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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米安半晌没反应，他重新回到了椅子上，眼窝下有很重的黑眼圈，原来他几乎一晚没睡。
“所以你打算放弃了？”
“目前是最好的方法。”
“可你还爱着他。”
“就像我说的那样，这代表不了什么。”布鲁斯眼神漂移，有些乱糟糟的，“我伤害他太多次了，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傻子。”
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相处模式依旧，大多时候，克拉克连一个应得的拥抱都没有得到，这段感情里他担当了一个冷漠无情的角色，克拉克一直在努力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后来，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挽回这段感情，但都失败了。诚然，他不愿意失去克拉克，无论如何都不想，但是他受够了用爱的名义去伤害他。
“好。”少年点点头，像是个认可，但是从他攥紧的拳头来看又不像，越来越不像，“看起来你真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父亲。”
“……达米安？”
“你是我的父亲。”他打断，眼神清澈而坦诚，“我爱着克拉克，毋庸置疑，但是我也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他的声音渐低，“你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以至于我没办法忽视你的感受，你爱他，你还是爱他，我没办法当它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难受，父亲。”
布鲁斯注视着少年垂下的头，当年才到他腰眼高的孩童个头已经快赶上他了，比起其他几个养子，他干涉达米安选择的次数更多，他一度认为这个孩子会很容易走入误区，前有杰森的例子，而提姆从来不需要他担心，布鲁斯难免把大多数的心思放在小儿子身上，幸运的是达米安即使叛逆过，但终究是按着他安排的道路安安稳稳地长大了，他每个进步，每个成就，布鲁斯虽然从来没说过，但确实是一直为他而骄傲的。
现在，他们因为一些问题发生了分歧，一些如果没有阿斯莫德的出现就永远不会暴露的问题，他设想过成千万个他们闹翻的理由，却从没想过这一种，所以在问题发生的时候，他慌了，对克拉克的感情和对儿子的担忧在他被愤怒冲昏的脑子里发生了化学反应，他无法偏袒，导致走势慢慢偏离他的预想，如今想来，大概两个人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重要，爱情和亲情，像等价天平的两边，本就不能做出选择。
情绪打着架，来回往复，布鲁斯难以压下，他想装作镇定，继续早餐，但是不行，他拿着面包的手都不稳，好半天，他叹息。
“我们该怎么办？”
布鲁斯淡淡地开口，不像是自言自语。
他想问是否无计可施，想问是否还有更好的方法，然而现在提这个已经晚了，他明白得太晚了，在这场闹剧里，没有谁能够全身而退，克拉克已经死了，就算他活过来，也注定有一方会伤上加伤，他不想，不愿，这个人是克拉克或者达米安之中的一个，不仅仅是拒绝面对，经常的，他只是想保护他们。
“我不知道。”达米安摇头，他身体里有火苗在奄奄一息地摇摆，呼吸声像湖底的石头一样沉，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和期望只是一步之隔——罗宾深吸一口气，“我想去看看他。”
“去吧。”
脚步声关在了门后，布鲁斯弯下腰，手腕靠着腹部，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积压的痛苦赶出来，让他稍微感觉好一点。
然而没有那么简单，他这样过着是煎熬，是犹豫不决，真的是很累了，放松瘫在座椅上他几乎站不起来，双腿疲惫，他不知他如此过了多久，或者，还要过多久。
手机突然尖叫起来。他打开，屏幕上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需要的都准备好了？”
康斯坦丁拎着一大堆东西疑惑地看着布鲁斯。
“我大概又低估了蝙蝠侠的办事效率。”他自己接了自己的话头，俯身仔细检查画好纹路的毯子，确认一部分十字架画成安卡，另一部分是东方十字。他提着的包裹没系好，掉出来一把纹理装饰非常古老繁琐的匕首，布鲁斯看了一眼。
康斯坦丁注意到他的视线，捡起了匕首，“必备物品之一。”他指甲扣着锋利的刀刃，解释道，“这个能切开一切意识形态的东西。”
“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男人神秘地笑笑，倒是闭口不谈，“我只能说，以防万一，最好别用上。”
克拉克被他们放在了毯子上。
几个人分开，开始一个个点燃周边的蜡烛，数量不少，必须到某个数目才行，粗粗算去也得耗费不少时间，而如今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康斯坦丁忙活半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蝙蝠侠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他瞅了眼另一边的罗宾，确定不会被听见，借着摆蜡烛的功夫挪了过去。
蝙蝠侠正拆着一盒新的，上面的塑胶纸令人烦心，康斯坦丁的动作自然扰到了他，他转过头看向对方。
“我想你已经考虑好了人选？”
但康斯坦丁的语气很严肃。蝙蝠侠皱起眉头，没说话。
“你应该知道时间不能拖，我们不能赌这个。”见蝙蝠侠这般沉默，康斯坦丁不解，又碍于这话最好不要在大庭广众说，只好压低了嗓音，“我看得出来你的助手喜欢超人——但是他没用，超人不是喜欢你吗？现在的问题就是你喜不喜欢超人……”
“非得要真爱，才能……”无视康斯坦丁诧异的表情，蝙蝠侠停顿了一下，换了话题，“才能叫醒他？”
“这也说不定——”他想了想，便说，“一般来说，只要一个能让他放松警戒心的人就可以，不过最好是他非常在乎的一个人。”
蝙蝠侠嗯了一声，态度松动了些，“我要怎么做？”
这算是毛遂自荐了？康斯坦丁看看戴着面罩的男人，虽然并不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他不喜欢你——我建议你不要冒险。”他轻声说，“我说过假设你失败了，你的意识将会迷失，你也会死，有人刚进去就被阻拦在心灵之外，还有人进去了，但无法唤醒病人沉睡的意识，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死了——要不两人一起出来，要不全死，没有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的例子。”
“我知道。”蝙蝠侠耐心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只不过点了点头而已，“但我必须试试。”
康斯坦丁一愣，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以为蝙蝠侠不会做这种没有任何把握的事情？”
一旁忽然传来个冷冷的嗓音打断了他：“他当然不会。”
几步远之外，罗宾环着胳膊，明显已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因为我会做这个人。”他径直走到康斯坦丁面前，没有半分迟疑地问，“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方法。”
“罗宾！”
“你不会比我有把握，父亲。”达米安直直地和他的父亲对视，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知道你比我更清楚这点，我们必须要选择一个可行性最大的方案，而不是逐个尝试——这才是你的做法。”
“但是我不能让你去涉险。”又来了，到底是为了克拉克还是达米安，又是这个问题，“除此之外你可以做任何别的事情，比如在这个过程中……当一个后援。”
“父亲！”
“够了，就这样。”他有些粗暴地制止了对话，“准备开始，康斯坦丁。”
达米安似乎是还打算辩驳几句，但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闭了嘴，最终一句话都没说。
第二十四章
被束缚的感觉笼罩了他。
有什么覆盖在他的肉体之上，而他，肢体间充斥着某种物质，并无定型，细腻柔软，宛若一个拥抱。
这是怎么了？
克拉克迷迷糊糊地想，那些物质仿佛有生命似的，将他轻轻拖了起来，像襁褓包裹住婴儿。
安静了。
他翻动身体，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了——他用手捂住嘴，遮住一个哈欠——终于安静了……
克拉克的脸上浮起一个迷茫的微笑，他放松了身体，脑袋倾斜，沉沉睡去。
有人的动作敲碎了这么静的夜。
在那样漆黑的氛围里，那人本沉默地站在光线所难及的地方，像个最普通的看客一样，不干扰，不参与，僵硬冷淡，像是座木雕。
布鲁斯和康斯坦丁正在讨论细节。
康斯坦丁说：“你进去，首先遇到的就是一片虚无，你没办法凭借眼睛去判断方向，只能靠你的直觉寻找意识的最深处，所以这就是我说的必须要和超人足够亲近才能达到。”
他说得这么简单，布鲁斯却察觉到了些质疑的味道，他皱起眉头。
“接着我该做什么？”
“触碰他。”康斯坦丁让那块碎片倒了个方向，尖锐地朝向对方，“想尽办法触碰他——你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会醒。”
触碰——布鲁斯想了想，便说，“我知道了。”
“现在，我要开始搭建桥梁了。”
康斯坦丁念了几句冗长的咒语，有细长的光线一根一根缓缓缠绕在碎片之上，直到整块碎片都像光源，莹莹地散射着温暖的光，他把它放在了蝙蝠侠的手上。
“把它放在超人胸口上，然后在他额头上抹上一道血痕作为引入口，你就能进去了。”
达米安挪了挪身子——布鲁斯没注意到，他的注意力不在身后，他盯着碎片像停在那，但是他下一步的动作又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碎片是克拉克意识的一部分，然而他碰到碎片的时候，心脏猛地刺痛了一下，他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心痛，莫名其妙地。
这块碎片代表的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什么时候的他有过这样的心痛？克拉克总是笑着，他似乎很少遇到能让自己失去笑容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是那样喜欢他、尊敬他；他眉目清明而柔和，无论谁看见了都没办法冷酷地拒绝他……可是他就没有忧愁，没有痛苦吗？不，布鲁斯清楚地知道这点，但正是因为太了解，再次体验这种心痛时，才让他不知所措。
克拉克，你到底……
他深呼吸，攥着碎片轻轻放在超人的胸口上，接着他从腰带掏出蝙蝠镖，想给自己的手心添一道伤痕。
此刻异变丛生。
一个易碎品掉在了地上，惊起的噪声让两人转过头去，门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花瓶，前天阿尔弗雷迪忘了撤去，那只可怜的花瓶被从中击破，碎得很彻底。
“什么东西？”康斯坦丁疑惑地眯起眼睛，他视力不错，看到那堆残骸里似乎躺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像——一种暗器？
是有人打破了它。
这个念头开始在脑子里滚来滚去的时候，他迅速回头查看毯子上的男人，超人额头上多了道血痕，非常新鲜，衬得他脸色更苍白，但是蝙蝠侠的刀刃上并没有血液。
蝙蝠侠的表情和他一模一样。
那个年轻的助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超人身侧，他伸着手，手上有一道刺目的伤口，大概是伤口割得太急，口子很深，血流了不少，浸入毯子里留下了一个个红点。
“你阻止不了的。”
罗宾——达米安勾起了一个笑容，他的唇色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褪去，就和康斯坦丁说的意识开始融合的表现一样。
“你阻止不了我救他，父亲。”
布鲁斯惊愕地看看克拉克身上的血滴，再看看他的儿子，“不……”他下意识地喃喃，蝙蝠镖落在地上，“不——”然后他说了第二次，比起第一次，他眼里的惧意在颤抖。
达米安张开嘴，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仿佛失力似的朝后仰了过去，布鲁斯只来得及截住他儿子下坠的躯体，让他不至于跌在冰冷的地板上。
“操，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康斯坦丁目瞪口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然而骂归骂，他还是蹲了下来，仔细检查男孩的状况——血压在下降，体温亦然，不过这是正常状况，对方暂时还没什么问题——是的，暂时而已。
“他进去了。”
他的手指慢慢地从罗宾的太阳穴上挪了下来，抬起头，半是交代，半是试探地说道。
“我们得等阵子才能知道结果。”他慢慢站起身来，瞥了眼蝙蝠侠，又觉得大概不够，便再次开口说，“你最好找个地方坐会，也许要等很久。”
康斯坦丁说完就走了，但蝙蝠侠没动，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很久不动弹，举动缓慢而迟钝，让人没办法判断些什么，而面罩能掩去他的大多数情绪波动，没人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
他把面罩轻轻挪了去，露出了一双饱蘸伤痛的眼，眼帘半垂，睫毛像雨后的枞树枝掉落在花园里，这种日子里不会起雾，只会下雨，伴随着雷鸣，劈天盖地地从窗户外闯进来。
蝙蝠侠神情里的动摇持续了几分钟，一会他又戴回去，像为自己掩上了一块沉重的棺盖。
他必须得等下去。
下坠。
达米安感到自己在坠落，像断去翅膀的蝴蝶。
周围很黑，他没办法看清他的左手边，或者右手边有些什么，在下落的过程中，无声更是如影随行。他向身下抓了一把，却意外地发现他的衣角并没有被加速的风吹得飞起来，它们安稳地呆着，像潜伏在湖底的鹅卵石。
怎么回事？
他张口想问，结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地板硬得厉害，他在黑暗里防不胜防，摔在那上面至少要断两根肋骨，达米安艰难地爬起来——应该断了三根，有一根可能还刺入其他器官里了，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的剧痛检查受伤的情况，凭着对痛感的判断，他觉得应该先检查左侧最下面的那根，那边疼得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他撩起衣服，往那儿小心地按去，但貌似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他摸到了完整的骨骼，达米安的脸色变了变，接着摊平手掌整个压在胸腔的位置，完好的，竟然全都是完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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