一瞬,又默契地飞快分开。
陆序不自在地咳了声:“你有病啊,这种时候,你就应该狠狠地嘲笑我,报以前我经常刺儿你的仇。”
周煜林嘴角挂起淡淡的笑:“但我并没有因为你,受到过伤害,所以还好。”
“而且,一个人袒露真心的时刻很难得,需要鼓励。而不是打压。”
陆序微垂的眸子,闪动着细碎的光,很久后才吐出两个字:“虚伪。”
周煜林继续刚才的话题,或许是因为陆序的交心,他的情绪也终于外放一点。
那点落寞和难过,很自然地流露了出来:“我暂时离不开他。我只是……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防备……毫无保留地继续爱他。”
所以周煜林买回那本书,是对自己的一个提醒。
提醒他在面对靳修臣时,面对那个曾经深爱着他,把他视若珍宝的人时,已经需要‘盔甲’,用来保护自己。
并且,他开始在这段感情里,给自己谋算后路了。
就好像一个战场上的将军,开始规划撤退的逃跑路线。
周煜林勉强打起精神:“你就当做,那是我给自己预留的plan B。在plan A已经行不通的时候,它就会启用。”
陆序看着他:“那你……plan B,已经启用了吗?”
周煜林温和一笑,却没有回答。
这时电梯刚好开了,他先一步抬脚离开,走前回头看向陆序:“对了,可以的话,今天的聊天内容,不要告诉他,谢谢。”
陆序顿了下,俊气的脸上几分怒意:“你管我。”
别人剖开的真心,不能轻易践踏,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如果这些私密的话,他都跟靳修臣说了,那他成什么人了?
—
周煜林又惴惴不安地过了一段日子。
这几天,靳修臣没回来过。
他本来想找靳修臣谈谈,解释一下那天他跟靳修竹见面的事儿。
但又一想,他为什么要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自由,就算是爱人也管不着,靳修臣可以把爱慕自己的陆序留在身边多年,为什么他要跟靳修竹正常往来就不行?
这不公平。
周煜林不愿意为了这种事低头,他有自己的骄傲。
就这么过了一周。
这一周内,周煜林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回家自己做饭自己吃,生活平静无波。
这天下班前,周煜林无聊拿出手机玩儿。
目光不经意扫到那个情侣软件,他心头微动,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了。
这几天都没怎么写日记……
周煜林指尖在键盘上敲动,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着。
他写了很久,零零碎碎的一些事,一点心绪。
没什么逻辑,他并不是真的想写给谁看,只是想记录一些什么,把心底的压抑都宣泄出来。
写到最后,他又想起过去。
十年前的靳修臣,虽然是靳家的孩子,但靳老爷子不要他,他一个人带着病弱的母亲,在破旧的小出租屋生活。
吃穿都缺,上学都艰难。
早餐唯一的牛奶,是靳修臣自己打零工挣出来的,他怕自己以后长不高,长不壮,所以穿的用的可以破旧点,但吃的上面,却很不吝啬。
但自从跟周煜林在一起后,他再也没喝过牛奶,所有好东西,都紧着周煜林。
那时的靳修臣,几乎什么都没有,但他却把自己仅剩的一点东西,毫无保留地给了周煜林。
这些细节,以前周煜林每次想起,都会心疼,更多的是甜蜜,感受到自己在被爱着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但如今,他再想起,只剩下心痛。
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化作了一根根刺,一把把刀,一遍又一遍凌迟着他的心脏。
周煜林的眼眶微红,在日记的最后写上了一句:
【高二那年的牛奶早餐,抵消他一周的冷暴力】
周煜林的情感,让他在面对靳修臣时,无法再做出理智的判断和选择。
如果人能够剥离情感就好了,永远理智,就永远不会受伤。
胃又不舒服了,周煜林伸手按了按那个部位,从工位的抽屉里拿出暖宝宝,贴在胃的地方。
正要收拾东西下班,一个同事突然过来,丢给他一份文件。
“小林啊,上头说,你之前待的那个项目组暂时不缺人,让你去另一个项目组帮忙。”
周煜林脸色微变,伸手接过文件。
同事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跟老板吵架了?他竟然舍得把你踢出自己的项目组?”
周煜林垂下眼,掩盖眼底破碎的脆弱:“没有。可能是,他觉得我更适合去另一个项目组吧。”
同事不再说话,周煜林把文件收好,失魂落魄地下了班。
靳修臣这是什么意思呢。
周煜林感觉,这次靳修臣似乎不是单纯的生气。
开车回去的路上,等红绿灯时,他拿出手机想给靳修臣发消息,但字都打好了,指尖抬起又落下,最后还是退出了。
胃越来越不舒服。
等回到家的时候,周煜林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给自己倒了水,强撑着吃下了胃药,晚饭都没力气去做了。
想着回床上睡一觉,醒来可能就好了,但人刚从沙发上下来,他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周煜林疼得视线都模糊,周围的景色都变成了重叠的光圈。
他一手捂着肚子,大口喘气,这才意识到,这次可能不是普通的胃疼。
拖着疼痛的身子,他挣扎着摸到了沙发上的手机,抖着手拨通了紧急联系人。
周煜林已经没有亲人,他的紧急联系人,这么多年来,都只有一个。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电话终于拨通,周煜林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了眼屏幕。
几秒后,电话被挂断。
周煜林愣了下,那双平时再难过受伤,也不会露出过多情绪的眸子,此刻脆弱地颤动着。
眼里的光,像是碎了一地的星星。
他不死心,又打了一遍。
这次终于通了。
周煜林再也忍不住,倒在地上,压抑着近乎委屈的嗓音:“臣哥……我,好痛……你回来吧……”
他很需要他。
【作者有话说】
吃饭来晚了QAQ滑跪道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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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陆序怔了下,静默片刻才说:“是我。他……在忙。你等等。”
周煜林便等着,他疼得多余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只眼巴巴地抱着手机,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满足,和妥协。
他开始想着,如果这次靳修臣能回来,他就原谅这十来天的冷暴力。
但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周煜林就死咬着唇红了眼眶。
他恨自己没骨气,恨自己的底线,总是轻易地就对靳修臣放宽。
真贱。
可是……可是他一无所有……
他连亲人都没有,他只有靳修臣,而现在,他很需要那个人……
此刻的周煜林,就好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卑微地乞求着神明能降下一点恩惠,他愿意为了这点施舍,付出自己的全部。
等了会儿,却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中,男人熟悉的嗓音,冷淡又不耐烦地响起:“没空,让他别烦我。”
曾经温柔如水的声音,如今却比十二月的寒冬还要冰人。
周煜林的心脏被锤子砸了个稀碎。
他惨白着一张脸,望着天花板,眼里含着的期待,一点点被痛苦碾碎,最后终于变得如死水般的平静。
陆序似乎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什么事,要不你跟我说,等……等他心情好点,我告诉他。”
周煜林闭了闭眼,虚弱地笑了:“有点事,麻烦你一下,看在……多年认识的份上。”
也许是听出了他此刻的脆弱,陆序没有像往常那样,说话带刺儿跟他作对:“你说。”
周煜林嘶哑着声音,努力平静道:“我胃痛犯了……在、在屋里动不了,你能不能……来看我一下。”
他说得断断续续,停歇好几次下来抽气。
“还有,这件事……就别告诉他了。”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叫救护车你都不会吗,你是傻逼吗。”
周煜林呼了口气:“没那么严重,又不是要死了,不想占用公众资源……”
而且这大雪天,又是周末,他们这里离市区的医院还很远,救护车来的话,会要很久,还很麻烦。
对医护人员,他会过意不去。
周煜林苦中作乐地开着玩笑:“你来的话,我给你辛苦费,也不让你白跑……”
陆序咬牙切齿:“傻逼。”
电话挂断,周煜林再也撑不住,直接疼晕了过去。
意识再恢复时,周煜林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想睁开眼,却没有力气。
视觉被剥夺,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他听见了熟悉的铃声,随后是男人低声的啐骂:“妈的不接!”
医生:“他这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动手术,得家人签字。”
陆序难得暴躁:“我知道,我这不是在打电话叫人吗。”
该死的,他来之前,就应该告诉靳修臣的,也不该答应周煜林的要求。
医生看他一直在重复拨一个号码,忍不住批评道:“病人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吗,你这电话都被挂多少次了,这人是他的谁,也太不上心了。”
陆序神色复杂:“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医生愣了下,又轻叹:“那你赶紧吧,必须要签字。”
虽然这个手术没多大生命危险,但规矩不能破,如果不签字就动手术,万一手术过程中出现点什么事,那责任就得医生来担。
陆序:“就不能先动手术吗?你看他都疼成那样了。”
医生正要说什么,袖子突然被抓了一把。
周煜林费劲儿地撑着眼皮,满额头的冷汗,都是疼出来的:“我自己……我自己签……给我笔……”
医生还没反应过来,陆序已经一把将笔塞进他手里,又帮他拿着责任书。
周煜林挣扎着抬起胳膊,手却抖个不停,怎么都下不稳笔。
陆序啧了声,握住他的手开始操控,几乎是帮他签完了字。
医生眼角抽了抽:“……”
这也行?算了。
周煜林被推进手术室前,眼巴巴地望向陆序,嘴唇发白:“能……别走吗。”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术,他害怕。
更怕醒来后,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但高傲如周煜林,他不敢说,也不想让陆序看见他的脆弱,可怜他。
看着周煜林虚弱得像一株快要枯萎的兰花,陆序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等反应过来,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而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走廊上,守着情敌做手术。
陆序自嘲一笑:“我可真有意思。”
这两口子,真应该赔他点钱。
—
周煜林再醒来时,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视线扫了一圈儿,屋里没有一个人。
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周煜林缓缓蜷缩起身子,用棉被把自己裹着,像一个难过的蝉蛹。
没来。
那个人,到最后都没来。
说明即便陆序打了很多个电话,靳修臣知道是关于他的事儿,故意不在意,电话都没回。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他。
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年,一直深爱着彼此,本以为会在一起幸福一辈子,为什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为什么就走散了。
为什么啊。
老天爷,谁能告诉他答案。
周煜林想得心脏都发痛,也怎么都不明白。
头埋在被窝里,光线很暗,他又记起很久前的事儿。
那是他们高考完的一个暑假……
【九年前】
因为高考前的冲刺复习,周煜林太用功了,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刚考完,那根弦一松,他人就病倒了。
是高烧,直烧到了38.7度,整个人跟火炭一样滚烫。
周煜林吃了药也不管用,只能撑着身子,去了医院。
医生说要输液,今晚得在医院里过夜,给他开了张床位,让他最好叫个亲人来陪床,不然上厕所什么的不方便。
周煜林只能给靳修臣打了电话,他简单地交代了自己的事儿:“我在第一医院,发烧了,在输液,能……能来守一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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