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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笔直的看着达米安，不是确认，不是同情，只是看着，什么多余的感情都没有，像一个父亲看着他的儿子，假若他是一台计算机，那么这儿会响起一些高速运算的杂声。
“哪里不太对劲。”
他忽然低声说道，不像一个被意料之外的结果砸晕的傻子，“达米安，你把你遇到的事情完完整整的陈述一遍。”
达米安迟疑，“哪里不对劲？”
“一开始就不对劲，但是具体……”布鲁斯想了想，“我不能确定。”
达米安不说话了，他扫过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这时再次闪起了一阵光，不远不近，正好在他们能看见的范围，光里又有个影子，另外一个克拉克。
布鲁斯皱起眉头，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只有他手上的匕首是最真实的存在，他一边攥紧了武器，一边开口。
“这就是康斯坦丁说的危险。”他朝达米安示意，继续说道，“我去看看，你待在这。”
他拨开了那些光，刀尖一挑便消失了，这个克拉克是醒着的，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要来？”
他的语气冷淡至极，布鲁斯清楚的看见了那里头埋着的一些疏离，“……克拉克？”他试探着问道，同时伸着手想去碰碰对方，却没想到克拉克一闪，居然避开了。
“你该离开这里。”男人厉声喝道，“我不想见到你，你离我远点。”
克拉克从没这样对他说过，似乎超人过去经常是那个顶着他淡漠的态度的人，布鲁斯苦笑，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
“卡尔，听我说。”他悄然换了个称呼，“你现在很危险，我们只有一个最后一个机会救出你，一旦失败，我们都会被困在这……”
“你们不会。”克拉克说，“马上离开这，你有那把匕首，你可以带着达米安平安的离开我的意识。”
布鲁斯仔细端详表情下的情绪，这不难，介于他们融洽相处了那么多年，“但是你不会和我们一起走。”
“是的。”
一阵沉默，蝙蝠侠转头看了看身后，确定达米安并没有跟来，他看向克拉克，突然问道。
“你想保护我们，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们即将遇到的事情或者选择很危险。”他注视着克拉克，用着一种盘问的口气，“——但是你为什么拒绝了达米安？卡尔，告诉我，你明知道拒绝他也会让他陷入危险中，但是你为什么拒绝了他？”
“……那是阿斯莫德干的。”克拉克垂下眼脸，淡淡的回答，“她想拉更多人下水。”
“但是你思维里那些光球，还有康斯坦丁，告诉了我阿斯莫德是你的一部分，这是你的选择，你的潜意识拒绝了他。”布鲁斯却没有放弃这个话题，他步步逼近，克拉克猛的站起，像被惹怒似的瞪着他，“所以你明明知道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那你为什么要求我离开？”
“没有什么原因。”那人硬邦邦的接口，“即使有也与你无关……”
“我不可能走，除非带你一起。”
“你不可能能带我走。”克拉克还是态度十分强硬，不过布鲁斯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中看到了情绪的裂纹，“不可能。”他重复道，“有些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布鲁斯，你只会一味的自以为是，一味的以为你自己就是对的——可是根本不是这样，根本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你告诉我事情是怎么样的？”布鲁斯问，克拉克却突然撇过头，一言不发，“你为什么要躲避这个问题？卡尔……克拉克？”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那道裂口愈发明显，但是还差一点……还差那么一点。
布鲁斯那眼边沉落的纹路渐渐拉长了，他的眉心蹙成了一团，他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而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很擅长把一切现象结合具体分析——他眨了眨眼，忽然眨了眨眼，然后震惊和难以置信在他脸上走马观花似的闪过。
“……因为谁都不是，对吗？”
这次他看他了，眼睛里有比疲倦更重的感情。
“不是。”他慢慢张口，吐出答案，“不是谁都不是……”他又斜了斜头，这让他只剩下小半个侧脸在布鲁斯的面前，“是另一个极端，布鲁斯。”
说到一半，克拉克身子轻颤，像浸入寒冷之中，“我太贪心了，布鲁斯……我太贪心了，我总以为能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结束这一切，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摇头。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离开不是你们的原因，是我自己的，我没办法面对这一切，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的潜意识到底做了什么，他阻碍了所有本该正常的发展，这一开始就是错的……”
“克拉克……”
“如果我醒来。”他轻喘，“我不能把这两段感情还原成以前的样子，它会在我未来漫长的时间都提醒我犯的错误，提醒我曾经强迫过别人爱上我，强迫过一段不属于我的感情……我害怕，布鲁斯。”
布鲁斯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的抱住了对方，感谢上帝，他还能拥抱他而不被赶走。
“嘘……克拉克，别说了……”克拉克攀住他的手臂，仍旧在说话，“我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懦弱，但是我忍不住……”
你理应忍不住的，布鲁斯心里一阵刺痛，只能把克拉克抱得更紧，事已至此，追究起因在不在于克拉克还有什么意义，一个巴掌从来拍不响，他之前一意孤行的以为达米安爱上克拉克是被咒语所影响，却没想到他的儿子早就爱上了这个男人；他以为克拉克离开他对他们两都更好，却没想到最放不开的反而是他；咒语从来没有创造的力量，那太不容易了，在一个人心里生根发芽真的只靠几句简单的魔咒就够了吗？它只能放大，只能挖掘那些情感，它能这么做只是因为那些情感真真实实的存在。
“克拉克……”他抚摸着男人的鬓发，轻轻的开口问道，“我们不管其它事情……现在我只想问，你爱我吗？”
克拉克点点头。
“那么，你爱达米安吗？”
他犹豫了一会，非常轻微，非常谨慎的再次点了点头。
布鲁斯有些释然的笑了，“既然这样。”他揉乱克拉克的头发，“和我们一起离开好吗？”
克拉克睁大了眼睛，又露出些不安的情绪来。
“不，你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了。”他像是看穿了对方的想法，接着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它，你不会是一个人了，克拉克，你再也不会了。”
只要你愿意牵住我的手，我便永远不会放开你了，而为了补偿，我会一直陪伴你到我走不动的那天。
克拉克懵懂的看着他，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碎开了，迷惘和不解，对孤独的依赖和畏惧，时时刻刻缺少归属感的惶恐，突然碎开了，那把锁着他的链条不复存在了，他惊奇的摸了摸胸口，曾经那里面一片荒白，但是如今有人往中间撒了一把种子，它们默无声息的埋入那片荒漠中，悄悄的落了地，扎了根，有朝一日终会绿树成荫。
你不会是一个人。他等待这么久，其实也不过期待这一句话而已。
身体里的暖意迟钝的流动起来，它们散发着热度和蒸汽，眼睛是最敏感的，它感受到了它们，因而很快变得沉甸甸了。克拉克咬紧下唇，直到布鲁斯亲吻他之前都没再说一句话。
“克拉克！”
光芒倏忽坍塌了，达米安视力不错，马上看见了里头走出的两个人。
克拉克体力不支，被布鲁斯半搀半抱着，对达米安苍白的笑了笑。
“我没事。”他的声音依然具有安抚性，柔和又清淡，属于卡尔艾尔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他站不太稳，可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达米安的脸颊，“我没事，达米安。”
达米安稍微缓了一会，慢慢的抓住了那只手，这是克拉克……他眼眶有了潮意，他的克拉克……
我们该走了。
一扇新的门在面前打开了，克拉克看看他们，“走吧。”
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选择，达米安似乎要表达些反对的意见，但是布鲁斯轻摇头阻止了他，他继续看向了克拉克——
“克拉克……”
走出之前，布鲁斯忽的开口，但是随即那呼唤被卷入黑暗里，彻底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最终章
布鲁斯是最早醒过来的。
幻境对他的影响最小，他睫毛动了动，很快就醒了，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
他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察看克拉克和达米安的情况，他们还睡着，不过脸色红润呼吸平稳，状况还不错。
布鲁斯把儿子抱起来，让他躺在克拉克身边，又找了被子给他们盖上。做完这些，他坐在冰冷的地上，静静地看护着他们。
他其实有点累了，但是还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夜越来越深，中途他探了次两人的体温，克拉克还有些低，达米安已经好多了，他喊来管家调高了房间的温度；阿尔弗雷迪送来了滚烫的茶水，他这才润了润干燥的嘴皮；年长的老人再次提醒他最好休息一会，他挥挥手拒绝了，他只想多陪陪他们。
没多久就天亮了。他推开窗户，感受到那来自森林的潮气铺天盖地而来，空气有了些流动，他在这流动中听到了儿子翻动身体的声音。
他转过身，正好看到达米安慌慌张张的在用眼睛寻找克拉克。
“克拉克……”
少年看到了旁边睡着的男人。
“他还在睡。”布鲁斯开口。
“他……有没有事？”
“他很安全，达米安。”
达米安松了口气，他和克拉克挨得很近，检查他的情况不是难事，父亲说得没有错，克拉克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很快就会醒。”
“我知道。”
又是一阵安静，布鲁斯看了一眼克拉克，这次他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仅仅一触就躲开了。
“父亲？”达米安疑惑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
“你们大概……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布鲁斯推开门的动作停了停，低声说，“我就在庄园里。”
“不。”
达米安一把抓住了他。
“没有人需要单独一个人。”
布鲁斯一愣，“可是他——”他通过儿子那双绿眼睛看到了对方的意思，马上摇头，“不可能——这样不可能——”
“但是你爱他，他也爱你，所以，”达米安没有放开，执拗地继续说，“为什么不可能？”
“这太疯狂了。”
“你觉得我们做的哪件事情不疯狂？”达米安尖锐地指出，“或许，你认为你能离开他吗？”
布鲁斯沉默了，这下门变成了最尴尬的部分，开不得，关不得。
“该死的，别不说话，父亲，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他醒了。”
布鲁斯终于开口，他看向那边躺着的男人，果然克拉克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达米安的注意力被立刻分散了，蝙蝠侠便成功抽出了手臂，推开门。
“去吧。”
他说，话音未落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今天是个晴天，但是仍然很冷。
布鲁斯从露台下来，来到花园里，边缘低矮的石头栏杆上，环绕着一圈一圈的光斑。没有风，他慢慢地绕着湖泊走，仿佛是在浅水里挪动，短靴悄然无声地踩在青草上。
早晨的植被带着露水，没多久他的裤腿就被溅上了湿气。这是条必须干洗的裤子，他无奈地俯身把下面那截卷起一些，阿尔弗雷迪一定会为此念叨很久。
“这样会皱得更厉害。”
然后突然出来了个声音，虚幻得让布鲁斯差点掐自己一把。克拉克闲闲地站在湖的另一边，他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外套，不太合身，有些小了。布鲁斯看出这是他衣柜里的一件。
“你在这打转。”克拉克指了指湖，“远远看上去像被上了发条，挺有趣的。”
布鲁斯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我下来散散步。”他耸耸肩，视线远远地抛到主宅那边，又飘回来，“我让达米安去休息了，他似乎很累。”
“嗯。”他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呆站在原地，克拉克走过来了他都没反应。
“那你呢？”克拉克就在近处了，和耳语似的，“我为什么没看见你，布鲁斯？”
“我……”说出来，布鲁斯韦恩，说出来，“……我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见我。”
克拉克眨了眨眼睛，“我当然愿意见你。”他微笑，“我很想你，布鲁斯。”
说着，他身子突然晃了晃，布鲁斯连忙伸手去扶住他，“我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克拉克支着他的肩膀维持平衡，解释道，“不过多晒晒太阳能好得更快。”
“你陪我在这呆会？”
布鲁斯抬头看着升起了一半的太阳，犹豫着嗯了一声。
他脱下外套，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克拉克拉着他坐了下来，他的手被盖在克拉克的手掌之下，对方是下定了决定不让他中途离开。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克拉克说，阳光给他的睫毛嵌了一层金边，“在我的梦里，所有的事物都是模糊不清的，我的每种情绪被分割成了很多份，它们离得太远，总是让我觉得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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